如果在公众生活中,农场是人们发家致富的好地方,那幺在社会生活中,它常常是一个值得拥有及游玩的好去处。无论是小城市的上流阶级,还是大城市的上流阶级,现在都在"乡下"拥有"房产",而且还会去那里度假。早在1890年代的中西部地区就有人这样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方式,富人借此尝试拥有古老而尊贵的地位,用金钱和关爱甚至有时用缺点来展示自己,同时表示对过去的怀恋。所以,南方有修复了的古老庄园,得克萨斯州和加利福尼亚州遍布牛群或者培育良好的果场,爱荷华州有现代农场,拥有纯种家畜和巨大的谷仓。有人想买下农场作为投资,也作为避税手段,当然,也可以作为供他们享乐的季节性度假胜地。
当然,美国所有的旧派方式都具有乡土性,但出身乡村和乡村居民的价值有时候是模棱两可的。一方面,一直以来,城里人排斥乡下人,大城市的居民又排斥小城市的居民,认为后者是乡巴佬,而且许多小城市里的人获取声望,是因为他们不同于下层的工人阶级,他们已经在城市里度过了一代人的时间;另一方面,那些获得声望的人又经常吹嘘自己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或许是受到了杰斐逊(3)式思潮----认为乡村的美德要胜过城市----的影响,或是想借以表现自己一路走来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对小镇和周边的乡村来说,这些事实意味着当地的身份安排不再只是绝对地方性的。小镇和乡村已经进行了很好的融合,对于富裕的农场主,尤其是一退休就搬到小城,富裕的城市家庭已经在乡村买了许多地。在一个中西部社区,霍林斯黑德先生说,约25个家庭的祖先累积了周边160平方英尺的肥沃农田60%以上的面积。[6]城乡上流家庭之间的联姻强化了这种集中化。在当地,任何可能占优势的"乡土贵族"已经至少集中在了小城市;农村上流阶层和较小城市的地方社会联系紧密,事实上,它们属于同族亲戚。
新旧上流阶层在地位上的戏剧性转变,决定了戏剧性的阶级结构;高层集团的权力体系形成了地方上流社会的标准模式,甚至是十分复杂的模式。但是,所有这些城市都只是国家地位、权力和财富体系中的一部分,如果我们忘了这一点,就无法理解这种模式,也不能理解该模式正在经历的变化。尽管不少国会发言人都会使用一些忠实的修辞,但是,没有一个地方社会在本质上是完全独立自主的。在过去的一个世纪,地方社会已经成为了国家经济的一部分,它的地位及权力等级体系已逐渐成为国家等级体系的从属部分。早在美国内战后的数十年里,就已经逐渐形成地方社会名流----而且仅仅是在地方。[5]那些在地区和国家范围内积极做决策以及受到公众赞扬的人正在进入人们的视野。在今天,只心怀当地必定会失败,会被那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财富、权力和地位所掩盖。要走向成功,就得把地方社会抛在脑后----尽管为了入选全国性的集团派系,的确需要本土的认可。
除了城市家族拥有的农场,以城镇化为中心的活动和农村家庭的房子以外,农村和小城镇的上流阶层随着季节而更换房子的情况在不断增加。上流阶层的女士和孩子们夏季到湖景房避暑,男士则会在周末前往,甚至纽约的家庭会到佛罗里达州过冬。分季节去海边、山区或岛屿度假普及到了小城市和乡村的地方上流阶层中,30年前,这种季节性的度假更多的专属于大都市的上流阶层。
三
小镇和乡村的联系,上流世界是以较大型的城市为中心,两者在进入由小镇环绕的、活跃着一群十分绅士的农场主的乡村展露无疑。这些季节性的居住者影响了他们所在的大型城市的行为和价值观,他们对当地人对声望的诉求不了解也不在乎,他们利用在乡村的地产成为农业领域的上层阶级,尽管他们对农业领域的底层知之甚少或完全不知。埃翁·沃格特(Evon Vogt)在一个中西部的小镇进行了研究,这种城市群体拥有全镇一半的土地,[7]他们并不寻求与当地上流社会建立联系,甚至常常对地位晋升也没有热情,但是,他们会把这些乡村地产传给孩子们,到现在甚至已经传到了他们的孙辈。
"我漏掉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至关重要。和我们会面的是一个被选出来的董事会。章程是明文规定的,而作为行政长官领导这个委员会的人被提名为......第三层级领导人,一个将会接受建议的人......公众对这个项目毫不知情,直到它进展到我正在描述的这个阶段。项目资金筹集完毕后,我们登报说有一项提议,请予以考虑。当然,这时对许多人来说已经不是什幺新闻,但是商会委员会和其他社会组织这时才加入进来,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他们为这个委员会的选址和成立提供了帮助。这就是事情的全部。"[4]
地方上流社会----无论是乡村还是城镇----的成员,都可以尝试走这两条路中的一条:他们可以离开和揭露新来者的不道德行为;或者尝试加入他们,从而也可以将他们的社交生活扩大到以大都市为中心。但是,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很快就会心酸地知道,他们曾经用金钱向新上流阶层和当地的中上阶层换取地位,现在这些阶层在紧紧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且常常以此为乐。曾经他们拥有的是一个小公国,一个貌似有地位的自给自足的世界,现在沦为一个偶尔被大城市上流阶层利用的卫星城。
"我们认为需要筹集65000美元来完成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圈子里筹集到这笔钱,但这件事终归是一个社区计划,于是我们决定让其他人也参与进来,我们决定在格兰德维尤俱乐部与其他群体的优秀成员见面。当我们在俱乐部与其他群体见面共进晚餐时,霍默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他依然没有做过多说明,他以自己的表态结束讲话,他说愿意在第一年出资10000美元。霍默落座后,其他群体里的一些人交头接耳,生产者银行(Growers Bank)群体不甘示弱,表示愿意提供相同数目的资金,而且保证他们会连续三年支持该项目。其他群体出资5000到10000美元不等----我想说的是在30或40分钟内----我们宣布所需资金就已筹齐。在三小时内,所有事情解决完毕,包括晚餐。
地方社会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与周边的乡村进行整合,并逐渐融入国家权力和地位体系中。相比半个世纪以前,印第安纳州的曼西市离印第安纳波利斯和芝加哥更近了;在曼西市,与当地的中下阶层相比,上流阶层旅行的行程更远也更频繁。现在,少数小镇的新旧上流阶层不大可能至少每月参观一个周边的大城市,如今这种旅行是小城市富人们在商业、教育和社交生活上的常规方式,他们在远处有更多的朋友,且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也更频繁。地方上流阶层比1900年时的规模更庞大,也比现在的中下阶层更庞大。
"我们不应该参与到'社团',就像你称呼的那样----那不会马上发生,"中南部的大城市里一位有权势的人告诉弗洛伊德·亨特(Floyd Hunter),"如果你说的社团是指在会议室一起讨论'目标'和'理想'的商会或者社区委员会,那幺这里有许多。我不知道这些社团指的是什幺。坦白说,我并没有加入这类委员会,城镇里许多人都加入了,但是我没有,查尔斯·霍默(Charles Homer)是我们这里最有影响力的人,当他提出一个观点时,其他人就会遵从他的观点,最近他提出应该把'区域城'(Regional City)作为国际贸易委员会的国家总部。他把我们这个圈子内部的一些人召集在一起,然后陈述了他的观点,但并没有细说,我们并没有参与到关于局面和所有其他事情的'理想情况'的讨论中。我们直接进入问题的实质,那就是怎样成立这个委员会,我们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们中有6个人参加了会议,所有人都分配了要完成的任务。莫斯特起草这个协会的文件,他是律师,我将邀请一群朋友参与进来。其他人也会像我一样邀请自己的朋友参与进来,你可以把这些人称为追随者。
较小城市的地方上流社会都将目光投向大都市的上流阶层,新上流阶层成员受到的公开仰慕更多,旧上流阶层成员受到的仰慕更少。当你知道纽约会在明年秋天举行马戏表演时,在人口为10万的小城举行同样的表演有什幺意义呢?尽管你有能力举办?更重要的是,当你知道在仅175英里之外的芝加哥,人们正忙于50万美元的生意时,在当地5万美元的生意能带来多大声望呢?尽管你拥有充裕的资金?随着身份地位的扩张,人们不满足于在小城中获得名声,而是渴望加入大城市的声望中,哪怕不能获得全国性的声望。于是,地方上流社会保持自己的地位,开始和更多的大都市人交往,并更为轻松地谈论东部学校和纽约的夜间俱乐部。
权力不属于这些中间层级的机构,关键决策也不是由它们的成员制定的。它们的顶层人士才是决策者,但也只是偶尔参与其中。中间层级机构帮助实施较高权力阶层制定出的政策,它们是顶层年轻能人证明自己的训练场,有时尤其是在较小的城市,它们是顶层阶层招募新成员的基地。
小城市新旧上流阶层之间的一点区别让旧上流阶层倍感担忧,因为这导致新上流阶层不太情愿和信赖旧上流阶层认为具有地位要求的交易区域。毕竟,旧上流阶层只是相对于新上流阶层才算旧的,以便能感受到在它的小小的地位圈中一切都是正确的。但是,新上流阶层和许多旧上流阶层的成员一样,非常清楚现在这个当地上流社会仅仅只是属于当地的。
几乎在任何既定的感兴趣的议题或者决策上,一些顶层集团或者一些关键人物,都会成为手边决策的关键,并成为以非正式方式协调重要集团支持他们的关键。现在这些人是集团和州长的联络人,是银行家的集团,是深受大众喜爱的国际扶轮社(Rotary Club)、商会以及社区基金和律师协会成员。
旧上流阶层成员知道他们的地位在自己的城市十分稳固。他们可能去佛罗里达州或者加利福尼亚州过冬,但他们经常是以游客的身份,而不是新方式的探索者,或去结成新的生意伙伴。他们觉得在自己所在的城市是有地位的,并觉得这个城市包含了给所有人划分等级所需要的原则。另一方面,新上流阶层重视当地人与有地位的人和其他城市的人的联系方式和次数----而真正的旧上流阶层人士经常被认为是"异乡人"。而且,许多能说会道的中下阶层成员都仰慕新上流阶层,全因与"古老的家族居所"截然相反的这些"外部"联系。古老的家族居所是一项以社区为中心的标准;外部联系则以大城市为中心,有时甚至辐射到全国(4)。
这些小集团的下一级大部分都是新上流阶层中的能人,他们实施上层阶级的决策和项目,有时也参与决策,但多数只是执行者,他们是银行副行长、成功的小商人、高级官员、承包商和当地产业的管理人。第二层级下面是第三层级----社会团体领袖、机构官员、较小的民间领袖、新闻记者,最后是权力等级结构的第四层级----职业领域和商业阶层的普通成员,牧师、优秀教师、社工和人事主管。
四
当地社会是一种权力结构和地位等级结构,顶层是小集团或"一群人",其成员评判和决定集团内的重要事务,以及这个"社区"参与的州和国家的许多较大型事务。[3]通常,这些小集团绝不总是由旧上流阶层的成员组成,也包括较成功的商人和一些通常与主要地产商有联系的银行家。这些小集团以非正式的形式结成,每个集团都有几个主要的经济功能:有工业集团、零售业集团和银行业集团。这些集团相互重叠,经常会有人从一个集团到另一个集团,协调意见和决策;也有律师和固定的食利者家庭的管理者,他们通过代理的权力和他们所代表的新旧富之间的许多联系,将这些人捆绑在一起,着眼于制定关于金钱、信贷和组织的决策。
现在,"外部联系"的中心通常是一个非常具体且恼人的象征,象征国家的地位和权力就存在于当地城市:在过去30年里,尤其是随着"二战"的商业扩张,国企进驻许多较小的城市。国企的进驻使当地上流阶层中已有的经济地位失衡,因为随着国企分支机构到来的还有来自大城市的高管们,他们通常使当地社会相形见绌并忽视当地社会。[8]
街道、商店和银行的周例行检查一直持续,旧上流阶层的社会安全感也随之降低,但毕竟他们认为:"这些新富阶层并未真正触及我们,他们只有钱。"然而,新上流阶层的地位不如旧上流阶层稳固,当他们看见其他人也在小城市经济圈崛起时,他们确实感到自己的价值有所下降。
当然,名望的获得方式是通过结交和效仿那些已经拥有权力和名望的人。现在像当地上流阶层一样的社会地位,尤其在新上流阶层中可能是模糊的、逐渐获得的----通过结交国企高管,追随他们的生活方式,搬到他们居住的郊区,不受这个城市的限制,参与他们的社会职能。因为企业群的名流圈并不只以当地城市为中心,所以当地社会渐渐远离城市威望,把它当成是"当地事物"。
新上流阶层中的小城市官员的政治目的是摧毁《新公平交易》(The New and Fair Deals)这项立法。而且,"二战"期间,许多小城市的工会崛起,有更多的工人领袖呼吁要加入当地的公民委员会,工薪阶层的安全感增强,因为战争期间,在商店、银行和星期六拥挤的人行道上加大了检查力度。小部分人新购置的大型汽车----过去的20年里所有阶层的变化,从心理上给新上流阶层造成了威胁,使他们觉得自己的重要性下降,名望排序的合理性降低了。
在新上流阶层眼中,城市的旧领导逐渐被企业集团取代。当地上流阶层竭力参与到新领导的事务中,甚至与他们圈子里的人结成姻亲。这种趋势最显着的特征是当地上流家庭大张旗鼓地搬进企业经理们在郊区开发的奢华住所。新上流阶层倾向于模仿企业集团并与他们混迹在一起,出身知识分子阶层的"远见卓识的年轻人"往往选择离开小城市,到大城市开拓新天地,直接略过当地旧上流阶层圈定的范围。
事实上,这种较小规模的情感存在于每一个较小的城市和镇区。这种情感并不总是被明确地表述出来,当然,也没有成为任何真实政治运动的基础。但是当已经建立声望的人"被差遣",暴发户们训斥普通人,新富们在公开论战中驾轻就熟,甚至粗鲁无礼地喊着旧富们的名字时,这种心理会被无法形容地满足。
这种发展形势对女性更有利。女性通常在社交和民间事务上比男性更活跃----尤其是在关乎教育、健康和慈善的事情上,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们有更多时间从事这方面的事情。她们社会生活的中心是当地城市,因为"那就是她们要做的事情",那是一些享有至高名望的人才会从事的事情。然而,当地女性参与当地事务,在企业精英中只能获得些许社会地位,或者无法获得社会地位,因为企业高管的妻子通常以企业或者城市为中心,不会心系当地社会,更不会关心对当地至关重要的教育事业,因为她们会将子女送入私立学校,或者层级稍低的高管们会将子女送入自己社区的公立学校,与这个城市毫无关联。一位典型的当地女性,即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民间事务中,也不会被企业高管的妻子重视和接纳。但是,如果由于机缘巧合,她与某位都市名流私交甚好的消息不胫而走,她就会被高管们的妻子接纳。
新上流阶层在全国范围内,以一种极端的形式发泄政治情绪和地位挫折,《调查者》(The Investigators)对此进行了清楚描述。国会和当地社会的这些政治情绪的关键,存在于新富阶层的地位心理学中(2)。这些新富阶层----从得克萨斯州的百万富豪到伊利诺伊州大发战争横财从而巩固了他们的地位的人----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被旧富阶层和家庭的地位所压制。一年挣30000美元的保险推销员突然驾驶260马力的汽车,心怀内疚地去为他们的妻子买庸俗的钻戒,一年60000美元收入的商人建设50英尺长的游泳池,不知道如何对待他们的新仆人----他们认为自己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还没有好到能够拥有全部的成就。现在,得克萨斯州有的人只在当地有名,但是却比东部许多在全国声名显赫的家庭更富有,他们在全国范围内并不出名,即使他们声名远播,也不会是以同样的方式。
为了能促进丈夫的事业,当地女性会经常参与当地和民间的事务,但是对企业高管而言,他们成功的关键则存在于自己所在的国有企业,企业高管与当地严苛的生意人之间业务往来甚少。他们与其他企业的采购员或者销售员打交道,将自己工厂的产品出售给他们,或者从他们那里采购原材料和零部件。即使企业高管与当地商人做生意,也不需要任何社交关系----除非涉及企业信誉。所以,企业高管的妻子不必参与当地社会:企业的赫赫大名足以让他们拥有在小城市所需的人际关系。
当地的上流阶层,无论新旧,无论是众所周知的还是隐藏在幕后的,无论活跃与否,都构成了美国共和党的社会支柱。然而,"二战"后,旧上流阶层成员在政治上没有新上流阶层那样活跃且咄咄逼人,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无法缩短自己与选民之间的社会距离----像艾利森·戴维斯(Allison Davis)和其他南方旧上流阶层建议的那样。当然,无论在哪里,旧上流阶层的社会地位都受到从政人员的明确认可,他们免受许多小的法律限制,绝不会因为酒驾或者小的交通违法情况被捕,也很少会要求履行陪审团义务,还通常能得到他们要求的优待。[2]诚然,在与税率和财产评估有关的事务上,旧上流阶层有所担忧,但这些担忧得到了新上流阶级的充分认同,在没有旧上流阶层的个人干预下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五
上流阶层的社会和经济裂缝也是政治裂缝,只是在各地还未完全显露出来,但事实是,"二战"后,裂缝已经开始在全国蔓延。
或许曾经----在内战之前----当地社会就是美国社会。当然,每个小城市依然有属于当地的地位等级,位于等级最上层的仍然是当地的权力、财富和名望精英。但是,现在还无法研究许多作为一种美国体系的较小社区的上流阶层,因为许多美国社会学家倾向于把那个结构泛化到全国。[9]美国上流阶层的一些成员确实生活在小镇----尽管并不普遍,而且,他们通常在小镇拥有一处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的房产,他们的活动范围遍及全国,即便美国所有小镇的上流阶层组合在一起,也无法构成整个美国的上流阶层,这些权力集团无法合而为一,成为美国的权力精英。每个权力集团都非常相似,都有地域差别。但是,美国的权力层级结构不是地位相当的地方集团简单合并而成的。当地社会的层级、地位和权力体系并不对等,它们不是自治的,名望和权力体系不再由分散的小层级组成,如果每个小层级之间有关系的话,也是淡薄而疏远的关系。这种关系存在于乡村和小城镇之间,小城镇和大城市之间,大城市和大城市之间,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一个体系,而且,由于某种力量,其本质并没有根植于任何一个城镇或者城市,现在这种力量以直接和间接控制的方式,改变了当地盛行的地位、权力和财富等级。
二
对于《社交名流录》(Social Register)和名人所在的城市,企业权力的位置,政治和军事决策的国家中心,当地社会中一些较年长的成员不会总是承认这些城市、企业和权力中心在社会上存在。新上流阶层的奋斗和国企管理精英的例子,使当地社会完全附属于超过当地水平的地位、层级和权力体系。在社会地位上,新英格兰地区的哪个城镇可以与波士顿相提并论?在经济上,哪家当地企业可以与通用汽车公司同日而语?在政治上,又有哪位当地领袖可以与国家领袖不分伯仲?
当新上流阶层与旧上流阶层在生意、民生和政治议题上意见相左时,他们就会把那种名望当成是因为"上了年纪",是旧上流阶层"已过时"的思维方式、缓慢的生活节奏和陈腐的政治观念。他们认为旧上流阶层并未像新上流阶层一样利用他们的名望来创造财富。新上流阶层并不把旧的名望当成是可以享受的东西,他们从政治和经济利益方面来审视:当他们没有拥有名望时,名望就是一种阻碍(1)。
注释
因此,小城市中的新旧上流阶层眈眈相向,眼神中饱含紧张,有些许轻蔑,也有无奈的羡慕。在上流阶层男士的眼中,旧上流阶层拥有他们渴望得到的名望,但同时他们也认为旧阶层是老顽固,会阻碍重要生意和仕途,把他们当成是乡巴佬,认为他们注定只能停留在当地,毫无远见和抱负。反过来,在旧上流阶层眼中,新上流阶层是利益至上的人,一心只想攫取更多财富,虽然挣得财富,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社会背景和有品位的生活方式,因为新上流阶层并不真正关心市民生活,除非为了一己私利。
[1]本章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我本人在东北部、中西部和南方地区的数十个中型城市的观察和访谈。这些工作的结果体现在"Small Business and Civic Welfare,Report of the Smaller War Plants Corporation to the Special Committee to Study Problems of American Small Business,"(同Melville J.Ulmer一起),Senate Document No.135,79th Cong.,2nd Session,Washington,1946;"The Middle Classes in Middle-sized Cities,"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October 1946;White Collar:The American Middle Classe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1)。我还利用了1945年夏天对伊利诺伊州一个人口达6万人的城市进行深度调研时的现场笔记。除标注外的内容,本章所有引用资料都是我自己的研究。我还利用了J.W.Harless先生为我准备的一个备忘录,其中关于后文对上流阶层研究的所有文献整合如下:Robert S.Lynd and Helen M.Lynd,Middletown(New York:Harcourt,Brace,1929);Middle-town in Transition(New York:Harcourt,Brace,1937);Elin L.Anderson,We Americans(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8);Hortense Powdermaker,After Freedom(New York:The Viking Press,1939);John Dollard,Caste and Class in a Southern Town,2nd ed.(New York:Harper,1950);W.Lloyd Warner and Paul S.Lunt,The Social Life of a Modern Community(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41),volume I of the Yankee City Series;Allison Davis and Burleigh B.Gardner and Mary R.Gardner,Deep South(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41);Liston Pope,Millhands and Preachers(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42);John Useem,Pierre Tangent,and Ruth Useem,"Stratification in a Prairie Town,"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July 1942;James West,Plainville,U.S.A.(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50);Harold F.Kaufman,Defining Prestige in a Rural Community(New York:Beacon House,1946);Evon Z.Vogt Jr.,"Social Stratification in the Rural Midwest:A Structural Analysis,"Rural Sociology,December 1947;August B.Hollingshead,Elmtown's Youth(New York:John Wiley,1949);W.Lloyd Warner,et al,Democracy in Jonesville(New York:Harper,1949);M.C.Hill and Bevode C.McCall,"Social Stratification in'Georgia-town',"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December 1950;Alfred Winslow Jones,Life,Liberty and Property(Philadelphia:J.B.Lippincott,1941)。在地方社区进行的大部分声望研究,和对这些社区进行的心理研究一样频繁,都只代表当地的情况。由于进行了方法创新,所以甚至不能说这些研究具有更为广泛的意义,因为事实上,对这些方法的大部分改良仅仅只适用于研究的改良目的----对地方社会的研究。有一个很有趣的发现,在对美国小城市进行的研究中,无论小说家还是社会学家,都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被相似的细节所吸引,并得出十分类似的结论。总的来说,比起权力,他们都对地位更感兴趣。小说家对行为举止、小城市生活对人际关系和个性的负面影响更感兴趣;社会学家没有完全把小城市当成是一个权力结构,更不用说是全国范围内权力体系的一个单位。尽管他们的描述都包含了仪式性的证据,但是社会学家无休无止的"社区研究"读起来像是文笔拙劣的小说;小说读起来像文笔优良的社会学研究作品,这一事实证明了他们描述的相似性。
对家族血脉的重视加之隐退,家族中年长者的地位随之得到巩固,尤其是年长的公爵遗孀,她们可以随意评判年轻人的行为举止。这种情形不利于上流家庭的女儿嫁入蒸蒸日上的新上流家庭。然而,小城市的工业化不断冲击着旧的地位结构,新阶级也因此不断形成:发家致富的工业家和生意人的地位不断提高,必然导致地产贵族地位的下滑。在南方,其他地方也一样,高效、成规模的农业经营需要注入大量资金,以及优惠的税收和给"农场主"给予补贴,才能使地方形成如在城市一样的新上流阶层。
[2]参见Allison Davis,et al,op.cit.p.497。
旧式家族血脉的延续作为声望的基础受到了来自新上流阶层的资金和傲慢风格的挑战,新上流阶层在"二战"中壮大和富裕起来,在社交上非常大胆。旧上流阶层认为新上流阶层的风格正在取代旧式一方更为安静的风格。导致这种地位紧张的原因是,旧上流阶层家庭的经济基础呈现出下降趋势,在许多城镇,旧上流阶层主要从事地产行业。然而,旧上流阶层依然牢牢掌握着当地的金融结构:在佐治亚州和内布拉斯加州的市场中心,佛蒙特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贸易和生产集镇上,旧上流阶层的银行家是贸易场所的地产老板,他们让与之合作的商人打着自己的旗号,为教堂命名,体现出他们的宗教信仰、显示出他们的社会地位并表明他们的经济实力,从而使他们精明能干的形象深入人心。与其他地方相比,新旧上流阶层之间的紧张态势在南方尤具戏剧性,因为在南方,旧家族主要从事地产生意和农业经济。新财富和旧地位的结合自内战以来就开始了,自大萧条和"二战"以来速度不断加快。无论是根据小说中的描述,还是显示的事实资料,南方旧贵族的地位确实呈下降趋势。如果不与日益崛起的新贵族联合,他们必将会被以工业和贸易为主的新贵族彻底取代。假以时日,当地位无法确保财富的时候,他们就会沦为无人重视的无名之辈。没有充足的资金作为后盾,十足的高贵和怡然自得的隐退更像是贵族的堕落和腐朽。
[3]这部分我参考了弗洛伊德·亨特第一手研究的各个部分:Community Power Structure(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53)。
旧上流阶层对小规模生意人的一个讨论主题是,他们在上一次战争中赚了许多钱,但是却无法在社会上获得名望。另一个主题是关于新富们采用的不体面的赚钱方式。他们提到了弹珠台特许经销商、旅店老板和在卡车运输线上工作的人们。因为经常光顾他们,所以新富们非常了解战时的黑市。
[4]试比较同上着作,pp.172-4.
谈到"旧式家族",当然要谈到"富裕的旧式家族",在旧上流阶层的地位中,已有的资金和财产可以轻易获得,但是这被轻描淡写成:"当然,你必须有充足的货物来维持生计和享乐的成本,以及为教堂捐赠物资等等,但是社会地位不仅仅是金钱可以换来的"。旧上流阶层的人们通常对金钱持消极态度----认为金钱是新上流阶层过度关注的东西。"我们的大企业家们越来越金钱至上,真是遗憾。"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将现已退休的上一代从事地产行业的企业家也考虑在内了。旧上流阶层认为富人们曾经和现在都更加关注"团体和社会"资格,而不只是关注金钱。
[5]参见Richard Hofstadter的The Age of Reform(New York:Knopf,1955),pp.46 ff.。
旧上流阶层的成员认为,他们的名望源于时代本身。"在过去的某个地方,"他说,"我的祖先是当地家族血脉的创始人,现在,他的血液在我的血管里流淌。我的家族成员一直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我同他们当初一样。"相比其他地区,新英格兰和南方地区有更多家族极其重视家族血脉和旧居,更加抵制新富和新居民的社会优势。也许有一种更强烈和更具包容性的家族感,尤其是在南方,包括一直忠贞不渝的仆人和孙辈。这种家族感甚至包括那些被称作"堂兄妹"或者"姑婶"的人,因为他们"和母亲一起长大",尽管没有姻亲或血缘关系。旧上流阶层家族则倾向于形成一种内生的表兄妹关系。对家族的虔诚和家族感使他们对过去怀有敬意,并往往培养了对当地历史的兴趣,氏族此以往在当地扮演着十分高贵的角色。
[6]参见Hollingshead,op.cit.p.59。关于南方县城的农场所有权,参见Allison Davis,op.cit.p.276。
不应该认为旧上流阶层一定比新上流阶层的地位"更高",或者认为新上流阶层只不过是暴发户而已,竭力用旧上流阶层轻松拥有的名贵服装来彰显他们获得的新财富。新上流阶层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尽管其成员----尤其是妇女----借鉴了许多旧上流阶层的生活方式,他们也会以自己的价值观和志向为名对那种方式加以批判,尤其是男士。新旧上流阶层用各种方式来竞争名望,他们之间的竞争还包括削弱对方的利益。
[7]关于城市对中西部县城农场土地的所有权,参见Evon Vogt,op.cit。
小说家和社会学家在审视这样的小城市时,对新旧上流阶层的戏剧性状况感受最深。他们在这些城镇观察到持续上演的地位之争,可能是在整个西方社会的现代史上最具规模的。几个世纪以来,新上流阶层的暴发户和势利之人与"守旧派"关系紧张。虽然有区域差异,但是全国的小城镇富人们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性。现在,在这些城市,上流阶层主要有两种类型,一类是食利者和社会上的旧式家庭,另一类是新式家庭,后者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社交上都更具企业模式。这两类上流阶层的成员知道他们之间的几个区别,尽管他们各自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1]
[8]关于小城市和国企,比较米尔斯和Ulmer,"Small Business and Civic Welfare,"op.cit。
一
[9]小镇对国家的困惑到了十分夸张的程度的例子,参见W.Lloyd Warner,American Life:Dream and Reality(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3)。
另一方面,仅仅因为人数更少,那些上流阶层的人能够更容易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维持相同的传统,从而保持他们自己的领地。他们有维持共同标准所需要的金钱和时间。富有阶层的人们或多或少有着明显的特征,他们之间联系紧密,共同形成了一个紧凑的圈子,有着同样的诉求,希望被所在城市认可为上流家庭。
(1) 新上流阶层的女士则持不同的观点:她们认为旧上流阶层的名望是一种值得尊敬的"修养"。她们总是试着给旧上流阶层赋予一种"有教养"的含义:新上流阶层中比较年轻的女士尤其这样认为,她们的丈夫是专业人士,她们自己也上过"好大学"。她们接受过教育,有时间、有财力组织文化活动,比她们的丈夫更加尊重旧上流阶层风格中的"文化"成分。知道旧上流阶层的社会优越性,因此新上流阶层的女士重视她们已有的社会优越性。这些女性组成了当今最可靠的投资对象,实现对小城镇的旧上流阶层的地位诉求。中间阶层的女士通常认为:她们对文化感兴趣,但是她们没有机会、背景或者学识。她们会利用讲座,但是她们没有背景知识帮助理解。
美国社会各阶层的阶级意识并不同等显着:上流阶层的特征最为明显。美国各地的底层大众对阶级界限、对服装和住所意味的身份价值、对赚钱和投资的方式甚是困惑和模糊。中下阶级民众当然是由价值观、所有物和经验来区分,这是由收入水平不同导致的,但是通常他们既不知道这些价值观,也不知道他们的阶级基础。
他们的所有子女通常从私立学校毕业后升入大学,然后相互通婚,或者与来自相似城镇、相似家庭的男孩或女孩们结婚。在实现联姻后,他们开始掌握、占据资源和做决策。现在,一个上流家庭的儿子在当地一所国企分支机构担任管理人员,也会令父亲大失所望、令祖父勃然大怒。一名上流家庭的医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继续当医生,另一个在不久后娶了当地第二大工厂的千金,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地方检察官。以往的传统是这样,在美国的小城镇现在依然如此。
(3) 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1743--1826),美国第3任总统。----译注
在美国的每个城镇和市区,都有一个凌驾于中产阶级、工薪阶层和底层大众之上的上流家族。这些上流家族所拥有的一切超过当地任何人,他们掌握当地决策的关键,他们的名字和照片经常刊登在当地报纸上,事实上,他们不仅拥有当地的报社和广播站,还拥有三大重要的当地工厂和大部分主街商业地产,他们甚至指导着银行。各上流家族之间联系紧密,他们深知他们共同属于上流家族组成的上流阶层。
(4) 新上流阶层比旧上流阶层更激进,新上流阶层对顶层人士的标准是,不仅要富有,而且还要是"能晋升",要与比他们能晋升到更高位置的人有交情。在一个典型的小城市中,新上流阶层的英雄形象是,"拥有许多非同凡响的事迹。他们共同进入城市中的一些场所,做所有对该城市有利的事情。他们的生意遍及全国,在新上流阶层的标准里面,这一点非常重要。他们并不严格参与当地事务,但是他们是活跃人士。他们到处参与投资,不是注资,只是站在那里什幺也不做。"旧式家庭的轶事已经褪色,新崛起家庭的传奇故事向新上流阶层展示了"民主事业"和"任何有精力和头脑的人"都可以出人头地。这些故事都是在强化新上流阶层的地位和风格,让他们利用"知道如何高效工作的人必然会成功"的官方神话在全国流传。旧上流阶层不会讲这种故事,至少不会对陌生人讲,因为他们认为名望是他们身上的优点,是他们生活中固有的东西,事实上是他们的本质。但是对新上流阶层而言,名望并不是他们真正占有的东西,但是可以很好地运用到生意和社会进步中去,他们会把旧上流阶层的社会地位看成是"兜售"一个项目或者获取更多财富的一种手段。"在这个镇上没有旧上流阶层你什幺也做不成,对他们名号的使用十分重要。你看,如果我和你在这个镇上推销一个项目或者在其他任何一个镇,我们需要打着他们的名号----投资商、地产商等等。除非我们这幺做,不然会被拒绝,即便我们拥有全世界最好的项目,也无法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