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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是我!

“现在我结婚了,终于结了婚——但我先学会了这些生存之道。服从法律是其中一项,听从我的心是其中一部分。我见过比我见识更广的人,有一个人甚至曾站在及膝深的水里,那水无边无际,尝在舌尖是咸的。另一个人住在一个非常大的村子里,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个认识他的邻居。这些人也有智慧,但我从父亲迈纳——你深深记得他,还有图贡那里学到的知识,似乎已够一生享用了。

“我父亲选他来帮我为割礼做准备,我认为他事先教会了我很多。他是我父亲一辈的纳迪战士,非常智慧的人。他告诉我纳迪族的历史以及人将如何度过一生,要语调轻柔,要收起愤怒,只将它用在需要的地方——就像别在我腰带上的这把长刀。他告诉我,上帝如何送来第一头牛,让我们族人得以繁衍,如果我们节省地使用,我们的部落就不会消亡。他告诉我战争的事,告诉我一个人如果失去了战斗的意志,那他的灵魂就会像老太婆的脸一样枯萎。图贡教导我这些事情。告诉我男人该吃什么,怎样去爱,这样他就保有人的尊严,而不是牛群中的一头牛,或是大嚼猎物的土狼。

“门萨希布,这些年来,你学到更多东西了吗?”

“我不认识埃拉·图贡。”

吉比成为埃拉·鲁塔,而贝露则成了门萨希布!这个夸张的词终结了我的少年时光,并让我总是回想起它结束的这一幕。

“男孩不会像男人一样说话。这世界教会我的东西,并不比父亲教会我的多,也不比我从埃拉·图贡那里学到的多。”

孩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谓的种族、肤色、阶级,但当他长大,眼见每个人无可避免地踏进各自既定的轨道,就像硬币和金币被银行分类,他就会迅速学会这些。鲁塔就坐在我面前,他是我的好朋友,但双手掌握的时间将越来越短,他嘴唇上的笑也会变得没有现在这般热切,尽管走的路也还是一样,但他现在会走在我身后。在我们单纯的懵懂岁月里,我们曾经并肩而行。

“所以你失望了,埃拉·鲁塔?当你还是个孩子,当你还是吉比的时候,你不会像这样说话。”

没有。我的朋友。我并没有学到更多东西。这些年来,我也没有遇到多少学识渊博的人。

“世界真大。”他说,“最北我到过瓦辛基苏,还到过比凯里乔更南面的地方,我还曾在肯尼亚山脉上走过。但无论人走到哪里,肩上、身后以及面前,总还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所以继续向前走已经没有意义。我捕猎过水牛和狮子,在一个叫索亚姆的地方卖过羊,和其他人去过别的地方。一个人经历过这些,就可以回家了,而他却并没有变得更智慧。”

他说起自己获得那把梦寐已久的长矛并成为一名战士后的日子,他有了新名字:埃拉·鲁塔。他几乎已经不记得那个吉比,吉比已经消失,像一则传说。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战士,一个庄重的男人。

接下来在莫洛的日子变得轻松许多。鲁塔没有忘记他对马匹的知识。我的一部分活儿成了他的工作,不久他将妻子接来同住。没过多少时间,我照顾的马从五匹变成八匹,后来又成了十匹,很快,我的茅草小屋和简陋的马厩都不够用了,甚至鲁塔和马夫的住处都不再适合居住,我开始考虑别的地方。我想到了纳库鲁,位于裂谷深处,那里有更宽敞的马厩、过得去的马场,还有更暖和的气候。我决定向珀伽索斯屈服,它从未放弃过自己的观点,而是日复一日地坚持着,每当我骑上它,它总要倔强地走向当初来到莫洛的那条小径。这里,它不断地说,这里根本不是我们的地盘!

我说起恩乔罗,说到农场的结束,说到发生过的以及我希望发生的事。我们因某些事情而放声大笑,因为我们已经成长太多;我们对某些事情又非常在意,因为我们依旧年轻。

但它确实曾属于我们,因为有件事就在这里发生。

我不知道我们谈了多久,不知道在桌边坐了多久。防风灯就在我们手边,那是一盏好灯,一盏转变了性格的快乐的灯,不再佝偻,而是靠向我们,想为老朋友贡献一点光亮。我们或许谈了一个小时,或许三个小时。我们俩各自都有一本日记,没有书写下来的只字片语,但记忆栩栩如生,我们也为彼此找到了听众。

对于命运的安排,我无法给出深奥的评价。它似乎早出晚归,对那些不把它放在眼里的人,总是异常慷慨。这是个草率的结论,对这个话题不会带来更多深层的思考。但现如今,每当我想起莫洛,我就不得不想起命运:我依旧没有学会对那里发生的一切做出更好的解释。对我来说最无法忘怀的是,如果我没有去莫洛,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纽约,也不会学习开飞机,不会学习猎大象,事实上,除了等待日子一天天流逝,我什么都不会学到。

这是那个知晓白鹭秘密的小吉比,那个来自往昔岁月的吉比再次到来。

我曾一直相信,一个人生命中重要而激动人心的改变,只会出现在世界上的某个交叉路口,在那里,人们相遇,建起高高的大楼,拿他们的劳动成果做交易,快乐大笑,辛勤劳作,像苦行僧袍子上的串珠一样,牢牢攥住飞速旋转的文明。在我想象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个人都被我永远都不想听到的快速音乐催促着。我从不曾向往过这些。它们就像书中的故事那样遥不可及,如同童年记忆中《天方夜谭》里的巴格达。

现在我已看得分明。现在我已明白了。

但莫洛是梦想的另一端——梦醒来的那一端。它触手可及,平静、黯淡。

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他。那个年轻人说话了:“我是来帮忙的,为你工作,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是埃拉·鲁塔。”

两个人在土堆上的相逢,能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泥土路上说出的一席话,又如何改变一个人生命的走向?更何况那还是条短暂而虚弱地存于非洲无情山脉间的泥土路。除了随风而逝,一段对话还能有别的结果吗?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只好站起身等待,任凭狡猾的灯光愚弄我的记忆。然后我绕过木桌走上前去,看着他编成粗重长辫子的黑发、向前突出的下颚,还有眼睛、颧骨、手……

一天,珀伽索斯和我在路上走着,遇见了一个陌生人。他没有骑马,站在泥土路上,身旁是一辆陷在泥沼中的汽车,车熄了火。他正试着用脏兮兮的手哄骗引擎重新振作。他顶着烈日,满身油污和汗水地忙碌着。在这个透着绝望、枯燥无味的画面中,他是唯一活动的物体,但动着的双手表现出耐心。这个男人年轻而镇定,但他和所有弯腰干这个活儿的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认识走进来的这个男人。站在门槛外的是一个年轻人,身披武士的条纹斗篷。他很高大,腰间围着珠串腰带,别着一根棍棒,还有一把装在大红色刀鞘内的长刀。他的脚踝上缠着疣猴的尾巴,胸前则挂着一个中空的狮爪。他就和身后的夜色一样安静。他并没有走近,只是在门口站着。

在非洲,人们学会了相互照应。他们的生活仰仗着一种“信用平衡”:今天你帮助别人,某天,作为回报你或许需要别人帮助你。在这个人迹罕见的国度,“邻里和睦”与其说是说教,不如说是生存之道。如果你遇见谁碰上麻烦,你停下了脚步,那么下次,他或许会为你停下脚步。

我说的是:“进来吧,欢迎!”

“需要帮忙吗?”

“卡里布!”

我从珀伽索斯背上下来,小马驹稳稳地站着,紧紧拽着缰绳,用惧怕和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那堆破铜烂铁和橡胶组成的怪物。我见过引擎,恩乔罗农场的磨坊里有过大引擎,至于汽车引擎,我父亲是非洲最早拥有汽车的那批人之一,有时我去内罗毕拜访,也见过一些汽车。它们会开进非洲内陆,但很少像这辆开到莫洛这么高海拔的地方。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用光了汽油,就是扎破了轮胎,或者就是抛锚了。

我从椅子里站起身,朝门外看,一个人都没看见,却回答了他。

陌生人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我帮不上忙。引擎是情绪不定的东西,需要照料。他已经照料了它几个星期,逐渐摸透了它的脾气。

我不需要考虑。只是将笔放在写了一半的信纸上,抬起头来。不知为何,这两个字总是被信赖。“是我。”说过的人都知道,它们会灼伤撒谎者的嘴唇,让小偷的舌头化为灰烬。这是一句温和的问话,传达着尊重。答案随之而来。

“不觉得这工作无聊吗?”

声音很柔和。那低沉的音色听来异常熟悉,我却想不起来。它恭敬、温暖,还带着些羞涩。这个斯瓦希里词汇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它的回声还附带着另一层意思:“欢迎我吗?”

他抹去钳子上的油污,耸了耸肩,眯起眼睛看着太阳。没有啊。好吧,是有点。有时候当然会这么觉得。有时,他被这工作闷坏了。但你总得找些事情来操心,不是吗?你不能光坐在非洲的窗台上,看云卷云舒,是不是?

“是我。”

“我想是的。”

我没有停笔,也没有抬头。只是等待着一句问候,它传了过来。

我坐在草丛中,手里握着缰绳,身体微微靠着珀伽索斯的前腿。那里没有地方可以拴马,事实上,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绵延不断、直至天际的山丘。天上连朵云都没有。汽车画在这块简单的画布上显得很突兀,就好像有个孩子把一张傻气的玩具图片贴在了你熟悉多年的油画上。

像往常一样,我的门开着。它和关着没什么两样:除了夜色什么都看不见。很长时间里,都听不到任何声响。突然,我听见了声音,知道那是有人正赤足向我走来。但这脚步声非常磊落,没有任何杂音。这是熟悉黑暗的人才会有的坦然,它正穿越我宫殿的丛林卫队。

年轻人丢下钳子,盘腿坐下。他有一双聪慧的眼睛,微微闪着幽默的神采。他比我年长六到七岁,但他友善地没有显示出自己的屈尊以待。

但起码我可以说话,只不过是在纸上。我从墙上取下马鞍袋,找到父亲最近从秘鲁写来的信,再次打开阅读,然后回信。只有当笔尖在纸上的细语奋力想要刺穿它时,寂静才会显得如此难挨。我独自坐在一座迷宫里,用笔尖戳着它的层层壁垒,一层又一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汽车在这儿显得很傻,你的马就显得很自然。但你不能阻止事情的发展,你知道吗?有一天,当道路都修建起来,这个国家将到处是隆隆作响的火车和汽车,那时我们就会习以为常。”

我觉得没有。它坑坑洼洼、污七八糟,习惯了承受失败,仿佛那些为它修剪过灯芯的手指,从来没能把握过希望。它散发出的光芒中没有快乐,它是只堕落的眼睛。看着它燃烧终于让我抑郁起来。我将它视为绝望的象征,只因为它不够明亮,或许是因为它不会说话。

“我不会。我见过的火车都脏兮兮的,即便是你,也没对汽车心存多大指望。”

它是一盏年代久远的灯,本不属于我。它的底座是廉价的金属,到处都是刮痕,它的灯罩被烟灰熏得污渍斑斑。它曾为多少人点亮过怎样的夜晚呢?有多少人曾在这灯下书写、进食、酩酊大醉?它可曾见证过成功?

他笑着表示同意:“真是没啥指望。我在埃尔达马勒温有块很小的农场。要是它能赚足够的钱,我就买架飞机——我在战时驾驶过一架,喜欢上了。而汽车,让我有事情忙活了……”

我从铁架床边的架子上取过闹钟,开始上发条。桌上的防风灯已经没有了阳光的竞争,它蹲在自己近乎派不上用场的琥珀色光晕里,将好端端的影子扭曲成骇人的形状,将黄色的光芒投射到墙上、椅子上,还有泥土地面上。

我听说过飞机——它们也是巴格达一类的存在。人们讨论飞机,我父亲也谈到它,说起的时候几乎总是摇头。看起来,它们似乎是有意思的发明,有人坐着它从一个地方到另一地方去:至于原因,我不清楚。跨出这一步,似乎就远离了生命的温暖,以及它流动的韵律。它远远超过了我理解的范畴,无法喜欢,也无从相信。人不是鸟,迈纳会怎么嘲笑这事情啊:人类希望自己长出翅膀!对他来说,这种事情不过是传说。

但马夫能做的工作毕竟有限。他们可以干马厩里的活儿,可以骑马,可以做一切清扫工作。但他们不会缠绕加压绷带,不会治疗跛足,或是判断马匹身体情况,或是应付一匹脾气失控的马,更不用说闹情绪的马。这些是我的工作,但从早上五点到太阳落山,工作时间看来已经很长,却依旧不够用。要是有个能信任的人就好了——某个我了解的人。但是,当然了,没有这么个人。暂时还没有。这里不再是以前的恩乔罗,那时的我年纪尚小,拥有一两个朋友。这里是现在的莫洛,我正准备去结交新朋友。老朋友都去哪里了呢?他们究竟去哪里了?

“当你飞行的时候,”年轻人说,“你会感觉到满足,就像拥有了整个非洲。你觉得目力所及的一切都属于你:所有的碎片都合而为一,全部归你所有。并不是你想要,而是因你独自身处机舱,没有人能与你分享。它存在着,属于你。它让你感觉自己比真实的那个自己更强大,已接近你认为自己或将达成的事,你只是还没提起胆量认真细想罢了。”

我对自己的马夫再满意不过了。他们都从恩乔罗跟随我到这里,尽管知道工资发放可能没那么快,食物和其他物资也可能没以前多,但他们还是跟来了,光着脚走过长长的小径,衣衫褴褛,羞涩地要求工作的机会,当然,他们得到了。

对于这些,迈纳会怎么说?迈纳,他只想光脚走在平坦的路上,目视土地,手握长矛,心怀骄傲。他可能会找个故事来应答这席话,他会说:“莱克威,听好了!从前有只小豹子,觉得自己的同类长得太弱小,于是有一天,这只小豹子……”

我从椅子里起身,伸了个懒腰,又看了一眼马厩,还有包围着我的肃穆的树木军团。但事情并没这么伤感。下周,有人答应再给我两匹马训练,所以我的马厩规模在壮大。只是工作量也在增加。

迈纳会这么说,还会说更多。但我几乎一言未发。我看着这个男人,手里握着被烈日晒得发烫的金属工具,在一条小路上修理着他的破引擎。他不是傻瓜,最多也只是个梦想家。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当真的——不是对我(我不过是个聆听他梦想的听众),而是对他自己。这些都是严肃的梦想,假以时日,他将使之成真。

咬铅笔无济于事。我的工作手记写完了,饲料的价格固若磐石,情况很艰难,但光想可改变不了什么。

汤姆·布莱克从不是那种以上报纸头条为荣,或者排挤他人上位的人,要是以飞行时间而不是报道篇幅来衡量飞行员的成就,他的名字排得很靠前。一九四三年,他和查尔斯·司考特驾驶那架鲜红的“彗星”号环球飞越了七千英里,名噪一时。还有其他的几次飞行也让大众心向往之。但这些都是旁枝末节,一个人的伟大并非靠短暂的荣耀时刻得以彰显,而是体现在他的日常工作记录中。

我思考着,潦草地做着记录。我真搞不懂饲料居高不下的价格,于是咬起了铅笔。我是赛马训练师,已经获得了执照。离内罗毕的赛马比赛还有两个星期,届时小旅馆会爆满,街上锣鼓喧天,观众席里将聚集来自十几个部落的不同衣着和肤色的人。赢家。输家。钞票转手。健壮的驯马师,瘦弱的驯马师,都争相解释着本应该得出的结果,说着:“要不是……”他们全都是男人。这些男人都比十八岁的我年长,他们大男子主义、自信、专断,或许还有些不拘小节。但他们有权这么做。他们了解自己的工作:这其中有些东西我还需要学习,但没有很多了,我想。我希望如此。我们走着瞧,我们走着瞧吧。

我看着记录被写下。但自与莫洛路边的那次相遇,又过去了许多时日,等我们再次相遇,中间已发生许多插曲。

还有两匹别的马,我靠训练它们来换取我的小屋和马厩。迟钝的马,年纪太大,而且先天不足。但工作就是工作,我想想有什么办法……

我骑上珀伽索斯,挥手告别。身后传来疲惫的引擎再次启动的声响,它用沙哑的嗓音歌唱着,毫无乐感。而让它复活的快乐修理匠则在飞扬的尘土中继续他的梦想之旅。

还有威尔士卫兵。它没有问题:它是坎希斯康的儿子。该给它穿腱靴吗?它的腿就像不锈钢铰链一样稳当。明天是练快跑的日子,但它却不跑,它的脖子太沉重,必须花工夫慢慢调整。它会慢跑,好马总是能慢跑。明天我骑威尔士卫兵。这是三匹马。

他慷慨地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浪费了很多时间,他留给我一席话,交给我一把钥匙,用以打开一扇我从不知晓的门,它的存在,我还要摸索。

有些事必须明天完成。被勒伤的柯乐塞尔需要配一副新马鞍——它的马夫会负责这事。栗色的小公马莱克已渐入最佳状态——我要让它拿出四分之三的速度,跑完一又四分之一英里。它跑的时候头抬得不够高,不能用马颔缰——只用环套,还有链状马衔铁。

“所有的碎片都合而为一,全部归你所有……”一句话引发一个想法,一个想法构成一个计划,一个计划付诸一次实践。变化缓慢发生,“现在”就像个懒散的旅人,在“明日”到来的路上虚掷着光阴。

高大的树木扛着快要下山的太阳,它的光芒即将隐去,正催促夜幕降临。阳光仍努力穿透密集的防线,触碰着小屋的门、窗户、烟囱。但光线太微弱,和我防风灯发出的光差不多。放在木桌中央的这盏防风灯,虽然干净却显得寒酸。莫洛的夜晚来得早,在我的小屋里,则来得更早,但马厩尚未被黑暗笼罩,从我坐的地方可以清楚看见。我看见牢牢锁上的门,一段围场的篱笆,还有一个疲惫的马夫正蹒跚地向他的晚餐走去。辛苦劳作的一天已经结束,像一页写着日期的日历那样已成定局。但这一年还有许多的日子要过,还有许多别的工作要做。

理不清的思绪,纷乱的思绪,荒谬的思绪!清醒一点吧!有谁听说过,命运之神手里握着钳子?

守护在我茅草屋外的树木长得参差不齐,如同稍息中的军团,它们将树影投在地上,如同手中握着过长的矛。

“走吧,珀伽索斯——伸伸你漂亮的蹄子。快到吃草的时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