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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可曾有匹长翅膀的马?

托波耸了耸肩膀。“对什么人来说?”他问,“牛奶对有些人来说是不错,但别的人喜欢肉。水对所有人都有好处。至于我,我不喜欢蜂蜜。”

奥泰诺叹息。“书里说到很多奇怪的地方。”他说,“有个地方满是牛奶与蜂蜜。你觉得这地方对人来说是福地吗,贝露?”

奥泰诺的怒气有些无力:“随便你喜欢什么,你喜欢的太多了,托波。看看你的圆肚皮,看看你的粗腿!”

蔻凯特的分娩像潮起潮落一般,带来有规律的痛苦。时而平静,时而煎熬,这一切,我们都感同身受,但言语都梗在喉间。

托波看了看:“上帝创造了胖鸟和瘦鸟,树有的粗壮,有的细如篱笆。他创造大果仁和小果仁。我就是大果仁。人不该和上帝争辩。”

这已经是他最为庄重的时候了,就算审判日到来,他也就说这么一句。一句“瓦里希”,就算是他富有哲理的强心针。打完强心针,他就放松下来,朝着自己,露出快活的微笑。

这套神学论击败了奥泰诺,他略过那个懒散地坐在马槽旁的球形诡辩家,朝我转过身来。

“瓦——里——希!”托波说。

“或许你见过那片土地,贝露?”

时间还没有到。我们无能为力,但可以守护。我们交叉双腿坐着。托波靠近马槽;奥泰诺靠着雪松墙板;我坐在蔻凯特沉重的脑袋旁。我们可以交谈,几乎平静地谈论着别的事,而防风灯内微弱的光亮在墙上描绘着实验派画像。

“没有。”我摇头。

蔻凯特已经卧下,侧卧着,在阵阵痉挛的间隙呼吸着。疼痛的时候马匹不会静默无声,经历分娩之痛的母马是无助的,但它可以喊出自己的痛苦。蔻凯特的嘶鸣低沉又疲惫,还带着些许害怕,但并不狂躁。它们并不歇斯底里,却竭尽所能表达着苦痛,因为无人可以回应。

但那时的我并不肯定。我父亲告诉我,离开英国时我才四岁。莱斯特郡——如果它是块满是牛奶与蜂蜜的土地,那也说得通。但我记不得那么多。我记得有艘船,朝着大海的高峰不断行驶着,却永远、永远也到不了山顶。我记得有个地方,后来别人教我该记作蒙巴萨,但这个名字并未能说明那些记忆。那是只有颜色和形状的记忆,充满炎热和步履艰难的人群,还有叶子巨大的树,看来显得很凉爽。我了解的国家只有这一个:这些山脉,熟悉得像一个古老的愿望,还有这大草原、这丛林。奥泰诺知道的也一样多。

刀、细绳、消毒剂——甚至麻醉剂,都已在我的接生工具箱中了,但最后需要的是谨慎。作为一匹阿比西尼亚马,蔻凯特应该不会遇见常发生在纯种马身上的那些困难。然而,这毕竟是蔻凯特的第一胎。第一次并不总是那么容易。我抓过接生工具箱,快步穿过成排的小屋,有些小屋漆黑一片,已经入睡,有些还醒着,睁着昏黄的方形眼睛。奥泰诺紧紧跟着,我到达了马厩。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土地,奥泰诺。和你一样,我在书里读到过。我不知道它在哪儿,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快来,它卧下了。”

“这真悲哀。”奥泰诺说,“它听着是块好地方。”

八点三十分,奥泰诺来敲门。

托波从马厩地板上起身,耸了耸肩:“谁愿意为了点牛奶和蜂蜜去大老远的地方?每十棵树里就有一棵有蜜蜂,而且每头母牛都有四个奶头。我们谈点更好的事情吧。”

我回到我的小屋——父亲刚为我建造的小屋,崭新而堂皇,用的是木瓦屋顶而不是茅草。在小屋内,我拥有了第一扇玻璃窗、第一块木地板,以及第一块镜子。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但长到十五岁,我开始好奇能在外表上做点什么改变。没什么能做的,我想:再说身边又有谁会注意到其中的差别呢?然而,在那个年纪,没什么能比镜子带来更多的惊奇。

但蔻凯特先说了最好的事。它从子宫深处叫喊出声,然后颤抖起来。奥泰诺立即向防风灯伸出手去,用黧黑的手指捻亮灯光。托波打开了接生工具箱。

高大瘦削的卡韦朗多人“看进”胖子的脸,托波的脸具有接纳性,不能“看着”,只能“看进”。它是块欢乐而宽广的洼地,时常空空如也,但现在并非如此。“今晚是个好时辰。”他说,“今晚是个好时辰。”好吧,他或许是个乐天派,但这话预言了一个忙碌的夜晚。

“现在!”蔻凯特用它的眼睛和不成言的呻吟说,“现在……或许就是现在……”

我从蔻凯特身边转身,面向奥泰诺:“小心,快生了。”

就是那一刻,“应许之地”则被抛在了脑后。

我弯下腰,将头靠在母马光滑温暖的肚子上。新生命就在这里,我能听到它,感觉到它。它已经在挣扎,要求着自由和成长的权利。我希望它完美,期望它健壮。最开始的时候,它不会漂亮。

我跪在母马身边等着马驹现身。等待着小马蹄初现那一瞥,等待着胞衣出来——这是它为初次亮相准备的斗篷。

奥泰诺叹息。托波看着防风灯微笑,他皮肤的光亮能赶上灯光的亮度。产房外,布勒正以一声带警示的轻微咆哮对抗降临的夜色。

它要出来,蔻凯特和我一起努力着。奥泰诺扶着我一边的肩膀,托波扶着另一边。没人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

蔻凯特姿态沉重地站在灯光下,还没有吃完它的晚餐。体内孕育着新生命,它自身几乎失去了活力。它低头的样子,仿佛那不是什么精致优雅的头颅,而是丑陋劳累的负担。它细细咀嚼着一片紫苜蓿,小得几乎尝不出味道。接着迈着迟缓的步子摇摇晃晃地穿过产房。它迫切地需要一切,但它已经无力再争取什么。

但有什么令人遐想。

产房里已经点了防风灯。这是间很大的马房,类似人住的房间,墙板是农场上打磨的厚实雪松木,空气中弥漫着原野干草的气息。

这是匹小公马还是小牝马呢?它是否完好健全?它的心脏是否足够坚强有力,能打破虚无的禁锢?该呼吸的时候,它会呼吸吗?它会急于进食、成长以及满足自己的需要吗?

过了十九天,到了第二十天的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巡视完马厩,最后来到蔻凯特的产房。布勒在我脚边,奥泰诺警惕心十足,托波身量可观。

我的手终于触摸到它纤细的腿和包裹它的袋子了,这是只坚韧的袋子,透明而滑腻。透过它,我看见了小巧的马蹄,尖尖的,像发芽的种子一样柔嫩——至关重要的马蹄,高傲地表达着踏足坚硬土地的渴望。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绝大多数小马驹都在夜晚降生,但事实就是如此。这匹小马也是这样。

轻轻地,轻轻地,但又有力而沉稳地,我将新生命哄骗到马厩的灯光下,而母马也竭尽了全力。我重新握紧双手,等待它的肌肉跟随我的牵引而收缩。鼻子——脑袋,整个脑袋,最后整匹马驹滑进我的怀抱,随之而来的寂静就像荷兰人的鞭子一样锋利、短促。

但还有别的事。所有的事都一如往常地发生着。再没有比生产更寻常的事了,翻过书页的这一瞬,有成百上千万生命降生,也有成百上千万生命死亡。其间的象征意义司空见惯:无数梦想家已经就此谜团抒发了无数感慨,但养马人都是现实主义者,每个牧场主都是接生婆。没时间解什么谜团,只有耐心和关注,还有期望:希望这次生产将物有所值。

“瓦里希!”托波说。

托波和奥泰诺开始守夜,时间缓慢地走着。

奥泰诺擦去眼角的汗水;蔻凯特将体内最后一点痛苦化作一声叹息。

我们三个——托波、奥泰诺和我,都知道这个秘密,我们都知道蔻凯特在等待什么,但是它却不知道。谁也无法告诉它。

我刚把那只闪光的袋子放在踏烂的草上,就立即打开了它,让那个迫不及待的小脑袋获得自由。

它的产房已经准备好,它的毛刷——做工一流的毛刷以及小毛毯都在那里了。它的皮毛依旧是金色的,鬃毛和尾巴也依旧像白色的丝绸。不过金色变得晦暗了;白色丝绸失却了光泽。走进产房的时候,蔻凯特看着我,然后等待,等待……

我看着那柔软的、灰褐色的鼻子感受到第一口空气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我将整个袋子拿开,将脐带打结,然后用奥泰诺递给我的刀切断脐带。母马的旧生命与小马驹的新生命在快速发生的鲜血洗礼中最后相连,当我用消毒水擦拭伤口的时候,看清这是匹小公马。

啊,蔻凯特!谁会像你这样,背负如此艳名却外表暗淡?它曾经娇小、俏丽、闪闪发光,但现在变得平淡无奇,身材因为幼崽而走形。它细瘦的关节因此弯曲,蹄后的球节几乎触碰到地面,马蹄仿佛灌了铅。它曾经阅历广泛:见过阿比西尼亚荒凉的山脉与平原,来恩乔罗的路上看尽广袤幽深的郊野,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物种、各式各样的岩石与树丛。蔻凯特已见过人世百态,但它明亮睿智的眼睛还不如现在,它们很快会变得更睿智。

它是匹强健的小公马,在我手中热气腾腾,充满生命的震颤。

但一件更寻常,或许更奇怪的事即将发生。奥泰诺走开了,我合上书跟着他到马厩去。

蔻凯特苏醒了。现在它知道了什么是生产,它能应对它知道的事了。它毫不优雅,也毫无平衡感地站立起来,嘶鸣了一声:这就是我的孩子!这就是我的成果。我们一起擦干了新生儿。

“我在读《圣经》,”他会这样开头,“读到一件怪事……”

之后,我站起来向着奥泰诺微笑,但面前的不是奥泰诺也不是托波,而是我的父亲站在那里,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场面了。他自己都记不清目睹过多少次这样的场面,但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趣,就像是经过了这些年,他终于亲眼见到了小马驹的诞生。

他带着虔诚的庄重接受了这项任务——仿佛他理应如此。身材高大的奥泰诺带着黑眼圈站在托波站过的地方。如果不是一大清早,如果没有活儿要干,如果不在我父亲的书房里,奥泰诺就会小心翼翼地迈步过来,给我讲罗德之妻的故事。

他的身材不高也不矮,瘦但结实。他的眼睛深邃和善,脸虽粗犷但显得温和。

奥泰诺的《圣经》(已翻译成他认识的加鲁语)让他成了基督徒和夜猫子。他坐在防风灯的黄色光晕下,夜以继日地读着。他孜孜不倦、不眠不休,几乎是个神秘主义者。我让他和托波一起承担起在蔻凯特马厩里守夜的任务,知道他从不会打盹。

“你成功了。”他说,“活儿干得挺好,马驹也挺好。我该奖励你还是蔻凯特呢,或者——两个都奖励?”

传教士们已经在卡韦朗多乡间支起帐篷,那里是奥泰诺的家。他们已经和古老的黑皮肤的神祇们过了招,还让其中一些败下阵来。他们用有形的《圣经》换取无形的盲目崇拜:卡韦朗多人的头脑是肥沃的土壤。

托波在微笑,奥泰诺恭敬地用脚趾摩挲着地板。我挽起父亲的手臂,一同看着那匹笨拙、愤怒的小东西。它已经挣扎着想站起来。

微笑像池塘中的波纹般在他宽阔的脸上荡漾开。对他来说,生产和成功是同义词,一个鸡蛋的孵化,甚至一颗种子的发芽都是场胜利。托波的诞生对他的人生来说就是场重大胜利。他一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然后转身拖着步子穿过门廊,我听见他用低沉的嗓音大声喊着奥泰诺。

“恺撒的归恺撒。”父亲说,“是你帮它接生,所以它是你的。”

“我要你们都过来,托波。蔻凯特产崽的日子很近了,我们要开始守夜了。”

不管“柏瑞尔”这个名字被当地土著和印度人听过多少次,从他们的嘴唇出来时就变成了“贝露”,被斯瓦希里语训练过的舌头总能把所有英文单词改编得更加流畅。

一个银行职员经手沉甸甸的金子——没有一两是属于他的,但假使有一天,所有人可望不可及的奇幻梦境成真了,这些金子全部归他所有——或者只是其中小部分,那他再怎么高兴都不为过,因为他长久以来日夜看顾着那些金子。那瞬间他会明白(如果他之前并不明白的话),那就是他一直都想拥有的东西。

“你要见我吗,贝露——还是要见奥泰诺?”

多年来我都在帮父亲照顾他的马匹,喂养、训练、照料,我也爱它们。但我从未拥有过一匹马。

他来了,或者说,他出现了,看上去就像黑檀木做的。世上没有什么皮肤比托波的更黑,肚子比他的更圆,笑容比他的更灿烂。托波属于善良的精灵,从未被关进罐子里的那种。倏忽之间他就堵住了门口,就像颗光滑的石头掉进了一堆琐碎的小玩意儿。

现在我拥有了一匹马,甚至不用奇幻梦境的帮忙,全凭父亲一句话。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马。这匹小马驹将成为我的,没人可以碰它、骑它、喂它、照顾它——没人,除了我。

母马的孕期是十一个月。娇小而完美、英勇而洒脱——配种自雷夫立,再过几天它就要产崽了。我合上书,喊托波来。

不记得有没有感谢父亲,我想是谢过的,任何言语都值得。我记得产房被清理干净,灯光被熄灭,奥泰诺起身去照顾新生儿。我走了出去,和布勒一起经过马厩,穿过曾经通往迈纳家的小径。

种马:雷夫立

我想着新生的马驹,想着奥泰诺的“应许之地”,寻思着世界会有多么广大。然后思绪又回到小马驹上。我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

配种日期:20/1/1917

想名字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抬头看的吧?抬起头来,除了天空还能看见什么?一旦看着天空,名字与期望又如何能受大地限制?是否曾有过一匹名为珀伽索斯的飞马?是否曾有过一匹长着翅膀的马?

蔻凯特

是的,是曾有过——很久以前曾有过。而如今,它再次降临。

我打开黑皮书,手指翻到最新写的那页。我遇见了蔻凯特。书上说:

原文为土著语。

这是个十一月的清晨。世界上有些地方就像十一月的北方海洋一样灰蒙蒙,而且更冷些。有些地方则因结冰而闪着银光。但恩乔罗不是这样。十一月里,恩乔罗和所有的高地一起等待着阵阵温暖而轻柔的细雨,它们由当地土著的神——基库尤、马塞、卡韦朗多,渐次送来,或者来自白人们的上帝,又或者来自为人类所知的所有神祇,他们合作无间。十一月是祈福和分娩的月份。

纳迪土著对柏瑞尔的称呼。

我的个人小分队依旧只有两个成员:瘦瘦的奥泰诺和肥肥的托波。

原文为斯瓦希里语。

书搁在那里,因为总是被翻阅而一尘不染。现在我已长大了些,分派到的工作和教官长的职责般一成不变,但已经增加了乐趣。吉比给我当下士,但那些日子他总是在离农场很远的地方,忙着新鲜而复杂的活儿。

索伊桑布,肯尼亚自然保护区。

一切都要从那本厚厚的黑皮书说起,这是个漫长的故事。

科斯基对柏瑞尔的称呼。

蔻凯特的优秀自成一格。它赢过比赛,尽管从未震动世界,却为我带来属于我的第一匹小马驹。

这个说法借鉴了意大利作家皮兰德娄的名作《六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伊索是寓言作家,他作品中的主角主要是人与动物。

但只要你呼唤,所有尊贵的人物都会现身——优秀的马匹也是一样。

指一八六一年至一八六五年间的美国南北战争。

有时他会对着这本厚厚的黑书做梦,就像现在我对着它做梦一样。如今,这些名字不过是名字罢了,那些优雅母马与纯种公马的后代流落四方,如同一个分崩离析的家族。

法文Coquette,意为“卖弄风情”。

他离开桑德赫斯特时满肚子希腊文与拉丁文知识,掉书袋可以砸死人。在知识的汪洋中,他或许势单力薄,但从没被自己受过的教育牵着鼻子走。他赢过翻译奥维德与埃斯库罗斯的比赛,接着开始练习赛马,直到成为英国最优秀的业余骑手。他将筹码押在马匹和非洲上,从不为失败顿足,也不为胜利自傲。

奥维德(前43—14),古罗马诗人。

一匹好马永远对他意味深长。这种体验如此感性,言语无法正确描摹。他总是谈论马,却从未能以一堆老掉牙的形容词清楚地阐述他的爱。年届七十,他打败南非那些顶尖的驯马师,跻身德班高额赛马中心冠军名单。鉴于此事,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我要为对自己父亲的事迹如此念念不忘寻求谅解。

埃斯库罗斯(前525—前456),古希腊悲剧诗人,被尊为“悲剧之父”。

我父亲曾是,如今也依然是,女王治下一位遵纪守法的公民。但假如他偏离正道,诱惑他的不会是黄金白银,我觉得,倒更有可能是良种野马那难以抗拒的轮廓。

罗德之妻,来自《圣经》的故事,索多玛城毁灭时,罗德的妻子因为好奇回望而成了盐柱。

蔻凯特是被非法偷带出阿比西尼亚的,因为阿比西尼亚人不允许本国产的良种母马离开他们的国家。我不记得是谁干了偷运这件事,但我父亲大概宽恕了这一作为,所以才会买下它。他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睁开的那只眼想必是盯着它健壮身躯那优美利落的曲线。

原文为斯瓦希里语。

确实,蔻凯特的职业生涯稍微有些坎坷,至于它的背景,尽管并不卑微,却在它那些高贵耀目的同伴面前相形失色。虽然铁定会招来同情,但即便在英国人看来,也不具备致命缺陷。蔻凯特是阿比西尼亚种,它身形小巧,毛色金黄,带有纯白的鬃毛和尾巴。

语出《圣经·新约》,全句为: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

“蔻凯特”这个名字的落笔则更克制些,毫无花饰——几乎是带着疑惑。就如同有个姑娘,相貌出众,却违背她的出身和个人意愿嫁入豪门。

珀伽索斯,希腊神话中,海神波塞东与女妖梅杜莎的儿子,是在血海中诞生的白色飞马。

那本黑书躺在我父亲的书桌上,很厚且很有分量。封面有些变形,父亲的手指和我的手指留下的重量让书页卷起,但还未泛黄。字迹很粗犷,依旧像他写下这些名字时一般意气风发:小米勒——奥穆罗——维罗尼克。它们都是已绝迹的纯种母马,古老得仿佛英国山脉间的巨型砾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