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蒙特排除英镑贬值的可能,希望使金融市场平息下来,避免利率上升。他再一次宣称,英国绝不会退出欧洲汇率机制。这位财政部长坚定地说:“政府的立场绝对明确,绝不会贬值,也绝不会退出欧洲汇率机制。我们对欧洲汇率机制负有责任,这就是我们的政策,是我们的核心政策。”
1992年8月28日,上午8:28
他重复近来在唐宁街经常可以听到的话:“我们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暗示必要时,政府会毫不犹豫地提高利率。对所有的问题,他都置之不理,在离开时他所说的话就是“我们正在采取行动”。
英国绝不会退出欧洲汇率机制。拉蒙特在一家报纸中写道:“我意已决,不会毁掉我们已经取得的进步。”
拉蒙特发表公开声明的时候,英格兰银行开始大举买入3亿英镑。这一步旨在明确财政部长的信息,并且试图阻止投机者将英镑压低到2.778马克的下限。
怕有人没有听清,拉蒙特又重申了一遍:“如果,如一些人所希望的那样,我们退出欧洲汇率机制,降低利率,那么事情会变得更糟。英镑会一落千丈,还会引发通货膨胀。”
当天结束时,英镑收于2.7946。但拉蒙特强硬的话语,英格兰银行积极的买入,都没有财政部长的肢体语言来得有分量。
1992年8月中旬
1992年8月28日
1992年夏天和秋天,财政部长拉蒙特排除英镑贬值的可能,他称之为“傻子的淘金”。
拉蒙特又发表了一项声明,这一次是在欧洲财政部长会议之后。
英国的企业领导人要求重新调整英镑,中央汇率调到1英镑兑2.60马克。他们希望降低利率,至少降3%,但是这些企业领导人的请求没有打动政府。
拉蒙特宣布,欧洲汇率机制不会重新调整。但这些话显然空洞无力。
批评的声音越来越大。更多的伦敦金融专家质疑政府的汇率政策,以及在面临英国经济衰退不断加剧的情况下,梅杰和拉蒙特是否有能力坚守这一政策。
1992年8月末
1992年6月末
乔治·索罗斯看到了不祥预兆。他与德国中央银行总裁史勒辛格(Helmut Schlesinger)谈过话,感觉德国没有拯救其他欧洲国家的计划。
然而,不管怎样,英国政府都不想降低利率,因为这样会削弱货币,而一旦货币被削弱,投机者和货币套期保值者将乘虚而入,货币将不堪一击。如果德国能够更多地降低利率,英国或许也能够降低他们的利率。然而高度独立的德国中央银行却顶住了压力,不愿意降低利率。
索罗斯从史勒辛格那里获悉,德国不会做任何有损自身经济利益的事情。既然史勒辛格不愿意拯救英国和其他国家,梅杰和拉蒙特更不可能将英国保持在欧洲汇率机制之内。
6位领先的货币主义者联名给《伦敦时报》写了一封信,督促英国退出欧洲汇率机制。他们认为,这样做可以使政府降低利率,帮助英国度过经济衰退这一难关。
看着这场灾难逐步形成,索罗斯开始相信,可以进行大笔投资了。索罗斯的一位未经确认的发言人说:“这就好像花了6个月的时间准备一场考试,而现在我们终于要考试了。”
1992年6月初
1992年9月初
尽管首相不顾一切地誓死捍卫英镑,反对的压力仍然在不断增大。正如首相对议会成员所说的,英镑对马克的比价已经降到了2.85。
在欧洲汇率机制和欧洲中央银行下赌注的不只索罗斯一个人,在货币套期保值上一直都很活跃的共同基金和跨国公司也开始抛售疲软的欧洲货币。
约翰·梅杰必须要做出决定,而他的决定就是熬过去:英国会继续坚守他们的政策,将英镑的价值维持在欧洲汇率机制的范围内,约翰·梅杰每一个字都在如此强调。而他的财政部长诺曼·拉蒙特(Norman Lamont)也反复强调这一点。
外汇交易员很快就注意到,他们为客户处理的交易量在增加,很明显,欧洲的中央银行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这些银行必须花费大量的资金来支持他们的货币。英格兰银行能继续捍卫英镑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希望越来越渺茫。但是,英国仍在坚持着。诺曼·拉蒙特在为四面楚歌的英镑拖延时间。
1992年,随着时间无情地推移,英国政府的处境越来越尴尬。英国政府迫切地希望德国政府降低利率,但他们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英国政府希望迅速恢复经济,但这需要推翻以前的政策,而这可能会动摇政府的地位,甚至会导致政府垮台。
1992年9月3日
谁会是对的呢?是时任英国首相的约翰·梅杰(John Major)还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投资家乔治·索罗斯?
拉蒙特宣布,政府计划向一些国际银行借贷75亿英镑的外汇,用以买进英镑。这一史无前例的举动意味着要复苏英镑。伦敦城里,人们欢欣鼓舞,有了片刻的安慰,在这些人看来,拉蒙特已经使出了绝招。或许他可以成功地将英镑保持在欧洲汇率机制内,避开贬值。
唯一可能的解决方案似乎是让英国降低利率,但是这样会削弱他们的货币,这也会迫使英国退出欧洲汇率机制,而英国坚持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做。与此同时,像索罗斯这样的投机者已经下赌注与英镑较量,他们开始为未来几个月建立相当大的仓位。
1992年9月10日
当英国在决定如何增强他们的经济时,索罗斯和其他投机者都越来越确信,在这样的困境之中,英国无法保持高利率。
拉蒙特再一次排除英镑贬值的可能。
欧洲的麻烦仍然在不断增加。马斯垂克条约签订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很多欧洲国家都没有协调行动。
同一天,约翰·梅杰在格拉斯哥的英国工业苏格兰联合会发表了一篇演讲,他的手指猛地挥向空中,语调非常强硬:“选择疲软,选择贬值,抑或选择通货膨胀,此刻在我看来,都是对我们未来的背叛。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断然不是政府的政策。”
索罗斯早就看出来,这一切将不可避免地发生。索罗斯基金管理公司首席行政官加里·格莱德斯坦(Gary glide)说:“索罗斯的天才就在于,他会比其他人更早地看到市场的发展趋势。实际上,从柏林墙倒塌的那一刻开始,索罗斯就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因为他从更广泛的角度去思考,他知道东西德统一所付出的代价比德国总理科尔预测的还要高,比任何人预测的都要高。索罗斯对于宏观经济的现实理解意味着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不需要看到现实发展,在他的头脑中,他已经想象到了。”
演讲赢得了群众的欢呼。
乔治·索罗斯打赌,欧洲汇率机制将不能维持一个统一的立场。索罗斯明白,欧洲能牵制投机者的唯一方法就是将所有国家的利率维持在同一个水平。一旦利率变动,像索罗斯这样的投机者就会随时准备攻击那些薄弱的货币,而这就是在1992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乔治·索罗斯听到了约翰·梅杰和诺曼·拉蒙特的话,但他不相信。
到了1992年,显而易见,很多欧洲货币——不仅仅是英镑,还有意大利里拉,相对于坚挺的货币,比如法国法郎和德国马克来说,都被高估了。鉴于英国的经济衰退,人们没有理由相信,英国能够将英镑对马克的比价保持在那么高的水平,投机者都嗅到了血腥味。他们开始相信,英国会被迫退出欧洲汇率机制。
“这对我来说没有可信度,”危机过后索罗斯这样说道,“因为现实更为紧迫。”
自1987年以来,主要的欧洲货币都“盯住”德国马克。例如,英国英镑对马克的比价降到了1英镑兑2.95马克,这使得英国加入欧洲汇率机制的代价很高。
对于索罗斯来说,“现实”指的就是在目前经济停滞的情况下,英国要维持高汇率必须承受巨大的压力。一个电视记者后来问索罗斯,为什么他不相信诺曼·拉蒙特的话。索罗斯大笑:“我能说的我以前都说过了,这对我来说没有可信度。”
乔治·索罗斯在1992年秋天赌的几十亿美元仅仅是世界金融市场上巨额资本的一小部分。随着技术的进步和管制规定的解除,世界上每天货币交易量达到了1万亿美元,比1986年的3倍还要多。美国的养老基金有1500亿美元投资海外,是1983年的20倍。从日本的保险公司到美国的共同基金,所有的机构都在全世界寻找投资机会。
索罗斯一直在密切关注这里的局势,伺机而动。他感觉到定时炸弹已经开始引爆倒计时了,但何时爆炸还不确定。
这一愿望成功与否极大地依赖于各国彼此经济政策的协调程度。但不管彼此之间签署了多少文件,不管发表了多少宏大的演说,西欧的政客们始终无法做到一个统一的西欧所要求他们必须做的事情。
“我没有预见到欧洲汇率机制的解体,”索罗斯说道,“我只是看到当局的紧张和压力。接着趋势愈发明显,压力如此巨大,人们步调又是如此不统一,当时《华尔街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对德国中央银行总裁史勒辛格的采访,他对人们发出了强有力并且感人至深的号召,他希望每个人都退出英镑。”
问题在于:有人忘了告诉欧洲人,他们必须统一行动。
史勒辛格暗示,旨在呼吁意大利贬值里拉以换得德国降低利率的那份协定远不能解决欧洲货币市场的危机。他恐吓说,通过贬值可以避免动荡。这则采访无异于向投机者发出了抛售英镑的邀请函。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其宏大的愿望,当然也是一个幻想。这一愿望所暗含的意思是:欧洲国家能够统一行动,并为了统一的欧洲共同体的利益而压制本国利益。
对于斯坦利·德鲁肯米勒来说,史勒辛格的“感人号召”使得对英镑的赌注清晰明了。“真正的决定不是是否要投资,而是投多少。起初,我考虑投30亿~40亿美元,但是索罗斯的直觉,或者使得他成为伟大的投资家的那些东西发挥着作用,对于他来说,问题不在于你是对是错,而在于你知道你是对的时候,要最大限度地把握住机会。实际上,我们可以下更大的赌注,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1992年2月7日,马斯垂克条约(Maastricht Treaty)签订以后,人们对建立一个更加统一的欧洲寄予了更大的希望。马斯垂克条约由欧洲共同体的12个成员国签订,旨在准备区域货币和经济体制,进而逐步实现全面统一。该计划拟在2000年前建立一个统一的中央银行,发行统一的货币(新的统一货币欧元于1999年1月1日生效,是31个国家和地区的官方货币。到了2008年,又有10个国家加入欧元)。人们也希望马斯垂克条约能够推动欧洲建立政治联盟。
尽管在狙击英镑的投资上,德鲁肯米勒功劳不小,但如往常一样,是索罗斯给他提供了极度自信。索罗斯鼓励德鲁肯米勒加大赌注,“我告诉他要直击要害,”索罗斯说,“这就像瓮中捉鳖。只要瓮在那里,你就尽管上前捉鳖。”
欧洲汇率机制运行后,西欧的国家就能联系到一起,他们的货币不是盯住黄金或美元,而是盯住彼此。每一种货币交易必须在一定的范围内,即“浮动区域”。如果任何一种货币超出浮动区域,双方都有义务实施干预,卖出强势货币,买入弱势货币,将汇率拉回到浮动区域内。在这些浮动区域内,成员国货币可以与其他成员国货币以及基于德国马克的中央汇率保持相对浮动。
当市场爆发的时候,乔治·索罗斯已经准备好大赚一笔了。
成立于1979年的欧洲汇率机制,是旨在建立统一欧洲货币这个宏大项目的第一步。人们希望,通过统一欧洲货币稳定欧洲经济,削弱交易者和投机者的力量。这些交易者和投机者可能使得政府银行处于困境,特别是当这些政府单独采取行动时。
他玩的这个游戏很复杂,复杂的原因在于他相信欧洲汇率机制的解体已经不可避免,而解体将带来一系列的变化:第一,欧洲货币的重新调整;第二,欧洲利率的急剧下降;第三,欧洲股市的下跌。
在索罗斯采取这一行动之前,需要几个必备条件。
于是,索罗斯决定做空疲软的欧洲货币,在利率和证券市场上下注。索罗斯和他的同事采取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卖空了70亿美元的英镑,买入了价值60亿美元的德国马克,也购买了少量的法郎。
乔治·索罗斯要测试一下这两个体系的力量,他以人们想都不敢想的方式来测试,他打算要做以前从来没有人胆敢尝试的事情,而且他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
与此同时,索罗斯买入了价值5亿美元的英国股票,他的设想是一国的货币贬值后,股票会上涨。索罗斯又采取了另外一个举动,他做多德国和法国债券,做空德国和法国股票。索罗斯的想法是,德国马克的升值会损害股票,但是有助于债券上涨,因为利率会降低。索罗斯很有信心,所以他能够以10亿美元作为担保,借贷了30亿美元完成了100亿美元的豪赌。
1992年,索罗斯在英镑上下了惊人的赌注,结果,他搞垮了英格兰两个最强大的体系。一个是曾经无所不能的英镑。在过去的200年里,英镑一直是世界的关键货币,与黄金挂钩。正如英国的海军一样,英镑是英国力量强大的标志,在此之前,第一次世界大战,加上1929年的股市崩盘,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英国的力量,英国只能对英镑采取浮动制,放弃了金本位,后果是英镑的价格每天都在变动;被索罗斯攻击的另外一个令人崇敬的体系则是英格兰银行。多年以来,英格兰银行一直象征着大英帝国的繁荣与强大,是英国金融的坚强基石。英格兰银行是英国对抗市场变动的最持久、最稳定的堡垒,它的这一坚定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索罗斯不是唯一一个下赌注的人。全世界的货币交易者都在打赌,英镑已大势所去,贬值不可避免。然而,索罗斯下了最大的赌注。“我们有70亿美元的股票,我们总投资在100亿美元左右,这是我们总资本的一倍半。”索罗斯如是说。用量子基金的资产担保,索罗斯借贷了50亿英镑。然后,他以欧洲汇率机制的2.79马克对1英镑的比价将英镑换成了马克。他现在手中持有的是强劲的德国马克。
乔治·索罗斯最伟大的一次出击是在1992年,那次出击使得索罗斯“一举成名天下知”。
索罗斯在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