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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为什么?”

“走,我们到你车上去。”

“我们现在到你住的地方去。”

博斯没说话,可是事实像晒裂的皮肤那样刺痛他的脸。结局竟是这样,两只野猫的一场肉搏。

“去做什么?”

“她没说她自己想得到康克林。你看,我是先把她介绍给康克林的,可是没什么结果。然后我安排了玛乔丽,马上就爆出火花,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想要和她结婚,尤其是梅雷迪思。可惜白马上只有一位王子,也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也就是玛乔丽。梅雷迪思完全不能接受,想必是一场恐怖的野猫肉搏。”

福克斯没有回答。博斯问的时候,一辆圣莫尼卡的警车停在房子前面,两个警察正要下车。

“她信上没说什么,福克斯?”

“别乱来,博斯,”福克斯安静地说,“你想多活一会儿就别乱来。”

博斯试着想象。有时候他也觉得他习惯了那股味道,可是他知道他没有。

博斯看见福克斯把枪对准走过来的警官,他们看不见,因为被凉台四周厚厚的一圈九重葛遮住了。其中一个警员开始说话。

“总会习惯的,我把冷气开到最大,门关上,会习惯的。”

“这里有人打91……”

“你一直在这里跟……”

博斯快步越过栏杆跳到草地上,一面叫道:

“我把你关在那里的时候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反正,我来了就看见她那样躺在床上。我看了她的信,才知道你是谁。我猜你会回来,特别是你昨天打电话过来之后。”

“他有枪!他有枪!”

“八号球。”

博斯在地上听到福克斯在门廊木板地上跑的声音,他猜他是跑到门口,然后是第一枪。它肯定是从后面来的,来自福克斯。两个警察立刻开火,场面像独立日庆典一样混乱,博斯根本搞不清楚双方一共开了几枪。他躺在地上,两臂张开,手向上,只希望子弹不朝他的方向过来。

“我多年来一直监视着她的行踪。我知道她在这里,独自一人。那天晚上我们交手后,我就跑到这里来避风头,睡觉。你打得我头痛——你到底用什么打的?”

不过八九秒的时间一切就停了,声音消失之后,博斯又叫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里来?”

“我没有武器!我是警察,我没带枪。”

博斯可以看出这样的安排也让福克斯可以控制米特尔。他跟他一路爬上来,一点整容手术、一套高级的衣服,他就成了乔纳森·沃恩,全能政治谋略家的助手。

他感到一支发热的枪口顶着他的脖子。

“米特尔安排伊诺调查那个案子,我们安排好了,所以看起来好像是轮到他来调查。他照顾这些事,米特尔照顾他。”

“你的证件呢?”

“你怎么逃得掉呢?”博斯问,虽然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外套口袋。”

“哦,就是随便一个人,没什么要紧的人。只是一个志愿者,你可以这么说,是我从米申街找来的,他以为他是来发康克林的宣传单的。我把我的证件放在我给他的袋子底下。他不知道撞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他记起他没有证件,警察的手抓住他的肩膀。“我要把你翻过来。”

“那么你们撞死的是什么人?”

“等一下,我没有。”

“对了,我没说梅雷迪思的事。知道这个之后,再看一下米特尔是怎么想的:米特尔认为如果康克林是凶手,而康克林又相信我死了,就会以为自己逃脱了。你看,我是唯一知情的人,我可以揭发他。米特尔要康克林觉得他自己没有问题了,因为他要康克林放心。他不希望他失掉他的冲劲、他的野心。康克林前途光明,米特尔不要他有任何犹豫。可是他需要一张王牌,一张一旦康克林越轨,他就可以拿出来控制他的王牌,那张王牌就是我。所以我们安排了一个肇事逃逸的车祸,我和米特尔。可是,米特尔从来没动用过我这张王牌,康克林给了米特尔多年的好处,等他自己退出州司法部长的竞选时,米特尔的势力已经稳定了。那时候,他的客户里有一个众议员、一个参议员、四分之一的地方官员。你可以说那时他已经从康克林的肩膀上爬得够高了,根本不需要阿尔诺了。”

“怎么搞的?翻过来。”

“你从来没告诉过米特尔,康克林不是凶手。”

博斯翻过了身。

博斯点点头,他现在明白这中间的纠葛是怎么回事了。

“我的警察证不在身上,我有其他证件,左边口袋。”

“米特尔告诉我拿住别人最顶级的力量是那种别人不知道你有,而到你需要时才拿出来的力量。你知道吗,博斯,米特尔一直怀疑是康克林杀了你妈妈。”

警察开始搜他的外套,博斯很担心。

“杀了你自己?我听不懂。”

“我不会做什么错事。”

“对了,那就是我的计划,控制康克林,挺管用的,他把我从粪坑里拖出来了。只不过我很快发现真正的权力在米特尔手里,我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之中,米特尔会爬上去。所以我把他也拖进来,你可以这么说,他想好好抓牢我们的金王子。他自己手中需要有一张王牌,所以我帮了个忙。”

“安静点。”

博斯不需要福克斯承认,他只是在拖时间。

警察拿出博斯的皮夹,看了看证件窗后面的驾照。

“你利用她的死去控制康克林。”

“你找到啥,吉米?”另一个警察叫道,博斯看不见他,“他是真的?”

“梅雷迪思杀了你妈妈,小朋友,很抱歉,我只不过帮她收拾善后。”

“说他是警察,可是没证件。有驾照在,这里。”

博斯点点头,他现在知道了。

然后他又把博斯按倒,全身摸了一遍,搜他身上有没有武器。

“米特尔杀了我?没有,不是这样。我自己杀我自己,我想你可以这么说。我看到你们放在今天报纸上的故事,可是你搞错了,至少一大半都错了。”

“我没武器。”

“我不懂。米特尔……”

“好,转过来。”

“本人。”

博斯把手放在头后面,转过身。他听见他上方那个人用无线电呼叫后援和救护车。

“约翰尼·福克斯。”

“好了,起来。”

博斯一直盯着他,事情渐渐拼合在了一起。

博斯照他说的站起来,这时他才能看到门廊,另外那个警察用枪对着前门地上的福克斯。他可以看出福克斯还活着,他的胸部起伏,双腿和腹部都受了伤,看起来有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面颊。他的下巴掉在下边,张得很大。可是他的双眼似乎睁得更大,看着死亡一点一点迫近。

“奇怪,”他说,“我知道你妈妈有个孩子,可是我从没见过你,连看都没看到过,她不让我看到你。我想,我不配。”

“我知道你会开枪,你他妈的。”博斯对他说,“你最好死掉。”

沃恩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闭嘴!”那个叫吉米的警察吼道,“立刻。”

“没说什么?”

另一个警察把他从前门拉开,博斯看到邻居成堆地聚在街上围观,也有人从自己家的露台往这边看。他想,在这种郊区,枪声能很快把邻居聚在一起,空气中飘浮的火药气味比烤肉气味有效得多。

“不错,写得很好,”拿枪的人说,“可是她有一点没说,你不觉得吗?”

那个年轻的警察走到博斯跟前,哈里看到他名牌上的名字是:D.斯帕克斯。

博斯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他不能想象沃恩怎么会跟着他。他竟这么大胆,在帕克中心附近打转,然后跟上他?博斯看看路上,心想不知道警察局的接线员要用多长时间才会给计算机上的地址派辆车来。虽然博斯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他们最终会来查看的,他希望他们发现梅雷迪思的尸体。如果他们动作太慢,他们可能也会看到他的尸体,他必须尽量和沃恩周旋,拖延时间。

“好,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是警察,你说怎么回事。”

“沃恩。”

“你们两个都是英雄,就是这么回事。”

博斯转身,坐在门廊藤椅上的是沃恩。他手中拿着一把新的点二二口径手枪,看起来还是伯莱塔。他穿得和上次差不多,没有博斯脸上的那种淤伤,也没有缝针。

“说清楚,老兄,我没时间听你鬼扯。”

“她信写得不错啊?”

博斯可以听见警车喇叭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走到门廊上,没把门锁上,他正用纸擦拭门把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叫博斯,是洛杉矶警察局的。你开枪打的这个人是凶杀案嫌疑人,杀了我们郡的前首席检察官阿尔诺·康克林和洛杉矶警局的警督哈维·庞兹,我想你们听过这两个案子。”

他走到厨房,用纸包着手拿下听筒。他把听筒放在台子上,打了911。他走向前门时,听到电话中传来圣莫尼卡警察局的接线员在问是谁,有什么问题。

“吉米,你听到了?”他转过来再问博斯,“你的警徽呢?”

博斯又读了一遍信,站在原处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把信叠好放进信封。他走到壁炉旁边,用打火机点燃信封,丢进壁炉。他在一旁看着纸卷起、燃烧,像一朵黑玫瑰,最后熄灭。

“被偷了,我可以给你一个电话,打给助理局长欧文,他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梅雷迪思

“先不管这些,他在这里干什么?”

再见。

他指着福克斯。

我不求你的原谅,哈里,那对你是一种侮辱。我想我要你知道的是我很后悔,也要你知道,有时候逃掉的人其实并没有真正逃掉。我没有,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他说他躲在这里。今天我收到电话到这个地址来,他等在这里准备突袭我。你看,我能指认他,他得把我除了。”

妒忌不正反映出一个人的失败吗?我妒忌、我愤怒、我动手打了她,然后我懦弱地掩盖了我做的一切。我对不起你,哈里,我把她从你身边带走,也带走了你可能有的所有机会。那天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背负着我的罪孽,现在我也带着我的罪孽走了。我早该偿还我的罪,可是有一个人说服了我,帮我重新活下去,现在已经没有人来说服我了。

警察看着地上的福克斯,似乎在想他是否能相信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故事。

我知道我剥夺了你的幸福,我一直都知道,说对不起或者对你解释都没有什么意义,可是我自己仍然难以相信,刹那间无法控制的愤怒可以永远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那晚玛乔丽满怀希望和快乐来找我,我却对她充满愤怒,她要离我而去。她去的是一个有你、有他的生活,一个我们曾经在梦中才会过上的生活。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博斯说,“他是打算杀害我的。”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么我对你会知道真相的恐惧是对的。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么我今晚的决定也是对的,我不后悔我的决定。你看,我宁可面对地狱的最后审判,也不愿意面对知道真相后的你。

斯帕克斯点点头,他开始对这个故事有兴趣了。忽然他又想到一点,皱起眉头。

亲爱的哈里:

“谁打911的?”

他拿了信封和几张卫生纸走出卧室,在客厅离气味较远的地方把信封反过来,从开口处打开。他注意到封口有撕过的痕迹,有人打开过,他猜也许梅雷迪思又打开信封看了一次,也许她不太确定她做的事。他抛开自己的猜测,把信拿出来。日期是一周之前,周三,是在他来访后一天写的。

“我,我来了之后,看见门是开的,就进去了。在我打911的时候他跳了出来,于是我就丢下听筒,因为我知道你们会来。”

梅雷迪思用她自己的惩罚方式面对她的过去,她选择了死亡,自杀。博斯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这样评价,而她的抉择似乎就是如此。他转身看柜子,因为他记得纸巾放在柜子上,他想拿几张免得留下自己的指纹。可是他看见那个装着照片的镀金相框旁有一个写了他名字的信封。

“你为什么打911?他那时还没出现。”

床边的桌上有两个空玻璃杯、一个剩了一点的伏特加酒瓶和一个空了的药瓶。博斯弯腰看药瓶上的标签,看到是开给凯瑟琳·雷吉斯特的,每天临睡前一片,安眠药。

“因为后面的卧室。”

房子里很静,唯一的声音是她卧室窗子上的冷气机的声音。他立刻看出梅雷迪思·罗曼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她躺在床上,被子盖住全身,头在枕头上,只能看见她的脸。博斯的眼睛没有停留,尸体已经腐坏得相当严重,他猜也许他拜访之后,她就死了。

“什么?”

等待的时候,他掏出香烟,正在点火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他抽烟的举动是一种职业性的条件反射,他出现在任何尸体放置了几天的场合都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他还没有意识到屋子里传出的异味时,他的直觉已经做出了反应。门外的气味不太大,可是的确有。他回头看路上,路上没有人。他再看看门,试着扭动门把。门开了,一股强烈的冷气混合着尸体的味道扑面而来。

“床上有一个女人,她好像已经死了一周了。”

从路边他看不到房子里有灯光,没有人活动的迹象。他原想在外面等,可是他不想面对一人独坐时侵扰他的思绪。他下了车,走过前面的草坪到前门的门廊,敲了敲门。

“她是谁?”

他把车停在凯瑟琳·雷吉斯特家路边。另一个谎言。住在这里的人是曾经的梅雷迪思·罗曼,改名换姓无法改变她做过的事,无法改变她的罪孽。

博斯看着年轻警察的脸。

天空正是茚三酮在白纸上的颜色,无云的天空在逐渐加深的暮色中变成越来越浓的深紫色。博斯想起他告诉爵士的日落景象,意识到连那些也都是谎言,什么都是谎言。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