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他们去查佛罗里达的事,我不要他们介入我的事。”
“他只是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发生什么事,要我过来听你的审讯。虽然你反抗权威,但我得告诉你我想他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不觉得他真心认为你和你上司的死有关——至少不是直接有关。可是他知道你是有嫌疑的,所以必须接受审讯。我想你如果能稍稍控制脾气,很快就会没事了。他们只要证实你说的在佛罗里达的事,你就没事了。我也告诉他们你告诉我你要去佛罗里达的事。”
“太晚了,他知道你私下在做一些调查。”
“他最初要你来这里听的时候,说了什么?”
“他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欧文局长只要我来这里安抚一下你,我猜他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的安抚没什么作用。”
“他在电话里提到你母亲的档案,凶杀报告,他说他们在你家看到的。他还说他们也看到那个案子的证物箱……”
“好吧,”他终于开口,“下一步呢?”
“所以呢?”
他们两人都安静了一阵,让彼此的怒气稍稍平息。
“所以他问我是否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杀过,我告诉你杀人和对付一个衣冠楚楚的王八蛋完全是两码事,截然不同。如果你或者他们认为干得了这件就干得了那件,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所以他还是问了我们谈话的内容。”
“当然没有。”
“不是直接问的。”
他的话使他想起他对洁斯敏说的真话。
“我觉得够直接的了,他有没有提到那是我母亲的案子?”“他说了。”
“你杀过人吗,医生?”
“你告诉了他什么呢?”
“我看不尽然。”
“我说我对谈话的内容无可奉告,他不太满意我的回答。”
“你的话根本胡扯,你自己知道。我刚刚对付那个假装警察的王八蛋跟他们认为我干的事根本是两回事。你讲的两回事天差地远,如果你看不出来,你走错行了。”
“那是当然。”
“他要我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从电话上听你的审讯。他说想听我根据你的回答、判断你是否可能跟庞兹警督的谋杀有关。这下得谢谢你,你攻击了审讯的人,他不需要我的答案了。现在一切非常明显,你对你的警官同行有诉诸暴力解决问题的倾向。”
他们两人之间又一阵沉默,她的眼光在室内流转,他则注视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他问,“欧文要你做什么?”
“你知道庞兹到底怎么死的?”
博斯的眼光从她移到角落那盆棕榈盆栽上。欧文走出会议室之前,把树重新埋回花盆,两手沾满了黑泥。博斯注意到棕榈树仍然有点向左歪。
“知道得很少。”
“不错,事实上你对你眼中视为敌人的都以暴力对待。这不是好现象,非常令人失望。”
“欧文一定告诉你了一点,你也一定问了。”
“对不起,你说得对,我不该那样说的。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已经被逼到墙角了,医生。那种情况下,有时候你会忘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他说他们是周日晚上找到庞兹的尸体的,在他自己的后备厢里。我猜他已经在那里一段时间了,也许有一天了。欧文局长说他……他的尸体有被虐待的痕迹,手段相当残忍。他说——他没说细节——是在庞兹死前下的手,他们肯定这一点。他说庞兹经历了极度的疼痛,想知道你是否属于会下这种毒手的人。”
博斯知道他自己太过分了,他可以看见她神情中的受伤多于愤怒。
博斯一言不发,脑子里想着犯罪的过程。他的罪恶感涌上来,使他几乎想呕吐。
“不只是我,你不相信任何人。”
“我说不会。”
“那就好。”
“什么?”
“没有。”
“我告诉他,你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他命令你了吗?”
博斯点点头,但他的思绪已经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发生在庞兹身上的事变得清晰起来,而他不能免于始作俑者的罪恶感。虽然在法律上他是无辜的,在道德上他实在不够清白。他看不起庞兹,把他看得比他认得的几个杀人犯还不如,然而他的罪恶感仍然令他难以负荷。他的手指从脸上滑进头发中,整个身子好像抖了一下。
“你根本不相信我,对吗?”
“你还好吗?”伊诺霍斯问。
“那他命令你了吗?”
“没事。”
“你知道你这样说对我是多大的污辱吗?你认为我会告诉他我们谈话的内容,因为他命令我这样做?”
博斯拿出香烟,点上一支。
她第一次把头掉开,不再看他,他可以看见她的脸色因愤怒而暗了下来。
“哈里,你最好别抽,这不是我的办公室。”
“好,我要再说一次,我不会放弃我有医患关系保障的权利,这点没问题吧?”
“我管不了那么多,他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当然没有。”
“什么?”
“等一下,我想先问清楚。你跟他谈了吗?你跟他说了我们疗程的内容了吗?”
“庞兹!他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是啊,他打电话解释了情况,要我过来跟他坐在一起。我得说……”
“我不知道,你是说他的车在哪里?我不知道,我没问。”
“你这段时间一直和欧文一起?”
她看着他。他注意到自己拿烟的手在颤抖。
他等到确定她说完了才开口。
“好了!哈里,够了,到底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我们不谈这些,我真的不在乎有没有人监听我们,我只是不能相信你刚刚做的事,我既伤心又失望。我们过去的谈话到底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我坐在这里看到你又退回原处,当初就是你的暴力行为才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的。哈里,这不是笑话,这是真实的人生呀。我做出的决定可能影响你的将来,这使我的工作更加困难。”
博斯看了她一阵,点点头。
“我并不是妄想症,医生,我以前有过这种经验。”
“好,你要知道吗?是我做的,我杀了他。”
伊诺霍斯看起来相当生气。
她脸上的反应好像她亲眼看到了这场凶杀案一样,好像近到连她身上都沾了血。那是一张惊恐的脸,她在椅子上往后挪了一点,好像离他远几寸都是好的。
“的确不是,有时候比中情局还糟。我要说的是欧文、督察室,他们可能还在听,当心你说的话。”
“你……你说你去佛罗里达是……”
“好啦,哈里,这里不是中央情报局。”
“不是,我不是说我真的杀了他,亲手杀他。我是说我做的事——我现在正在做的事——造成了他的死亡,是我造成的。”
“你可能现在就在跟他说话,电话太明显了,他可能把会议室都监听了。”
“你怎么知道?”
“我希望那是不小心留下的,我会跟欧文局长谈这件事。”
“我知道,相信我,我知道。”
博斯站起来走到电话那儿,他按掉会议按钮,回到座位。
他的目光移到墙上的一幅画上,那是一幅海景。他的目光转回来,看着伊诺霍斯。
“是,到底怎么回事?”
“不可思议……”他没有说完。只是摇头。
“即使在这里?”
“你要说什么?”
“我们的谈话是否仍然受保护?”“当然。”
他站起来,走到棕榈盆栽前,把烟头在黑土中摁熄。
“怎么回事?”
“什么不可思议,哈里?”
他把手指放在唇上,要她安静。
他坐下来,看着她。
“哈里,我简直不相信你……”
“世界上那些有教养的人,那些藏在文化、艺术和政治——甚至法律后面的人……他们才是我们应该心存戒备的人。他们戴的保护面具太好了。你知道吗?他们才是最恶毒的人,更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人。”
欧文把博斯单独留在会议室。几分钟后,卡门·伊诺霍斯走进来,她在布罗克曼先前的位子上坐下。她看着博斯,眼中的神情似乎既生气又失望,博斯在她凝视下并未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