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时候眼睛看着欧文,知道如果想得到直接的答案,那必然来自欧文。欧文和博斯打交道的时候通常非常直接。
“好极了!”博斯说,“所以大家都互相认识,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哈里,我们得问你几个问题,”欧文说,“我们最好等一下再解释给你听。”
“这位是杰里·托利弗,他是和布罗克曼警督一起从督察室来的,赛兹莫尔警探是从劫案/命案组调来的。”
博斯可以感觉出事态的严重。
博斯走过去,一脚把打开的抽屉踢上。那个人退了一步,两手像犯人那样举起,走回客厅。
“你们有搜查令吗?”
“搞什么鬼呀!”他走进卧室,看到另一个穿西装的人站在他床头柜拉开的抽屉前。“嘿!混账东西,给我滚出去,马上就滚!”
“我们等会儿再给你看,”布罗克曼说,“我们可以走了。”
他听到卧室传来声音。
“到哪里去?”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城里。”
“那是他个人的选择,博斯,现在你也有你的选择。你可以告诉我们过去二十四小时你在哪里吗?”
博斯跟督察室打过太多交道,马上知道此时的这件事相当不同。光是欧文——警局的二号人物——和他们一起出现已经显示事态非比寻常。他猜这绝非只为询问他的私人调查,如果只是那件事,欧文不会在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相当严重的事。
博斯的嘲讽口气十分明显,他有意如此。铁柜是警察下班时放枪的地方,进铁柜是警察圈内说警察自杀的俚语。康纳斯是好莱坞分局的一名老便衣警员,去年督察室开始调查他的个人行为,包括用零钱换取海洛因及与离家出走的女孩进行性交易。他死后,那些出走的女孩承认她们检举是因为他老是要把她们赶出他的辖区,所以编造故事来对付他。他是个好人,可是受不了那么多检举调查,最后只好走进铁柜。
“好,”博斯说,“谁死了?”
“我听过你,”博斯对布罗克曼说,“你是那个把比尔·康纳斯送进铁柜的人。你一定上了督察室那个月的荣誉榜。相当光荣啊!”
四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证明的确有人死了。博斯觉得胃有点紧缩,他这才开始害怕。他脑中闪过他找过的人的名字和面孔:梅雷迪思·罗曼、杰克·麦基特里克、凯莎·罗素,以及那两个在拉斯维加斯的女人。还有谁呢?爵士?他可能把她也卷入什么危险中了吗?然后,他突然想到了,凯莎·罗素,她可能做了一些他叫她别做的事。她跑去问康克林或米特尔她替博斯找到的剪报上的事,她轻率行事,现在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而死。
博斯点点头,他听过其中一个名字。
“凯莎·罗素?”他问。
“警探,”欧文说,“这位是安杰尔·布罗克曼警督,这位是厄尔·赛兹莫尔。”
没人回答,欧文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起身。赛兹莫尔拿着凶杀报告准备带走,布罗克曼到厨房把他的旅行袋拿到门口。
他弯腰拿起那人面前放信和卡片的盒子。
“哈里,为什么不跟我和厄尔一起走?”欧文说。
“你他妈的是什么人?”
“我在城里和你们碰头行吗?”
博斯看了他一眼,完全不认识。
“你坐我这辆车。”
“你到哪里去了,博斯?”一个穿西装的先开了口。
他的口气很严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博斯举起双手,表示他别无选择,走到门口。
“我看到你们巡逻,哪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博斯坐在赛兹莫尔的车里,在欧文座位后面。车开下山时,他看着窗外。他一直在想那个年轻记者的脸,她的上进使她遇害,但博斯还是觉得他有责任。他在她脑子里撒下神秘的种子,让她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
他突然明白刚刚看到的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在哪里找到她的?”他问。
对,是他的声音。博斯松了一口气,把刀放在料理台上,三明治放进冰箱,走出厨房。欧文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另外两个穿西装、博斯不认得的人坐在长沙发上。博斯看见他放在柜子里的信和卡片在茶几上,他留在厨房料理台上的凶杀报告摊在其中一人的腿上。他们搜查了他的住所,翻了他的文件。
没人回答。他不懂他们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尤其是欧文。欧文过去一直让他觉得他们彼此喜欢对方,起码懂得对方。
“我是助理局长欧文,博斯警探。”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请你站出来,那样你不会受伤,我们也不会受伤。”
“我什么都没告诉她,”他说,“我要她等一段时间,什么都别做。”
博斯知道他听过这个声音,可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无法立刻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他只知道他以前听过这个声音。
欧文转过头,可以瞥见博斯。
“博斯警探,”一个声音从死寂的屋内传来,“你没有危险,可以出来。”
“警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打开抽屉,小心地拿出一把小刀。抽屉里有长刀,可是他觉得小刀比较容易操控。他向前走到从厨房通往前门的过道,在入口处,仍然看不见屋内的人,他侧耳仔细听着动静。他可以听见房子后面、远处高速公路上隐隐的车声,可是室内没有一点声响。他刚要走出厨房时,听到一点声音,很轻的衣服的声音,也许是动了动腿。他确定客厅有人,他知道现在他们也知道门口的他知道。
“凯莎·罗素。”
博斯静静地把旅行袋和三明治放在地上,伸手探入腰间,老习惯很难改掉。他身上没枪,而备用枪在邻近前门的柜子里。他想很快地跑出去,希望追上巡逻警车。可是他知道太迟了,警车早已走远。
“不知道是谁。”
打开厨房的门,博斯一进去就觉得有点异样。他走了两步,停下来。房子里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气味,至少厨房里有。他闻出是一丝香水味,不对,是古龙水,他纠正他的猜测。用古龙水的男人不久前来过厨房,说不定还在。
他掉回头,博斯迷惑了,那些面孔和名字又在他脑中一一闪过。他加上洁斯敏,但是又把她去掉了,她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走到停车棚的时候,注意到路上来了一辆巡逻警车。他看了一眼,看出是他刚刚碰到过的那两个警员,他们有什么事又转回来了。他在路边等,看他们是否停下来向他问路,或者问他刚刚为什么招手,他也不愿意让他们看见他走进贴了红条的房子。可是车开过去,两人都没看他一眼。开车的警员眼睛看路,旁边的警员正对着无线电的麦克风说话。一定是接到了指令,博斯想,他等到他们的车开过下一处转弯才走进停车棚。
“麦基特里克?”
他按照习惯把车停在半条街外,走回家去。他决定把装了档案的小袋子放在后备厢里,因为他想到进城后可能用得着。他一手提着旅行袋,一手拿着三明治袋子往家走去。
“警探,”欧文说,再度费力地转过头来看着博斯,“我们在调查警督哈维·庞兹被杀一案,你说的名字和这事无关。如果你认为我们应该和这些人联络,请告诉我。”
他抄近路上了文图拉路,在个人邮箱办公室前停下来,他的信箱里除了账单就是宣传邮件。然后他到隔壁的快餐店点了当天的特价午餐,全麦面包的火鸡、油梨、豆芽三明治,打包带走。之后他一路开过文图拉,到了卡温格时转上伍德罗·威尔逊路上山。在第一个转角,迎面开来一辆洛杉矶警局的巡逻车,在狭窄的路上他必须放慢车速才过得去。他朝他们挥挥手,但他们应该不认识他,他们应该属于北好莱坞分局的,他们没有向他挥手。
博斯惊讶得说不出话。哈维·庞兹?完全没理由,他跟这个案子毫不相干,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庞兹从来不离开办公室,他怎么会有危险?所有的事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使他全身发冷。他懂了,完全可以理解。他把整个事情拼凑起来时,也同时看到他自己的责任和困境。
有时候不相信发生过的事很难,可是博斯尽量保持他的信心。总有人要保持。报上说搬走的人超过搬进来的人,可是不要紧,博斯想,我会留下来。
“我是……”
胖女人的歌声已经降临
他无法说完。
他上了101号公路,六条车道挤满了蚁行的车辆,他夹在其中开了一阵,终于不耐烦地从冷泉谷大道出口出去。他在穆尔帕克路经过一些公寓,那些公寓既没有拆掉也没有修复,红条和黄色的胶带在几个月的阳光照射下几乎已经变成了白色。许多已经毁坏的房子上还有原来的广告招牌,像“五百美元可立即搬入”“新近装修”等等。在一座贴了交叉红条、表示整座房子都有震裂现象的建筑上,有人用喷漆写了一条自地震以来大家认为是本市墓志铭的标语:
“是的,”欧文说,“你目前是嫌疑人,现在也许你可以安静了,直到我们正式开始审讯。”
10号公路要明天才通,所以博斯一直在405号公路上,直到经过圣莫尼卡山开进圣费尔南多谷。他选了长路因为他相信这样比较快,也因为他得到影城的信箱去取信,邮局拒绝把信送到贴了红条的危险住宅去。
博斯把头靠在玻璃窗上,闭上眼睛。
他很快地经过405立交桥,开上拥挤的高速公路。他打方向盘的时候觉得他上臂有点痛,不知道是因为钓鱼时用力过度,还是洁斯敏在床上时抓他的胳膊抓得太用力。他想她想了几分钟,决定出门前先打个电话给她,他们早上的分手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说好一有可能就尽快见面,博斯希望他们的承诺是真的,她对他是个谜,他知道他连她的面纱都还没揭开。
“哦,上帝。”
他在塞佛达路碰上红灯,顺便利用空当把手表上的时间调整回来。两点五分。他算了算,他只有时间赶到家、换套干净的衣服、随便吃点东西,就得赶往帕克中心,接着是他跟伊诺霍斯的会面。
此刻他知道自己跟把警员送入铁柜的布罗克曼差不多,博斯在内心最深处知道这是他的责任。他不知道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是他知道跟他有关。
一小时之后,博斯开着他的福特野马离开了洛杉矶国际机场。落下车窗,他的脸立刻感觉到干爽的空气。机场出口的尤加利树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好像欢迎他回来。每次他旅行回来,听到这声音总有种亲切的感觉。这是他爱这个城市的原因之一,他很高兴每次回来都有微风中的树的声音欢迎他。
他杀了哈维·庞兹,他身上还带着庞兹的警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