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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又耸耸肩,好像他不知道。

“你知道我之前说你跟我认识的警察不一样,因为你保有太多人性。那是怎么发生的?”

“你还好吧?”

他耸耸肩,自己很少再想起那段历史。

他按熄了烟。

“这就更吓人了。”

“很好啊,怎么?”

“嗯。”

“我不知道。你知道那首歌吗?马文·盖伊唱的,在他被他自己的父亲杀死之前,他唱的是性的治疗,说性爱对灵魂有益,大概是这个意思。不管是什么,我相信他说的,你呢?”

“你中弹了?”

“我猜是吧。”

她伸手抚摸他左肩上像拉链一样的疤。每个跟他上床的女人似乎都会这么做,那是一个很难看的疤,他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有兴趣。

“我觉得你需要治疗,博斯,这是我的感觉。”

“要。”他轻声说。

“你想睡了吗?”

他靠近她,亲她的脖颈。

她躺下来,把被子拉上。他光着身子在室内走,关掉各处的灯。

“你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他钻进被子时,她转身把背朝向他,让他从后面搂着她。他靠近她,用手环住她,他喜欢她的味道。

“是啊,我想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为什么人家都叫你爵士?”

“上帝,真吓人。”

“我不知道,他们就是那么叫的,因为发音差不多吧。”

他觉得可以告诉她所有的真实情况。

过了一会儿,她问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香烟,我睡着了。”

“因为,你的味道跟你的两个名字都很像,既像花,又像音乐。”

她注意到他手指上的伤,博斯飞来佛罗里达的时候把胶带拿掉了。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现在他手指上是两道红色的伤痕。

“请问爵士乐是什么味道?”

“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

“暗沉沉,烟雾弥漫。”

他点点头,试着理解她的话,他不确定他懂她的意思。那么他要怎么想她自己的“有备”呢?他决定不去想它,点了一支烟。

两人沉默了许久,之后博斯猜她睡着了,可是他自己仍无法入睡。他躺在那儿,睁眼看着黑暗中的影子。她轻声对他说:“博斯,你做过伤害自己最深的事是什么?”

“如果你从洛杉矶跑来,皮夹里还带了安全套,那样就太……我不知道怎么说……早有预谋。像某些时刻有所准备的家伙,丧失了水到渠成的乐趣。我很高兴你不是那样的,哈里·博斯,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最坏的是什么?什么使你在夜里无法入睡?”

“你说你要去一下药房,那能说明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了一阵才开口。

“无备?你说什么呀?”

“我不知道。”他挤出一声短促而不自然的笑声,“我想我做过很多很坏的事,很多是对自己做的,至少我常常想到那些……”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的无备而来。”

“其中的一件是什么呢?你可以告诉我。”

他回来时,她坐在床上,被子盖在腰上。他在地上找到他的外套,掏出烟,给她点了一支,然后又弯腰吻她。她的笑声感染了他,他也笑了。

他知道他可以,他想他可以告诉她任何事而不遭到指摘。

他下了床,走向一个他希望是浴室的门,结果发现是衣柜。他试的第二个门才是浴室,他把安全套扔进马桶冲走,恍惚地想,不知会不会流到坦帕湾。

“我小的时候——我多半时间是在青少年养育院长大的,像孤儿院的地方。我刚去的时候,有一个大孩子拿了我的鞋子,球鞋。他根本不能穿,可是他拿走了,因为他知道能把鞋子从我手里拿走。他是那儿的一个头头,所以他拿了。我什么也没做,我深受打击。”

最后,他慢慢向后滑离她的身子,同时吻她,然后坐起身。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取下安全套。

“可是你什么也没做,那不是我……”

“从来没这么好过。”

“我还没说完,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得先知道事情的背景。等我大一点以后,我成了那里的头头,我也做了同样的事,我拿了一个新来的小孩的鞋。他个子比较小,我根本穿不上他的鞋,我还是拿了,我……我不知道,我把鞋扔了还是怎么了。可是我拿是因为我能拿,我做了一件别人对我做过的事……有时候,甚至到现在,我想到这件事,仍然觉得非常伤心。”

“你还好吗?”她轻柔地问。

她捏捏他的手,他觉得她是在安慰他,只是没开口。

博斯认为欢爱完全是一个时机的问题,两个人的欲望有各自的韵律,除了生理需要还有感情上的需要。有时候这些需要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而另一个人也正好有同样的需要。博斯碰上洁斯敏·柯瑞安正是这种情况。欢爱创造了一个没有纷扰的小世界,仿佛汲取生命泉源那样重要,是一小时还是几分钟对他而言没有差别。最后,他在她身体上方凝视她的双眼,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好像抓着她自己的生命似的。他终于静止在她身上,试着在她肩膀和脖子之间的空处喘一口气。他通体舒畅,几乎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但是他认为她不会明白,所以他忍下来,发出一声干咳。

“你想听的是这样的故事吗?”

“我不知道,”她说,“走着瞧吧。”

她又捏了捏他的手。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

他们同时爆出笑声,气氛变得更自然了。

“我想我做过一件最让自己后悔的事,是对一个女人放手。”

“这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吗?”

“你是说一个罪犯?”

他们移向床,在每个吻之间,各自脱掉衣服。阳光在她身上留下清晰的晒痕。他吻她,轻轻把她推到床上。她叫他等一下,翻身在床头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安全套递给他。

“不是,我们住在一起,像夫妻一样。她说要走,我却没有……什么都没做,我没有跟她吵架。每次想到这件事……我有时想如果我跟她吵一架,也许能让她改变主意……我不知道。”

他们没说一句话,抱在一起。博斯吻她的时候可以尝到啤酒味、蒜味和烟味,但他不在意,他知道她也从他嘴里尝到了同样的味道。他把胸膛压向她,他的鼻子凑在她脖子上抹了香水的地方,是午夜茉莉的味道。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离开?”

“不用了。”

“她大概太了解我了,我一点也不怪她。我有很多问题,我猜我也许很难相处,我一生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的。”

博斯走近她,因为她的神秘对他有了更多的好奇。

他们又沉默下来,可是他等着,他觉得她有话想说,或者等他问她。可是等她开口的时候,他不确定她是在说他还是她自己。

“你还要啤酒吗?我也有葡萄酒。”

“有人说如果一只猫见人就抓或者嘶嘶叫,是因为它小时候没有人经常抱它。”

她回来后,把空瓶子放回桌上。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

移动瓶花让房间生出一点酸味。她出去后,博斯又看了一眼钉子,他可以看到一个长方形的框痕。本来那儿是挂了东西的,她进来不是清东西的,否则她就会把花拿走了,她进来是把画取下来的。

“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得把花丢掉,我一周不在这里,忘了换。”

他静默了一阵,把手往上移,停在她的胸部。

他等了大概三分钟,她开了门,把他拉进去。如果她在收拾,那么她是在黑暗中收拾的,因为博斯能看到的唯一光线来自厨房。她牵着他走进黑暗的过道,来到她的卧室。她开了灯,博斯眼前是一间家具极少的卧室,主要的物件是一张有顶盖的雕花铁床,床边有一张床头桌,是未经加工的木头,还有一张同样质地的柜子和一个老式缝衣机桌子,上面摆了一个蓝色花瓶,瓶子里的花已经枯死了。墙上没挂任何东西,虽然博斯注意到花瓶往上有一个钉子。洁斯敏看到残花,很快地拿了花瓶走出去。

“那是你的故事吗?”他问,“小时候没被人经常抱着?”

“好吧,你慢慢来。”

“谁知道。”

“好不好?”

“你做过伤害自己最深的事是什么,洁斯敏?我觉得你想告诉我。”

“我不太在乎那些。”

他知道她要他问,告解的时刻到了。他开始相信这个晚上的一切都出自她的导演,就是要把他导向这最后一个问题。

他看着她。

“你没有抓住一个你应该抓住的人,”她说,“我抓住一个我不该抓住的人,我抓得太久了。其实,我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我心底一直知道。就像你站在铁轨上,眼看火车向你开过来,可是刺眼的灯光照着你,你呆在那里动弹不得,救不了自己。”

“别担心,你要的东西我有。可是你能不能在外面稍微站一下?我很快清理一下东西。”

他的眼睛仍然在黑暗中睁着,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她肩膀和脸庞的轮廓。他向她靠近了些,亲吻她的脖子,低声说:“可是你逃开了,这才是重要的。”

“没什么,我只是想,也许我应该去药房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可不是吗?我逃开了,”她黯然地说,“我逃开了。”

“怎么了?”

她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在被子下面移到他的手上。他的手放在她身体上,她的手停在他手上。

他们走上楼梯,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时,博斯想到一件事,只是不知如何启口。她开了门看着他,看出他的为难。

“晚安,哈里。”

她带他进入坦帕北部一个叫作海德公园的区域。那里对着墨西哥湾,几乎都是旧维多利亚式或是手工匠风格的房子,前门有门廊。她的住所在一幢灰色带绿边的维多利亚建筑后面、一个可容三辆车的车库上面的一栋公寓。

他等了一阵,直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后,他才慢慢睡去。这次他没有梦,只有温暖和黑夜。

现在就算是狂风暴雨博斯也会紧追着她,他越开越觉得自己渐渐有一股青春期少年的浪漫期待。他被这个女子的率直吸引,想着她的作风延续到床上会是怎样一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