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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好保重。”

“哈里……”

他挂上电话,坐在那儿让怒气散去,就像热气被引擎冷却器散掉那样。他还没有把电话放回公文包里去,电话又响了。他马上觉得好过多了,立刻接了起来。

“不用了,我说正经的。我不想让你为难,夹在我和你的新队友,还有你那个大无畏的老板中间不好做人。我的意思是说,这才是理由对不对?别跟我鬼扯什么工作,你根本没在工作,你就要回家了,你明明知道。哼,等一等,也许是要跟队友喝一杯去了。”

“喂,对不起,好了吧?”他说,“就当没这回事。”

“哈里,我不是说……”

那一头没声音。

“嘿,杰里,他妈的算了。我自己查。”

“喂?”

博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他立刻觉得很窘。

“现在没事,可是我是在工作,总不能一天到晚替你这些屁事跑来跑去吧?”

“喂?”

“什么?你刚刚不是说没事吗?”

“博斯警探?”

“等我有时间就去查,哈里。”

“我是,抱歉,我以为是别人。”“比如说谁呢?”

“好,你有我的手机,如果打不进来,在我家里的电话上留言。”

“请问你是……?”

“会,我说了会查。”

“伊诺霍斯医生。”

“还不错,以后再跟你说,你会去查?”

“哦。”博斯闭上眼,他的怒气又回来了,“请问有何贵干?”

“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我只是打电话提醒你,我们明天要见面,你会来吧?”

博斯查了笔记本,把出生年月日给了他。

“这可由不得我,记得吗?你用不着打电话来提醒我我们的疗程。信不信由你,我有个日程表,也有手表,有闹钟,一样不缺。”

“有。”

他立刻觉得他的揶揄有点过分。

“真狗屎,叫约翰尼·福克斯的人一定有几百个以上,你有没有出生年月日?”

“我的电话好像打得不是时候,我们再……”

“约翰尼·福克斯。”

“不错。”

博斯不懂为什么埃德加的态度使他生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平静下来。

“再谈,明天见,博斯警探。”

“嘿,哈里,冷静一点好不好?你怎么搞的?我又没说不帮忙,把名字给我。”

“再见。”

“喂,你到底能不能帮忙?如果你担心庞兹,那……”

他把电话重重挂上,丢在一边。他发动车子,从海洋公园道上了邦迪路,再往10号公路开去。他靠近高速公路立交桥的时候,看见上面往东的方向在匝道处就堵住了。

“嗯……”

“干!”他大声叫出来。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名字?我已经在车管局查过了,但是我需要有人帮我在计算机上找。”

他开过匝道入口和立交桥,由邦迪路驶向威尔希尔路,再往西开向圣莫尼卡市中心。他花了十五分钟才靠近第三步行街,在那里找路边停车位。地震后他不再到立体停车场停车,现在也不打算改变主意。

“不,没有新案子。”

博斯在路边找车位时想,多么矛盾的行为,你明明住在一个检查员宣称随时可能滑下山坡的房子里,却不肯到立体停车场停车。最后他终于在步行街上那家专放色情片的电影院附近找到一个空位。

“忙吗?”

那条路上约有三个巷子那么长的一段是露天餐馆、电影院和各类商店集中的地方,他在那里来回逛着耗掉这段堵车时间。他走进圣莫尼卡那家乔治国王,知道那是洛杉矶西区的警探常泡的地方,但是他没碰见任何他认识的人。然后他在一个外卖比萨铺子吃比萨,顺便观察情况。他看见一个街头艺人,同时在空中抛耍五把刀子,他想他或者了解那个人心里的感觉。

“哈里,什么事?”

后来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看走过的路人。只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游民注意到他,在他面前停下来,他的零钱和一美元钞票很快就送光了。他觉得孤单,想起凯瑟琳·雷吉斯特,和她口中的过去。她说她很坚强,但是他知道舒适和坚强也可能来自悲伤,她有的正是悲伤。

博斯把电话挂上后大笑起来。他相信追踪查询记录绝对少不了了,夏泼女士一定会特别注意不要漏了庞兹,他的名字说不定放在寄往帕克中心的名单的最上面呢。他又打了埃德加命案组的电话,正好在他下班之前找到他。

他想到她五年前做的事,丈夫死了,她回顾自己的一生,发现了记忆中有个黑洞:那些痛苦。她寄了那张圣诞卡给他,希望他那时能做点什么。他几乎做了,他调出凶杀档案,却没有力量去面对。

“彼此彼此,再见。”

天暗下来后,他来到百老汇街上的B先生酒吧,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要了一杯啤酒和一杯鸡尾酒。一个五人乐队在后面的小舞台上演奏,低音萨克斯主奏。他们已经演奏到《我开口之前什么都别做》的尾声,博斯猜他进来时他们已经演奏了一段时间了。萨克斯的声音有点拖拖拉拉,不够清澈。

“没有,不过我不喜欢你的态度。”

他失望地转过身,喝了一大口啤酒。他看看表,知道此刻交通应该顺畅了。可是他没有走,他把鸡尾酒倒进啤酒杯里,大口喝着浓烈的混合饮料。乐队现在奏的是《多么美好的世界》,乐队里没人出来演唱,当然即使他们想唱,也唱不出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味道。没有词也不错,博斯知道歌词:

“没法子,如果你要找手抄的记录,写一封信来,警——督,要等十天到十四天。如果是你的话,肯定是十四天。还有什么问题?”

我看见绿色的树

“我怎么找七年前的记录?”

还有红色的玫瑰

“之前七年,还有别的吗?”

我看见它们

“我知道你会撒泼。请问,夏泼女士,你们的计算机能追踪到哪一年?”

为你也为我

“我是女士,警督,夏泼女士。”

朵朵盛放

“我是警督,小姐,”博斯态度强硬地说,“庞兹警督。”

我心中想

“没有,亲爱的。”

多么美好的世界

“有没有相近的?”

这首歌让他觉得寂寞又伤感,可是不要紧,他一生多半的时间都绕着寂寞打转,现在他又习惯了。他认识西尔维娅之前是那样,现在仍然可以回到那样的状态。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忍受失去她的痛苦。

车管局的工作人员回到电话上来,告诉他没有他给的约翰尼·福克斯这个人的驾照。

她离去三个月了,他只收到一张明信片,她的消失打乱了他生活的连续性。在她之前,工作是他的轨道,就像太平洋上的日落一般规律。她出现后,他试着改变运行的轨道,那是他做过最勇敢的尝试。但他失败了,他的改变留不住她,现在他脱离了轨道,他的内心就像地震后的城市,有时候好像每一层都断裂了。

博斯有一天在挂衣服的架子上看到庞兹的工作证别在外套上,他看到了庞兹的编号,他记在了笔记本上,直觉有一天用得上。

他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女人的歌声,唱出歌词,转身看见几把高脚椅之外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她闭着眼睛,轻声地唱着。她只是唱给自己听的,可是博斯听得见。

他等着结果,脸上浮起笑容,因为庞兹一个月后得解释为什么打这通电话。局里最近开始审计车管局的查询服务,因为《日报》不久前报道了警局里上上下下的警员都用公账打电话到车管局替关系好的记者或者私家侦探查消息,新局长规定所有人打电话到车管局和接入电脑的时候都要填一份表格,说明相关的案子或者理由。表格直接送往帕克中心,中心会核对表格及监理局每月寄的追踪记录。下个月车管局的服务使用名单上出现庞兹的名字,而中心找不到他的表格,检查人员会打电话给他。

我看见蓝色的天空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地址簿,又从公文包中取出大哥大。他打给萨克拉门托机动车辆管理局的执法部门,自称警督哈维·庞兹。他把庞兹的编号给了对方,要求查询约翰尼·福克斯的驾照。他查了笔记本上的记录,告诉对方福克斯的出生年月日,同时也算出福克斯现在是六十一岁。

还有白色的云

他把梅雷迪思·罗曼的名字画掉,考虑其他几个名字。他知道他写的顺序不是他要审讯的顺序,他知道在他找上康克林,甚至麦基特里克和伊诺之前,他需要更多证据。

明亮祝福白日

约翰尼·福克斯

黑暗神化夜晚

梅雷迪思·罗曼

我心中想

麦基特里克,伊诺

多么美好的世界

康克林

她穿着一条白色短裙、一件色彩鲜艳的紧身背心和一件罩衫。博斯猜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很高兴她居然知道歌词。她坐得很直,两腿交叉,随着萨克斯的旋律微微摆动。她棕色的头发垂在脸旁,面孔轻仰,嘴唇微启,几乎有点天使的味道。博斯觉得她很美,浑然忘我地陶醉在旋律中。即使萨克斯的声音不够清澈,她也让自己沉浸其中,博斯相当欣赏这一点。她有一张警察口中称之为顺利过关的面孔,漂亮的脸永远可以保护她,不管她做了什么,或者别人对她做了什么,她的面孔会是她的门票,许多门会为她打开,在她进入后关上,她总能顺利过关。

回到车中,博斯掏出笔记本,看着他写下的名单:

音乐结束了,她睁开眼睛拍起手来,其他人的掌声也跟着响起,后来酒吧中的每个人,包括博斯,都加入了鼓掌,这就是那张顺利过关面孔的魅力。博斯转过身,又跟酒保要了一份鸡尾酒和啤酒。酒放上吧台的时候,他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她已经不在了。他转身看酒吧门口,门正关上,他有点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