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干我们那行的都是那样,你要靠关系,才能不坐牢。每个警察都能买通,至少那时候是这样的。每个人要的东西不同,有的人要钱,有的人要别的。”
“你也认得一些她认得的警察,是不是?”
“在凶……在档案中提到你从来没有被捕的记录。”
“已经那么久了。”
“对,我运气好一点。我被抓过几次,不过没有被记录下来。只要我能打个电话,最后他们总会把我放了。我没有记录,因为我认识很多很多警察。你明白吗?”
“你知道她认得的警察是哪些人吗?”
“明白。”
博斯的眼睛四处看了一圈,不知道接着该问什么。
她说的时候眼光没有离开他,在经过这么多年不同形态的生活后,她仍保留了一个妓女的尊严。她可以谈到她人生最低下的一段而不眨一下眼。因为她走过来了,这个过程带给她的尊严可以维持一生。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哈里,对不起,我也希望我知道。我要说的是,办那个案子的警探知道往下查会查出什么来。他们根本不想去查真相,因为他们知道那样做对自己、对警局都不好,他们没那么笨。我说过了,她只是个赶场子的女人,他们根本不在乎,没人在乎。她被杀了,只是这样。”
“你介意我抽烟吗,哈里?”
“所以你认为是警察干的?”
“不,如果你也让我抽一支。”
“我们两个都是,干我们那行必须那样,你得有点关系才能找‘关系’,反正我们那时候都那么说。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是不幸倒霉死掉了,对警察来说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整个案子遮掩过去。让睡觉的狗死掉,他们是这么说的。大家都按老一套来,他们只是不想让任何人难堪。”
他们拿出烟,哈里替她点上。
他点点头。
“你可以用那个桌上的烟灰缸,小心别让烟灰落到地毯上。”
她点点头,犹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她认得不少警察,你懂吗?”
她指着他坐的沙发旁的茶几上的一个玻璃缸。博斯探过身取了那个烟灰缸,拿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抽烟,眼睛看着手中的烟灰缸。
“别把话题岔开,凯瑟琳,我应该知道她哪些事呢?”
“你认识的那些警察,”他说,“她也可能认识,你一个名字都记不得了吗?”
“对,麦克拉伦,好可怕的鬼地方,你母亲每次探望你回来都会哭半天。”
“我已经说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猜他们也不会干那种事,我是说你母亲的死。”
“麦克拉伦。”
“伊凡·欧文?你记得这个名字吗?”
“我相信……我记得他们把你送去的那个地方,麦克沃恩还是什么的……”
她犹豫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了。
“过去也使我变得坚强,我想我不怕面对。”
“我认得他,我相信她也认得,他是大道的巡警。我想她不可能不认识他……但我不知道,我猜的也可能不对。”
他看着她。
博斯点点头。
“哈里,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多少有关你母亲的事。”
“是他找到她的尸体的。”
“我懂,说来你也许不信,现在情形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同。但我想事情肯定不止如此。”
她耸耸肩,似乎在说那又能证明什么。
“听我说,哈里,你知道你母亲是干什么的。”他点点头,她继续说,“她是赶场的,我们两个都是,我想你知道这只是好听一点的叫法。那些条子根本不在乎我们这种人的死活,他们只是随便搞搞交差了事。我知道你现在是警察,不过那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根本不在乎她的死。”
“总会有人找到她的,她被人丢在那里,就那样被丢在外面。”“其他几个管风化的呢?吉尔克里斯特和斯塔诺?”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不懂为什么。”
她又迟疑了一阵才开口回答。
“那根本不是调查,简直是个笑话。”
“是,我认识他们。他们是那种卑鄙的人。”
她打断他,摇摇头。
“我妈妈也认识他们吗?就像你说的那样。”
“我要从头问你,凯瑟琳,我把调查那个案子的档案调出来了,在那里面……”
她点点头。
“我们以前总说我们像一对步兵,两人一体。当然有点傻,可是我们那时太年轻、太亲密了。”
“你说他们卑鄙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了?”
她用纸巾擦了擦眼睛,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
“他们……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如果他们要什么,不管是你在接客时得到的一点消息还是更为……私人的什么东西,他们就会来要,有时候很粗暴,我恨死他们了。”
“不,我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对不起。”
“他们……”
“你要喝点水吗?”
“是不是凶手?我那时候觉得不太可能,现在还是这么觉得。他们不是凶手,哈里,他们只是警察。不错,他们被人买通了,可是那时好像每个警察都这样。不像现在,你打开报纸就看到警察因为杀人还是打人什么的要受审出庭。对不起。”
她从五斗柜上的盒子里抽出两张纸巾,跟他回到客厅坐了下来。
“不要紧,你还能想出谁来吗?”
“我们去坐下来。”他说。
“想不起来了。”
她脸上浮起一个迷离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一言不发地把照片从他手中拿过去放回原处。然后她紧紧搂住他,她的头顶着他的前胸,他从五斗柜的镜子中看见自己也搂着她。她的身子后退,抬起头来时,已经泪流满面,下唇轻微地颤抖着。
“一个名字都没有?”
“我要……”他从照片上抬起头来看着她,“我要找出是谁杀了她。”
“我早就不记得那些事了。”
博斯伸过手,拿起那个相框。
“没关系。”
“那张照片一直放在那儿,哈里,我先生还在世的时候就在那儿。他知道我的过去,我跟他说的,没什么要紧。我们一起过了二十三年的好日子。你看,过去全要看你自己怎么面对。你可以让过去伤害自己、伤害别人,也可以让过去把你变得更坚强。我很坚强,哈里。好了,告诉我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博斯想拿出笔记本,可是他不想让她觉得他是在审讯她,他努力回想他看过的凶杀档案中还有什么地方需要问的。
他跟着她走过铺着地毯的过道,进入卧室。里面有一张四根柱子的床,挂着淡蓝色的幔帐,还有一套橡木五斗柜和一张床头桌。凯瑟琳指着五斗柜,上面摆着几个相框。多半的照片都是她和一个看起来比她年长很多的男人——她的丈夫,博斯猜想。但是她指的是一张放在最右边的。照片相当旧,都褪色了,上面是两个年轻女子和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
“那个叫约翰尼·福克斯的呢?”
“哈里,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当时告诉那两个警探福克斯这个人,他们开始的时候很兴奋,但是后来什么也没发生,他根本没有被捕。”
她忽然站起身来。
“他被捕了,但是后来又被放了,他的指纹跟凶手的不合。”
“那天之后,我几乎没有一天不想到她。那时候我们自己都还是孩子,玩得很开心,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受到伤害。”
她的眉毛挑起来。
他抬起头来看她,她的眼光像在极力搜寻遥远的记忆。
“这倒是新闻,他们从来没说过指纹的事。”
“你母亲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有时候我在想我几乎是跟她一起抚养你的。一直到他们把你从她身边带走,我是说从我们身边。”
“麦基特里克,你记得他吗?他跟你第二次谈的时候……”
他点点头,眼睛看着茶垫上的玻璃杯。
“不大记得,我只记得两个警察,都是警探,一个比较聪明,就记得这么多。我不记得哪个是哪个了,好像那个笨的是主管案子的。”
“你来是想谈你母亲的事。”
“好,不管那些。第二次问你的人是麦基特里克,他的报告上说,你第二次接受审讯说的和上次不同,你说你知道在汉考克公园区的聚会。”
“我看到你有一个很好的家,改了名字,日子过得很好,你已经不是梅雷迪思·罗曼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来告诉你这一点,你已经有了……我的意思是要你谈及自己的过去可能非常困难,我知道这对我而言就很难。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一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对,那个聚会。我没去,因为那个……福克斯前一晚打我,我脸上有一块淤伤。很大一块,我用不少化妆品遮住,可是肿的地方没法遮。我们这种人到汉考克公园的聚会去,要是脸上包扎一块布岂不是白去。”
“什么事,哈里?”
“有哪些人去?”
“嗯,梅……哦,凯瑟琳,我有点事想问你。”
“不记得了,我想我连是谁主办的都不知道。”
她的精神似乎轻松一些,好像她猜到他来可能跟公事没关,博斯知道这是他开口的机会。
她说话的口气让博斯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她的口气变了,有点像在说一个演练过的答案。
“那一定很好啊。”
“你确信你真的不记得了?”
“对,我现在在好莱坞警局……不过,我目前其实没有工作,算是在休假。”
“真的不记得了。”凯瑟琳站起来,“我去喝点水。”
“你现在是警探。”
她拿了他的杯子顺便给他添水,离开客厅。博斯意识到,他和她从前的亲近关系以及多年后再见的激动情绪,使他的审讯直觉暂时停摆了,对真假无从判断。他说不上来刚才她说的这些话中是否另有文章,他决定把话题转回到那个聚会上,他想她知道的比她三十多年前说的要多。
他把杯子放在垫子上。
她拿了两杯冰水回来,把他的那杯放在茶垫上。她把杯子放下来那种刻意的小心,让他看到她说话时不曾透露的一面。她是下了很深的功夫才得到她现在的身份的,她现在的身份和与其相当的物质条件——像玻璃茶几和厚软的地毯——对她的意义非凡,因此必须小心维护。
“抱歉。”
她坐下后喝了一大口冰水。
“哈里,记得垫子,桌上留下水印简直罪恶。”
“哈里,我跟你说吧,”她说,“当时我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的实情,我没说谎,可是有很多事我没说,因为,我害怕。”
他向她举了举杯,一口气喝下半杯,把杯子放在桌上。
“怕什么?”
“别麻烦,我不饿,冰水就够了,谢谢。”
“他们找到她的那天我就开始害怕。那天早上我接到一通电话,当时我还不知道她的事。对方是个男人,但我听不出是谁。他说如果我告诉他们任何事,下一个就是我。我记得他说:‘我警告你,小丫头,你最好尽快从这个地方滚开!’后来,当然,我听到警察到我们公寓来,去了她的房间,然后,我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所以我乖乖听话,搬走了。我等了一周,等到警察说他们已经问完我了,我才搬到长滩去的。我改了名字,也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在那里遇到我先生,几年以后我们搬到这里来……你知道吗?我后来再也没去过好莱坞,连开车都不经过那里,我讨厌那个地方。”
“如果你饿,我这里有饼干和奶酪,我不知道你有多少时间……”
“你没对伊诺和麦基特里克说的,是什么事?”
她很快起身走进厨房,他听到她从冰盒内取出冰块,这让他有一点时间思考。他花了一个小时开车到她家来,可是没有想过见面的情形,也没想过该怎么开口询问他想问的事。几分钟后她端了一杯冰水出来,把杯子递给他,在他前面的玻璃茶几上放了一个软木塞做的茶垫。
凯瑟琳说的时候低头看着她的双手。
“马上就来。”
“我很怕,所以我没全讲……我知道她到那里是去跟谁见面。我们像姐妹一样亲密,住在同一幢公寓,合穿衣服,无话不谈,什么都不分的。我们每天早上一起喝咖啡,什么都谈,我们之间可以说没有秘密。本来我们是打算一起去的,当然,那件事……我被约翰尼·福克斯揍了以后,她只好自己去了。”
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话。
“她是去会谁呢?凯瑟琳?”博斯紧接着问。
“如果不太麻烦,我想要一杯水。”
“你看,这才是正确的问题,可是那些警探根本没问。他们只问谁办的聚会、在什么地方,那些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是跟谁碰面,他们从来没问到这一点。”
他没有说完,他在想他该怎么开始,他问话的技巧似乎消失了。
“是谁呢?”
“我猜……”
她的眼光从她的手移到壁炉,盯着壁炉里残留的黑色木头,就像某些人凝视着壁炉中燃烧的熊熊烈火一般。
她点点头,似乎看出了他来这里不是来叙旧的。他们两人对看了一阵,博斯心想不知道她对他变成警察有什么感想。他们初见的喜悦渐渐变成一种不自在,那个深藏的秘密渐渐浮了上来。
“那个人叫阿尔诺·康克林。他是一个很重要的……”
“不,我还单身。”
“我知道他。”
“没有,我没有孩子。你总该结了婚吧?这么帅的小伙子。”
“你知道?”
“还没有,你呢?有没有孩子?”
“档案中有他的名字,不过记录的内容不同。你怎么不告诉警察这一点?”
“不要紧的,哈里,我知道这种工作非常忙,还有……我很高兴你收到卡片了。你有家庭了吗?”
她转过头来,眼光锐利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收到了你寄到警局的圣诞卡,大概是在你先生过世后不久。我,嗯……我真抱歉,我从来没有回信也没来看你。我早该来的!”
“你不用那样看我,我刚刚说了我很怕,有人威胁我。再说即使我说了,他们反正什么也不会做,康克林早就买通了他们。他们哪里会因为一个……应召女郎的一句话去碰康克林。而且这个应召女郎什么也没看到,只知道一个名字。我得顾到我自己,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哈里,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想是吧。嗯,我知道你在警局工作,因为我有时会在新闻里看到你的名字。”
他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愤怒,他知道那是冲着他的,更是对她自己的。她可以说出一大堆理由,博斯想,但是她一直在为她该做而没做的事付出代价,每一天。
她又笑了。
“你认为是康克林干的?”
“我现在这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以前曾经跟他在一起过,中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暴力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他。”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她笑得像个年轻的女孩,他记得她从前就是这样笑的,“真开心看到你,看到你长成……”
“那个打电话的人,你想可能是谁呢?”
她大笑起来,笑声感染了他,他也笑起来。
“不知道。”
“哦,没什么……我该叫你的新名字吧?”
“康克林?”
“哈里?”
“我不知道,我认不出那人的声音。”
他想到他收到的圣诞卡是她在丈夫死后不久寄的,他觉得非常歉疚,当时竟然没有理会。
“你见过他们一起吗?我妈妈和他?”
“不要紧,你不知道嘛,不过你没有机会认识他了。我跟从前的我早就不一样了。要喝什么?咖啡还是别的?”
“见过一次,在共济会的舞会上,我想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约翰尼·福克斯介绍他们认识的。我猜阿尔诺不知道……你母亲的事,至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
“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会不会是福克斯打的电话呢?”
博斯在沙发上坐下,她把单人椅搬过玻璃茶几。
“不可能,我认得出他的声音。”
“你坐,哈里,我是说他在的时候。他五年前过世的,到去年感恩节正好五年。”
博斯想了一下。
“你说他在的时候?”
“那天早上之后,你见过福克斯吗?”
“我现在叫凯瑟琳,K开头的拼法,凯瑟琳·雷吉斯特。不过‘吉’字要念成‘基础’的‘基’,我丈夫在的时候总是这么告诉别人。他这个人什么都是一板一眼按法规行事,只有念这个字,我想是他唯一做过的不合规矩的事了。”
“没有,我躲了他一周。那倒不太难,我猜他也在躲警察,之后我就搬走了。不管打电话的人是谁,我很害怕,警察告诉我他们已经问完我之后,当天我就走了。只有一个箱子,搭上巴士……我记得你母亲公寓里还有一些她跟我借的衣服,我根本没打算去拿回来,只收了我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博斯没有出声,他想不出还有任何话要问了。
“哈里,我已经改名很多年了。”
“我常常回想那一段日子,你知道吗?”凯瑟琳说,“我们等于住在贫民窟里,你母亲和我。可是我们有彼此,虽然苦,还是有很多乐子。”
“你不叫梅雷迪思了?”
“你知道,我也常常想到你,你一直都跟她一起。”
博斯进入一间陈设完整的客厅,红色的橡木地板,洁净的白色灰泥墙,搭配着白色的藤制家具,整个地方显得轻盈而明亮,可是博斯知道他会给这里带来黑暗。
“不管其他的事多不好,我们还是常常笑的,”她的口气充满怀念,“你知道,你是我们的中心。他们把你带走之后,她伤心得不想活……她从来没有放弃要把你弄回来的念头,哈里,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她非常爱你,我也爱你。”
“进来。哈里,进来。”
“我知道。”
她松开手,把他身子往后推开一点,上下打量,好像同时在评鉴一屋子的画似的,眼中满是喜悦和真诚。博斯觉得很亲切,又有一点伤感,他不该等那么久才来的。他早该来看她的,不该只为了眼前这原因才来。
“可是你走了之后,她变得不一样了,有时候我觉得她的结果似乎是注定的,有时候我想她好像已经往那个方向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哦,亲爱的,来!”她紧紧地搂住他,在他耳边说,“啊,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这么多年,让我好好看看你。”
博斯站起来,看着她眼中哀伤的神色。
他点点头。
“我该走了,我会告诉你进展如何。”
“哈里?小哈里?”
“这样最好,我希望保持联系。”
她似乎僵了一下,看着博斯的眼睛。他看到她的恐惧消失了,认出他来,她的眼中仿佛盈满了回忆,微笑回到她脸上。
“我也希望。”
“我是哈里·博斯。”他很快地告诉她。
他走向门口,心里知道他们不会保持联系,时间已经冲淡了他们的关系,他们只是两个知道同一个故事的陌生人。在门廊的阶梯前,他转过身看她。
她退后打算关门,可是博斯用手抵住门,尽可能不让她觉得有威胁的意味——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
“你寄的那张圣诞卡,你当时是希望我来重新调查这件事吗?”
“我不是,”她的声音很短促,“你找错地方了。”
她脸上再度浮起那个仿佛非常遥远的微笑。
她的笑容消失得跟出现时一样快。
“我不知道,我先生那时刚走,我回想自己的一生,想到她,还有你。我自己走出来的路,我觉得很骄傲,小哈里。所以我想到她,还有你,你们可能走出什么样的路来呢?我还是很愤怒,那个凶手应该……”
“梅雷迪思·罗曼?”
她没有说完,可是博斯点点头。
他敲了一下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六十的妇女,身材很瘦,暗棕色头发的发根有一点灰白,看来又该染了。她涂了很厚的红色唇膏,白色丝质上衣表面印着蓝色海马,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长裤。她脸上立刻挂上一个招呼的微笑,博斯认得出她,也看出她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她已经三十五年没见过他了。他回以微笑。
“再见,哈里。”
他下了车,闻到海的气味,他猜从房子西面的窗子可能看得到部分海景。这里的气温比他家要低十摄氏度左右,他从车里取出外套,一面穿一面走向前门的门廊。
“你知道,我妈妈,她有过一个好朋友。”
日中时分开往圣莫尼卡的车程似乎特别长,博斯必须绕路走长程,由101号公路转上405号公路再往下开,因为10号公路还得等一周才会重新通车。他到达日落公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之后了。他在皮尔街找到他要找的住宅,那是在半山腰的一幢小木屋,前面有个门廊,栏杆上爬着红色的九重葛。他旁边的座位上有个装着圣诞卡的信封,他核对了一下印在邮箱上的地址,把车停在路边,又看了一眼那张卡片。那是五年前寄到洛杉矶警局转交给他的,他一直没有理会,直到现在。
“我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