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换上法兰绒睡衣，穿上厚袜子。我甚至都没有去洗漱，只是关掉灯，上了床。可我睡不着，每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皮特的脸。
这是真的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吗？
他怎么敢说我该成熟点这种话？他又懂什么呢？好像他很成熟似的！
我在颤抖。
但是……他说我的话说对了吗？我真的只喜欢不可能拥有的男生吗？我确实一直知道皮特是我无法触及的，一直知道他不属于我。可今晚他说他喜欢我，这是我一直期望的话啊，他说出口了。那我为什么不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告诉他我也喜欢他呢？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也喜欢他。我当然喜欢他了。哪个女孩会不喜欢皮特·凯文斯基呢？最帅的英俊男孩。可我现在真正认识他了，我知道他绝不只是个帅气的男孩。
***
我不想再害怕了。我想勇敢起来，我想……我想我的生活终于开始了。我想坠入爱河，我想那个男孩也一样爱我。
“我每次都很享受。”他喊着答道。
我赶在把自己劝回来之前，穿上蓬松的厚外套，把房卡塞进口袋里，去了热水池。
这太过分了。我不需要听他的这些话，转过身离开了。我背对着他，说：“好好享受你的热水池。”
***
他的眼中闪过火光：“哦，抱歉我没有捧着鲜花在你家门口，向你表达不变的爱，拉拉·琴。但是你猜怎么着？那不是真实的人生，你该成熟点了。”
热水池在住宿主区的后面，藏在森林里一处木质平台上。去的路上，我遇到几个头发湿漉漉的学生，赶在宵禁前往房间走。宵禁时间是十一点，现在已经十点四十五了，时间不多了，我希望皮特还在。我不想失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于是加快步伐，这时我看到了他，他一个人在热水池里，仰着头，闭着眼睛。
我瞪着他：“你只是生气，气我没有在伟大的皮特·凯文斯基说他喜欢我的那一刻幸福得死掉。你真是自大！”
“嘿。”我说，我的声音在森林里回响。
“胡说，你就是怕。你更喜欢在你脑海里想象一个人的奇幻版本，而不是跟一个真正的人在一起。”
他睁开眼睛，紧张地看着我背后：“拉拉·琴！你来干吗？”
我从他身边退开，撞在了墙上：“我什么也不怕。”
“我来找你。”我说，我的呼吸在空气中化成白气。我开始脱掉靴子和袜子，我的双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冷。我很紧张。
皮特靠得很近，说：“你只喜欢你不可能拥有的男生，因为你害怕。你到底怕什么？”
“你在干吗？”皮特看着我，好像我疯掉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这样说不公平。”
“我要进去！”我颤抖着脱掉厚外套，把它放在长凳上。水在冒着热气，我把脚伸进去，坐在水池边上。水池里的水比盆浴的水要热，感觉不错。皮特还在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在狂跳，我很难与他对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我对皮特说：“你之前说的话……你就是惊到我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好吧，我也喜欢你。”我的话说得笨拙而不确定，我希望我能重新开始，说得顺畅而自信。我又试了一次，这次更大声：“我喜欢你，皮特。”
皮特沮丧地从我身边退开，用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天哪，你怎么就突然成了感情专家？你一共喜欢过五个人，其中一个是同性恋，一个住在印第安纳州还是蒙大拿州什么的，麦克莱伦在什么都没发生前就搬家了，还有一个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剩下一个就是我了。嗯，你看我们都有什么共同点？这里的公因数是什么？”
皮特眨眨眼，他突然间看起来好小：“我真不懂你们女孩子。我好不容易觉得我搞明白你了，然后又……又……”
“现在不喜欢了。”我吞了吞口水，“但你还爱着吉纳维芙。”
“然后又怎么？”我屏住呼吸，等他回答。我紧张，不停地吞咽，这声音在我耳朵里非常响，就连我的呼吸、心跳也很大声。
“这样说不公平，”他反驳道，“我们开始时，你还喜欢桑德森呢。”
他用力盯着我看，瞳孔都放大了，他看着我的样子，像是从没有看到过我。然后他说：“然后我又不知道了。”
“怎么可能？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因她而起。”
我觉得我听到他说“我不知道”的时候，呼吸都停止了。是我把事情搞砸了，害得他都不知道了吗？不能就这样完了啊，我才终于找到勇气。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的心每分钟跳万亿次，我慢慢向他靠近。我低下头，贴上他的唇，我感觉到他惊讶地动了一下。然后他回应了我。
皮特摇摇头。“吉娜跟我之间的事跟你和我完全是两回事。”他说。
他把我拉进水里，我也坐在水池中，睡衣湿透了，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任何事。
我想说“是”，可我不想跟一个心还在其他人那里的男孩在一起。就这一次，我想成为某个人的第一选择：“你可能觉得你是喜欢我，但实际不是。你要是喜欢我，就不可能还喜欢着她。”
“摸我的头发。”我跟他说，他的嘴角漾起微笑。
人们进进出出，一个我们学校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皮特的肩。皮特说：“嘿。”他走之后，皮特对我说：“所以，你的决定是？”他期待地看着我，觉得我会说“是”。
他的手指在我的头发里游走，这感觉太棒了，我没法好好思考。这比在沙龙洗头发要好多了。我的手在他的背上滑下去，抚过他的脊椎，他打了个激灵，把我抱紧。男孩的背跟女孩的不一样——更多肌肉，更坚实。
“你怎么总提吉娜？我想说我们，可你老想提她。没错，吉娜跟我之间有故事，我会一直在乎她。”他耸耸肩，“但是现在……我喜欢的是你。”
过了一会儿，他说：“宵禁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皮特皱皱眉。
“我不想。”我说。我只想留在这儿，跟皮特一起，留在此刻。
他向我靠过来时，我嘟囔着说：“但你不是还爱着吉纳维芙吗？”
“我也不想，但是我不想让你挨批评。”皮特说。他看起来好担心，很可爱。
皮特露出他完美的招牌笑容：“所以呢？那我肯定是喜欢精灵古怪了。”
我轻柔地用手背摸了摸他的脸颊，很光滑。我可以盯着他的脸看几个小时，太美了。然后我站了起来，立刻开始发抖。我把睡衣里的水拧出来，皮特从热水池里跳了出去，拿起他的毛巾，裹在我肩上。他拉我出来，我的牙齿在打架。他开始用毛巾给我擦干，胳膊、腿。我坐下穿鞋袜。
我的脸变得滚烫：“精灵古怪的可爱。”
最后他给我穿上外套，帮我拉好拉链。
“我没有逗你。你觉得我七年级的时候为什么会在约翰家里吻你呢？我一直觉得你挺可爱的，所以我才想出这一招。”
然后我们一起跑回了住宿区，他走向男生那边，我走向女生那边。
我彻底僵住了。然后我把手从他手中抽开，我开始把头发扎成马尾辫，但又想起我没带皮筋。我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一时间很难思考：“别逗我了。”
***
“我觉得我开始喜欢你了。”
第二天早晨我在大巴车旁看到皮特，他站在他的曲棍球队朋友之间，一开始我觉得害羞、紧张，但他一看到我，脸上就露出大大的微笑。“过来，科威。”他说。我走到他身边，他把我抱了起来，在我耳边说：“你今天跟我坐一起吧？”
“什么？”
我点点头。
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我伸手去打他衣服上的松紧线。“怪人。”我说，但语气是宠溺的。我还没打到，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说：“想听件有趣的事吗？”
我们朝大巴车走去时，有人冲我们吹口哨。大家好像在盯着我们看，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我的想象，可接着我看到了吉纳维芙直勾勾地看着我，跟艾米丽·努斯巴姆悄悄说着什么。这让我脊背一凉。
“没了，我吃光了。”
“吉纳维芙一直盯着我看。”我小声告诉皮特。
哦。我被感动到了：“好吧，那还有剩下的吗？”
“因为你特别可爱，古灵精怪。”他说着，双手搭在我肩上，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完全忘记了吉纳维芙。
“我昨晚特意出门买的，就是为了坐大巴时吃。”皮特说，“给我们俩买的。”
皮特跟我坐在巴士中间位置，周围是加布和其他曲棍球队队员。我对克丽丝招招手，让她过来跟我们坐，但是她跟查理·布兰查得坐在一起，舒服得很。我还没找到机会告诉她昨晚的事。我回到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今天早晨，我们起晚了，没时间说，我一会儿会告诉她的。不过，此刻，只有皮特和我两个人知道，感觉还不错。
我张大了嘴巴：“你是怎么买到的？那家店那么早还没开门啊！”
下山路上，我把我的百奇饼干跟男生们分着吃，我们玩了一局激烈的优诺纸牌，纸牌也是我带的。
“那好吧，你应该知道，你错过了摩卡糖甜甜圈。”
***
我点点头：“嗯嗯。”
开车一小时后，我们在服务站的一家小餐馆停车吃早餐。我吃了一个肉桂面包，皮特跟我在桌下牵着手。
他噘噘嘴：“但是你明白我为什么生气吗？”
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吉纳维芙也在那儿，她一个人，正在用一个小刷子涂唇蜜。我进了一个隔间去小便，希望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可她没走。我迅速地洗了手，她说：“你知不知道，小的时候，我希望我是你？”我僵住了。吉纳维芙合上了她的小化妆盒：“我希望你爸爸是我爸爸，玛格特和凯蒂是我的姐妹。我很爱去你家玩儿，我不停地希望、祈祷你邀请我去你家睡。我讨厌跟我爸一起在家。”
我说：“拜托啦，别生气。我没意识到这事这么重要。我发誓，我回去的时候坐你旁边，好吗？”
我犹疑地说：“我……我不知道。我以前挺喜欢去你家的，因为你妈妈对我很好。”
“算了。”他转身，像是要走，我抓住了他的上衣袖子。我不想跟他吵架，我只想让我们之间像之前那样，轻松有趣。我希望他至少还能继续做我的朋友。尤其是现在，我们差不多要结束了。
“她真的挺喜欢你。”吉纳维芙说。
“我就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这么小的事，他至于这么生气吗？
我鼓起全部的勇气，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做朋友了？”
皮特不耐烦地呼了口气：“拉拉·琴，你跟一个人谈恋爱时，就是……有些事需要做，好吗？比如，去郊游的时候坐在一起。”
吉纳维芙眯眼看着我：“你真的不知道？”
我张大了嘴巴：“我在大巴上没跟你坐一起，你就这么生气吗？”
“不知道。”
“那你至少能在大巴上跟我一起坐吧！”他激动地说。
“七年级的时候，你在约翰家里吻了皮特。你知道我喜欢他，但你还是吻了他。”我缩了一下子，可她还在说，“我早就知道你的乖乖女形象都是假装的，怪不得你跟我表姐玩得那么好。至少克丽西承认自己是坏女孩，她可不装模作样。”
我说：“你知道的，是你劝我来参加这个郊游的。你至少要跟我说说话吧。”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你说什么呢？”
然后，我们又安静下来。
她大笑起来，她的开心让人发毛。这时我知道，我彻底完了。我准备好迎接她将会说的难听话，可我还是没想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在说你跟皮特昨晚在热水池里做爱的事。”
皮特和我被留在大厅里，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最终我问他：“你是生我的气了，还是怎么？”
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我可能真的昏倒了一秒钟，感觉到自己站得都不稳了。
加布和达雷尔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哦……”加布对皮特说：“我们先去热水池了。”然后他们就走开了。
快来人给我点嗅盐，我要昏过去了。
皮特终于与我对视，他说：“没，我没听到你喊。”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漠不关心，一点也不像他，我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我的头还在嗡嗡作响。“谁告诉你的？”我努力说出来，“谁说的？”
我开玩笑说：“我喊皮特了，可他估计是没听到吧。”
吉纳维芙歪歪脑袋：“所有人？”
达雷尔说：“那你怎么没有喊我们？我想给你看我的滑板呢。”
“但是……但我们没有——”
“我就在周围。”我看看皮特，但他没有直视我的眼睛，“我在滑雪坡上看到你们了。”
“抱歉，我就是觉得这太恶心了。我是说，那是热水池啊——还是公用的——太……”她发着抖，说，“谁知道那里面现在都有些什么东西。拉拉·琴，那个热水池是——现在说不定就有一家人在里面呢。”
晚餐后，克丽丝回到滑雪坡，去玩单板了。她说她对那种刺激上瘾了。我正往房间走，这时又碰到了皮特，他穿着泳裤，套着一件帽衫。他跟加布和达雷尔在一起，他们脖子上都搭着毛巾。“嘿，拉巨。”加布说着，用他的毛巾拍了我一下，“你一整天都跑哪儿去了？”
泪水已经在我的眼里打转：“我们只是接吻而已。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那么说。”
哎？他看到我了。我知道他看到我了。
“因为皮特在这么告诉别人？”
他转了下头，我觉得他看到我了，可他接着走了过去。
我全身凉透了，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我正在考虑试试中级滑道，就是试试看，这时看到皮特跟他的朋友端着单板走过，不见吉纳维芙。“皮特！”我喊道，松了一大口气。
“男生们都觉得他特别牛，能让甜甜的小拉拉·琴·科威在热水池里从了他。就跟你说一下，皮特跟你在一起完全是为了让我嫉妒。我为了一个更成熟的男生甩了他，他的自尊无法接受。他在利用你，如果能顺带赚到性生活，就是锦上添花了。但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他还是随叫随到。那是因为他爱我。他永远不会爱另一个女孩比爱我更多。”我不知道她在我脸上看到的是什么，但她看到的东西让她很开心，她在微笑，“而现在布雷克跟我结束了……好吧，我猜我们走着看吧，对不对？”
我一直在注意着找皮特，但是还没看到他，我觉得一个人在这儿有点不舒服了。
我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完全麻木了，她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
我总是觉得我可以喜欢滑雪，然后就去参加滑雪郊游，可去了又会想起来：哦，对，我讨厌滑雪。其他学生都去了黑道滑雪坡，而我还在绿道，也就是小兔兔滑雪坡。我一路“比萨停转”到了底，小孩子都在超越我，这又会让我失去注意力，因为我害怕被他们撞到。他们像奥林匹克滑雪健将一样，飞一般地滑来滑去，有的甚至都没有用滑雪杖。他们跟凯蒂一样。她可以去滑黑道，她跟爸爸都很喜欢滑雪。玛格特也是，不过玛格特现在更喜欢单板滑雪。
“但是你别担心。现在你有了‘浪女’的名声，肯定会有很多男生想约你。”
我穿着玛格特的粉色滑雪围兜罩衣，戴着毛绒球帽子，还穿着我的冲锋外套，裹得严严实实，我感觉自己像一种复活节小食——草莓味棉花糖。我在费劲地戴上滑雪用具时，一群我们学校的女生走过去，穿着像瑜伽裤一样好看的滑雪裤。我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裤子。
我逃走了。我从女卫生间跑了出来，冲出门去，回到了大巴上，开始哭。
***
***
“是啊。”我说，“我们是一对。”然后我站了起来，“好吧。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去滑雪坡看看。”
大家都陆续回到车上。我感觉到他们在看我，于是我扭过头去，望着窗外。我的指尖划过起雾的窗玻璃边缘，窗户很冷，我的指尖留下一道印记。
我脑海中闪过吉纳维芙和皮特在大巴上头靠得很近的画面，这让我的心揪了一下。我们的合同还没到期，我为什么要提前一秒钟把他还给她呢？
克丽丝在我旁边坐下，她低声对我说：“嗯，我刚刚听说了一件特别疯狂的事。”
达文波特女士喜欢关注学生之间的八卦。她说这叫“把握脉搏”，可实际上她就是爱八卦而已。你要是给她一个突破口，她就能尽力挖出最多的料来。我知道她跟吉纳维芙关系挺好。
我沉闷地说：“你听说了什么？皮特跟我昨晚在热水池里做爱了吗？”
“哦，真的吗？我听说凯文斯基单板滑雪不错，你应该让他教教你。你们俩是一对吧？”
“哦，上帝啊！是的！你还好吗？”
“我不太会滑雪。”我有些尴尬地说。
我的胸膛闷闷的。我要是吸一口气，就会再次哭起来，我知道我会哭的。我闭上眼睛：“我们没有。谁告诉你的？”
“我不介意，其实还挺喜欢坐在里面，挺安静。而且，总得有人在这儿应付紧急情况。”她又喝了一口汤，“你呢，拉拉·琴？你怎么没跟大家一起在外面滑雪？”
“查理。”
“这不太公平吧。”
皮特沿着走廊走过来。他在我们的座位旁停下：“嘿，你刚刚怎么没回餐桌来？你还好吗？”皮特低头靠在我们的座位旁，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被分配看管室内。”她说着，擦擦嘴角，“怀特教练负责滑雪坡。”
我悄悄说：“所有人都在说我们俩在热水池里发生了性关系。”
她看到我一个人坐在壁炉旁吃三明治，挥手让我过去。我端着盘子，在她对面坐下。我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吃，可以看书，但是好像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了。我问她：“你整个周末都得待在室内，还是说你也可以去滑雪？”
皮特叹着气说：“他们真是多管闲事。”他听起来不像是惊讶的样子，一点也没有。
达文波特女士边看手机，边喝一碗汤，她很年轻，但表现得比较成熟。我觉得这是因为她涂着厚厚的粉底，头发梳成中分。她没有结婚，但克丽丝说有一次看到她在华夫饼屋门口跟一个男人吵架，所以我猜她大概是有男朋友的。
“所以你已经知道了？”
皮特要是来叫我去滑单板，我觉得我会去的。可他没有，而且反正我也饿了，于是我就去吃午餐了。
“早上有几个男生问我了。”
克丽丝要去跟查理一起单板滑雪了。她邀请我一起去，但我谢绝了。我曾经试过在玛格特滑单板的时候双板跟着她，可结果我们一整天都是在不同时间到达底端，总得等着对方，或者彻底找不到对方。
“但是……他们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感觉自己要吐出来了。
滑雪场的小屋跟皮特描述得一模一样：有个大大的壁炉，有熊皮地毯，还有很多可以坐的小角落。外面在下雪，轻轻如呢喃的小雪花。克丽丝心情很好，路程走到一半时，她醒了，开始跟查理·布兰查得调情，他一会儿要带她去黑道滑雪坡。我们甚至还幸运地分到了两人间，不用挤三人间了，因为其他女孩都已经一起登记了三人间。
皮特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有人看到我们了。这重要吗？反正又不是真的。”
***
我抿紧嘴。我现在不能哭，因为如果开始，就停不下来了。我会一路哭回家，所有人就都会看到，我不能那样。我将目光定在皮特肩上的一个点。
我往嘴里塞了一颗软糖，嚼了起来，糖很难下咽。我看着吉纳维芙在皮特耳边低语什么。克丽丝立刻就睡着了，跟她之前与我说的一样。她枕着我的肩。
“我搞不懂了，你怎么生我的气了？”他还是很困惑。
克丽丝伸了个懒腰：“我知道你不是见色忘友，但我要是你，绝对会小心，我表妹可是个狐狸精。”
皮特后面的人都被堵住了，他们得去自己座位上。“你后面有人等着过去呢。”我说。
“还不是为了你！”这不是真的，不是那么回事。我觉得我可能只是厌倦了，厌倦了那种中间感——是某人的女朋友，却又不是。
皮特说：“克丽丝，能把我的座位腾出来吗？”克丽丝看看我，我摇摇头。“现在是我的座位了，凯文斯基。”她说。
“看你干的好事。”克丽丝说。
“拜托了，拉拉·琴。”皮特说着，碰了碰我的肩。
我看到吉纳维芙上了车，在皮特旁边坐下时，我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我甩开他的手，他惊讶地张大了嘴。人们在看着我们，低声交谈，窃笑。皮特扭头看看背后，脸红了。然后他终于往前走了。
我微笑着帮她打开了袋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你还好吗？”克丽丝问我。
“连早晨都还没到好吗？”她咕哝道，接着又说，“把软糖给我。”
我能感觉到我的眼里又盈满了泪水：“不，不是很好。”
“怎么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坐，毕竟你是为了我来的。”我打开背包，给她看我的零食，“看到没？我带了你最喜欢的零食。你想先吃什么？软糖还是百奇饼干？”
她叹了口气：“对女孩来说太不公平了，男生就容易得多。我肯定他们都在恭喜他，拍拍他的背，祝贺他征战成功呢。”
我把他的手甩开了：“反正我们也快分手了，不是吗？倒不如演得真实一点。”我在克丽丝旁边坐下时，她冲我摇了摇头。
我吸着鼻子说：“你觉得是他告诉别人的吗？”
“拉拉·琴！你开什么玩笑？你必须得跟我坐。”他环顾四周，好像在看有没有人听，“你是我女朋友。”
“谁知道呢？”
“我跟克丽丝坐。”我试着继续往前走，可皮特抓住了我的手臂。
一滴泪水滑过我的脸颊，克丽丝用她的毛衣袖子帮我擦掉了，她说：“可能不是他，但这不重要，拉拉·琴，因为即使他没有鼓励那些人说的话，我也不太相信他有制止他们，如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们上了大巴，皮特在中间的一个位置坐下，我接着往前走。“嘿，”他惊讶地说，“你不跟我坐吗？”
我摇摇头。
***
“我是说，他肯定是有否认的——但是脸上挂着傻笑。皮特这种男生就是这样，他们喜欢表现得有男人样，让其他男生佩服他。”她伤感地说，“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名声，不那么在乎你的。”她摇摇头，“不过事已至此，你得挺胸昂头，表现出你不在乎的样子。”
克丽丝揉了揉我的头发：“哦，拉拉·琴。”
我点点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希望你好好洗了瓶子！你可能会喝坏肚子的！”我想象着克丽丝和酒友喝着冒泡泡的龙舌兰，然后被送到医院洗胃。
“我就跟你说，他不值得你这样。把他让给吉娜好了。”克丽丝揉揉我的头发，“你还能怎么办呢，孩子？”
我用怀疑的眼神看她时，她低声回答我：“包最下面是装着龙舌兰的香波瓶子。”
吉纳维芙是最后上车的。我直起身子，擦干眼泪，准备好迎接她。但是她没有直接走到自己座位上。她在贝茜·摩根的座位旁停下，跟她耳语了什么。贝茜惊讶地倒吸一口气，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别担心，我有办法。”
我的老天。
我担心地悄悄说：“你没带酒吧？他们在检查包呢。”
克丽丝跟我看着吉纳维芙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走。“贱人。”克丽丝低声骂道。
“显然是因为这样更好玩。”她用一只手臂揽住我的肩，“这个周末会很有趣，科威。”
眼泪灼烧着我的眼睛。“我要睡觉了。”我把头靠在克丽丝肩上，又开始哭。她用一只手臂紧紧地搂着我。
克丽丝看着她走开，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我拉了拉她的外套袖子。“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我小声问。
***
“好吧，无所谓，我不在乎。”吉纳维芙转身，朝达文波特女士那边走去。
玛格特和凯蒂来学校接我，她们问我郊游怎么样，问我是不是一整天都待在小兔兔坡。我试着假装高兴，甚至还编了个故事，说我去了蓝道坡。玛格特温柔地说：“一切都好吗？”
克丽丝终于开口了：“哦，我已经跟达文波特说过了，她说可以的。”克丽丝对吉纳维芙做了个亲亲脸，说，“太糟糕了，吉娜。”
我撑不住了，玛格特总能看出我撒谎。我说：“好，我只是累了。克丽丝跟我一整晚都在聊天。”
吉纳维芙气得红了脸：“规则又不是我定的，皮特！她就可以免费参加吗？这对其他人来说不公平！”
“那回家你就先去睡会儿吧。”玛格特建议道。
皮特翻了个白眼，说：“吉娜，让她来就是了。谁在乎她有没有报名？”
我的手机振动了，打开看，是皮特发来的短信：“我们能谈谈吗？”
吉纳维芙双臂抱胸，说：“克丽西没有报名滑雪郊游，我很抱歉，但她不能来。”我开始慌了，但克丽丝只是坏笑着，什么也没说。
我关掉手机。“我觉得也许整个圣诞假期我都要睡过去了。”我说。谢天谢地，感谢耶稣，有圣诞假期。至少我还有十天的缓冲期，这期间不需要去学校，面对所有人。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回学校了，也许我可以说服爸爸，让我在家上学。
皮特突然出现在我身旁。“怎么回事？”他问。
***
我龇了龇牙。克丽丝讨厌被人叫“克丽西”，她一直很讨厌。高中一开始，她就让别人叫她克丽丝，现在叫她克丽西的，只有吉纳维芙和她外婆。
爸爸和凯蒂去睡觉了，玛格特和我在客厅里包礼物。我们正包着，玛格特突然决定我们应该在圣诞节后一天办弹奏派对。我一直希望她忘记弹奏派对这个伟大计划，但是玛格特的记忆一向可靠。“这就是圣诞后、新年前派对。”她说着，在凯蒂送给爸爸的一份礼物上系上蝴蝶结。
“是啊，但必须得报名。”吉纳维芙摇摇头，“抱歉，但是克丽西没有报名，没交押金，就不能去。”
“时间太紧了，没人会来的。”我说着，小心地裁切一块木马图案的礼物纸。我格外小心，因为我想留一块用作给玛格特的剪贴簿里一页的背景，剪贴簿已经快做完了。
我跑过去，站在克丽丝旁边，小声说：“上周的通知说，我们还有空缺。”
“会来的！我们都好久没办过了，以前好多人来呢。”玛格特站起来，开始把妈妈的旧烹饪书拿出来，在咖啡桌上摞成一摞，“别这么‘圣诞怪杰’嘛。我觉得这是我们为了凯蒂应该重拾的传统。”
她大步走到克丽丝面前，说：“你没有报名。”
我裁下一条绿色宽绸带，也许这个派对能转移我的思绪：“找找妈妈以前做的那个地中海鸡肉菜，配蜂蜜酸奶蘸酱的那个。”
吉纳维芙正拿着她的写字板站在大巴旁，她也看到了克丽丝，用力地皱起她的眉头。
“对！记得鱼子酱蘸酱吗？大家都超爱鱼子酱蘸酱的。那个我们也必须做。我们要弄奶酪条还是奶酪泡芙？”
皮特抱怨道：“克丽丝怎么来了？”我无视他，冲她招手。
“奶酪泡芙。”我说。即使我现在在自怨自艾，玛格特的激动也让我不忍泼冷水。
真是松了一口气！皮特可以随便跟吉纳维芙说话，我可以跟克丽丝坐一起，吃我带的零食。我带了克丽丝喜欢的草莓软糖、芥末青豆，还有百奇饼干。
她从厨房拿来纸和笔，开始写下我们讨论的东西：“所以，我们说了要做那道鸡肉菜、鱼子酱蘸酱、奶酪泡芙、潘趣酒……我们还可以做曲奇和布朗尼。我们要邀请所有邻居——乔什和他父母、沙阿一家，还有罗斯柴尔德女士。你想邀请你的哪些朋友？克丽丝？”
然后，她妈妈的运动型多用途车开进了停车场，她跌跌撞撞地从副驾驶爬了出来，看起来像刚刚睡醒。
我摇摇头：“克丽丝要去伯克莱屯拜访亲戚。”
“你醒了吗？快起来！”
“那皮特呢？他可以跟他妈妈一起来，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我能看出她在努力。
她没有回我。
“还是不要请皮特了。”我说。
我掏出手机，给克丽丝发短信：“别带酒！他们在检查！”
她皱皱眉头，抬起头来：“滑雪郊游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
我答道：“不。没发生什么。”我答得太快了。
达文波特女士和怀特教练在检查学生们的包：达文波特女士检查女生的，怀特教练检查男生的。“他们在查什么？”我问皮特。
“那为什么不请他？我想了解一下他，拉拉·琴。”
***
“我觉得他可能也要去别的城市。”我看出玛格特并不相信我，可她也没有继续逼问我。
“没什么。”我说。
她那天晚上就发出了电子邀请函，立刻得到了五个肯定的回复。评论区里，D阿姨（妈妈最好的朋友之一）写道：“玛格特，等不及听你跟你爸爸一起唱《亲爱的，外面很冷》了！”这是我们弹奏派对的一项传统。玛格特跟爸爸合唱《亲爱的，外面很冷》，我总是被要求唱《圣诞宝贝》。我以前还躺在钢琴上唱，穿着妈妈的高跟鞋，外婆的狐皮披肩。今年不会了。没门。
皮特把我拉到他面前，双臂抱住我：“我帮你暖暖。”我抬头看他，想说“太肉麻了”，但是他的注意力在别处，他在看吉纳维芙。他把头靠在我脖子上，但我从他怀里挣开了。“你怎么了？”他问道。
第二天，玛格特叫我跟她和凯蒂一起去给邻居送我们做的曲奇篮子，我求她别让我去了，我说我很累。我上楼到自己房间里，完成给玛格特的剪贴簿，听着《辣身舞》原声里的慢歌，我不停地检查手机，看皮特有没有再给我发短信。他没有，但乔什发了。
“好冷啊。”我说，我的牙齿在打架。
“我听说那件事了。你还好吗？”
我拉上外套拉链，看着他开车离去。停车场另一边，皮特在跟吉纳维芙说话。他说了什么，让她笑了起来。然后他看到了我，示意我过去。吉纳维芙走开了，低头看着她的写字板。我过去之后，他从我肩上取下帆布包，放在他的包旁边：“我把这个放车上去。”
连乔什都知道了？他都不是我们年级的。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吗？
“把外套拉上。”我关上车门时，他喊道。
我回复道：“假的。”
我弱弱地笑了笑。他如果知道滑雪郊游时会发生什么，就不会这么高兴了。然后我看到皮特和他的朋友们在大巴车外面玩。“谢谢你送我来，爸爸。明晚见。”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抓起我的帆布包。
他回我说：“你不用告诉我这话，我一点都不相信。”
“我真的很高兴你去参加，尝试新东西对你来说是好事。”
这让我有些想哭。
“我保证。”
玛格特回家之后，他们俩一起出去过一次，但是乔什提到的去华盛顿特区的事还没发生。
“答应我，你至少要去滑一次。”
我最好还是把剪贴簿里“乔什和玛格特”的专页去掉吧。
“我知道。我记得。”
我熬夜到很晚，以防皮特再次发短信。我对自己说，如果皮特今晚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我就会知道他也在想我，也许我会原谅他。但他没有发短信，也没有打电话。
滑雪郊游那天，早晨六点半爸爸就把我送到了学校，天都还没亮。感觉日出越来越晚了。我下车之前，爸爸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顶帽子，淡粉色的，顶上有个毛绒球。他把帽子戴在我头上，遮住我的耳朵：“我在走廊衣柜里找到的这个。我觉得这是你妈妈的。她滑雪很棒。”
大概凌晨三点时，我扔掉了皮特写给我的所有字条，把手机里他的照片也删掉了，还删掉了他的电话号码。我觉得只要我把他删除得够干净，这一切就会好像没有发生，我的心也就不会这样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