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同性恋。”皮特说。
我吃了一口三明治，说：“卢卡斯·克莱普。”
“他不是！”
“好吧，下一个是谁？”
“亲爱的，别幻想了，那家伙就是同性恋。他昨天还戴丝巾来上学了。”
“什么也没说。信被退回来了。”
“我很肯定他戴丝巾是为了表达讽刺。再说了，戴丝巾跟是不是同性恋可没有直接关系。”我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说：哇哦，恐同哦。
“那他收到信后是怎么说的？”
“嘿，别那样看我，”他反驳道，“我最喜欢的叔叔就是同性恋。我跟你打赌，赌五十块，要是我给艾迪叔叔看卢卡斯的照片，他肯定能在半秒内帮我确认。”
我把手肘放在桌上，双手托腮：“我小时候在教堂夏令营遇见的一个男孩。他是夏令营里游泳最好的男孩，他救了一个溺水的孩子。救生员都没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游到湖中心了。”
“卢卡斯只是喜欢时尚，这不一定就意味着他是同性恋。”皮特张嘴要反驳，但我已经举起一只手让他别说了，“这只能说明，他比较有大城市气质，在这整个……无聊的郊区环境里有些不同罢了。我跟你打赌，他肯定会去纽约大学，或者纽约市的其他什么地方。他可能会去演电视剧呢。他的长相肯定没问题，骨骼纤细而清秀，非常敏感的长相。他看起来……像个天使。”
皮特扑哧一声：“肯尼？谁啊？”
“那天使男孩有没有跟你讨论你的信呢？”
“肯尼。”
“没有……我肯定这是因为他是个绅士，不想跟我提这个事，怕我尴尬。”我冲他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在用眼神告诉他：不像有些人。
“显然。”
皮特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无所谓，我不在乎。”他向后一靠，伸出一只手臂，搭在他旁边的空座位上，“这才四个。第五个是谁？”
他几乎是在秀身材了，他真是太自信了。好吧，他要是真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他：“乔什、你——”
我很惊讶他居然还数着数：“约翰·艾莫布罗斯·麦克莱伦。”
“怎么了？我就是好奇。”皮特又拿起一根薯条，在我的番茄酱小碗里蘸了蘸。他坏笑着说：“来嘛，别害羞。你可以告诉我的。我知道我是你的第一个，很显然。但是我想听听还有谁被你看上了。”
皮特瞪大了眼睛：“麦克莱伦？你什么时候喜欢过他？”
“这是隐私。”我摇摇头，意思是说：哇，够没礼貌的。
“八年级。”
他满嘴食物，嘟囔着说：“还有谁收到信了？”
“你八年级时不是喜欢我吗？”
“还有谁什么？”
“可能有段时间是交叉的。”我承认。我搅着我的吸管，说：“有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我跟他一起去拿足球，然后下起了雨……”我叹了口气，“那可能是我身上发生过的最浪漫的事了。”
皮特偷了一根我的薯条：“还有谁？”
“女孩子怎么总喜欢雨？”皮特问道。
我在列出我的休闲娱乐活动：骑自行车（我很讨厌），烤甜点，读书；我考虑了要不要说针织，但我很确定他只会取笑我。凯丽给我们端来了食物，我暂停交谈，赶在煎奶酪三明治凉掉之前吃掉它。
“我也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因为下雨的时候一切都有戏剧性吧。”我耸耸肩。
“对，我就是觉得你居高临下。我觉得你在所有事上都居高临下。这是你该改进的性格缺陷。我还觉得你需要学会放轻松，开心开心。”
“你们俩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还是说只是取足球的时候一起躲了雨？”
我张大了嘴。“那也许这是你该改进的性格缺陷。”我说，“因为有些事是严肃的，应该严肃对待。很抱歉你觉得我的态度是居高临下的批判。”
“你不会理解的。”皮特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
“不是一切，但是大部分是吧。”
皮特翻了个白眼。“麦克莱伦的信是寄到他家的旧地址了吗？”他问道。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红了。“没有那么搞笑啦。”我眯着眼看他，“你觉得一切都是笑话吗？”
“我觉得是。他没跟我说什么。”我喝了一大口汽水。
他大笑起来。“我当然识字了！天哪，拉拉·琴。不是所有事背后都有什么故事的，好吗？我就是懒。”他哼了一声，“我识字吗？我都给你写过好几张字条了！你太搞笑了。”
“怎么听着感觉你很伤心呢？”
我突然间醒悟了。我压低了声音：“等等……你识字吗？”
“我没有！”
“居高临下的批判眼神。听着，反正我都会拿曲棍球奖学金去大学的，所以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我有，就一点点。除去乔什，我觉得我喜欢过的男生里，约翰·艾莫布罗斯·麦克莱伦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他就是非常温柔。我们之间曾经有过那种“也许有一天”的感觉。我觉得约翰·艾莫布罗斯·麦克莱伦肯定就是我的“错过的那一位”。我说：“我是说，他要么就是没收到我的信，要么……”我耸耸肩，“我只是一直好奇他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我猜他没有变。”
“哪样？”
“说起来，我觉得他好像提起过你。”他缓缓地说，“没错，他肯定提过。他说他觉得你是我们年级最漂亮的女孩。他还说他初中最大的遗憾就是八年级的时候没有邀请你一起参加舞会。”
“不，几乎没有过。我是说，我以前有过。”他皱着眉看我，“你能不能别那样看我了！”
我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我觉得我可能都忘记了呼吸。“真的吗？”我轻声问。
“好吧，那你现在还作弊吗？”
皮特大笑起来：“伙计！你也太好骗了！”
“那是七年级的事了！”
我的胃紧了一下。我眨着眼说：“这也太伤人了吧？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在他脸上寻找因作弊而感到尴尬或者羞愧的痕迹，但我一丁点也找不到：“你怎么还好意思占领道德高地？作弊的是你啊。”
皮特停下不笑了，说：“嘿，对不起啦。我只是在开玩笑——”
“不是，是西班牙语考试。我把答案输进计算器，乔什就打小报告了。谁会做这种事啊？”
我伸手到桌对面去，捶了他肩膀一拳，很用力：“你真是个浑蛋。”
“哪种作弊啊？是抄作业什么的？”
他揉揉肩膀，喊道：“啊！疼死了！”
皮特一脸不悦地看着我：“他有什么好喜欢的？那家伙七年级的时候打小报告揭发我作弊。”皮特作过弊？我的胃不太舒服。
“是你活该。”
“好吧，你肯定是不喜欢他。”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但是他眼里含着笑意，于是我扭开脸不看他了。皮特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嘿，别这样。别生气嘛。谁知道呢？也许他真的喜欢过你，咱们给他打电话问问吧。”
“我不讨厌他，”皮特皱着眉头说，“我几乎不认识他。”
我猛地抬起头：“你还有他的电话号码？你有约翰·艾莫布罗斯·麦克莱伦的电话号码？”
凯丽去给我们点餐时，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乔什？”
皮特掏出他的手机来：“当然了。我们现在就打给他。”
然后皮特点了蓝莓煎饼、培根和炒鸡蛋。我点了煎奶酪三明治、薯条，还有一杯黑樱桃汽水。
“不要！”我试着去夺他的手机，但他反应很快，他把手机举到我头顶，我够不到，“不许给他打电话！”
我说：“玛格特去苏格兰了，乔什……不在这儿。”皮特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好奇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为我们服务的是凯丽，是个大学生，她整个夏天都不在，现在回来了。她给我们端来水的时候打量着皮特。“你的朋友们今天不在吗？”她问我。
我使劲摇着头。
于是皮特掉头，我们去了小餐馆。我们选了靠近门口的桌子。我以前跟玛格特和乔什一起来这儿的时候，都坐在最里面靠近音乐盒的地方，那样就能给音乐盒投币。有一半时间，音乐盒都是坏掉的，但是我们还是喜欢坐在旁边。来到这里，却没跟他们在一起，这有些奇怪。我们在这里有很多传统：我们三人会点两个煎奶酪三明治，切成小方块，然后再点一碗西红柿汤，蘸着汤吃小方块；然后乔什和我会分一份多加稀奶油的华夫饼，当作甜点，玛格特则会吃一碗木薯布丁。恶心，我知道。我很肯定只有老奶奶才会吃木薯布丁。
“你害怕什么啊？怕他不记得你了？”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好像突然对我有了什么新的认知，“还是说怕他记得你？”
我忽略了他的嘲讽，说：“我当然能吃。”
我摇摇头。
回家路上，我们路过一家小餐馆，皮特突然说：“我饿了。你想在这儿吃点东西吗？”他尖刻地补充道，“还是说，你累得不想去了？”
“没错了。”皮特自顾自地点点头，然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在脑后交叉。
皮特瞪了我一眼，但是没有反驳。
我不喜欢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好像他觉得自己把我看透了。我摊开手掌：“把手机给我。”
我都不知道伊莱是谁。我又打了个哈欠，故意打得夸张：“嗯……我很累了，所以……不了。不用了，谢谢。你去的路上把我送回家行吗？”
皮特张大了嘴：“你要给他打电话？现在吗？”
我看了一眼皮特，他脸上挂着满足的坏笑。吉纳维芙做完她的动作，站在旁边等待时，他收回了手臂，似乎突然间想起来我在这儿。他说：“今晚伊莱请大家去他家，你想去吗？”
我让他惊讶了，这我喜欢。这让我觉得我赢回了几分。我觉得吓到皮特可能会发展成我的一项趣味爱好。我用平时只会对凯蒂用的命令语气说：“把手机给我就是了。”皮特把他的手机递给了我，我把约翰的手机号输进我的手机里，“我想的时候再给他打电话，而不是你想的时候。”
吉纳维芙在下面跟其他啦啦队队员一起跳啦啦操，摇晃着她的彩带绒球。她抬头看观众席，看到我们时，停顿了半秒钟，然后开始做一组新的动作，眼神犀利。
皮特露出不乐意却又很尊敬的表情。我当然不会给约翰打电话，但是皮特·K.可不需要知道。
到了九点半，比赛快结束了——我希望快结束了，我已经在拿外套遮着打哈欠了——皮特突然搂住了我。我打哈欠打到一半差点噎住。
***
那个周五，我第一次去看了橄榄球比赛。我以前对这些比赛没有半点兴趣，现在也没有。我跟皮特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坐在高层座位，就我所知没什么好看的。似乎就是等啊等、挤啊挤，没有什么精彩的，根本不像电影和电视剧里的橄榄球赛。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时，还在想约翰。想象可能发生的情况很有趣。吓人，却有趣。就好像，我之前以为这扇门已经关上了，但是它实际上还开了一条小小的缝。如果呢？我跟约翰·艾莫布罗斯·麦克莱伦，如果呢？我闭上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