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反对，他却抢先坚定地说：“我们需要在人多的地方多出现。食堂是效果最好的地方。”
“食堂。”
乔什不会在食堂里的，去食堂的都是受欢迎的人，但我知道谁会在那儿：吉纳维芙。
“我们去哪儿？”我问他。
我们走进去时，她正在那群朋友常坐的桌旁大出风头——她跟艾米丽，还有曲棍球队的加布和达雷尔，在边吃早餐边喝咖啡。她肯定有关于皮特的第六感，因为她立刻就用“激光视线”盯着我们看。我开始放缓脚步，皮特似乎没有注意到。皮特直直走向那张桌子，可我在最后一秒胆怯了。我拉拉他的手，说：“我们坐那边吧。”然后指了指他们能看到的一张空桌。
皮特加速进了停车场，迅速地在一个空车位停车。我们下了车，朝学校入口走去，皮特拉起我的手。我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陪我走到我的储物柜旁，但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
“没有。不过我肯定她很快就会说的。”
“就——拜托了。”我开动脑筋，很快想了个借口，“因为，你想想啊，你们刚分手，大概一分钟吧，你就带另一个女孩去你们以前坐的桌子，这浑蛋得太明显了。这样吉纳维芙就能从远处看着，再继续困惑一段时间。”而且，我也很害怕。
“她还一句话都没说？”
我把皮特拽到另一张桌边，他冲他的朋友们招招手，耸耸肩，好像在说：“有什么办法呢？”我坐了下来，皮特在我旁边坐下。他把我的椅子往他身边拉了拉。他扬扬眉，问道：“你就那么害怕她？”
皮特皱皱眉：“没有。”
“没有。”
“你没必要说‘男朋友’，你可以说‘朋友’。”我们快到学校了，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我紧张地拉了拉我的斜辫：“嗯，你跟吉纳维芙说过话了吗？”
“你总得面对她。”皮特向前凑了凑，又拉起我的手，开始描我掌心的手纹。
“她迟早要知道的，我得当你们俩的司机满城跑啊。”
“别这样。”我说，“太诡异了。”
我重新系好安全带：“嗯，我不记得我们有商量过要告诉家人我们是男女朋友。”
他露出受伤的神情：“女孩子都喜欢我这样的。”
她转过身来，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我：“我回家了要听完整的故事！”她下了命令，就这样跑去了大巴车旁。
“不，只是吉纳维芙喜欢，或者说她假装喜欢。等等，我突然想到，你其实也没什么关于女孩子的经验，你只有一个女孩。”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放在桌上，“我是说，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超级花花公子，可实际上你只跟吉纳维芙在一起过，还有就是跟洁米拉在一起一个月——”
我们到了她的学校，谢天谢地大巴还在停车场，孩子们都在车前排队。我舒了口气，这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胆，凯蒂已经从我怀里挣开，蹦跳着下了车。“郊游愉快！”我喊道。
“好吧，好吧。我了解了，不用再说了。他们在看我们。”
“哼。”这似乎让凯蒂得到了一些安慰：她比玛格特先知道了一件事。这很重要。
“谁啊？你朋友那桌吗？”
“还不知道，你不许在我找到机会告诉她之前告密。”
皮特耸耸肩：“所有人。”
“玛格特知道吗？”她问我。
我迅速地扫视一圈。他说得对，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皮特太习惯别人看着他了，可我不习惯。这感觉很奇怪，就像穿上一件新毛衣，感觉皮肤痒痒的。因为从来没有人看我。这就像站在舞台上。有趣的是，奇怪的是，这不是什么特别不好受的感觉。
“我有跟你说话吗？”凯蒂爆发了，“没有，我觉得没有。我在跟我姐说话。”皮特瞪大了眼睛，我能看出他在试图保持严肃的表情。
在思考这个的时候，我跟吉纳维芙对上了视线。我们两人短暂的对视，像是表示认识对方——我认识你。然后她挪开了视线，对艾米丽低声说了什么。吉纳维芙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什么可口的食物，她要生吞了我，再把我的骨头吐出来。然后，这表情转瞬即逝，她开始微笑。
皮特笑了起来，我瞪了他一眼。“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接话说，“几乎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
我打了个寒战。实际上，即使是小时候，我也害怕吉纳维芙。有一次，我们在她家玩，玛格特打电话叫我回家吃午餐，吉纳维芙告诉她我不在那儿。她不让我走，因为她想接着玩娃娃屋。她不停地堵住门，最后我不得不喊了她妈妈。
“一个字都没说。”凯蒂摇着头又说了一次。
表上的时间是八点零五，预备铃马上就要响了。“我们该走了，”我说，我站起来时膝盖在发抖，“准备好了吗？”
我自动答道：“不要说‘靠’。”
他在分神，看他朋友坐的那桌。“嗯，好。”皮特站了起来，推着我往门口走，他一只手搭在我背上，另一只手在跟他的朋友挥手。“微笑。”他对我耳语道，于是我微笑起来。
“但是你什么也没说！靠！一个字都没说，拉拉·琴！”
我得承认，这感觉并不糟糕——有个男孩拉着你，带你穿过人群的感觉。这是被人照顾的感觉。感觉像在梦里走。我还是我，皮特还是皮特，可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有种不真实感，就像之前和玛格特在新年前夜偷偷喝了香槟时一样。
“上周。”至少这是实话——差不多是。
我之前都没有意识到，但一直以来，也许我都是“透明的”。我就是一个总在那儿的人。现在，大家觉得我是皮特·凯文斯基的女朋友，他们开始对我感兴趣了。他们在想：为什么呢？皮特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到底有什么优点？我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其实我也很困惑。
我怀里的凯蒂完全僵住了。然后她扭过头来看着我，尖叫道：“他是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
我现在是“神秘女孩”了。以前我只是个“安静女孩”。但是成了皮特的女朋友，我就升级为“神秘女孩”了。
我一下子张大了嘴。我们从没说过要跟家人撒谎！我还以为这只限于学校里呢。
我放学回家是坐公交回去的，因为皮特有曲棍球训练。我坐在前排，和平常一样，但是今天开始有人问我问题了。大多是低年级学生，因为高年级很少有人坐公交。
我看着他，而他盯着正前方，然后他说：“我是皮特。你姐姐的……嗯，男朋友。”
“你跟凯文斯基是怎么回事？”一个叫曼达的高二女孩问我。我假装没听到她说话，只是在座位上滑下去一些，展开了皮特在我储物柜里塞的字条。
我们沉默着开过街区。最后，凯蒂说：“你是谁啊？”
亲爱的拉拉·琴，今天干得不错。
皮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挺倔的。”他欣赏地说。凯蒂没有理他，但是她在偷偷瞄他。他就是能让别人这样，尤其是女孩，甚至女人。
皮特
“所有认识我的人。”凯蒂说，“你可以叫我凯瑟琳。”
我开始微笑，可我又听到了曼达在跟她朋友悄悄说：“凯文斯基会喜欢她也太奇怪了。我说……你看看她，再看看吉纳维芙。”我能感觉到自己缩了起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吗？也许我不是“神秘女孩”，也许我只是个“不够好的女孩”。
“但是所有人都叫你凯蒂？”
到家以后，我直接回了卧室，换上一条软软的睡裙，解开辫子。解开辫子真是种甜蜜的解脱，头皮一下子放松了，酥酥麻麻的。我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看，直到天黑了下来。我的手机在振动，我很确定是克丽丝，但我没有抬头看。
凯蒂犹豫了。她现在这样的反应越来越多：新认识人的时候，她得决定她是凯蒂还是凯瑟琳。然后，她决定好了：“凯瑟琳。”
凯蒂闯进我的房间，说：“你病了吗？你怎么像布瑞尔得癌症的妈妈一样躺在床上？”
“嘿，你叫什么名字？”皮特问她。
“我需要静静。”我说着闭上眼睛，“我需要平静来给自己充电。”
“那还用说。”她说。
“好吧……那我们晚餐吃什么？”
我打开门钻了进去，把书包放在脚边。“快来，凯蒂。”我给她在两腿之间留了位置，她坐了进来。我用安全带把我们两人都拴紧，用双臂抱住她。“别告诉爸爸。”我说。
我睁开眼睛。没错啊，今天是周一。现在周一是我负责晚餐了。啊，玛格特，你在哪儿啊？天已经黑了，没时间解冻食材了。也许以后周一可以成为比萨日。我看看她：“你有钱吗？”
他叹了口气：“好吧，上车。”
我们俩都有零花钱，凯蒂每周五美元，我每周二十美元，但凯蒂总是比我攒得多。她什么东西都喜欢攒，像只狡猾的仓鼠。我不知道她把钱藏在哪儿，因为她每次去取钱都会锁上门。她会借给我，但是她要收利息。玛格特有信用卡，可以买食物和加油用，但是她把卡拿走了。我可能应该让爸爸也给我申请一张，现在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了。
我说：“才两英里而已！”
“你要钱干什么？”
“好吧，听起来超安全啊。”他在嘲讽。我讨厌嘲讽。
“因为我想叫比萨当晚餐。”
“我知道。我让凯蒂坐在我腿上，安全带系在我们俩身上。”我爸要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不过我不会告诉他，凯蒂也不会。
凯蒂张开嘴要谈判，但还没说出话，我就说：“爸爸回家了会给你钱的，所以别想着跟我收利息。比萨你也要吃的，你知道的。二十应该就够了。”
“车是两座的。”皮特说，好像我没长眼睛似的。
凯蒂双臂抱胸，说：“我给你钱，但是你要先给我讲讲早晨那个男孩的事——你男朋友。”
“我昨天不知道！”我听到凯蒂在我身后烦躁地做着小动作。
我哼了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皮特看起来有点恼火：“你昨天怎么没提？”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摇下车窗。我走到副驾驶座旁，把头探进去。“你能不能先把我妹妹送到学校去？”我问道，“她得早点去，赶郊游。”
“我们初中的时候是朋友，记得吗？我们有时候会去皮尔斯家的树屋。”
“这是谁啊？”我听到她小声说。
凯蒂面无表情地耸耸肩。
“哦天！”罗斯柴尔德女士尖叫道。罗斯柴尔德女士把咖啡洒在了手上。这种事每周至少会发生两次。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慢一点，或者给咖啡壶盖上盖，或者别把咖啡灌那么满。然后，皮特开着车过来了，他的黑色奥迪在日光中显得格外闪亮。我站起来，说：“来吧，凯蒂。”她跟在我身后。
“好吧，记不记得那天我出车祸的事？”
“早上好，罗斯柴尔德女士。”我们俩齐声说。我用手肘顶了顶凯蒂，说：“五、四、三——”
凯蒂点点头。
街对面，我们的邻居罗斯柴尔德女士边关门边冲我们招手，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号咖啡壶。她向她的车冲去。
“嗯，皮特那天开车路过，他下车帮我。我们就……重新认识了彼此。这是命运。”实际上，给凯蒂讲这个故事是不错的练习，我今晚得给克丽丝再讲一遍。
七点半过了，可皮特还没来。我开始紧张了，但我不想让凯蒂担心。我决定，他要是两分钟内还不来，我就去隔壁找乔什送凯蒂去学校。
“就这样？整个故事就这样？”
空气中有一丝凉意，即使这才九月，还算是夏天。凯蒂摸了摸她的腿，保持暖和。她说她打算穿短裤到十月。
“嘿，这故事挺好啊。”我说，“你看，车祸是很戏剧化的，再加上我们以前就认识。”
凯蒂跟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起吃青香蕉。我们俩都更喜欢吃半熟的香蕉，不喜欢吃有斑的。玛格特喜欢吃熟透了的。我一般把熟透的留着做香蕉面包，但是玛格特总是都吃掉，软掉的部分也无所谓。我想想都直打哆嗦。
凯蒂只是说：“哦。”然后她就离开了。
***
我们晚餐吃了香肠蘑菇比萨，我提出周一变成比萨日时，爸爸很爽快地同意了。我觉得他是想起了我做的烤肉芝士通心粉。
“赶快出去就行了。”
凯蒂整个晚餐过程中都在讲她的郊游，这对我来说是种解脱，我只需要嚼我的比萨就可以了。
“谁？”
我还在想曼达的话，心想这个计划会不会还是很糟糕。
“好吧，好吧。别难过。马上就有人来接咱们。别担心，好吗？”我从香蕉架子上拔了一根青香蕉，“咱们去外面等他吧。”
凯蒂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深深吸气，闻她的比萨。爸爸转向我，说：“你今天遇上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太迟了。大巴七点四十发车。”凯蒂的脸红了起来，下巴开始颤动，“我不能错过大巴，拉拉·琴！”
我吞掉嘴里塞得满满的比萨：“嗯……没有啊。”
本来应该是我开车去送她，可那是我出车祸之前的计划了。爸爸在医院上夜班，他还没回家，所以我没有车。我小心地问：“拼车的妈妈们有能来接你的吗？”
晚上，我调了泡泡浴水，在浴缸里躺了好久，凯蒂来敲了两次门，看我是不是睡着了。我真的差点睡着。
我跑去看冰箱上的日历。没错，我的字迹写着“凯蒂郊游”。糟糕。
我刚刚要进入梦乡，手机却振动了，是克丽丝。我点了忽略，但还是一直振动。我最终接起了电话。
“我今天要去郊游，所以要提前去学校。不记得了吗？”
“是真的吗？”她尖叫道。
我七点二十五分跑下楼去时，凯蒂已经穿好了牛仔外套，坐在厨房桌边等我。“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楼了？”我问她。她的公交车要八点才来。
我把手机从耳边挪开：“是的。”
凯蒂迅速地给我编好了辫子，然后她就又去睡回笼觉了，我则去挑衣服穿。皮特跟我现在正式是一对了，别人会更加注意我，所以我应该穿得好些。我试了一条蓬蓬袖的波点长裙配紧身裤，但是看起来不对劲。我最喜欢的毛球心形图案毛衣也不合适。我所有的衣服突然间都好像很幼稚。我最终选了一条碎花小短裙，这是我从一家日本街头时尚网站订的，配的是一双短靴，有点七十年代伦敦的感觉。
“我的天哪！快给我讲讲。”
“不行。只能给你编个斜辫，不许讨价还价。”
“明天吧，克丽丝。我明天讲给你听。晚安。”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帮我编个皇冠辫？”我蹲在床边求她。
“等等——”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叫醒了凯蒂，让她帮我编头发。“别烦我。”她说着，翻身到另一侧，“我在睡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