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上帝不上帝的?谁拿自己当上帝?”张文昊没反应过来。
“没意思啊,当然没意思了。”老马嘴快。“那整天拿自己当上帝,总操着一副普度众生解救黎民百姓的德行,有意思吗?”老马再次反问。
“我说谁啊?我说这城市的名人啊,著名慈善家,著名企业家啊。”老马撇着嘴说。“捐钱就捐钱吧,还什么不通过红十字会,要把钱直接给到老百姓手里。给就给吧,还要让老百姓举着钱跟你合影。恶心不恶心啊。”老马说着把脸往下拉,就快掉地上了。
“就你们这些人啊,一点意思也没有。”张文昊被说得有点儿生气。“有点儿不如意吧,就骂政府,受点儿委屈吧,就把气往别人身上撒。这整天把钱挂在嘴边,有意思吗?”张文昊说。
张文昊的脸也拉下来了。这明摆着就是冲自己来的啊。是,他是所有的捐款都不通过任何组织,也确实干过捐了款让被捐赠者举着钱跟自己合影的事。但他都是有目的的啊,前者是他不相信捐助中介组织,而后者就确实是带有目的性了,那是他捐助一个希望小学时的突发奇想,他让被他捐赠的小孩们每人举着自己的千余元捐款,围在他身边一起合影。那张照片拍出来确实很有震撼力,你想啊,漫山遍野的百余个孩子每人举着十几张大票,一张张微笑的小脏脸,满怀憧憬地仰视着衣冠楚楚的张文昊。他说自己不想当上帝,但那不是上帝是什么?
“呵呵,这张床位你也要,行啊。有钱您就把整个医院的床位都占了,隔一天睡一个地方,或者这样,您就自己花钱弄一个肿瘤医院,多雇些大夫给您一个人治得了。也省得给我们添乱。”老马越说越不客气,他可没想和张文昊逗着玩。
张文昊不知怎么跟老马解释,也觉得毫无解释的必要。但这话赶话被堵在这里吧,也着实难受。
“哎,花多少钱就办多少事,这世界上没有跟钱作对的。我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那个房间我要,这张床位我也住,怎么了?”张文昊说得孩子气。
“哎,算了算了……都是同病相怜的,有什么好吵的……”老姚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劝解道。“都少说两句,到了这儿啊,大家都是病友,都要相互支持着,别再跟自己过意不去了。”
“嘿……”张文昊让老马噎了一没话。他可是多少年没受到过这待遇了,心里的斗性一下被激起来了。
张文昊听了准备作罢。是啊,跟一个陌生人斗什么嘴呢,自己也真是的。
“哎,咱可不敢挖苦,咱这是说实话啊。您看您那屋子多气派,大沙发、大空调,多牛啊。自己待着多美啊,您往这儿跑什么啊?”
而老马却还是那个德行。“是,您说的对啊,到了这儿都一样。有钱能治病啊?有钱也不一定能……”老马没往下说。
“呵呵,那就怪了,没惹到你,怎么我进来待会儿你这就连损带挖苦啊?”张文昊打小也是从南城长起来的,嘴上也一点儿不吃亏。
“有钱怎么了?有钱可以拯救别人的生活,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张文昊还是没绷住还了嘴。
“没有啊,您这么一大名人、大企业家、大慈善家,哪有闲工夫惹我啊。”老马反唇相讥。
“算了吧,能拯救谁啊?我就看不上你们这些整天拿自己当上帝的。”老马不为所动。“整天拿别人当傻子,你这什么慈善啊,我看就是旧社会的布施,给自己找感觉呢吧。”老马反问。
“怎么了,朋友。我惹你了?”张文昊也不客气,反问道。
“嗯,是,找感觉呢。但被布施者不是也得了好处吗?”张文昊说。
“哎,何必呢?”老马接着甩话。
“是,人家当着你面儿都说你好。背着你说什么你知道吗?”老马一点儿不怵眼前这个名人。
不一会儿,病房外脚步声杂乱起来。有些人在寻找,有些人在等待。这时,张文昊的手机振动起来。张文昊无奈,把被子从头上拉下,把手机放到柔软的床上,振动的声音就弱了。
“那我不管,我只管我能做到的。”张文昊义正辞严。
张文昊还是有涵养的,听出来这话是针对自己,但还是忍着。在这里被人挖苦,总比在房间里和那些人扯淡强些。张文昊闷头不出,老马不屑一顾。“哎,这人呐,都是想不明白。名利名利,不是东西啊。”
“呵呵,当上帝有快感啊?”老马问。
“看见没有?这大房子住腻了,削尖了脑袋往咱这贫民窟里钻呢。”老马阴阳怪气。
“有啊,比干什么都有快感!”张文昊回答。“我说你啊,朋友,别总对别人干的事不屑一顾,有时间好好琢磨琢磨自己,别把时间荒废在鸡蛋里挑骨头上。”张文昊说得没趣,扔下一句话就往外走。他估计等他的人也该走的差不多了,同时也感觉到,与其在这里被他挖苦,还不如到房间里扯淡。
老马干了三十年警察,有点味儿就能带动起嗅觉,有点声儿就能辨得出方向。他转头看了看靠窗蒙在被子里的那个人,冲鼻子上插着氧气管一脸茫然的老姚撇了一下嘴。
“哎,慢走啊……”老马拉了个长声。“您就回自己的单间吧,自己待着多舒服啊,跟这屋也是受罪。”老马明摆着气人。
紧接着,病房外一阵忙乱。老马侧目望去,看见肿瘤医院的秦院长在前面引路,后面几个像模像样的人缓步走来。老马一看到这些像模像样的人就觉得费劲闹心。用他的语言来评价,就是一个字:装。
张文昊刚走了两步,被他这么一说就停下了脚步。
老马一愣,没看出来人是谁。
“要你这么说啊,我还不走了。”张文昊意气用事了。“护士,护士!”张文昊叫。
两位聊几句,就歇一会儿。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有种悠然的感觉。这时突然一个人跑了进来,也不打招呼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靠窗那个无人的床位,脱鞋上床,拿被子蒙住了脸。
护士一看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什么事啊,张总。”
老马缓了缓好多了,他和老姚断断续续地聊天。都在生死关走了一遭,两个人有了更多的共同之处。问到那夜的情况,老姚仍是只字不提实情,只说是自己病情恶化了,给儿女添乱,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起来,但又总会被他自己克制住,再转到其他的话题上。而许多病友都知道,他那晚的病情就是来源于老姚外孙子带来的那碗卤煮。
“给我调房,我就住那个床位。”张文昊指着靠窗的那个空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