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跃春:“难度太大。杜旅宁很狡猾,如果他来探病,说不定立马穿帮。”
荣华:“不是没可能。”
阿初:“跃春考虑得周到。何况他侦缉处里的人,除了李沁红,我一个也不认识,怎么讲话?如何应付?”
阿初:“可惜……我不能替他。”话音未落,荣华和夏跃春的目光都集中在阿初身上。阿初反弹似地说:“没可能。”
夏跃春突发奇想:“和雅淑,和小姐。”
夏跃春:“如果现在就打电话给侦缉处,说阿次旧伤复发,他们明天一早就会派人来看。我们无法让他们进入病房……”
阿初敏感地说:“你提她干吗?”
荣华继续里面的话题:“他一个星期不能露面?”
夏跃春:“我知道她和杨慕次的关系。”
荣华指了指诊室,暗示地问护士是否保险?夏跃春说了句:“自己人。”
阿初:“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春和医院地下走廊,夜。
夏跃春恳求地说:“我们不能失去他在侦缉处的位子。”
夏跃春:“阿初说得对。”他示意荣华、阿初暂离诊室。三人相继出去,护士们依旧忙碌着,替阿次治疗。
阿初:“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阿初把医用小锤子扔回医用瓷盘,他说:“找一个合适的病因不难,难的是他在一个星期内,必须待在隔离室里,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迸裂的皮肤,如果处理不当……对于你们来说,前功尽弃。”
夏跃春:“你,代表他。”他用手指了指里面,暗示代替杨慕次:“去约和雅淑。”
荣华愕然。
阿初:“你没病吧?”
阿初拿起一把医用小锤对准“要害”位子,模拟了一个敲打动作:“一锤定音。”
夏跃春:“你听我说,这一个星期的‘真空期’,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替阿次熬过来。你跟雅淑小姐交情不错,对吧?”他觉得说话的方式不对:“我这样讲,你就清楚了。你现在就是杨慕次,你明天一早去见你的女朋友和雅淑,你想办法带她去上海郊外度假,你们可以去闸北郊区,那里风景宜人,青山绿水……有山有水,你们流连忘返,拍照、画画、骑马、打球,总之待上一个星期。然后,你一不小心,在山上摔了一跤,旧伤复发,让雅淑小姐送你到医院……”
荣华:“什么科学办法?”
荣华:“这样的话,你就为阿次名正言顺地争取到了7天‘蒸发’时间。”
阿初:“用科学的办法导致他关节面软骨再度迸裂,旧伤复发。”
夏跃春:“天衣无缝。雅淑小姐就是阿次这7天活动的见证人,多拍点照片。”
荣华:“你想干吗?”
阿初:“我为他争取了7天的‘蒸发’时间,那我这7天到哪里去了?”
阿初:“那就得找一个最合理的借口,譬如旧伤复发。一个经常带枪行动、飞檐走壁的人,肯定受过不少伤……”他顺手拿起医用剪刀剪开阿次的长裤。阿初发现了阿次膝盖上的伤口,他有些自得:“果不其然。”
荣华:“你的行踪不用跟任何人交代。”
荣华:“……应该会。会的,我们要做最坏的设想。”
夏跃春:“让报社登一条小道消息,荣家小公子南京祭祖。”
阿初反问荣华:“他的病情会有人关注吗?”他拔出了银针,护士接过银针,反复消毒。
阿初一怔。夏跃春:“顺便刺激一下杨羽桦的神经。”
夏跃春:“食物中毒。”阿初看着夏跃春。夏跃春:“你觉得呢?”
荣华:“杨羽桦是谁?”
荣华:“得给他留在医院找一个理由。”
夏跃春来不及解释,他盼着阿初答应自己的要求。
阿初:“最快半个月。”
阿初:“我……我真该要谢谢你,想出这种法子来。如果……我说如果,雅淑小姐另有所爱呢?”
荣华忍不住问了一句要紧的话:“恢复期大概多久?”
夏跃春:“那就更完美了。”阿初眼睛瞪大了。夏跃春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要是她另有所爱,你就可以‘醋意大发’,当着她情敌的面,直接把她抢走。软禁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星期,是所有男人都会相信的理由。”
阿次此刻疼的蹙紧了双眉,原来,银针再次刺进了他的穴位。
荣华:“杜旅宁是男人,他会信的。”
荣华的泪花里隐约带了笑。
阿初拒绝,因为雅淑属于自己。阿初:“我做不了。”
夏跃春愕然。
夏跃春错会了意:“……相信你的魅力。”
阿初回过头来,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你恭维,你们在我眼里,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阿初反问:“谁的魅力?”
夏跃春的心底彻底踏实了,他止不住想对阿初说一句感激的话,但是,无由说起,夏跃春:“阿初,多亏有你。”
一种极讽刺的场面和心情。
阿初依旧在病床前监测阿次对疫苗的反应,并用银针替他排毒。荣华不停地用温水毛巾给阿次揩汗。
※夏跃春办公室。
杨慕次病情渐次稳定。
阿初换了衣服,坐在夏院长办公室里。阿初心里想着阿次的事情。
※春和医院地下诊室。
荣华和夏跃春走了进来。
陆阿贞:“……城隍庙、‘毕勋’小马路的西餐馆、安和寺路、多伦路上的咖啡馆……”
此刻,夏跃春办公室电话铃声响了,三短一长。夏跃春接电话:“喂?……知道了。”他脸色很难看地放下电话。
杜旅宁一愣,马上恢复了笑容:“是我疏忽了,我需要知道,方致同常去的地方,还有,他带着你曾经去过的地方。”
阿初不问他。
陆阿贞局促地说:“我不识字。”
荣华不便问。
杜旅宁:“很好,非常好。”他从抽屉里取出纸和笔。
夏跃春:“阿初,你跟警察局的韩副局长……?”
陆阿贞:“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阿初伸手,把电话拿了过来:“直说。”
杜旅宁:“阿贞啊,你可以说谎话,我可以告诉你说谎话的好处是,我相信了你,我释放你,你获得暂时的自由,坏处是,方致同的同伙会认为你出卖了他,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也可能杀死他!对于你来说,最好的藏身处就是侦缉处,对于方致同来说,我们先找到他,他就先得‘平安’。”
夏跃春:“我有一个朋友叫钟云迪,住在思南路一家公寓里,今晚那家公寓遭到侦缉处临时搜查。现在韩局长正在那里善后,你看你能否……”
陆阿贞低下头。
阿初:“思南路公寓电话?”
杜旅宁:“不过,作为交换的条件是,你必须帮我们先找到方致同。”
夏跃春:“5200。”
陆阿贞的眼睛里放出光彩:“真的吗?”
阿初拨通了电话。
杜旅宁:“当然,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幸运的话,你们还可以出国。双宿双飞,重新开始你们崭新的人生。”
※公寓,夜。
陆阿贞:“做官?”
韩正齐放下电话。
杜旅宁:“我知道,我知道。阿贞,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找到方致同,劝他回头是岸。如果他肯回头,政府会既往不咎,他还可以在市府里做官。”
警察们正在忙碌地核查户口簿,韩正齐走向一群等待问话的公寓住户。韩正齐:“哪一位先生叫钟云迪?”
陆阿贞:“不,他是一个好男人,他威胁我,是因为我喜欢他,他说,如果我再说那种话,他就离开我。可是,长官,我不能没有他……”
雪狼考虑了几秒钟,主动举手:“我是。”
杜旅宁叹口气:“这可不是一个好男人。”
韩正齐:“您请过来一下。”
陆阿贞:“他威胁我。”
有警察将貌似文质彬彬的雪狼领到韩正齐的面前。
杜旅宁:“他怎么说?”
韩正齐:“您的证件?”
陆阿贞:“我曾经劝他不要干了。”
雪狼双手奉上。
杜旅宁:“你没有试图让他放弃他所谓的危险事业吗?”
韩正齐看看证件,还给雪狼,说:“先生是在荣氏企业工作吧?”
陆阿贞:“他对我很好。不过,我的确很害怕,害怕有一天突然找不到他了。”
雪狼一怔,忙点头:“是是,鄙人是荣氏企业的会计师。”
杜旅宁:“你跟着一个行踪漂泊不定的共党,你不害怕吗?”
韩正齐:“你老板是我的好友,你赶紧回房间,收拾收拾东西走吧。这家公寓我们要封锁一段时间。”
陆阿贞犹豫片刻:“……三年多。”
雪狼点头哈腰:“谢谢,谢谢……”
杜旅宁:“你跟方致同在一起有几年了?”
※夏跃春办公室,夜。
陆阿贞喝了口热茶,情绪略有好转。
阿初掏出派克金笔在一张处方笺上写了一连串的英文数字、配药剂量。写完后,把处方笺朝夏跃春的方向顺了过去:“一个星期治疗方案——”
杜旅宁很满意:“对,就是这个样子,不要战战兢兢的,喝口热茶,我知道你胃不好,喝点热茶暖暖胃。”
夏跃春非常意外,却也很高兴:“嗳,你同意了?”
陆阿贞听了这话,稳定了心神。
阿初:“我有得选吗?但凡有第二条路走,打死我也不会去。”
杜旅宁很和蔼地说:“你不要怕,我只是想问你几个小问题,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又不是共产党,你怕什么?”
夏跃春笑起来。
陆阿贞被特务给带进了杜旅宁的办公室,她畏缩着,紧咬着双唇。杜旅宁站起来,亲自给陆阿贞倒了杯热茶,陆阿贞浑身上下冰凉,四肢战栗,愈加不知所措。
阿初:“这边有什么要紧事情,叫刘阿四过来找我。”
※杜旅宁办公室。
夏跃春:“有什么要紧事情,我会派人通知你,刘阿四去了,你行踪就暴露了。”
公寓里,雪狼透过窗帘看到公寓内外已经被全面封锁,表情生冷。
荣华拿出阿次的手枪,放在阿初面前。阿初本能地拒绝:“我不用这玩意儿。”荣华诚恳地说:“预防万一。”
宪兵:“是。”
夏跃春问荣华:“阿次的军装呢?”
杜旅宁:“通知陆军医院,全力抢救那名女共党。马上回侦缉处,提审陆阿贞。”
荣华:“在我车上。”
一名宪兵队长过来:“报告杜处长,我们对每家每户进行了全面检查,没有发现异常。”
夏跃春:“我去地下诊室,看着阿次,你在这里,教教他。”
韩正齐:“应该的。”
荣华:“时间不够。”
杜旅宁:“您费心了。”
夏跃春:“只要他在和雅淑那里不露馅,就足够了。”他拿起白大褂准备出去。
韩正齐:“是,杜处长。”
阿初叫住他:“跃春,地下的阿次我就交给你了。”
杜旅宁:“这里所有的住户,暂时由你们警察局派人监管,除了老人和孩子,一个也不能放出去,等我们对你们提供的资料核查后,才能解除警戒。”
夏跃春拍了拍他的肩膀:“地上的阿次交给你了。”他转身去了,关上门。
韩正齐:“没问题。”
阿初一回头,他看见荣华拿起桌上的手枪,手法熟练地拉开保险,荣华做了一个瞄准姿势:“你来!”
杜旅宁:“我需要您协查,这座公寓里所有的住户,他们的户口簿、家庭成员名单,以及工作单位。”
阿初用手一推,嬉笑着:“女孩子别玩枪。”
韩正齐从车上下来,他见到了杜旅宁,韩正齐向他敬礼:“杜处长,我接到警备司令部发到市府公安局的协查命令,赶来向您报到,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请吩咐。”
※侦缉处走廊上,清晨。
宪兵们在处理善后事宜,两名女电讯员一死一伤,尸体被当众拖走,伤者被抬上救护车。警察局的车也奉命到达。
李沁红走出办公室,看见走廊上,特务们步履匆匆,她看见刘副官正从杜旅宁办公室出来,赶忙叫住他。
※公寓。
李沁红:“刘副官,忙什么呢?”
荣华看着阿初,回眸再看阿次,心头对阿次萌生了一种爱怜与关切的生死情意,阿初看着阿次,忽然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夏跃春此刻完全放松了紧张的神经,他关注着病人的每一个表情,似乎忽略了荣华对阿次的情感爆发。
刘云普:“组座,您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处座带人抓捕方致同,破获了共党一组的机关。”
护士们把银针摆放好。替杨慕次换吊瓶里的药水。
李沁红:“昨晚行动,我怎么不知道?”
阿初拿着银针,看着他,说:“少说话,保存体力,你的视力会慢慢恢复,我会用银针继续替你排毒,你会有全身肿胀的感觉。”
刘云普:“我也是才知道,处座直接从警备司令部宪兵处调的兵。”
杨慕次声音干涩地问:“我的眼睛?”
李沁红:“方致同被捕了?”
荣华喜极而泣:“阿次,你没事了……”她转过头去,让眼泪尽情流出来。
刘云普:“他跑了,不过,他的女人被处座抓了。”
阿初:“恢复疼痛意识。”他抽出银针。
李沁红从鼻孔里透出一口冷气来:“哼,我以为多大的本事……杨副官呢?”
但是,银针的刺痛让他浑身战栗。
刘云普:“今天一早上,他打电话到值班室,说请几天假,陪他女朋友出去玩玩。”
杨慕次终于从一片黑暗、模糊的光点中挣扎出来,他的眼睛开始有感光,半晌才回过神来注意到病床前有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李沁红胃里冒着酸劲:“谁批准的?”
杨慕次呻吟一声,疼得睁开双眼。杨慕次:“啊!”
刘云普:“俞秘书。”
阿初:“神经麻痹症状基本消失,我需要唤醒他的神智。”他抽出一支很长的银针,对准阿次的腋下穴位刺入。
李沁红:“她这是越权。她有什么权利代替处座发号施令?”
阿初长长地出了口气。
刘云普:“这算什么发号施令,不过准个假而已。再则说……”他故作神秘兮兮地说:“两年前,俞秘书就跟杨副官在一起工作,关系密切,处座身边的‘老人’都知道。”
夏跃春:“切片报告出来了,重度感染,适用3号疫苗。”
李沁红冷笑:“你暗示我,你也是处座身边的‘老人’?你也想狗仗人势?”
(特写)手表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推进,一半个小时后。
刘云普装憨地笑:“组座,你这张嘴啊,太容易得罪人了。真的。不好。”他摇摇头,转身去了。
※春和医院地下诊室,夜。
李沁红冷脸看着。
俞晓江带人冲进极司菲尔路福康里九号,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盆纸灰……
※多伦路。
※极司菲尔路福康里九号。
特务们穿着便服混迹在城隍庙……
杜旅宁:“叫救护车。”他的眼睛瞪着焚烧中的电台,他发现了电码本,伸手从火里把电码本给捞出来,扔在楼板上,大力地用脚踩灭火苗。
“毕勋”小马路的西餐馆,数名特务守候在内外。
宪兵乙放下正要再补一刺刀的步枪。
一男一女特务手挽手在安和寺路散步。
宪兵丙赶上来,一刺刀捅进女电讯员甲的后背。殷红的血流了下来,杜旅宁刚刚赶上这个场面,喊了句:“留活口。”
多伦路上的咖啡馆,陆阿贞坐在里面,从玻璃窗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她借着透明玻璃看着远处,突然,方致同的身影从路口掠过。仿佛惊鸿一瞥。
女电讯员乙突然扑上前,举起铁棍砸在宪兵甲的头上,脑浆四溅。宪兵乙大叫着对女电讯员乙开枪了,女电讯员乙仆倒在地,女电讯员甲手中的火柴点燃了整个桌面。
陆阿贞一下站了起来。她的脸几乎贴在了玻璃上。
女电讯员甲已经划亮火柴。
外面的特务们发现了陆阿贞的反常,他们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
宪兵甲:“别动,再动我开枪了。”
一个男子压低帽檐,快步前行。
女电讯员乙往放在小方桌上的电台和电码本上泼上一瓶医用酒精。
特务甲:“在那里!”
宪兵们砸开门,宪兵甲大喊:“在这……”所有的宪兵,包括杜旅宁一起跑过来。几乎同时往阁楼上冲。
方致同被特务们发现了,特务们兵分两路上前包抄,方致同拼命奔跑,特务们加速飞奔,咖啡馆外一片混乱。
楼上房间里,住着一组的两名女电讯员,女电讯员甲开枪打死了一名宪兵。女电讯员乙冲上小阁楼准备销毁电码本和电台。
坐在陆阿贞对面的特务拔出枪来,跟她说:“坐在这别动。”他随即跑出咖啡馆。
突然,楼上房间,一声枪响,雪狼“吓”得一哆嗦,宪兵甲、乙赶紧跑了出去。雪狼迅速关上门。他知道,今夜出大事了。
方致同掀翻了路上的小摊贩,为追捕制造障碍。
雪狼:“是是是。”
多伦路上,鸡飞狗跳,众人狂奔。
宪兵甲:“你最好别问。”
陆阿贞正在忧惧时刻,一个侍应生突然走过来。
雪狼:“老总,出什么事了?”
侍应:“跟我走。”他拉着陆阿贞就往咖啡馆后门走,前门两个特务看见,站起来,刚要开口,侍应生回头就是“砰砰”两枪,两名特务中枪。
宪兵乙搜查他的房间。
咖啡馆里客人们大声尖叫着。
雪狼显得害怕地说:“有,有。”赶紧掏出证件,弯着腰递上去。
※外白渡桥上。
宪兵甲:“你的证件?”
方致同拼命奔跑,后有追兵,前有拦截的特务,直接把他逼到了大桥中间,下面就是滚滚苏州河。
雪狼也住在这家公寓里,此刻,他戴上一副眼镜,穿上长衫,慢吞吞地起来开门,宪兵甲、乙冲了进来。
特务们慢慢上前:“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一队宪兵如狼似虎地冲上了公寓楼梯,砸门声不绝于耳,公寓里住着五六户人家,家家户户被惊扰而起,纷纷亮灯。
方致同放下武器,高举双手。
一部分宪兵跳下军车,口令声、军靴声不断。
特务们以为胜券在握,准备上前生擒。说时迟,那时快,方致同飞身跃上桥架,特务们枪火连发,方致同在枪火中纵身一跃,跳下河去,渔夫戴着斗笠,驶着一艘打鱼船不偏不倚、不快不慢,恰好驶到河桥下,方致同平安落在船上,渔船迅速驶向远方。桥面下一片枪火。
俞晓江:“是,处座。”
※戈登路上小阁楼。
杜旅宁和俞晓江下车,杜旅宁掏出照片来,继续比对了一下,说:“宪兵队分成两组,A组由你带队继续前往极司菲尔路福康里九号,B组由我指挥,马上搜查这家公寓。”
扮成渔夫的一组行动员甲和方致同入内。
汽车戛然而止。
陆阿贞惊喜地扑向方致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扮作侍应生的一组行动员乙站在她身后。
紧接着,开进一段中等阶层居住区,突然,杜旅宁的眼光停留在一座公寓前,他叫了声:“停车。”
方致同:“做得好。”
汽车沿着柏油马路前进,经过了一片商业区。
陆阿贞:“你告诉过我,如果被抓了,就把他们带到多伦路咖啡馆。”
杜旅宁在汽车上仔细观察那两张照片,都是方致同在一所公寓前的留影,杜旅宁费力地分辨着公寓的形状。
方致同:“好女人。”他亲了一口陆阿贞。两名行动组员在一旁蹙着眉,方致同感觉到了,他拍了拍陆阿贞圆润的臀,说:“去,烧茶去。”
※公寓。
陆阿贞:“嗳。”她扭着腰肢、轻快地跑进去了。
大瓷盆里的火苗愈烧愈旺。
两名行动组员和方致同三人坐下。
一组的机关里烟雾腾腾,两名留守的一男一女工作人员正在焚毁文件和资料。他们在和“死神”抢时间,拼命地焚烧,仔细地检查,唯恐遗留下半张没烧透的纸片。
组员甲:“我们一组电讯处被敌人给连锅端了,机关全部转移到了恒吉里。我们一组这一次损失惨重。”
※极司菲尔路福康里九号,夜。
方致同低着头:“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但是,我知道,责任在我身上。我对不起大家。”
杜旅宁:“走。”
组员乙:“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从昨夜侦缉处雷厉风行的做派来看,我们这一次遇到劲敌了。”
宪兵等人押着陆阿贞下楼。杜旅宁将抽屉里的两张照片揣进怀里。俞晓江戴着手套,将信件公文全部装进一个档案袋。
陆阿贞在楼上烧着茶,她两眼有些出神,茶水沸腾开来,烫着了手,她醒悟过来,赶紧把茶壶拎下来。
杜旅宁挂了电话:“马上出发,极司菲尔路福康里九号。”
※荣华书店。
※同心旅行社二楼卧室,夜。
荣华拖着满身疲惫的身体回到书店,她看见浏览大厅的书架位置亮着灯,于是,赶紧走过去,她看见丛锋背靠书架,坐在地上看书。
方致同:“立即转移,马上。要快。”
荣华:“我希望我不在书店的时候,你尽量待在楼上的房间里,如果对面街道的人看见你,会很麻烦。”
他冲进小店,拿起电话,拨通电话。
丛锋:“你昨天一夜没回书店,我怕你出事。”
方致同一路狂奔,他走到街角一家小型西点店前,掏出手枪来,砸碎玻璃门,从迸裂的玻璃窟窿里伸手进去,打开门。
荣华口气僵硬地说:“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
※大街上。
丛锋:“你怎么了?”
杜旅宁打开抽屉,翻阅方致同的私人文件,大多是旅行行程单、几本伪造的证件,他发现了两张“昌隆五金商行”的税单,他马上打电话给侦缉处监听室:“马上帮我查‘昌隆五金商行’的地址,对,马上。”
荣华没再接话。
陆阿贞被两名宪兵架着,披头散发地站在屋子中间。宪兵们搜查着每一个角落,确定整个旅行社只有陆阿贞一人。
丛锋听见她走进小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洗的声音。丛锋站起来,过了一会儿,荣华从里面走出来,她点燃一支烟,指了指书架中间,丛锋理会,二人席地面对面地坐下。
※同心旅行社二楼卧室,夜。
荣华:“我们谈点正事。”
他接着路灯,望见自己家的楼上人影幢幢,灯泡晃动,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女人的喊叫,尽管很微弱。这一刻,所有的闲情逸致一扫而空,他知道,出事了。
丛锋:“‘雷霆’密钥到手了?”
忽然,他发现了异常,迅捷地闪到法国梧桐的阴影里。
荣华:“基本上搞定了。‘疫苗’计划将于下周正式启动,我们知道,共产国际请你来联络我们,共同破获‘雷霆计划’,你手上有一笔资金,将用于购买精密的药剂生产机器,有了机器,我们才能批量生产疫苗,所以……”
路灯映着夜色和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宁静祥和,方致同手里拿着药瓶,心怀情愫、步履轻快地往回走。
丛锋摇头:“绝不可行。共产国际提供这笔资金的确用于‘疫苗’计划,不过,前提是,我必须亲眼看到‘疫苗’的可靠分析报告、病理报告和临床试验报告书。我才能按照规定到香港银行驻上海分行去拿这笔钱,这是程序。”
※同心旅行社大街上。
荣华:“现在情况特殊,上海到处都是白色恐怖……”话音未落,街道上响起警车刺耳的嚣叫声,一辆警车从街上开过。
方致同关了灯。
荣华:“……我们不仅仅要考虑到你的安全,还要考虑到我们同志的安全。”
陆阿贞躺在被窝里,说了句:“快点回来。”
丛锋:“共产国际和上海特科事先是有协议的,我们必须按章程办事,任何违反规定的事情,我都不予支持。我有权利这样做。”
方致同笑笑,陆阿贞又疼得吐起来。方致同心疼地说:“你看你,疼得多厉害。我们小街背后就有一家西药店,店主人跟我熟,我去给你拿点消炎止痛片,很快就回来,你先躺在这,千万别乱动。”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枪,带上。
荣华:“你认为,我们为了满足你所谓的程序,要把‘雷霆’相关技术人员集中在一起,开什么鸟会,单独给你做什么技术分析,看什么病理临床报告,仅仅是为了让你相信我们确实胜任了这项工作。安全吗?”
陆阿贞:“谁是你老婆?”
丛锋:“安全不归我负责。”
方致同:“老婆还挺心疼我。”
荣华被他这一句顶得心里窝火,“蹭”地跳起来,烟灰几乎烧到手指:“去你妈的!”
陆阿贞拉住他:“不要,老毛病了,深更半夜的,哪家药铺肯开门。而且,你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出去受了凉,可不得了。”
丛锋:“我母亲已经去世了,而且,她并没有得罪你。”
方致同:“我去给你买药。”
荣华气得把一双高跟鞋脱下来,一只一只扔到楼梯上,“乒乓”震响,宛如泄愤。
陆阿贞皱着眉:“我胃疼得厉害。”
※上海云海美术学院。
方致同:“你感觉怎么样?”
荣升在教学生作画。
灯亮了,陆阿贞的胃不舒服,半夜里起来要呕吐。方致同赶紧披衣下床,跟着她。
和雅淑和几名男女学生一起画着一名半裸女模特的油画。女模特不漂亮,面目仿佛可憎,但是身体很匀称,线条丰满。
※同心旅行社二楼卧室,夜。
雅淑笔下的女模特,既漂亮又圆润,画得超现实,充满了自己的幻想。
夏跃春回头看见自己的工作台一片狼藉,根本无法继续。
荣升从她背后走来,看着她的画,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雅淑回头看着他,说:“被你捉到我的错了。”
阿初:“3号疫苗,剂量5mg。”护士乙在阿次皮下注射疫苗。夏跃春紧张地注视着,阿初:“跃春,继续切片化验,继续……”
荣升:“你画的题目与内容不符。”
护士甲:“心率加快,……气管停止痉挛。”她声音有些激动地说:“皮肤开始收缩了。荣医生,他皮肤收缩了。”
和雅淑:“我画的是‘一夜青楼’”
阿初向阿次心内注射针剂。阿初:“观察。”
荣升:“在你心目中,妓女的生活也是优雅的,你看,画得多微妙、心定、夜静,这个妓女一定有人爱着。”他看了看雅淑,说:“一般良家女子看待妓女既鄙视又讨厌,你为什么会下笔如此淡定?”
护士们针剂到位。
和雅淑:“你的话并不全面,一般良家女子看待妓女既鄙视又讨厌,我却认为她们另有神秘的一面。”
阿初:“我弟弟还没死呢!哭什么丧!”他转目过来,眼睛里充着血。他重新走到阿次的病床前,荣华自动让位。阿初:“强心针。心内注射1mg。”
荣升诧异:“什么?”
刺耳的金属、玻璃撞击声,让所有的人侧目。
和雅淑甜美的笑容:“浪漫。”
阿初此刻脑海里一片混沌,他转身走到夏跃春工作的台面上,用力将桌上所有器皿全部一扫到底。
荣升觉得雅淑太过天真,把女人的血泪当成了秦淮风月,不过,他认为这是雅淑可爱之处:全没设防,心底洁白。他认真地看画,说:“有点小瑕疵。”
阿次的病床前,荣华扑倒在他身上,哭着呼唤着他。夏跃春冲过来,满脸是泪。护士们难过得往后退步。
和雅淑:“哪里?”
※春和医院地下诊室。
荣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妓女像日本人?”
军靴攒动,军车开动。
和雅淑眼睛一暗,忽然又亮起来,她说:“我家里藏着画,《青楼十二时》。”
俞晓江领会了他的意思。
荣升感兴趣了:“你是说,你家里藏着日本江户时代浮世绘大师的名作?”
俞晓江:“方致同被捕,可能导致他们的特使会议延期。有违我们当时放长线的初衷……”杜旅宁停住脚步,看着俞晓江,说:“李沁红的鲁莽,剪断了鱼线,密捕方致同,我赌的是……他合作。”
雅淑压低声音:“赝品。”
杜旅宁:“对,钓鱼行动提前了。”
※和雅淑家玫瑰园。
杜旅宁站起来:“如果你提供的消息真实可靠,我会很高兴继续跟你合作。”他大跨步走出去,喊着:“静安寺东街同心旅行社。要快。”俞晓江紧跟他的步伐。俞晓江:“今晚就要密捕吗?”
玫瑰园里鲜花绽放,花朵娇艳欲滴,色泽妖娆。女佣小月在浇花。家门是敞开的,从门口就能一览无遗。
阿春仓皇地说:“静安寺东街同心旅行社……我跟踪他很久才得到的消息……我去看过,他和他相好的常去。”
阿初穿着一身笔挺的德式军装,内心纠结地站在门口。
杜旅宁态度诚恳地说:“告诉我地址。”
小月发现了他。
阿春捂着眼睛,点着头。
小月很主动地弯着腰走过来:“杨少爷。”
杜旅宁一拳打在他脸上。杜旅宁:“不要告诉我,我已经知道的。明白吗?”
阿初很冷地说:“你是谁?”
阿春:“河船!他有一个相好的叫陆阿贞!”
小月:“我是新来的佣人小月。”
杜旅宁:“这个问题你今天必须回答,否则……”
阿初:“你认识我?”
阿春愣住。
小月:“我在小姐房间里,看过您的照片。”
杜旅宁:“共党一组头目方致同的藏身处。”
阿初:“小姐呢?”
阿春“噗通”一声,给杜旅宁双膝跪倒:“长官,长官,我是包打听出身,谁赏一口饭,我就跟谁干。长官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
小月:“去云海美术社画画了。”
杜旅宁心平气和地说:“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有很多人大部分时间用的都是假名字,过的都是别人的生活,一旦身份被揭穿,就一文不值了,性命形同草芥。所以,我不会抓你,我会把你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写明你的身份是日本间谍、杀人潜逃……你幕后的主子就会让你彻底消失,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害怕就此消失的。”
阿初转身欲走,回头看看小月,他怎么看怎么别扭。小月微笑着鞠躬,目送他远去。
阿春的脸色难看起来:“不,不……长官。您误会了。”
※杜旅宁办公室。
杜旅宁:“也为日本人工作吧?”
几名跟丢了方致同、放跑了陆阿贞的特务垂头丧气地站在房间里,杜旅宁火气冲天,一个一个地修理,特务们被他一个一个给踢了出去。
阿春:“长官,我……我是李组长的线人,真的,李组长可以为我作证,我是为你们侦缉处工作的。”
李沁红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反手把门关上。她靠在门上,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痛快、解气,笑得太厉害,牵动到自己的伤口,痛得抽搐了一下。还是继续笑……
杜旅宁:“原本是想过几日再来拜访,可是手下不争气,惯会打草惊蛇,我怕我不抓紧时间,就来不了了。”
※杜旅宁办公室。
俞晓江马上给了阿春一把小椅子,阿春服从地坐下。
俞晓江拿了份文件进去,她替杜旅宁倒了杯水。
杜旅宁很客气地说:“坐,坐。别紧张。”
杜旅宁按着额头,说:“李沁红此刻,一定关着门笑个不停,你信不信?”
阿春的脸色灰白。
俞晓江微笑:“我不也在笑吗?”
杜旅宁很温和地说:“你就是在逃杀人犯阿春,对吧?”
杜旅宁:“笑什么?”
阿春赶紧跪爬了几步,上前:“长官!”
俞晓江:“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屋里亮着灯,杜旅宁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俞晓江站在他身后。
杜旅宁:“女人善变啊。”
绸缎庄灯亮,门开,阿春打着哈欠、扣着衣扣,外披一件褂子,开门后是震惊的表情。门口清一色的全副武装国民党宪兵,他们站在巷子里,清风雅静,没有一点声音,杜旅宁、俞晓江径直走了进去,阿春张着嘴,被门口站着的一名宪兵,用枪托子给砸了进去,一个倒栽葱,栽进房间里。
俞晓江:“纵有七十二变,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静夜,暗巷,犬吠,敲门声。
杜旅宁:“你想说什么?”
※绸缎庄。
俞晓江:“共党特科危在旦夕。”
荣华撕心裂肺地喊:“阿次……”
杜旅宁:“晓江,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就是因为你能观察到别人看不到的细节,细节往往决定成败。”
杨慕次的脖子一仰,血一喷,人昏迷。
俞晓江:“这步棋,总算替我们占了一个先机。”
阿初第一次感到惊心动魄,他甚至预感到,他有可能从此失去今生最后的一个亲人。
杜旅宁眼光闪烁:“……千载难逢的机会……还要赌一个运气。”
突然,杨慕次张开嘴,吐出大口的污血,荣华惊叫起来,所有的人都围上来,阿次再次吐血,浓黑的污血喷薄而下……
电话铃声骤起,俞晓江接电话:“喂,处座办公室,对。知道了。”她挂了电话,说:“处座,运气来了,那个受了重伤的女共党,已经清醒了。”
阿初祈祷似的眼神:“等待奇迹……”
杜旅宁:“再好不过了。准备车,马上去陆军医院。”
荣华:“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俞晓江:“是,处座。”
荣华的心腔里“砰砰”乱跳,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
※陆军医院病房。
阿初:“好,继续。血压正常指标。呼吸恢复正常。”他用一根银针刺激阿次的指甲盖,阿次有反应了。阿初说:“神经麻痹有缓解。”
杜旅宁、俞晓江来到女电讯员的病床边。
夏跃春:“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杜旅宁:“你感觉怎么样?”
杨慕次的脸上渐有血色。阿初:“3号疫苗,第二次,减半剂量。”护士立即过来,辅助他的工作。阿初的心神较为稳定了些,回头看,夏跃春在另一张台子上工作,他问:“切片分析,还要多久?”
女电讯员一言不发。
(特写)手表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推进,二十分钟后。
杜旅宁:“我不大喜欢在病床上动粗,如果,你不肯配合,你很快就会被送到另一个让你愿意配合的地方。我们能让任何人开口说话……”
夏跃春:“好。”
突然,女电讯员头猛地一摇,咬舌自尽,鲜血喷射。
阿初:“跃春,现在继续你的切片分析,这里交给我。”
杜旅宁大惊失色,赶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连声大喊:“来人啊……”俞晓江赶紧推开门:“叫医生!快!”
夏跃春:“血压回升。”
女电讯员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特写)手表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推进,五分钟后。
※云海美术学院画廊。
夏跃春:“未见明显变化。”
荣升和雅淑一边看画,一边谈论。
阿初看表:“观察血压。”
雅淑:“我看了你的画,感觉你内心很忧伤。”
阿初:“3号疫苗,第一次。”护士们立即配合他的工作,针管递到阿初手上,很快,疫苗的药水被推进到阿次的血管里。
荣升:“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总是灰扑扑的活着。”
杨慕次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荣华几乎要哭出来:“快拿主意啊。他快不行了。”
和雅淑:“如果,你愿意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你就把每一个清晨当做新的开始。”
阿初:“什么都别说,一个字也别说,让我保持清醒。”
荣升看着画廊上有学生用抹布擦拭玻璃画框上的灰尘,他有感而发:“如果,每个人的历史都能像玻璃上的灰,用抹布一抹,就光华无痕,那样多好。”雅淑听了这话,深有同感,她想象自己就是那块挂在墙上的玻璃画框,该有多好。
夏跃春:“阿初。”
突然,他们的脚步停在一幅“自画像”前面,画上的题目是:雪梨春色。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颤颤巍巍地站在画像前,她看见荣升、雅淑停驻,就跟他们讲述:“这是我孙女……我一手带大的,她喜欢画画,学英文,做淑女,我花了钱送她来……她找不到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我经常过来看看她的脸。”老妇泪水纵横,但是,她很克制,不疯癫,不责怪,甚至眼睛里没有恨,只有思念和坚定不移地等待。
阿初:“别再提醒我,我在赌我兄弟的命。这该死的混蛋,快把我逼疯了。”
老妇:“我想,她总会回来的。”
夏跃春被震慑住:“……我完全不知道。”
雅淑心里仿佛被针扎着痛,眼神里闪着迷离的光、羞愧的恨,荣升眉目间是伤感和同情,好长的时间,他们不能接话。
阿初:“他的血型是Rh阴性A型血,天生不能抗御这种细菌变异的剧毒。”
荣升的手下意识地揽了雅淑的肩,他们低头走向长长的走廊。雅淑心里很复杂,她不敢回头看老妇期待的眼睛,因为她已经不能回头,一条道走到黑。
夏跃春:“多数的感染者,三天内不会导致死亡。”
画廊门口,阳光暖暖地投射进来。雅淑惊讶地看到了一身戎装的“杨慕次”。他的目光里瞬间闪着意外、犹疑,但是,很快,“杨慕次”迎着他们走过来。荣升自然而然地对雅淑松开了手。
荣华瞪大了眼睛:“兄弟?”
和雅淑:“阿次?你怎么来了?”
阿初:“等你切片报告出来,他已经是一具死尸了。他是我兄弟,我难道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杨慕次”看也不看荣升,上前拉住雅淑的手,说:“跟我走。”他走得极快,雅淑觉得自己很丢面子,她扯开“杨慕次”的手,很生气:“你干什么?”
夏跃春:“阿初,如果判断失误,等同于‘自杀’。”
“杨慕次”:“……我请了几天假。”
荣华的眼神开始迷茫,她望着夏跃春。
和雅淑:“于是呢?”
阿初:“NO。”
“杨慕次”:“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荣华马上行动:“3号疫苗在哪儿?”她不顾一切地冲到护士面前。找疫苗的编号,她嘴里不停地说:“3号,3号,阿次,你得挺住。”她从护士手上拿到了3号疫苗,转过身来递给阿初,荣华焦灼的眼光:“你确定?”
和雅淑:“我不去。”
阿初截住他的话,发作了:“他就快死了。”
“杨慕次”:“不去?你不是很想让我陪着你吗?”
夏跃春:“阿初,如果用错了……”
和雅淑恨着他:“不去,这样傻等、痴等的日子我再也不会过下去了。我不想继续伪装自己……”
护士们在准备疫苗。
“杨慕次”很惊异地听到这个词:“伪装?”
阿初冲动地说:“拿3号疫苗来。”
和雅淑:“我跟你,……完了。”
夏跃春理性地说:“如果我们不分析出他感染的程度,无法确定用几号疫苗,阿初,冷静点。”
“杨慕次”心中真是有喜有忧,脸上真是阴晴互转,手上却死死地拉住了她,决定不能让她逃离“阿次”,他对自己说,也对雅淑说:“最后一次。”
阿初的脸上神情大变:“跃春,来不及了,他的神经进入麻痹状态,……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呼吸。”
和雅淑紧绷着,一言不发。
护士:“不好,病人心跳减缓了。”
“杨慕次”有些着急:“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跃春:“视觉神经也许会影响到脑神经。”
荣升走了过来,想替雅淑解围:“雅淑小姐下午还要参加云海美术的画展……”
荣华:“回来的路上,他就看不见了。”
“杨慕次”依旧不看荣升,只对雅淑说:“听话,难得我得了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们私下解决。你待在这不走,存心要我难堪吗?”
阿初低头检查阿次的眼睛,阿初感觉不对劲:“他的视觉神经出问题了……”
阿次第一次语气里有恳求之意。
夏跃春在灯下做组织切片和化验。
和雅淑目光犹疑了。
阿初转脸看着荣华,荣华:“如果事情可以变得不一样,我情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这是她对阿初眼神质问的直接回答。
荣升:“和小姐……”
阿初戴手套:“这种毒,很怪异,年轻人发作得极快,中年人和孩子发作慢,但是,腐蚀性极强。马上做切片。”他看见阿次的脸,仿佛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自己,他的心底突然被一种莫名的痛楚情绪所笼罩。
“杨慕次”终于回头了,他硬着头皮质问荣升:“你觉得合适吗?”
夏跃春:“怎么会这样?毒性发作得太快了。”
荣升无语。
一束灯光射下来,阿初清晰地看到阿次冰冷的脸庞。
和雅淑要替荣升找回几分面子,她说:“我又没有嫁给你,有权利跟任何人做朋友。”
阿初和夏跃春跑步进入地下诊室,几名护士正在量血压、检查生命体征。荣华脸色苍白,守在杨慕次的病床前。阿初冷静地喊着:“开灯。”
“杨慕次”:“不管你有没有嫁给我,我对你,就像你对我,永不死心!”阿初这话,铿锵有力,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句话是代表谁说的。但是,这句话对于雅淑同样是有力度的,她惊讶地对“杨慕次”张大眼睛,因为,这是“杨慕次”第一次向自己表白内心的爱。
春和医院地下室走廊上,两双皮鞋在阴冷的走廊上飞奔。
在雅淑的心目中,阿初是点亮自己心灯的人,而杨慕次是她生命中必须努力得到的人。这种微妙的情绪一一落入阿初的视野。
阿初做了一个终止的手势:“……我只要他能活着。”
阿初当着荣升的面,带走了雅淑。
阿初整个人一下就懵了。他突然推开夏跃春往外走。夏跃春赶紧追上。夏跃春:“你听我解释。”
阳光照在冷清清的画廊里,荣升的心有点说不出的惆怅。他对着阳光,背对着长长的画廊,站了许久。
夏跃春:“……那个病人,是你弟弟。”
方致同和老余在茶馆雅座里见面。
阿初:“什么意外?”
老余:“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夏跃春:“阿初,有点小意外。”
方致同:“我的电讯员关在陆军医院加护病房。医院的内部结构和岗哨分布我都拿到了。”
夏跃春急急忙忙走进来,阿初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头上冒着火星。”
老余:“怎么到手的?”
※春和医院地下实验室,夜。
方致同:“阿贞有个大表哥在陆军医院当锅炉工,我想了个法子,花了几个钱,自己混进去了一趟。其实,这家医院的守卫都是临时抽调的大兵,流动性强,花架子多。外紧内松,只要我们能顺利进去,一定搞定。”
荣华满脸焦灼。
老余:“你不要掉以轻心,杜旅宁也许就是故意下诱饵,等着我们钻进去。千万不能冒险行事,要考虑到万无一失。”
荣华和四名穿着防护服的护士们举着吊瓶、推着活动医用病床,快速前进,病床上的病人已经用白色的被单遮盖得严严实实。
方致同:“搞行动的人,没有谁敢保证万无一失,只敢说一句,险中求胜。”
※春和医院地下室走廊上,夜。
老余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觉得方致同做事,血气方刚,而且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徐玉真:“知道了。”她放下电话,这一夜终于可以安眠了。
方致同:“特使会议的事情,我正在做准备工作。”
电话里传来陈浩山的声音(OS):“太太,从家里溜出去的猫找到了,您放心吧。客人已经招待过了,都很满意。”
老余:“正要跟你说起这事。荣华正在做苏联特使的工作,希望他尽快将‘疫苗计划’的经费提交给我们,我们急需这笔资金投入。可是,特使到现在坚持要先看到临床病理分析报告……但是这份报告出炉,起码还有半个月。”
徐玉真:“情况怎么样?”
方致同:“半个月?”
电话骤响。徐玉真紧张地接听电话。
老余:“对。”
※徐玉真的卧房,夜。
方致同:“对我来说,筹备时间充足。”他停顿了片刻:“老余,我想借用你的人手。”
荣华从车前镜里看到了这一幕,她强烈克制住自己的惊恐情绪,假作镇定,迅速离开事发地点,飞奔而去。
老余:“谁?”
杨慕次坐起来:“太猖狂了。”突然,他发觉自己的视力模糊起来,他的手臂开裂……
方致同:“荣华和雪狼。”
汽车开上公路,荣华看见市府的两辆汽车的残骸和一片尸体,她愈加震惊和愤怒,杨慕次也看到这惨烈的一幕。
老余想想:“我不能都给你,二选一。”
杨慕次举起手掌来仔细观察:“手指甲和手背开始出血。手腕处开始有迸裂的痕迹,有点痛的感觉,但不是很明显。我现在全靠你了。”他的话简洁而直接,却给了荣华一种不寻常的力量,荣华狂踩油门,一路狂奔。
方致同:“……荣华。”
荣华喘了口气:“……是啊。”她刻意附和着:“当时应该问一问,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老余点头:“我还是那句老话……”
杨慕次:“忘了问那个中毒人的妻儿住在哪里了。”
方致同截住他的话:“安全第一。我记住了。老生常谈。”
荣华紧张:“啊?”
老余:“错。警钟长鸣。”
杨慕次有些懊悔地说:“忘了一件事。”
茶楼下的街道上,行人寥落。偶尔有自行车骑过。
荣华:“怎么了?”
一个打着花布伞的女人停驻了片刻。
荣华飞车前进,杨慕次倒卧在后座上。杨慕次突然叹了口气。
打着花布伞的女人走到临街的杂货铺去打公用电话,她很大方地付给老板几枚铜板,老板识趣地让开。
黑衣人等开始检查中毒者的尸体,有人用日语喊着:“セーフ。(安全了。)”、“"とウッド氏は"安全、わかった。(‘木头’找到了,安全。)”
陆阿贞拨通了电话号码:“是我。”
废旧的仓库里,几束手电筒的光束照射进来,一群黑衣人现身。
(画面切割成两半)杜旅宁和陆阿贞接听电话的画面同时出现,一分为二。
视野里一片空旷荒凉,荣华拉着杨慕次一路狂奔。
陆阿贞:“……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电话挂机。
※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