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淑截住他的话:“同床?”
阿初继续未完之话题:“同心……”
阿初大窘。他的血液里和神经中某些激素刺激着他的表情和动作,他机械地切割餐盘里的牛肉。
侍应生此刻给他们送来了晚餐,倒上美酒,请二人享用,退去。
雅淑:“我们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亲密中又仿佛间隔着山水屏障。疏远却又彼此熟悉?我靠得你很近,却摸不透你的心?你总是端详着我,看着我,有时候,看也不看我,就只管若即若离地考验我,我到底是个女人。阿次,你心目中,你的女人就仅仅是当成洋画片来看的吗?”
阿初思忖着这句话的含义,心底赫然开朗,却故作不解:“我们和他们哪一点不一样,同声相应,同心……”
阿初的目光里汇聚了千言万语,他此刻恨不得立马把夏跃春给“杀”了。他无法作答,他没有权利替阿次回答这种问题。他索性端起一杯酒来,先喝了。
雅淑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围坐的情侣们,说:“他之于我们并不同于我之于他们。”
雅淑:“喝酒就能解决问题吗?”
阿初:“想什么?”
阿初:“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你不想听我说真话吗?”
阿初:“看西施啊。”雅淑低头笑着,这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老朽话,勾起雅淑对阿初的情愫。
雅淑:“我不想把你扛回去,何况我也扛不动。”
雅淑不答反问:“你在看什么?”
阿初带着一种虚伪的笑,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故作镇定地说:“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扛不动?”
阿初:“你在想什么?”
雅淑讨厌他的笑,说:“阿次,你今天很奇怪啊,你看你的表情,典型的医生临床状态。‘假’得过分了。”
阿初看着雅淑,他的目光明亮而温存,雅淑眼睛里潜藏着某种很微妙的情愫。
阿初被她这一句话吓得差点没把“心”给吐出来。他很不安。
许多来度假的人聚集在餐厅里,钢琴师弹奏着美妙抒情的音乐,阿初、雅淑面对面坐在小餐桌上,餐桌中间的小玻璃瓶子里放着一束玫瑰花,颜色有些褪了,不像是新鲜的,大约摆设了两三天了,亏得瓶子里放着水,养着残花不至于马上枯萎。
雅淑开始使小性了:“真该带包毒药来逼你的‘真心’供词。”
※餐厅里灯火辉煌。
阿初缓过气来,说:“人说在情人眼里,毒药也是美酒。”
李沁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雅淑心神恍惚,眼前居然浮现出阿初的影像。
杜旅宁鹰一样的目光,左右探视,然后离去。
(闪回)阿初逗她:“你不怕我在汤里下了药啊?”
李沁红守在外面,她亲眼看见陆阿贞从里面出来,过了五分钟,她惊异地看见了化了装的杜旅宁走出来,她闪身贴到隐蔽处的墙根。
和雅淑:“我不怕,别说你下了药,你就是下了毒,我也敢喝。”
门外不远处,站着穿便装的李沁红,李沁红掐灭了香烟。
阿初:“要真有毒,我愿意替你喝。”(闪回完)
陆阿贞走到绸缎庄门口,左右看看,走了进去,阿春在等她。她一进门,阿春就把门给关上了。
阿初看雅淑似乎走神了,疑心自己是否说错了话,阿初:“你怎么了?”
※绸缎庄。
和雅淑死盯着阿初的脸看,阿初愈发不安起来。
雅淑轻快地笑靥,阿初矜持的笑容,瞬间流入永恒的画面。
和雅淑:“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在情人眼里,毒药也是美酒。这可真不像是你说的话。”
阿初和雅淑骑着骏马在草地上奔驰,天蓝、草绿、骏马、名士、花香、美女融入视野,一名小报的风景摄影记者很快捕捉到了那光彩绚丽的画面,他按动快门。
阿初反应过来,以守为攻:“那你说这是谁说的话?”
阿初拿出照相机来,替雅淑拍照,不同的姿势,不同的笑容,迷人的、天真的、神秘的,还有幸福的脸……
和雅淑没有料到他反攻自己,反而有些局促。
阿初拉着雅淑走在青石板上,他们从青石板上跳着小溪里的石头,阿初看着雅淑蹲在石头上嬉水,林间的阳光下,雅淑的身影异常娇美。
阿初再敲她一下:“你千万别告诉我,是姓荣的——”
画板翻了一个面,掉到草丛中。
雅淑的小性子来了:“是又怎么样?”
突然,自行车被一块小画板给卡了一下,阿初注意到了,但是,他没有停留,骑车而去。
阿初见她恼起来,赶紧往回收一句:“你不就是想听这些无谓的浪漫话吗?为什么姓荣的说出来,你当它是个宝,我这里说出来,你偏要生气了?你到底是喜欢听呢,还是不喜欢听呢?”
阿初骑着车,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他的心向大自然敞开,他肆意地呼吸着新鲜的沾着泥土香的气息,雅淑的心在车上随着车一起晃荡,这一刻,她的心揪起来,流露出一丝痛楚和难过。“杨慕次”的双臂环着她,让她感到这一刻,她是安全的,跟阿次在一起,她就永远是童话里的公主。
雅淑从鼻孔里喷了一口冷气:“哼,什么样的浪漫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全变了味道,千万别再学阿初了,你学也学不像,整得自己像个三脚猫似的。让我瞧不上。”
自行车的车轮压过绿幽幽沾着露水的野草山径,田野里一片清明寂静,仿佛春风、花鸟都藏起来沉睡,只有一双清醒的眼睛看得懂这田野中的秘密。
阿初被此时此刻的心境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忍着性子,用力切割盘里的牛肉,雅淑“白”了他一眼,一拍桌子:“当兵的,你能不能不使劲摆弄你的刀叉,威胁谁呢?”
※闸北郊外。
阿初愕然,有情侣回头看他,他也不耐烦了,索性学着阿次的火爆,冲着看他的情侣吼一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两夫妻打情骂俏啊!”那些情侣们赶紧回避他的目光。
俞晓江略带自负地说:“百分之一。”
雅淑忽然抿着嘴,笑起来。她伸出手去掐了掐他的嘴。
杜旅宁:“十分之一。”
雅淑走进自己的套房,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粉红色的信,她拆开信,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朵枯萎的樱花,和雅淑像是突然被蛇咬了一口一样,“啊”的一声跳起来,樱花落在她的脚下。
俞晓江:“三分之一?”
信笺上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出现断句:“俘获杨慕次的心——行动时间——”
杜旅宁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杜旅宁:“我真希望,你的智慧分给她三分之一。”
空灵中,似乎有女人的笑声萦绕在她耳边。
俞晓江:“李组长,人很精明,我们的人跟不了她。”
雅淑双手颤抖地拾起那一朵枯萎的樱花,在雅淑看来,这一朵樱花标本无疑像一只招魂的手,只不过,招得是自己的恶念,枯萎的樱花底仿佛伸出无数只手来。
杜旅宁:“你还没看透她,她好就好在永不言败,坏就坏在眼高手低。”他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得提防她,别干出什么蠢事来,破坏了我们的全套计划。”
雅淑在这些虚拟的手包围中,回过神来,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恐惧和对未来的极度可悲。
俞晓江:“好像有点消停了。”
雅淑手里拿着樱花,口中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不是阿初?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杜旅宁:“李沁红最近在干什么?”
一根火柴擦亮,雅淑把干枯的樱花标本给点燃了,火苗在她手中燃烧,火烧到了她的手指尖,她才松了手,看着樱花瞬间变成灰尘,在眼前飘散了。这就是自己的人生,雅淑在想。
杜旅宁笑起来。
※春和医院地下诊室。
俞晓江:“我对处座也是这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病床边,夏跃春在给杨慕次扎针驱毒,阿次忍着疼痛,豆大的汗珠滚落在枕头上,护士替他擦着汗。
杜旅宁:“你对他总是心怀私谊。”
杨慕次:“夏……院长,给我打一针吧。”
俞晓江:“我们正在逐个排查内奸,李组长曾经怀疑过阿次,所以,这次‘钓鱼行动’我没打算让他参加,如果,这次行动,仍然有人泄密,我想,就此洗清阿次嫌疑。”
夏跃春面无表情地说:“吗啡的剂量是有严格规定的,不能超过。”
俞晓江进门,杜旅宁在批阅文件,他头也不抬,问:“为什么给阿次放长假?”
杨慕次烦躁地说:“你别绷着一张脸行不行,把这该死的针拔了。”
※杜旅宁办公室。
夏跃春:“你已经有力气跟我吵架了,看来,你大哥开的恢复疗程单,真的很管用。”
雅淑的手轻轻挪回了手把中间,阿初有点诧异,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牵动到她敏感纤柔的心。
杨慕次:“是他的方子?”
阿初笑:“不高兴了?”
夏跃春:“对啊。”
阿初骑车从骡子身边穿过:“走近了,才看得清楚。真面目暴露出来了。”雅淑听了这句,心尖一抽:“马比骡子强很多吗?”
杨慕次:“难怪了。这下他解恨了。”他终于放弃无谓的抵抗,恨不得自己依旧昏睡,不用忍受针扎的“酷刑”,可是,敏锐的神经告诉他,疼痛在所难免。
和雅淑:“骡子?”
夏跃春:“恢复期一过,就没事了,你再忍耐几回吧。”
阿初:“神马?”他看过去,大笑起来:“不是天庭的神马,是头凡尘的骡子。”
杨慕次:“夏院长,我记住你了。”
和雅淑:“……啊,前面有匹神马,我们要撞到神马了。”
夏跃春开起了玩笑:“千万别这么说,假设还要在病床上见。”
和雅淑的手移到阿初的手背上,阿初有触电般微妙的感觉。雅淑有一种单纯的喜悦,心境大好,在这种美妙的心境中,她觉得天外射来的都是一片光辉,映照着自己的心灵的纯真的一面,她不想剥离这层幸福的光圈,尽管她知道,天色迟早会变。
杨慕次:“你讲话真是刻薄到家了。”
阿初:“抓紧了,抓紧了,我们要过小桥了。”
夏跃春一怔:“这句话,你大哥常说。”
阿初扮演的杨慕次用脚踏车载着雅淑在优美的三泉山径中穿梭。雅淑紧紧抓着前面的车把,一会儿尖声叫着,一会儿欢快地笑着。阿初为了卖弄一下车技,一会儿迅疾如风,一会儿穿梭如云,赢得了雅淑的阵阵欢笑,二人宛如春风得意,表现得如胶似漆。
杨慕次:“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他!”
雅淑的脸上透出一种不安的表情。
夏跃春:“你不承认?为什么?”
雅淑回头准备换衣服,她看见侍应从门缝里递送进来的报纸,她把报纸拿起来,看见有一段文字“荣家小公子荣初南京祭祖,身世成谜,有待揭秘”。
杨慕次:“你这么有闲心来管别人家的家事?”
她向他招手示意。
夏跃春:“家事?”他点点头,说:“你都说是家事了,也就是说,你嘴上没认,心里早就认了。”
她听着窗外的车铃声,一下子坐起来,穿着一件睡衣跑到窗前,拉开落地窗,窗外的光线直射过来,她看见穿着军装的“杨慕次”脚跨在自行车脚踏板上,不停地按着车铃铛,雅淑从未见过他如此可爱的一面,就像邻家的大男孩一样,浑身上下焕发出热情和蓬勃的朝气。雅淑恍惚地觉得看见了阿初的影子,但是那一袭笔挺的军装,招摇过市的提示着此人的身份,毋庸置疑。雅淑对“杨慕次”由衷地发出了甜美的微笑。
杨慕次感觉自己被夏跃春“整治”得快要“崩溃”了。杨慕次:“我没话跟你说!”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前的纱帘透了进来,雅淑犹自躺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鸟声呢喃,香衾温暖。窗外一阵自行车铃声叮当,不停地响,终于唤醒了雅淑。
夏跃春莞尔一笑。
※闸北郊外。
忽然阿次被一根针刺到,浑身酸麻,杨慕次冷哼了一声。
夏跃春:“不客气,不客气。”他向二位太太点头致意,荣升陪他出门。
夏跃春:“别说我没提醒你,对你的主治医生,你得客气点。”
荣升:“我送您。”
杨慕次:“好——你等着——”
夏跃春:“您去,您去,我就走了。”
※闸北郊外。
三太太急着上楼看荣华:“夏院长,我上去看看孩子。”大太太暗中扯了她一下。
暮色中,和雅淑戴着一个红色的斗篷,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穿梭在山径。同样是三泉的山路,白天和傍晚很不一样,现在落在雅淑眼里的景物显得灰暗、孤寂、沉默。
夏跃春:“这倒是实话。大少爷虽然体弱,但是不见得身体机能差。若是同样的病症,加在大少爷和大小姐身上,恐怕大少爷能扛得住,大小姐就得卧床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在昏黑的路上。
众人都笑起来。
阿初此刻独自走在郊外的田野里,他在草丛中巡视,白天他陪着雅淑,无法进行秘密的调查活动,傍晚,他接着暮光之色,寻找着白日里发觉的一些蛛丝马迹。
大太太:“真不好意思,您辛苦了。我们这孩子从小到大,还没有这样病过,所以,把我们给吓住了。要是阿升,三天两头病着,我们也不紧张。”
他想到了那一块画板。
三太太:“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您啊,辛苦了。”
阿初在草丛中发现了那一块刻着“云海美术”字样的画板。忽然,他发现一个女人从山涧下走来,那熟悉的身影,分明就是雅淑。阿初看着雅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夏跃春笑笑:“您放心好了,她是受了风寒,不注意休息,导致内热激发,烧发出来,倒是好事,就怕发不出来,郁结在身体里,那倒不妙了。我给她打了针,开了几味西药,用不了三四天,她就生龙活虎了。”
阿初的眼中流露出惊疑之色。
二人下楼,三太太赶紧迎上:“夏院长,我们荣华没什么大碍吧?”
※荣公馆。
荣升:“太感谢了。”
荣华从病中醒来,一味地咳嗽,荣升放下画板,替她倒了一杯水。荣华看见大哥守在自己病床前,有些不忍,说:“叫杏儿来,一样的,何必你亲自守着我,浪费时间。”
夏跃春:“哪里话,您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令弟去南京前还叮嘱过我,贵府这边有人要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打电话给我,我一定是随叫随到。”
荣升把画板翻转了一面,叫荣华看,那是一幅荣华沉睡的素描。荣华的眼睛里闪着欣赏的光:“大哥,你真该当一名职业画家。”
荣升:“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惊动您。”
荣升微笑。
三太太满心焦躁地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大太太打着呵欠陪着她,丫鬟们都在楼上忙碌着,一会儿,荣升陪着夏跃春下了楼。
荣华:“怎么样?母亲没有逼着你马上接班吧?”
门外,有人礼貌似地敲了敲门,荣升走了进来。
荣升:“我盼着她老人家长命百岁。”
荣华的双眼透出一种一往无前的使命感和勇气。
荣华笑:“逃,是逃不掉的。”
夏跃春:“我信。——生命是美好的,我们之所以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值得我们用生命去捍卫的信仰,信仰使我们脆弱的生命变得强大,变得勇敢,变得有力量。”
荣升:“那就找个地方藏起来。”
荣华:“我并不畏惧死亡。”
荣华:“大哥,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人都跟这个家庭格格不入?”
夏跃春:“我们都有着共同的信仰,并为此而默默无闻的付出,不惜付出我们最宝贵的生命。我们的信仰在我们工作的城市里,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指引着我们的前进方向,另一方面,它随时带给我们危险,甚至是死亡。”
荣升:“那是你,不是我。”他坐下来接着画。
夏跃春凝视着荣华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清澈无瑕的,没有迷茫,也没有恐惧。她是真心地在问自己。
荣华:“大哥,你一定要多保重,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荣升拿眼珠子瞪着她,她依旧硬着头皮说:“我要是不在了,你一定帮我看着我妈。”
荣华长吁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中的郁结,其实,在生死关头,我从来就没有过丝毫的犹豫。反而是我脱离了危险的时刻,我会突然问自己,我能坚持到底吗?我还能坚持多久?”
荣升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找东西,荣华知道他在找所谓的“家法”,掩着嘴乐。荣升索性过来,落下她的被子,用拳头威胁她。
夏跃春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靠着床边坐下来:“我知道,你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荣华要说话,夏跃春截住:“我也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还将继续面临这种生死难关。”
荣华:“……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
荣华眼圈里有些泛红。
荣升:“一点小毛病,就烧得胡说八道,小心我打歪你的鼻子。”
夏跃春回眸:“他正在抗菌期和恢复期,你放心,他一定没事。”
荣华笑:“你打歪我鼻子,我真嫁不出去了。”
荣华看着夏跃春,突然问:“阿次怎么样?”
荣升:“我想起来了,老余哪儿去了,我给他打电话。”
夏跃春:“你高烧39度8,现正在退烧。”他从荣华的腋下取出温度计,看了看:“38度5。”他用力甩着温度计,然后把温度计放回套中。
荣华唬住了,坐起来:“千万不能叫他来。”
荣华:“浑身上下酸痛的厉害。”
荣升:“为什么?”
夏跃春笑笑:“跟我客气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荣华:“我怕被我妈烦死。”
荣华:“夏院长,麻烦你了。”
荣升:“她要见了老余,也许从此就不烦你了。”
夏跃春关切的眼神看着她。
荣华眼珠子一转,突然说:“大哥,我替你做媒吧……我认识不少名门闺秀,我替你找一个不聋不哑、不瘸不拐、会讲几国鸟语的……”
荣华的床头挂着输液瓶,夏跃春在替她诊病,荣华的卧室突然有了家庭病房的感觉。
荣升拿被子蒙住她的嘴。朝她挥了挥拳头。荣华很诚恳地点点头,缴械闭嘴。
荣公馆的灯瞬间全部点亮了。
※闸北郊外。
荣升喊:“荣华,荣华!”
和雅淑走在风尘中,阿初悄悄跟在她身后。
荣华拖着身子,来到走廊上,敲响了荣升的房门。半晌,荣升打开门:“你怎么了?”荣华:“大哥,……有阿司匹林吗?”她脸颊通红,身体乏力,荣升赶紧说:“有。”荣华突然腿一软,扶着门框的手软趴趴地松下来,倒了下去。
雅淑上桥,暮光融融地照射在她的身上,平添了雅淑的秀美和神秘。
荣华坐起来,她拉开灯,她心里想着阿次和那女电讯员,久久抹不去内心的悲伤,她浑身上下酸疼,她知道自己可能发烧了。
阿初紧随其后。
(梦境结束)
雅淑父母的坟茔隐藏在苍松翠柏之下,是一个合葬的墓穴,坟前立着一块墓碑,写着:爱侣情深、生死同衾,和氏夫妇之墓。
突然,黑烟、火球中,出现荣华自己刚毅坚强的脸,重叠着荣华的宣誓场面,再叠上所有人入党宣誓的场面,“永不叛党!”的誓词自始至终回荡在画面上。
雅淑在父母坟前蹲下,坟前野草青青,暮色中显得孤冢凄凉、孤女无依,一幅凄惨惨的水墨丹青画。
一团火球爆发,火光冲天,黑烟弥漫。
雅淑把食盒打开,里面放着祭品,她把祭品一样一样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置在墓碑前,摆放整齐,回头冲着身后的一棵苍松说:“你还不出来?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
(闪回)杨慕次张开嘴,吐出大口的污血,荣华惊叫起来,所有的人都围上来,阿次再次吐血,浓黑的污血喷薄而下……
阿初站了出来。
杨慕次一咬牙:“我干他娘!”他滴着血的手指直接接触到了中毒者发霉的手臂。杨慕次举起手指,看着荣华:“带我走!”
雅淑跪下,点着一对白色的蜡烛。阿初单膝跪下,替蜡烛挡着山风,好让火苗旺起来。
荣华喝止:“你疯了!”她伸手阻拦。
雅淑:“你不止一次问过我,问我父母葬在哪里,我都没有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我幼年的时候,在父母坟前承诺过,二十年以后,我会带着一个男人来看他们,这个男人将是我命中注定的恋人,也是我今生今世要嫁的男人。”
(闪回)杨慕次毫不犹豫地用刀划破自己的手指。一股英雄气概直冲他的脑门。
阿初心内真是百味杂陈。
“嘭”的一声闷响。楼下一摊血水,男报务员头部着地,气绝身亡。
和雅淑:“我不带你来,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在逼婚,可是,命运偏偏把你送了来,可见姻缘是天注定的,人力难以挽回。”她泪眼婆娑。她心里想着阿初的心,此刻一定是疼的。
男报务员眼见妻子倒在血泊中,惨叫一声,返身用力一跃而下。
半晌,阿初终于还魂。
(闪回)四组报务员身怀有孕的妻子与李沁红搏斗,孕妇终因力竭,被她甩翻在地。楼下的特务冲进来,对准孕妇就是两枪。
阿初:“你真的是信命吗?我不信命!人都是血肉之躯,都是情感支配命运,而不是由所谓的命来决定今生所属。你今生今世要嫁的男人,一定是你深爱的人。这样,你才是真正地对你的父母负责,对你自己负责。”
英勇就义、无惧牺牲的场面在一遍遍入党誓言中无限延伸(背景音乐《国际歌》)……
雅淑苦笑:“阿次,我其实并不懂你,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你都不怕我伤心难过,那你为什么不彻底给我一个自由呢?”
女电讯员英勇就义的场面。
阿初茫然:“给你自由?”
(梦境)枪火弥漫,满目硝烟中,女电讯员握拳宣誓:“严守党的秘密,服从党的纪律……牺牲个人……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永不叛党!”
和雅淑:“自从你回到上海,在侦缉处上班后,你不止一次地当着我的面,跟你的同事介绍,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有没有想过,你当初种种过分的甜蜜,恰恰伤害到了今天的我。你人前人后,表里不一,难道你仅仅是为了利用我——”
※荣公馆。
阿初:“雅淑。”他心底感觉到了,雅淑释放的内心积怨,令自己再次触及到阿次的秘密,但他下意识地认为,他必须制止雅淑想到另一层。
灯下,杨慕次忍痛的、流汗的脸。
阿初:“雅淑,男人表达的情感的方式,并不是你所了解,你所想象的——”
护士乙把一根一根消过毒的银针放到医用瓷盘里。
和雅淑:“原因只有一个,你从来没想过,要对我负责。”
夏跃春:“地下室潮湿,每天给病人换干净的床单和被褥。准备银针……”
阿初:“错。”
护士甲:“是。”
和雅淑忍着内心极度的痛楚,说:“那你就答应我,爱我,呵护我,直到永远。”
夏跃春:“很好,注意灭菌,小心伤口再度感染。”
阿初沉默。
护士甲:“夏院长,他的皮肤组织开始愈合了。”
和雅淑在坟前点燃了一叠纸钱,纸蝶纷飞,犹如雅淑伤心的泪雨。
夏跃春和护士们守在杨慕次的病床前,观察他的病情。
阿初的心声:“雅淑,你为什么如此居心蓄意要得到阿次的爱情呢?你是如此的痛苦,你的内心一定在挣扎。如果你心中没有我、不爱我,你就不会伤心难过。”
※春和医院地下诊室。
阿初在雅淑父母坟前跪下,雅淑泪眼蒙眬地递给他一叠纸钱,那一叠纸钱在阿初的手中掂量,是太轻,也是太重。
砸碎花瓶的声音刺耳地传到门外黑衣人等和陈浩山的耳里,他眼光阴冷,回头冷飕飕地一笑,转身走了。
阿初的心声:“你痛苦,证明你在意我,而非眼前人。”
杨羽桦气愤难耐,举起一只昂贵的青花瓷大花瓶奋力砸在大理石砖上,青花瓷花瓶被砸得粉碎……
雅淑的心声:“我的痛,只有阿初能懂,我今天不是在悼念我的父母,而是悼念我即将亲手葬送的、我今生的最爱——我的阿初。”
陈浩山:“好的,您先休息,我去为您安排车。”他转身出门。
雅淑泪雨倾注,阿初心疼不已,此刻,他也浑然忘却了自己在冒充另一个男人。他用双手抚慰雅淑的双肩,雅淑终于难以自控,哭得越发厉害,她心底知道,她的真爱已经付诸东流。
杨羽桦:“送我回公馆。”
阿初:“雅淑,从我们认识到今天,我自信我是懂你的心的人。不管将来你是去爱你真心所爱的人,还是去爱你必须选择的人,我都不会怪你——”
陈浩山:“谢谢。”他收起计划书,说:“我会亲自替您送到市府,今天晚上,我们在三泉旅馆为您安排了余兴节目,老爷要是有兴趣的话……”
和雅淑忽然觉得杨慕次理智得可怕,她心底衍生出疑团,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雅淑的心沉了下去。
杨羽桦在陈浩山的高压下,拿起了钢笔,在一份“封村计划书”上签署了名字。
一轮明月当空,万籁俱静,山风吹拂着松林柏海,满眼尽是碧绿。
陈浩山:“感谢您的提醒。这也是我想告诉老爷的话,现在是中国,不过,等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插遍我们大日本的太阳旗。”他强硬地把计划书和钢笔推到杨羽桦的面前:“这是帝国的计划,我们必须一丝不苟的执行。你有幸能为帝国服务,是你的骄傲,也是你的无上光荣。”
和雅淑依靠在阿初怀里,平心静气地讲述着自己父母的故事。
杨羽桦:“‘封村’?你们还想干什么?我这么大一座银行还不够你们用吗?你们到底想怎样?我提醒你一下,这里是中国,不是日本。”
和雅淑:“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从我一落地,我的母亲就去世了……我的母亲有严重的心脏病,她和我的父亲非常相爱,她一直一直盼望给父亲生儿育女,可是,父亲不同意,因为,怕生了孩子,导致她发病。可是痴情的母亲瞒着父亲停止了避孕,怀了孩子。”
陈浩山:“老爷,地下实验室需要扩建一层武器存放库,还有,银行附近的两个村子人烟稀少,我们准备收购这一片土地,实施‘封村’计划,这是我们替您拟好的‘封村’计划书,希望您签署后,立即送达市府办公厅。”
阿初的手握紧了雅淑的手,和雅淑感到异样,感到了阿初的温暖,但是,此刻的和雅淑沉溺在痛苦的回忆中。
杨羽桦黑着一张脸走进办公室,陈浩山正在等他。
和雅淑:“……木已成舟,父亲只得接受母亲用生命赌来的‘礼物’。不幸的是,他们赌输了。我刚一‘呱呱’落地,母亲就与世长辞了。”她心头一片凄楚:“其实,他们一开始就错了,他们太过恩爱,他们输不起,父亲办完母亲葬礼的当天,就遭遇车祸去世了。那时候,我尚在襁褓。”
※杨羽桦办公室。
暗夜里,孤冢下,一双人影对着一堆柴火。
杨羽桦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几名保镖、黑衣人站在门外。
和雅淑:“多亏你父亲收养了我,和家的产业也交给他一手打理,我舅舅住在新加坡,我满十二岁的时候,他接我去了新加坡接受淑女教育,我回来的时候,你却要去日本了,还记得吗?我追着你的船,哭着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你都没有停下,没有回头,你总是这样冷冰冰地待我,你有爸爸、妈妈,我什么都没有,天一黑,我就害怕,孤零零地藏在被子里哭……”
一道道铁门打开,声音沉重,脚步纷沓。
阿初对雅淑生出无限爱怜,强烈的爱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感到自己的自制力已经突破了自己所能承受的底线,他忘情地抱紧了雅淑,深情地说:“雅淑,我不会再扔下你不管,永远不会了。”
※闸北杨氏银行走道。
雅淑喃喃自语:“这是我的宿命。”
和雅淑的这番举动,简直把阿初那一刻的热度消融得干干净净。
阿初:“也是我的宿命。”他吻着雅淑的额头,抚摸着她的头发,眼中全是陷落的爱。这一刻,阿初已经决定,要守护雅淑一生一世,所谓道德枷锁,冒名之罪,他都不再顾及了。
湖光灯色下,阿初看着她诱人的秀色,不觉心旷神怡,他忽然忘却自己是谁,突然冲动地去吻她的唇,雅淑却像事先知道的一样,用手一挡,纤纤玉手按住阿初的下巴,给他转了一个180°的方向,自己从手提包里拿了一管口红出来,补妆。
雅淑倒在他温暖的怀抱,明月的余晖照在他们身上,山风静静地吹着……就这样,他们守在孤冢前,一直到明月落山。
雅淑:“我要不恼不笑,你又该说我使小性,冷暴力待你了。”
※马车上,和雅淑与阿初比肩坐着。
阿初趁势,说:“你看你,一会恼、一会笑,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肯消了气?”
一位车夫赶着马。马车沿着三泉山的山路缓缓行走。
雅淑“扑哧”一笑,阿初松了口气,雅淑又觉得自己不该笑得这么早,自己原本要作弄一下阿次,这一笑,反而给了阿次一个台阶,心上倒添了三分恼。
阿初:“快别睡了,着了凉,会生病的。”
阿初注视雅淑,雅淑好像断定了阿次不会吻自己,她身子坐得直直的,一点没有要通融的意思。阿初走到她跟前,轻轻地附下身去,心里强调着自己的身份是“阿次”,他动作僵硬地要亲她,好满足她心中之愿,一股男人的气息在雅淑脸上游走,雅淑有些恍惚、惊疑,感觉这鼻息如此亲切,她心生疑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阿初的形象,她本能地一闪头,阿初“唬”地往后一缩,两个人都很尴尬,雅淑恶作剧似的重新靠过来,阿初却没有余力重来一次了,他装作生气的样子,把脸转过去。
和雅淑:“病了才好呢,要你整天坐在床边陪我。”她说到这里,话就卡住了,于是换了一个油滑的腔调来:“我要病了,就是你的罪,我这一辈子算是毁在你手上了。”
(幻象)杨慕次深情地一吻雅淑的额头。
阿初点头:“一语中的。”
(幻象)雅淑:“你敢吻我吗?”
和雅淑:“你总是这样用相同的话来报复我吗?”
阿初傻傻地看着雅淑,事到眼前,无法退缩,他把自己的心态调整成“阿次”的心态,阿次面对此情此景,会做什么?他会吻她吗?阿初的眼底产生幻象。
阿初:“不是报复,是心灵的福报。”
雅淑:“你害了我很多年了,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跟我在一起,让我做了多少回白日梦,你给过我一次‘爱’的承诺吗?”她巧妙地把失控的言语转化成对“爱”的发泄:“你说你喜欢我?你证明给我看。”
和雅淑:“你的心常常都是生硬的。像块铁。”
雅淑这一句,又把阿初给困住了。阿初:“……害你?你怎么会用上这个字?我会害你吗?”
阿初:“那你就化成篝火来烤烤啊,烤化了,铁也变成了水。”
雅淑:“你到底是爱我?还是害我?”
和雅淑:“我想我还是跑掉吧,铁水会把我烫化的。”
雅淑被他几句话震住,她的心在颤动。
阿初:“上了这辆贼车,你就别想逃了。”
阿初:“你心中有苦,为什么不肯对我倾吐?你身上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忧苦,不要再藏了。”
和雅淑:“阴险狡诈。”
阿初感到这一刻,雅淑不再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而是一个性格藏着刚烈的女人,为什么她把自己包裹得这样紧?藏得这样深?
阿初:“归根结蒂是因为我和你旋律对位。”
和雅淑:“可是,你知道吗,这句比‘你爱我’还有意义的话,如今听来很刺耳,你从未真心爱过我,你敷衍我,你对我冷一阵、热一阵,叫人摸不着头脑。每当我满怀期待的时候,你就冷冰冰地抛下我。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着什么?我只清楚一件事,我顺从着、努力着、貌似镇定着,等着你,等着你给我一个交代。那是什么滋味?你尝过吗?你被人一针扎到过痛处吗?你没有……我有。”她动容的神情恨着他。
和雅淑“哼”了一声:“什么时候学得嘴这样甜……”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阿初哑然。显然,他并不了解雅淑的内心,更加不了解雅淑和阿次的过去。
雅淑的心声:“你要是阿初该有多好——”
雅淑的脸一下红扑扑的了,她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说:“阿次,我今天很开心,你知道吗?你从五岁起,就开始说,你爱我,说了二十年,我知道,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没意义,可是,你今天说,你喜欢我……二十年爱情长跑中,我终于得到了一句有意义的话。我感谢你。”
和雅淑走在闸北宾馆过道上,一个女侍应低头走了过来,她与雅淑擦肩而过,她的手瞬间接触到雅淑的手,一封信从她的手上悄无声息地转到了雅淑的手上。
阿初折中了一下:“我喜欢你。”
和雅淑面无表情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雅淑直截了当地说:“你爱不爱我?”
一锅蒸腾的白烟向上直冒,一笼热气腾腾的生煎包摆上桌面,小吃摊的店家喊着“生煎包子、蟹黄馅、虾饺、鸭肝粉丝……”做生意。
阿初:“雅淑,我今天下午……有点失态,因为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我的心底很怕失去你。”他看见雅淑盯着自己看,愈加紧张:“你明白吗?”
隔着粉丝热汤的热烟,阿初饶有兴致地看着雅淑端着碗稀里呼噜地吹着热气,白烟袅袅下,雅淑一张可爱贪吃的脸。
阿初想着夏跃春说的话,一定要雅淑在这里平安、快乐地度过整整一个星期,所以,他必须有一个好的态度,留住雅淑。
雅淑:“你怎么不吃?光看着我做什么?”
雅淑心里堵着气:“下一次,我还要你答吗?下一次,也轮不到你说这句话了。”她大有马上分手的气势。这是阿初从未见过的。他眼中的雅淑,对阿次一贯是撒娇听话的模样,如今大约真的喜欢上了“自己”,所以,有了十足的底气来跟阿次叫板,阿初心底真的是喜忧参半。
阿初:“秀色可餐。”
阿初:“下一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回答。”他很轻松地把这个皮球踢给“真阿次”了。
雅淑吐着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可餐吗?”
雅淑不解的眼神。
阿初:“可爱。”
阿初恍然回神,他想了想,无法作答,他没有理由代替阿次对雅淑说这句话,于是,他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低头说:“这个问题,保留到下一次吧。”
雅淑忽然偏了偏头:“怪了,你怎么不抽烟了?往常这个时候,你都嫌闷的,只顾着抽烟。你没带烟出来?”
和雅淑:“你跟我说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阿初很镇定:“我戒烟了。”
阿初紧张:“你指什么?”
雅淑“啊”的一声:“真的吗?”
和雅淑坐下来,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初:“当然。”
千载难逢的话题,阿初赶紧接话:“你要喜欢,我陪你在这里多住几日。三泉景色幽雅,宾馆里也很安静,适合你的胃口。”
雅淑:“为什么?”
和雅淑:“想不到,闸北还有这等好去处,好风景。”
阿初:“为了你啊。”
阿初的心声:“我该怎么做?”
雅淑:“我可从来没有管过你。”
阿初的脑海里浮现出夏跃春的形象。夏跃春:“你必须留住她一个礼拜,才能填补阿次这七天的真空期。”
阿初凑过去,低声说:“我不想带着一嘴烟味去吻你……”雅淑用手推开他的嘴。
阿初的脑海里浮现出阿次的形象。杨慕次:“你不会乘人之危吧?”
阿初:“给点面子啊。”
阿初端详着她,心里竭力想着自己的“双重身份”,一面努力地要讨好雅淑,一面不能让雅淑对“假阿次”再生情愫,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想法很自私,但是,他克制不了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雅淑:“给你一床铺盖面子,你要不要?”
和雅淑的情绪不高,而且有点心神不定,她看着森森翠竹,忽然想到了《红楼梦》里的“潇湘馆”来,受了点凄凉的触动,想着自己的身世,幽幽地念了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阿初:“要,只要是你睡过的。”
阿初扮演的“杨慕次”此刻陪着雅淑缓步幽廊,静看湖水。
雅淑笑:“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样油嘴滑舌,我倒要疑心是不是你了。”
花架廊水。廊体空透轻巧,紫藤盘绕,湖岸烟柳疏植,翠竹环绕,一派田园风光。
阿初赶紧坐直了身子,仿佛要立马按下晃荡的心,表现出一点军人的姿态,尽管他知道于事无补,他只尽力去完成罢了。
※闸北郊外。
雅淑的心在暗里晃荡,她的眼神充满了疑问和犹疑。
轿车里坐着脸色阴郁的杨羽桦。
※闸北灵泉天主教堂。神父在神坛前做祈祷。
一辆黑色轿车在疾行……
虔诚的教徒们在聆听神圣的赞美诗。
※蜿蜒起伏的公路。
阿初陪着雅淑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雅淑低垂着头,默默在心里告解她无声的忏悔。
陆阿贞扑在地板上,一面伤心地哭起来,一面恨得用手捶打着地板出气。她头发低垂着,格外的让人垂怜。
和雅淑:(OS)“阿初!你的心能听见我的心在说话吗?我终于要辜负你的真爱了,这一刻的心痛,就像尖刀挑破了心,我的心碎成了纸片。可怜,我不能抗拒命运的安排,我将亲手埋葬真爱,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其实,我哪一点配得上你,我身上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这秘密揭穿,阿初,你一定不肯再回眸看我一眼,这脚下的荆棘原是我自己亲手培植的,这杯苦酒是我亲手酿就的,这段情是我亲手剪断的。原谅我吧,阿初,情非得已。原谅我,上帝。”
方致同终于停止了亲热的动作,他一把将陆阿贞推倒在地说:“你他妈的给我滚蛋!现在就滚!”
阿初却在心里许着愿,希望天主赐他成就姻缘。
陆阿贞:“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阿初与和雅淑在小街上走着,雅淑的目光有些浑浊。阿初心里藏着欢乐,转而问她:“你在教堂里许了愿吗?”雅淑看着阿初,目光从幽暗转为幽然:“当然。”
方致同:“那就留在这。”他亲吻自己的女人。陆阿贞不肯迎合。
阿初:“说来听听。”
陆阿贞摇头。
雅淑:“你先说。”
方致同以守为攻:“你想离开我?”
阿初:“我没许愿。”
陆阿贞:“我们去南京吧。离开这……”
雅淑:“那就马上许一个。”
方致同看着陆阿贞满脸都是泪水,句句真情实感,句句打动了方致同的心。
阿初:“那……好吧,我许的是有一天能够‘还原世上一切真相’。”
陆阿贞:“我也是个普通的女人,我想跟着我的男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哪怕穷点、苦点、累点,我都不在乎。我喜欢你,我愿意跟你过苦日子,可是,我不愿意跟你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是绝不会独活的。你就算可怜我,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的人——不要再干了!”
雅淑鄙视:“三句话不离本行,到教堂还惦记着破案。没一点新意。”
方致同看着她,脸上很震惊。
阿初:“该你了。”
方致同:“你说什么?”
雅淑:“我的嘛……出门就能买到冰糖葫芦,还是大串的。”
陆阿贞一把推开他:“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
阿初愕然,雅淑笑着点头:“认真的。”
方致同看着地上滚落的包子,叹了口气,松了手,陆阿贞呜呜咽咽哭起来。方致同知道她委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野蛮地、粗暴地占有她。
正说着话,一个小贩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竹把子走过来,他嘴里吆喝着:“冰糖葫芦,酸甜可口,大串的冰糖葫芦……”
陆阿贞眼泪流下来:“我知道你在外面拼命,刀尖舔血的过日子,所以,我才走了五条街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灌汤包……”
阿初心服口服:“还是女人的愿望比较实际。”
方致同:“你到哪儿去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雅淑自得:“因为,女人不像男人一样自大。”
方致同一把扯过陆阿贞,陆阿贞叫起疼来了。
阿初掏出钱了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雅淑一手一串,当街开吃。
陆阿贞:“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茶楼生意兴隆,茶客拥挤,伙计们忙着烧茶煮水,不亦乐乎。
陆阿贞穿着时髦的旗袍,蹬着一双高跟鞋,新烫了波浪头,满身的香粉气从外面回来,一开灯,就看见方致同手里抱着枪,拿眼珠子瞪着她,吓得她心慌意乱,手里拎的一盒“灌汤包”落了地。
方致同走进茶楼,他一进来就快速地环视茶楼上下,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他循着楼梯上楼,伙计精明地喊着:“客官楼上请,雅座。”他赶上几步去伺候。
※戈登路上小阁楼,傍晚。
伙计低声地说:“安全。”方致同居高临下地一回眸,茶楼外很干净,他的直觉告诉他,茶楼外有点不正常。
杜旅宁眼中有赞许之色,但是他不表态。
方致同:“保持戒备,太安静了。”
俞晓江:“处座,虽然我们设下的陷阱,诱捕失败,但是,从方致同冒险闯进陆军医院这件事来看,他也快沉不住气了。共产党也不是最好的猎人,他们的猎犬也有疯狂冲动的一面,我觉得,我们离方致同越来越近了。”
伙计不解:“安静?”
杜旅宁:“我们有最好的猎人,却配备了最愚蠢的猎犬。”
方致同:“对,安静过头了。”
杜旅宁摆手,余怒未息。
伙计:“老余在楼上等你。”
俞晓江:“处座。”
方致同上楼去了。
杜旅宁:“够了,还及时发现?扼制了事态发展?明明是撒网捕鱼,结果弄成鱼死网破,不,说鱼死网破都高抬你们了!一群没有脑子的东西。滚!滚出去!”刘云普一头汗,赶紧退下。
离茶楼很近的一家私人旅馆里,侦缉处租了一间房,做了临时监听站。刘云普在现场指挥。
刘副官正照本宣科地向杜旅宁汇报陆军医院的情形,俞晓江在侧。刘云普:“……共党手段狡猾,冒充陆军医院的军医混进住院大楼,所幸被我们及时发现,扼制了事态发展……”
特务甲:“茶楼的电话线路通顺。”
※杜旅宁办公室。
特务乙:“线路安全。”
荣华在黝黑的弄堂深处,无声地哭泣。方致同蹲在墙角,心有余悸地喘着气。黑暗中,二人分手、渐行渐远。
刘云普:“保持警觉。注意监听。”
一团火球爆发,火光冲天,黑烟弥漫。
老余和方致同在茶楼雅间里进行秘密谈话。
行动员乙与敌人交火,突然被流弹击中胸口,仰面倒下,门被彻底打穿,特务、士兵们一拥而上,女电讯员用牙齿咬开手雷引线,悲壮地牺牲……
老余:“近一段时间来,组织减员速度很快,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方致同、荣华在行动员乙的枪火掩护下,顺利攀援而下,一路狂奔。
方致同:“我感觉一直不好,总觉得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特务们又开始撞门了,流弹横飞。
老余:“注意你身边的人。”
行动员乙此刻从窗口跃进:“快走。”
方致同显然不愿意接着说这个敏感话题,他问:“‘雷霆计划’最近有进展吗?”
方致同、荣华知道她在最后一刻表达“永不叛党”的誓言,二人按捺不住战友的永诀之情,含泪拥抱锁在铁床上的女电讯员。
老余:“离目标又近了一步。我们准备,等‘疫苗’确定后,先要解决经费问题。”
女电讯员再次要求给自己武器,她发怒、拼死般挣扎。方致同给了她把枪,她摇头,方致同用双手沉重地把一颗手雷送到她手心,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点点头,带着铁链的手握成拳头,艰难地完成了一个宣誓的动作。
方致同:“那个苏联老鬼肯答应吗?”
荣华、方致同回到房间,重新关上门,用医用车顶上。准备撤退。
老余:“总得努力做他的工作,他一旦答应,这笔经费将由你负责押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所有的押运步骤和计划,你都要成竹在胸。”
特务和士兵们纷纷寻找隐蔽处还击。散到走廊的拐角处居多,相反,为荣华、方致同赢得了退回病房的空间和时间。
方致同点头:“全力以赴。”
荣华、方致同一左一右开枪突围。一阵枪火不绝,只打得满走廊硝烟弥漫。
茶楼,柜台上电话铃声骤起。
门被砸开了,一张医用活动小床突袭式地猛扎过来,由于速度非常快,用力非常猛,金属床把离门最近的特务们给撞得飞起来。
伙计用抹布擦了手,来接电话,电话里传来敲击声,用的是摩斯密码:“茶楼暴露,马上撤离。”
几名特务和士兵听到枪声而至,他们正在砸门。
伙计脸色大变。
此刻,门外脚步纷乱而至。荣华、方致同对视一眼,准备战斗。
※监听站。
女电讯员继续伸手要武器,荣华从她眼中看到了悲壮。
特务甲惊叫起来:“有情况。”
方致同摇头。
刘云普扑到特务甲的面前:“怎么了?快说。”
女电讯员的舌头受损,不能讲话,她的手带着铁链伸过来,要武器。
特务甲:“有人用摩斯密码打了个电话。”
他们走到病床前,掀开白色的床单,赫然大惊,女电讯员双手双脚用粗大的铁链拴在床上,荣华赶紧看床脚是否能够活动,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凉气,床脚焊死在地面上。根本无法挪动。方致同从荣华眼中看到了失望。
刘云普:“说什么?”
荣华:“快!”
特务甲:“茶楼暴露,马上撤离。”
荣华、方致同对视了一眼,丢下武器,举手跪下,特务甲收起枪,取出手铐来拷二人,方致同一脚踢飞特务乙的枪,荣华反手搏击将特务甲反拷住,缴了他身上的枪。特务乙扑上来,方致同情急之下,开了枪,枪声刺耳。
刘云普:“赶紧查,电话来源。”
特务乙拉枪栓的声音。
特务乙有点张嘴结舌:“刘副官……电话来源查……查到了。”
特务甲:“都别动,放下武器。双手高举,跪下。”
刘云普:“哪里?”
荣华、方致同迅速推开病房门,把尸体拖进去,二人刚松了一口气,两只乌黑的枪管对准了他们的头。
特务乙:“您和杨副官的办公室。”
荣华、方致同一致对外地说:“你闭嘴!”士兵一怔,二人突然发动袭击,两名士兵被二人飞刀毙命,方致同试着探视了士兵的脉搏,示意:安全。
刘云普青筋都要爆起来:“胡说八道。”
士兵提醒二人:“医生,这里是禁区。”
特务乙:“……是真的。”
方致同:“你明知道这样纠缠下去是没有用的。”
特务甲也点头证明。
荣华:“对于一个把全部尊严都给了你的女人,你翻脸就要她滚蛋?”
刘云普:“他妈的,有人想找替罪羊啊。马上包围茶楼,实施第二套计划。”
方致同:“我跟她什么关系,有必要向你汇报吗?你是我什么人?别再丢人现眼了,留点自尊。”
“轰”的一声炸响,街面上一片混乱,特务甲:“……恐怕已经迟了。”
荣华声音激动地说:“你把话说清楚。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刘云普拔出手枪,说了声:“跟我走。”几名特务随他下楼。
方致同、荣华冒充军医从楼梯口走上,二人一边走一边佯装情侣间的争执。
※茶楼街面上,一片硝烟弥漫。
加护病房门口有两名持枪士兵执勤。
茶客们早就做了鸟兽散,满街乱窜的都是人。
※三楼加护病房走廊。
方致同刚用手雷解决了藏在吉普车上值外勤的特务,他手持长枪,掩护老余等人安全撤退。
护士站。荣华穿着军装,佯装要探视病人,查阅病人的床号,顺手将挂在护士站墙上的陆军医院的医用白大褂取走两件。
刘云普等人冲下来,欲向茶楼包抄,方致同一枪一个,阻击敌人,弹无虚发,打得刘云普不敢冒头。
二道门里停放着几具尸体,方致同、荣华掀开白布,选择他们身上穿的军装,三分钟后,方致同穿着陆军中校服、荣华穿着陆军少校服走出停尸房。
刘云普急中生智,带人往楼上跑,特务们占据楼梯上有利位置,向方致同开枪,方致同身上中弹,衣服上冒起了烟,刘云普眼见得手,欲抢先机,下令:“抓活的。”
成员甲穿上士兵的服装,重新站在门口,守候。
方致同躲在茶楼门背后,换了弹夹,此刻,接应他的雪狼占据了一个制高点,二人同时出枪,子弹像弓箭一样,扫向特务们。
士兵大唬,方致同站在他背后,重拳将士兵打晕过去。荣华和他顺手将士兵拖进第二道门里。方致同打开门,放一名行动组成员甲进来。
方致同扔出一颗手榴弹。烟尘满目。方致同负伤撤离,雪狼从高处撤退。
方致同穿着勤杂工的衣服推着一辆活动的运尸车走进停尸房,停尸房由一名士兵负责看守,他打开第二道门,一面准备让让方致同把尸体放进去,一面走过来检查尸体。他揭开白布,荣华猛地睁开眼。
刘云普满脸是血,一头黑烟地从地上爬起来。
◆字幕◆:二十分钟前。
※闸北宾馆。
※陆军医院停尸房,黄昏。
一小包粉末状的药倒入一瓶红酒中,一双手轻轻摇晃了酒瓶,重新装入一个酒瓶塞,动作熟练,天衣无缝。
他们脚下生风,一路尘土飞扬。
女侍应生提着精致的酒蓝敲响了和雅淑的房门。
子弹从他们的发间耳际掠过。
一会,和雅淑打开门。
方致同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女侍应生:“小姐,您要的酒。”
荣华潸然泪下。
和雅淑接过酒瓶,随手付了小费。
黄昏的暮色中,方致同、荣华穿着国民党的军装没命地跑着,他们身后枪火连天,忽然“轰”的一声炸响,荣华、方致同忍不住回头望去,三楼加护病房窗口冒出滚滚浓烟。
女侍应生退下。
※陆军医院门外,黄昏。
一道神秘的门被和雅淑轻轻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