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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和雅淑:“你在看什么?这几天你还没看够?”她依然沉浸在度假的日子里,想再听他讲几句幽默的情话。

和雅淑坐在病床边用小刀削苹果,杨慕次躺在床上,输着液。温暖的阳光映在二人脸颊上。雅淑有些恍恍然,杨慕次心底多少有点不痛快,他从未见到雅淑如此安心在意地给人削苹果,他心里想着,这个苹果应该是削给那个陪她度假的“杨慕次”的。

杨慕次板着脸:“看什么?我怕你一不小心削了手。”

※春和医院阿次病房。

雅淑心里一“咯噔”,回头看看他:“你怎么脸色都青起来了?”她拿着刀想去摸阿次的额头,杨慕次:“小心。”雅淑赶紧把刀收起来。

杜旅宁:“对,得让老虎早点下山。猎人才好下套。”

杨慕次:“你昨天为什么喝这么多的酒?”

俞晓江:“处座的意思是,还要敲山震虎?”

雅淑脸一热,反感起来:“都说不提这事了。”

杜旅宁:“这家茶楼位置选得不错,有眼光……”他回头跟俞晓江说:“上次你做的共党特使从河船到市区的逃离方向,也包括了这段路。看起来,我们还要加大搜索范围。”

杨慕次:“你这几天过得愉快吗?”

俞晓江:“是,处座。”

雅淑冷笑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一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倒有几分疑心了。你昨天……”她的话堵在胸口:“你别想入非非了。”她看了看手上削好的苹果,一赌气,自己先咬了一口。

杜旅宁:“你明天去医院看看他,顺便问问医生,把他的腿伤片子拿一张回来,到陆军医院找个行家看看,腿可不是小事,千万不能耽搁了。”

杨慕次:“你心里是不是惦着阿初?”

俞晓江:“不是,是一家私人医院,他女朋友觉得住在私人医院里面方便一点。”

雅淑:“到底还是带着盐来的。”

杜旅宁:“陆军医院?”

杨慕次不解,他聪明地不问了。

俞晓江:“李组长说,是韧带拉伤了,我想,恐怕是旧伤复发了。上次行动他就力不从心了,我催他去看,他总是推三阻四的。”

雅淑:“我先回去,跟伯父伯母说一声。”

杜旅宁:“他怎么了?”

杨慕次:“说什么?”

俞晓江:“今天早上,李组长跟我说,阿次住院了。”

雅淑:“说你欺负我。”

杜旅宁:“阿次回来了吗?”

杨慕次以守为攻了:“现在是谁躺在医院里啊?”

淡淡的一句话,刘云普觉得老师的确是比较爱护自己的。

雅淑拿起苹果掷到他脸上,杨慕次伸手没接住,苹果滚落在地。

杜旅宁:“没事就好。”

阿初和夏跃春在通电话。

刘云普顿生感激:“我没事。”

夏跃春:“你带回来的红酒样本,分析报告出来了,酒里面含有伽玛。”

杜旅宁看着灰头土脸的刘云普,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阿初:“羟基丁酸钠?”

刘云普:“我们在茶楼四周设了三个流动监视点,怕引起他们的警觉,我没往茶楼里派人,谁知,一个电话。……该死的泄密电话,让我白忙活了几宿,他妈的,电话居然是从我办公室打出来的,亏得阿次也不在,否则,我们两个,总有一个得背黑锅。”

夏跃春:“嗯,麻醉成分很高,属于催情药。俗称:春药。”

经过一番枪战的茶楼里,硝烟散尽,一片狼藉。刘云普满头是汗地向杜旅宁汇报茶楼的情况。俞晓江紧跟在后。

阿初笑:“我第一天学医啊。”

※茶楼。

夏跃春:“我只想告诉你,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成全和雅淑与杨慕次,目的何在?还有个疑问,你跟和雅淑到底有情无情?”

护士推着杨慕次,和雅淑陪着他,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杨慕次安之若素地听着,他明显感觉到雅淑身上某些微妙的变化,她的眼睛里不再是一片清澈,而是若隐若现地闪着一丝神秘的光彩。

阿初:“有情。”

※春和医院走廊上。

夏跃春:“你确定?”

刘阿四等保镖连忙跟进……

阿初:“跃春,感情不是科学研究……”

阿初:“回家。”

夏跃春:“那就是答案待定了?”

刘阿四:“老板,回公司还是回家?”

阿初:“……你想说什么?”

换了发型和衣服的阿初走出来,刘阿四在花园里等候多时了。

夏跃春:“……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不适合你……”阿初无语。夏跃春:“祝你好运。”他挂了电话。

※春和医院花园。

阿初挂了电话,陷入沉思。

阿初想想,对啊。他用修长的手指去梳理自己的头发,说了句:“我看着都别扭。”

※春和医院。

夏跃春提醒地说:“你的发型是不是该换回来了?”

春和医院大门口,有卖鲜花的,有卖杨梅汁、汽水的小贩,李沁红在小摊子上买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走了进去。

夏跃春:“你已经了解了。”这番知己知彼的谈话,使二人的友谊渐渐向同盟靠拢。

李沁红走到阿次病房门外,正要进去,听见里面有女人说话,她站在门口向内窥视,她意外地看见了俞晓江。同时,也看见了杨慕次病房里盛开的红玫瑰。李沁红下意识地咬着嘴唇,背转过身去,只是,耳朵不肯放弃,听着两个人轻言细语。

阿初:“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们。你们把所有的困难都扛在肩上,所有的情感包裹在内心,潜藏不露。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没人能真正了解你们。”

俞晓江带笑不笑地看着他,眼光很复杂,有些责他不爱护身体、不够情分地在侦缉处疏离自己的意思。杨慕次输着液,很安静地躺着。

夏跃春:“嗯?”

俞晓江:“我也来了不少日子了,也不见你来我办公室坐坐,见了我,总是躲得远远的,好像我身上长着病菌……”

阿初:“跃春。”

杨慕次面对俞晓江,虽是相隔了二年,彼此也不通音信,也无牵挂,但属于他们之间的师生情谊比起杜旅宁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跃春:“刘阿四他们在花园等你,你先回去调整一下,尽快帮我完成这份报告,我们等着急用。”

杨慕次:“总要避嫌。侦缉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和处座都是我的教官……”

阿初:“做。”

俞晓江:“我在你心目里,就仅仅是你的教官?”

夏跃春:“做不做?”

杨慕次望着俞晓江,想说什么。俞晓江看他那种欲说又止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别说——什么都别说了——我实在怕你说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感激话。”

阿初:“明抢就明抢,不用以正义的口吻来胁迫我。”

杨慕次终于有了笑意。杨慕次:“以前在学校里,也只有你懂我。”

夏跃春:“你是中国人吗?是中国人就做。”

俞晓江:“是吗?评价很高啊。”她故意仰起头:“我想想,其实我在培训班带了三期学生,你是最难懂的一个。”

阿初:“你给多少钱?”

杨慕次心底一惊,表面若无其事:“您可别吓我。”

夏跃春:“这个不用你管,你只管帮我做好这份工作。”

俞晓江:“害怕啦?”

阿初:“真的有人给钱投资这项工程吗?”

杨慕次:“你是处座身边最得力的幕僚。”

夏跃春看着他:“你啊,是真聪明。”

俞晓江:“话里有话,看来我并不可怕。”

阿初开玩笑地说:“市府打算给你拨钱吗?”

杨慕次实在说不过她,干脆投降了。杨慕次:“俞秘书,你就别在我跟前抬杠了,一个处座就够我受的了——”

夏跃春:“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窃贼谢幕,等于找死。情贼尤其如此。”他拿出一份病理分析报告:“要紧事,帮我做完,或者说全力完善这份报告。”

俞晓江微笑着,进入主题:“处座很关心你,特意叫我替他来看看你。伤势怎么样?”

阿初:“想……”跃春拿眼睛刺着他,阿初:“不过,现在不是最恰当的时机,我明白的,窃贼是不能当场谢幕的。”

杨慕次:“旧伤复发而已,不过,你回去千万别照直说。”

夏跃春:“我怕有人对他的腿伤感兴趣,提示他们偷拿的时候,不要拿错了。”他把阿次的床号写在片子上。回头看看阿初,问:“你是不是打算马上换身皮,再飞到和小姐身边去?”

俞晓江:“那该怎么说?”

阿初:“什么意思?”

杨慕次:“随便怎么说,摔跤啊,食物中毒、偏头痛啊……”俞晓江听得笑起来,阿次很认真的表情:“别老提旧事,多少年了,好像我总要在他面前居前功……”

夏跃春:“我在阿次这张片子上做个记号。”

李沁红听到此处,知道杨、余、杜三人,果然关系密切。

阿初真服了他:“实话啊。”

俞晓江:“你跟李沁红组长做了两年了,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夏跃春“白”了他一眼:“我告诉过你,我可靠吗?”

李沁红留神在听。

阿初:“等等,你也不抽烟。”

杨慕次:“雷厉风行、冰雪聪明、干练、老辣,做人做事,直来直去。”李沁红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夏跃春看着照片:“正好印证我的观点正确。”

杨慕次:“李组长的工作能力也是有目共睹,每次行动她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现在的司令部里哪里还找得到这样肯做事的人?只不过,她性刚傲物——所以,也难免得罪一些小人。”李沁红听得有所感动。

阿初:“我就不抽烟。”

俞晓江:“你跟她私交很好?”

夏跃春挂起一张骨科的照片,打开灯:“不抽烟的男人通常不可靠。”

杨慕次:“兄弟而已。”

阿初换了衣服:“显而易见,他对戒烟的紧张态度胜过他对女人的兴奋度。”

李沁红听到这一句,好强气盛的她将手中的玫瑰扔到门口医用垃圾筒里,转身离开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夏跃春和阿初。

俞晓江轻易地打开了透视室的房门,她在房间里搜寻着病人的透视片子,她找到一大沓装片子的牛皮纸口袋,按着阿次的床牌号码,她很快找到了杨慕次的透视片子,她拿起片子,从容离开透视室。

和雅淑迎上。透视室的门关闭。

春和医院的花园里,阳光灿烂,和雅淑陪着杨慕次进行恢复性训练,护士甲一丝不苟地监测着杨慕次的康复疗程。

护士打开门,护士推着杨慕次走出透视室。

宁静的夜晚,春和医院地下实验室,阿初在写病理分析报告,夏跃春陪着他一起分析数据。

阿初闪身入内,夏跃春拉上布帘。

绸缎庄外,李沁红严密监测阿春的行动,她一路跟踪陆阿贞而去。

阿次真急了,恨不得要跳起来给阿初一拳。

雅淑抱着装满热水的水瓶走进病房,才看见杨羽桦与徐玉真来看阿次了,阿次坐在床上跟父母闲话。

阿初重复一句:“我替你戒烟了。”他又解释了一句:“至少在雅淑面前你别抽烟。”

徐玉真:“雅淑哪儿去了?你这儿可不能离人。”

杨慕次瞪着他:“说什么?”

和雅淑:“干妈,干爹。你们来了。”

阿初:“好好检讨一下。”他帮着护士推出阿次的轮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替你戒烟了。”

徐玉真:“雅淑,唉哟,你怎么自己去打开水啊,小月呢?你该叫那丫头过来帮你做些粗活啊。烫着你可怎么好?”

杨慕次冷讽地说:“不错啊,荣先生,我跟她交往了二十年,敌不过你这7天的速成浪漫。”

和雅淑:“小月要看家,再则说,打瓶开水,又不是什么累人的活。阿次不喝,我自己也要喝的。”

阿初与阿次对视一眼,夏跃春提醒阿初:“快。”阿初快速地对阿次说:“我跟她去过三泉山,拜过她父母的坟,昨天晚上,她请我喝酒,发生了点小意外,我们都喝得不省人事……我怀疑酒被人动过手脚,我从……她床上摔落在地板上,声明一点,秋毫无犯。”

杨羽桦看着雅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护士甲:“请您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杨羽桦:“阿次,爸爸一想到你受伤这事,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敲门声,外面传来和雅淑的声音(OS):“医生,他可以出来了吗?”

杨慕次:“爸,我没事。”

阿初:“知恩不报,小人行径。”

杨羽桦:“没事,你没事会躺在医院里吗?”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和雅淑,聪明的雅淑从他眼光里读出了“敌意”。

杨慕次:“挟恩图报,非丈夫所为。”

和雅淑把热水倒在洗脸盆里,绞起一条热毛巾,杨羽桦立即接过去:“我来。”雅淑愣了一下。

阿初:“千万别在我面前逞英雄。我不欠你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杨慕次:“我自己来。”他拿过毛巾。

杨慕次:“千万别在我身上找自我宽宥的借口。我不揍你,不等于你不该挨揍。”

徐玉真与雅淑静静地对视一眼。

阿初看着他平静的脸,说:“看来,她对你来说,的确很一般。”

徐玉真:“雅淑,你看,你们小两口,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三泉山去度假,我跟你干爹都不知道你们唱的是哪一出?是提前蜜月呢?还是——”

杨慕次很冷静:“我猜出八九分了,我需要知道这7天里,你和雅淑之间发生的故事,越详细越好。”

和雅淑:“干妈。我们只是出去玩玩,您别瞎操心。”

阿初:“我不求你们信赖,因为你们首先得自保。”他拍了拍夏跃春的肩膀。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香水,阿初:“帮我马上化验一下,我需要知道确切的答案。”

杨羽桦对阿次说:“你得多注意,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爸爸老了,经不起折腾——”

夏跃春:“你的话值得信赖吗?”

徐玉真的目光在雅淑、阿次、杨羽桦身上来回闪烁,阴晴不定。

阿初:“千万别误会,我什么也没做。”

※夏跃春办公室。

夏跃春:“我想我对你期望过高。”

一页页病理分析报告从一架英文打字机上输送出来,阿初在熟练地打印文件。夏跃春在整理文稿。

阿初:“这件事没法瞒着你。”他回头跟夏跃春说:“跃春,这件事我一开始就不想参与其中,你逼我做的。”

※荣华书店。

杨慕次:“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静夜,月光照在阁楼的书桌上,丛锋全神贯注的读着“疫苗”临床病理分析报告,荣华很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桌上的烟缸塞满了烟蒂。

夏跃春霎时理会了:“见鬼。你自己跟他说。”

一整夜的静,一整夜的风。

阿初凝视着夏跃春的眼睛,很佩服地说:“您真是……高瞻远瞩。”

荣华混混沌沌的犯着困,靠着香烟的烟味来维持自己的姿势。

夏跃春用德文开玩笑地说:“Sie wollen nicht, mir zu sagen, dass Sie rollten aus dem Bett, nicht wahr?(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从床上滚下来的吧?)”

丛锋终于说话了:“我不能立刻答复你。”

阿初用德文说:“Ich bin nicht rollen den Berg hinunter.(我不是从山上滚下来的。)”

荣华的眼睛猛然睁开:“……换一句,想想这是我们的命换来的。”

夏跃春:“你闯什么祸了?别跟我转弯抹角,你得告诉我们,有什么变化。”

丛锋:“我必须跟莫斯科联系。”

阿初:“跃春,你很信任我是吧?”

荣华:“怎么联系?”

夏跃春:“没有时间了,和雅淑很快就会回来。”

丛锋:“你有电台吗?”

阿初反应过来,阿次能听懂,他立即对跃春说:“我们私下谈。”

荣华看着他:“如果,我说如果,你请示以后,得到的回答是不允许,你怎么做?”

杨慕次瞪着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丛锋:“照做。”

阿初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杨慕次看着他,他愈加别扭,他改用英文说了一句:“……Plan does not change very quickly.(计划没有变化快。)”

荣华:“再换一句。”

夏跃春:“我已经简单地跟他讲过了。我说,你以他的名义陪雅淑小姐去了趟闸北,然后,游山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

丛锋:“……我说的照做,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阿初跟阿次换衣服。护士在一边帮忙。

荣华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今天晚上,我总算没有白熬这一整夜。”

阿初:“这7天的事情。”

※春和医院门口。

夏跃春愕然:“说什么?”

杨慕次康复出院,雅淑陪着他从医院门口出来。

阿初看着他,问跃春:“你跟他说了吧?”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俞晓江摇开车窗,杨慕次跟雅淑说:“你先回家吧,我得先回侦缉处。”

护士推阿初进门,夏跃春左右看看,关上门。阿初站起来,布帘拉开,一名护士推着杨慕次走出来。

雅淑点头。

护士甲扶阿初坐上轮椅,直接推往照透视片的房间。

俞晓江友好地跟和雅淑打招呼:“和小姐,您好。”

和雅淑转身去了。

和雅淑:“您好。”

阿初:“不着急,慢着点。”

杨慕次上车,他刚一上车,就看见杜旅宁坐在后座上。杨慕次讶异:“处座?”

和雅淑:“……好的,我去缴费。”

杜旅宁:“开车。”

护士甲:“我们需要替他做一个全面检查。”

俞晓江发动汽车,汽车平稳地驶离医院。和雅淑站在医院门口,前方大路朝天,她却双眼迷茫,仿佛进退无路。

和雅淑吃了一惊:“要住院吗?这么严重?”

※俞晓江开车,杜旅宁和阿次在谈话。

和雅淑扶着阿初在走廊边坐下,两名护士主动推着一辆轮椅车走了过来:“小姐,请您去补办一个住院手续,病人就交给我们吧。”

杜旅宁:“假期结束了?”

※春和医院走廊。

杨慕次很平静地说:“结束了。”

雅淑把阿初推上车,自己也蹬上车,女侍应生向雅淑、阿初挥手道别。

杜旅宁:“真不知道当时怎么培训你们的,一点喜怒哀乐都没有,蜜月旅行回来,也是这张脸。”

女侍应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

杨慕次纠正:“谁蜜月旅行了?度假而已。”

雅淑没辙,只好一只手扶着他,说:“你也知道疼啊,活该。”

俞晓江面露笑容。

阿初发现那女侍应生正在偷窥自己,他灵机一动,突然就朝雅淑脖子上咬了一口,雅淑眉心一皱,举手要打,阿初突然“梭”下去,用手捂着腿,叫疼。

杨慕次:“处座,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您亲自来……?”他试探着。

雅淑:“犯了我的家法。”

杜旅宁:“我来接你,就一定有任务给你?我就不能来接一下我曾经的‘救命恩人’?我在你心目里,只是那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主?”

阿初:“我叹气也犯法?”

杨慕次开起玩笑来:“一直都是。”

雅淑:“你叹气来着。”

杜旅宁:“臭小子。”他看了看慕次,问:“腿还疼吗?”

阿初:“我什么也没说啊。”

杨慕次:“膝盖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雅淑:“别‘叫花子’嫌着稀饭馊,你打听一下,这会儿哪里去找车?”

杜旅宁:“你生活真充实。”杨慕次有些难堪,杜旅宁继续说:“……我就纳闷了,好端端的你怎么从床上摔下去了?你女朋友挺有个性的。”

一辆外观很“衰”的四轮马车停在宾馆门口。雅淑扶着阿初出来,女侍应生替他们把行李箱放上车。阿初看着瘦马破蓬子,止不住叹气。

杨慕次脸上有些挂不住:“造谣啦,您也信?你哪儿听来的?”

阿初的笑容很复杂。

俞晓江笑着。

雅淑走到阿初面前,主动地环住阿初,捧起他的脸,说:“谢谢。”

杜旅宁:“注意你的腿伤,我替你找了个德国大夫看片子,说是膝盖交叉韧带损伤,重复性软骨迸裂,得加紧保养,别动不动就乱蹦活跳的,这可是头等要紧事。听见没有?”

雅淑的心境一片大好,好似刚刚过了一道坎一样,带着劫后余生的幸福感,这让阿初陷入迷惑中。

杨慕次:“是。”

阿初靠着桌子上看着她的背影,侧影,阴影,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不踏实的感觉。

杜旅宁:“半个月前,市府卫生局的车在去闸北接运一个奇怪的病毒感染者时遭到袭击,车上的人全部遇难,据我们初步分析,很有可能是日本‘黑龙会’干的。”

她回头收拾自己的手袋,化妆盒,衣服。

杨慕次:“市府的态度呢?会反击吗?”

他刚刚完成一系列动作,雅淑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雅淑很高兴:“阿次,找到车了,我们马上回市区。”

杜旅宁:“目前还是没有反应,市府怕事态扩大,影响到战局……所以,市府采取回避和封锁消息的策略。”

阿初的腿立刻恢复正常状态,他打开宾馆的抽屉,里面有二、三瓶雅淑化妆用的香水,他随手拿了一个,到梳洗室把香水倒进马桶,冲掉,他洗净小瓶子,关紧水阀,到房间来,把那瓶红酒倒了少许到空瓶子里。然后,把瓶子揣到怀里。

杨慕次:“市府过于懦弱。”

雅淑笑笑,走出门去。

杜旅宁:“弱国无外交,自古皆然。我们只要做好本分就好,军政要务,不归我们管。荣初最近跟你的关系怎么样?”

阿初摇摇头:“后劲太大。”

杨慕次:“还能怎么样?他对我父母恨之入骨。”

雅淑想也没想,回答:“前台买的。”她停住了脚步,问:“有问题吗?”

杜旅宁:“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难道不想从他哪里得到全部的事实真相?”

阿初随口问了一句:“酒哪儿来的?”

杨慕次低头无语。

雅淑拢了拢头发,赶紧准备去前台要车。

杜旅宁:“我有一条可靠的消息,共党已经掌握了‘雷霆’密钥,他们很快就会启动一笔数额可观的资金,用于‘疫苗计划’的批量生产……你说,荣初会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雅淑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阿初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说:“真不能走了,疼得钻心。”

杨慕次神色凝重。

阿初:“怎么不严重,我在地板上睡了一宿,赶紧替我叫辆车。”

车开向远方。

雅淑很紧张:“严重吗?”

※和雅淑的家。

阿初:“我倒想乘人之危来着,没想到,走到你跟前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摔得当场就人事不知了。”

和雅淑满身疲惫地回到家。

雅淑低着头:“你没……?”

忽然,她听见了弹钢琴的声音,雅淑怔然停步,她听见了莫扎特的《爱之神,请告诉我》的钢琴曲,她迷恋而神怡,她心头有一种异样的冲动,雅淑猛地推开客厅的门。

阿初:“还说呢,你把我叫来喝酒,自己两杯先醉了,还顾得我吗?”

客厅里,阳光灿烂,阿初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正在弹奏钢琴,他娴熟的指法、流畅的动作、动人的笑靥,令雅淑的心一阵狂跳。

雅淑看着阿初的眼睛,脸有些泛红:“……昨天晚上?”

佣人小月此刻站在客厅的窗外,也是一脸的赞叹和迷恋之色。她看见雅淑后,立即藏进了花丛。

阿初:“怕是旧伤复发了。”

和雅淑走到阿初身后,钢琴曲的旋律划了一个优美的休止符。

雅淑惊疑地说:“怎么会?我看看。”她俯下身来看,隔着长裤,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阿初站起来,接她一个正着。

阿初:“昨天晚上,酒喝多了,在你床下摔了一跤,估计韧带被拉伤了。”

雅淑:“……阿初?”

阿初等她进了梳洗的房间,自己坐起来,想了想,突然,他大声地叫起疼来。阿初:“哎呀!啊哦!”他故意扯着嗓子叫着。雅淑急忙从梳洗室跑出来,看着他,问:“怎么了?”

阿初:“惊讶吗?”他贴着她的身子:“我刚从南京赶回来,心里想着你,就飞过来了,你心里也想着我吧?”雅淑有些心虚,感觉到阿初起伏的胸膛,脸有些烫。阿初不说话了,眼睛顺着雅淑的头发、脸颊往下看,看到她雪白的颈子,刚一伸头,雅淑下意识地一躲,阿初笑着说:“怎么了?像被蛇咬了一口。”

雅淑也醒了,她伏在枕头上,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倏然坐起来,警觉地看着四周。阿初听见她醒了,依旧保持自己的姿势,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做一个“梦中人”比较妥当。雅淑看见他了,她愣了一秒钟,想到了什么,看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阿初,她的眉宇中居然显露出一丝喜色来,她悄无声息地走下床,她也没有叫醒阿初的意思,她径直去了梳洗室。

雅淑和阿初双目相对,刹那间生出幽幽情愫,雅淑心里一阵难受,别过脸去。

晨光从窗帘里透进来,一阵微风习习。趴在地板上的阿初渐渐醒来,他翻转了身子,猛地睁开了双眼,他脑海里还停留在那一个空玻璃酒杯上,他双眼如电般扫过去,玻璃杯依旧放在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晨光映在玻璃杯上,摇曳着五光十色的色彩,阿初没有动,他身子酸麻得厉害,他想着昨夜发生的事件,眼里望着窗外青翠扶疏的远山。

阿初:“怨我了吗?”

※闸北宾馆雅淑的客房。

雅淑:“你走也不通知我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回头了呢。”她低头掩饰心中的仓皇。

方致同大声叫着,头上冒着汗,脸上带着不在乎的笑。

阿初:“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放心。”

陆阿贞:“怎么了?又挂彩了?快,我扶你回卧房。”方致同趁她不备,亲了她一口,陆阿贞笑嗔:“死鬼。作死啊你。”

雅淑心中大骇,看着阿初。阿初镇定自如,雅淑眉目间颇有伤感之色。阿初动怜:“你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郁结吗?告诉我。”

方致同:“你谋杀亲夫。”

雅淑:“你知道,我这几天去哪儿了吗?”

陆阿贞有些恼,用脚踹了一下门:“好心没好报,不喝算了,倒了喂狗去。”门打开了,方致同从背后一把抱住她,陆阿贞不肯,一甩手,方致同触及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差点倒下去,陆阿贞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阿初微笑地问:“哪儿去了?差点被人拐骗了吗?是谁啊?有这么大的胆子,我的女人他也敢碰。”

方致同:“……等会,催什么催,催命呢。”

雅淑低头:“是阿次。”

陆阿贞在门外敲着门:“致同,致同,我给你煲了鸡汤,出来喝啊。”

阿初:“你陪他演戏了?”

他穿上衣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雅淑:“我对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的。我发誓。”

方致同的手扶着洗漱台,慢慢支撑着爬起来,用事先准备好的白药贴在伤口上,用纱布一层一层地把自己包裹起来。

阿初:“那从今往后,你就只陪着我一个人演,好不好?”

洗手间里,方致同对着一面镜子,嘴里衔着洁白的毛巾,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尖尖细如针,他试着把刀对准肚皮上的枪眼,下手即稳又准,一刀挑出子弹,大汗淋漓,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他不停地喘着气,眼睛看着地下被挑出来的猩红子弹。

雅淑大声地说:“我对你没演过戏。”

※戈登路上小阁楼,夜。

阿初温柔地说:“爱情,需要两个人来演绎。”

远山隐隐,传来教堂的钟声。

雅淑低声:“我想,……也许我会跟你分开。”她思绪混乱。

窗外潺潺的雨声。

阿初故意地说:“啊?听不清啊,不想跟我分开?”

阿初眼光模糊,感觉整个床都翻转了一面,雅淑的诱惑姿态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漂浮过来,他自己也变得魂不附体一般,眼目下一片虚无缥缈,阿初用尽浑身力气,从床上滚落到红色的地板上。他最后一刻的知觉记忆,停留在一只空酒杯上。

雅淑:“我怕我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伤害到你。”她看着阿初说,一点也不回避了。阿初:“我从你眼神里读懂了你的心,你已经疯狂地爱上了我。正如我疯狂地爱上了你。”这句话几乎点燃了雅淑的热血,雅淑:“你爱上我,会很辛苦,不值得。”

二人不停地胡说八道,谁也不知道谁,耳边不停地叠放着同样的话,很怪异——

阿初:“我认为值得,就值得。”

阿初:“决不能——不能——不能——底线——除非——不,死也不能——”

雅淑:“……我没有未来。”

雅淑:“不等了。——不会让你死的——除非我死——阿初——杀了我吧——我爱你——杀了我——阿初——”

阿初:“你的未来,我说了算。”

阿初与雅淑进入一种非正常迷离状态,二人不停地胡说,梦呓般的、强烈的刺激。

阿初给了雅淑自己的答案,雅淑动情的泪水激发了阿初的爱意,他抱住她,没有松手的意思,雅淑的手主动搭上他的双肩,他们在钢琴旁热吻。

阿初:“不能。”

阿初:“我要娶你!”

雅淑:“等了一百年的日子到了……”

雅淑突然用力推开他,阿初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尘埃落定般的坚毅:“我说过的话,不收回。你的未来,我说了算。”他突然重新抱住她,这一次,他没给雅淑推开自己的机会,他强有力的男人气魄使雅淑渐渐臣服在他怀里。

雅淑只管来拉他,阿初的头开始一阵阵的昏涨,难受,他也渐渐陷入迷离,只有一件事,他强迫自己把持住,不能以“阿次”的身份与雅淑越过“雷池”。这是做人的“底线”。

钢琴的音符没有节奏的一阵乱响。

阿初:“我要做什么?我在干什么?”他倏然坐起来。眼睛里冒着血丝,瞪着桌上的那瓶酒,回头看看雅淑的迷离状态。他心跳加剧,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有人给自己下了迷药。

※大庙,夜。

阿初突然间被这一句话喊醒了,他大汗淋漓。

一个戴着大斗篷、浑身上下用墨黑的披风裹住的女子,在茫茫夜色中向大庙走来,夜风吹拂起她的衣袂,她稳步向前。

雅淑神智迷离,嘴里喃喃喊了句:“……阿初。”

两名形同鬼魅的黑衣人从她眼前一掠而过,女子冷静地站在风中。两名黑衣人呼啸而至,举刀袭击女子,女子从黑披风里伸出一双戴着黑皮手套的手,双手一扬,皮手套的指尖露出尖锐无敌的锋利刀刺,瞬间,女子将两名黑衣人打倒在地。黑衣人蜷缩在地,女子抖了抖披风上的灰,向黑暗的画壁走去。

阿初:“是姻缘。”

一个披着黑纱的妇人,站在阴森的画壁下,徐玉真:“看见这一幅壁画了吗?寸水尺榭,藏着万里河山,云光霞影,变化万千。所谓,入佛界易,入魔界难。”

雅淑:“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

女子:“我不想成魔,宁愿成灰。”

阿初吻着雅淑,像春风吻着花露,这花露绽放着醉人的迷香,他不啻是把洁白晶莹的花露放在鼻尖下而闻到一种沁人肺腑的香甜。阿初意乱神迷地说:“这一天,我们也许等了不止百年。”

徐玉真:“灰飞烟灭,尔身安在?没有魔界,焉得佛界?你不要被红尘中的虚情假爱所迷惑,你是天皇的神圣武器,不要忘了你的使命,奉献你的热血,换取‘雷霆’震天。”

宽阔柔软的床上,二人滚在一起。雅淑的秀发披散在枕头上,一张红润的脸陷在枕头中,乌黑的眼珠深处,清晰地映着阿初的脸。雅淑:“……这就是我等了一百年的时刻吗?”

女子低头无语。

昏暗的灯光下一双缠绵的人影。

徐玉真向女子伸出双臂:“欢迎回家,我的小公主。”女子四周是杂沓混乱的灰黑影子,数名黑衣人匍匐在地,阴惨惨的月光底,徐玉真绽放出久违的亲切笑容。

灯光下,二人失控。没有温存的亲吻,却有一点疯狂的爱抚,酒色、情色混乱,言语变成了肢体语言,这不再是情侣促膝谈心的夜晚,渐变成鱼水合欢的前戏。

黑衣女子取下斗篷,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来——她就是和雅淑。她的眼睛迷离而不清。

他看着她,说:“有朝一日,我会牢牢地抓住你,永不放弃你,直到你背叛你自己,爱情的刀下,永远杀不死一颗真心。”阿初的呼吸紊乱起来。

和雅淑喃喃自语:“我不明白……我这样活着意义何在?”

阿初此刻,不知怎的,脉搏加快,热血冲到脑门。他感到一种内在的力量在激发自己的激情,难以控制。

徐玉真端详着她的脸:“你是为了大日本天皇开疆拓土而来的!我们大日本帝国只有四个小岛,面积只有三十七万,你知道人口有多少吗?人口六千万。百年之后,我们大日本帝国将会有二亿四千万天照大神的子民。四个小岛,能保证什么?而支那土地肥沃,幅员辽阔,整个满洲、整个支那、整个远东都应该是我们的。还记得我们的目标吗?”

雅淑:“有朝一日,如果,你觉得我辜负了你,背叛了你,心不在你,你杀了我。我一定不怪你,我会感激你。阿次。”

和雅淑:“记得。”

雅淑的面容通红,气息也开始不均匀,她看着他,感觉到此刻“杨慕次”身上的一股气势在支持着自己。

徐玉真:“重复一遍。”

阿初:“你想告诉我什么?雅淑?”

和雅淑:“占领满洲、进攻苏俄。”

雅淑:“单纯仅限于表面,骨子里呢?”

徐玉真:“好孩子,我没有白疼你一场。”

阿初:“你要真是工于心计,不会这样坦诚地跟我讲话,你很单纯,雅淑。”

和雅淑:“指挥官阁下,我……任务失败。”

雅淑望着他:“你不该真的爱上我,你不是很讨厌工于心计的女人吗?”

徐玉真一愣:“失败?”

阿初:“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使存在。你不是,我不是,没有人是。”

和雅淑:“杨慕次定力太高,我们……失算了。”

雅淑:“你不知道。”

徐玉真凝视着雅淑。

阿初:“我知道。”

和雅淑:“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我和阿次……?”

雅淑又喝了一杯:“我不想做一个反反复复的女人。我不是天使。”

徐玉真:“我要你跟阿次鱼水合欢后,再嫁给阿初。”

他们一饮而尽。阿初替雅淑倒酒。酒杯灌满了深红色的诱惑。

和雅淑震惊:“为什么?”

阿初拿起酒杯:“我陪你醉。”

徐玉真:“看过《凤仪亭》吧,貂蝉能使父子反目,学过‘七步诗’吧,甄氏能叫兄弟成仇,你就是他们中间的貂蝉、甄氏,让他们兄弟相残,让阿初爱你爱到欲死欲生,得到‘雷霆’密钥,再用阿次的手除掉阿初,你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雅淑拿起酒杯:“你分担不了,那就陪我一起醉吧。”

和雅淑听得浑身冒冷汗:“我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阿初凝视着她。

徐玉真:“你还不了解男人,他们会为了心爱的女人放弃江山、兵戎相见,拼一个你死我活。”

和雅淑:“我倒是有秘密,想让你自己、发现,你不是从小就很自负、很聪明吗?我有几段情愫?我的相思病病根,我心底的不如意……我身心的不自由、我的痛,你肯去查?肯去分担吗?”

和雅淑的心在发抖:“我爱阿初。”

阿初笑笑,算是一种掩饰。

徐玉真猛地怒视着她。

阿初心底疼着她,嘴里的话却有点刺:“你做过什么事?要怕我?你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吗?”刚说出来,阿初就有想收回的心思了。倒是雅淑不在乎地说:“你这个人讲话,通常心口不一。你要觉得我身上有秘密,你二十多年守着我,你怎么不查啊?”

和雅淑无所畏惧:“爱到欲生欲死。”

雅淑:“我昨夜做梦,梦见你了。你送我花来着,可是花心都是空的,吓坏我了,第一次觉得有点怕你。”

徐玉真微笑着:“你没有资格爱任何人,事实上,你根本就不存在,你是一个借尸还魂的鬼魅。”她慈爱地抚摸着雅淑的脸:“千万别忘了自己是谁。你的痛苦,我亲身经历过,我们要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从绝望中熬出希望来。所以,我爱你,怜惜你,理解你,同情你,原谅你……”

雅淑坐到酒桌上,桌上放着几盘菜,菜肴的颜色并不诱人,大多是野菌山珍,别具特色而已。她趁着壁灯的朦胧柔软光线,打开酒瓶塞,倒了两杯红酒。红酒的颜色很刺目,很耀眼,闪着几许神秘的光泽。阿初不自觉走到雅淑对面的位置坐下,看她眼底复杂的神色,雅淑却转目看着窗外的灰霾。

和雅淑满脸是泪。

阿初直起腰:“满意。”他心底觉得此刻的雅淑有些异样,对于自己,她的泪,此刻显得珍贵,也许,她这“无缘无故”的泪是另有其因呢?

徐玉真:“好孩子,你想哭就哭吧,哭得彻彻底底,把从前属于自己的、武士的魂重新找回来。”

雅淑:“正要你来捂热呢,你满意了吗?”

和雅淑扑入徐玉真怀中,嚎哭起来。和雅淑:“……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破布娃娃,脆弱得不堪一击。”

阿初弯下腰,凑到她眼前:“心里委屈吗?心里嫌着……冷清?”

徐玉真:“脆弱是我们最坚韧的武器,利用好你的脆弱,以脆弱为屏障,树立起你钢铁的意志,保持你的魔力,天皇のために戦います!(为天皇而战)”

雅淑被他冷不防刺了一针,心里不爽快:“你管我,我想哭就哭。”

大庙里,木雕泥塑的佛瞪着大眼睛,呆愣地俯视着这一切。

阿初点头,忽然掉转枪头:“好端端的,为什么哭啊?”

※荣华书店。

雅淑:“听了这话,我才知道自己眼花了呢。阿初没有你这样喜欢推理,喜欢试探,把谁都当成‘敌人’防着。”

丛锋用电台跟莫斯科取得了联系,荣华在一旁紧张得等待。一阵电波过后,丛锋取下耳机,说:“共产国际同意提款。”荣华控制不住兴奋,低低地“嗷”地叫了一声,总算松了一口气。

阿初换了身西服进来,他的微笑,让雅淑心神恍然。阿初故意点题:“你看你的眼睛,一会亮一会暗,你以为谁来了?”

丛锋:“不过,这笔钱我必须亲手交给特科的老余,因为,他是共产国际指定的收款人。我不见到他人,是不会交出这笔钱的。”

雅淑把眼泪擦干净,去开门。

荣华:“明白。”

敲门声。

丛锋:“我在莫斯科见过他的照片。”

雅淑的脸贴在床边,眼睛里蓄着泪花。

荣华反感地说:“你什么意思?”

落地窗前,可以远远看到山景,雅淑披着一头秀发,痴痴地看着山色,止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丛锋:“提醒你,我必须见到他本人,才能完成款项的交接。”

※闸北宾馆雅淑的客房,黄昏。

荣华:“原本想跟你说句感激的话,现在收回。”

荣华忽然有一阵感动袭上心来,她的面颊略带红晕。

丛锋好奇地说:“感激我什么?”

杨慕次:“我懂你,正如你懂我。”

荣华反讽地说:“感激您的信赖。”

荣华:“我大哥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虽然他不善于表达,但是,我能体会到他对我的呵护。我的母亲,是一个很世俗的母亲,但是,她对我的人生,报以极大的希望。她甚至——希望我能成为荣家的掌门人。她很爱我。有的时候,我很害怕,如果有一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对阿次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她突然有点懵。此刻,杨慕次却主动伸出手去握住荣华的手。

丛锋:“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

荣华看阿次。

荣华:“我对你工作的方式方法有意见,不针对你个人。”

杨慕次:“荣华?”

丛锋:“我还有个请求……”

荣华淡淡地笑:“像我们这种每天走在生死线上的人,对自己的亲人,都有一份深深的爱护和内疚——”

荣华:“你说。”

杨慕次:“对。”

丛锋:“提款的具体时间由我决定,决定后不可更改。”

荣华霎时明白了。荣华:“你担心自己会连累他?”

荣华:“为什么?”

杨慕次:“为了,彼此的安全。”

丛锋:“为了资金的安全。”

荣华:“为什么?”

荣华:“你在银行有内应?”

杨慕次:“是。”

丛锋:“这是共产国际的机密,我不能给你答案。你只要负责我安全地进去,保证我平安地回来。这才是你的任务。”

荣华:“你不打算和他相认吗?”

荣华悠悠的神情:“明白。”

杨慕次坦诚了秘密,反而感到一阵轻松,他抬起头,说:“是。”

※梅花巷七号。

荣华感到很意外:“你早就——在心里承认了,是吧?”

老余、方致同、雪狼、荣华在一起研究提款方案。

杨慕次反而低下头。杨慕次:“说实话,我从第一眼看到他,直觉就告诉我,我们是兄弟。”

荣华:“钱放在香港银行驻上海分行,位置在法租界的霞飞路,地段繁华,对我们的行动很有利。”她拿起一个茶杯来,放到中间:“这是特使,他去取钱。”她拿起另一个茶杯,放到前面:“这是我,在银行前台开户,我负责前面的警卫。”方致同拿起一个茶杯,放到“特使”的身边:“这是我,我会比他提前到达银行,我在里面负责保卫工作,确保他平安出入银行。”雪狼拿起一个茶杯,放到最前面:“我在车里等,钱上了车,马上走。”

荣华:“其实,我是说——我很想听到,你跟阿初,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合理的解释吗?”她很快把话题转移了,神态也就镇定了。

方致同:“老余和特使的接头地点就订在多伦路的咖啡馆,那里是我们一组的一个小联络站,侍者里有自己人。”

杨慕次被她这句话彻底打哑了。荣华也感觉到这句话太唐突,她忽然感觉自己整个有点不对劲,但一时间收不回来,空白而凌乱的头脑让自己感到莫名其妙的心跳加剧。

老余:“我就在咖啡馆里等特使。”

荣华:“你打算跟我解释?”

荣华:“我善后,最后离开。”

杨慕次:“我——其实,我和雅淑的婚约有点像儿戏。——怎么解释呢?”

方致同:“到了咖啡馆,我跟雪狼在门外负责警戒。”

杨慕次闻言有些尴尬。他突然不知如何回答了。

荣华:“我随后开车,到咖啡馆与你们会合。”

荣华:“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说话的。平常也是这么哄你未婚妻来着?”

老余:“我拿到钱以后,坐雪狼的车离开。”

杨慕次淡淡地微笑:“——你还别说,我已经闻到你身上的水果味了。心领了。”

方致同:“我做老余的保镖。”

荣华:“原本想买些鲜花、水果来的,可是细想一下,有点招摇,为了安全考虑,我就厚着脸皮空着手来了。”

荣华:“我带特使回书店。”

荣华笑起来。

所有的茶杯在桌子上来回运用,最后“尘埃落定”回到原方位。

杨慕次:“——我没事了。看到你心情好多了。”

荣华:“如果,银行取款、交接过程中发生意外,整个过程全方位逆转。”她重新拿起一个杯子放在前面:“我在前台,会申请一个加密皮箱,放在脚下,我填单……”

杨慕次听见荣华来,略微抬起身,荣华赶紧制止:“躺着吧,别逞强。——好一点了吧?——还疼吗?”护士悄悄离去,并带上门。

方致同拿起另外一个杯子,和荣华靠拢,他说:“如突发意外,我拿到钱后,把皮箱放到前台,乱中交换。”

护士:“他恢复得很好,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荣华:“我拿到钱后,带特使转移。”她移走茶杯。

荣华:“他怎么样?”

方致同:“我冒充特使,提假皮箱往外冲。”

护士:“来了。”

雪狼:“我接应。”他把自己手中的茶杯靠向“方致同”。

一名护士正在给阿次量体温,一回头,看见荣华,二人相互微笑致意。

荣华:“我带特使去咖啡馆见老余。”

荣华探进病室。

雪狼:“我们自己一面设法突围,一面把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保证特使和钱顺利离开。”

※春和医院地下诊室。

老余:“千万要小心,这笔款子决不能落到敌人手上。我们必须用生命去保卫它。”

宾馆的女侍应生在前台远远地观察了一下,没有什么发现。

荣华:“也许会有一场生死之战。”

客人继续看报,喝茶。

方致同:“狭路相逢勇者胜。”

阿初低声说了一句:“可喜可贺。”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来走了。

※戈登路小阁楼。

此刻,一名客人很随意地在阿初面前坐下,客人一边看报纸,一边低声读着报纸说:“夏氏商行失踪数日的‘扬帆号’商船发出平安讯号,明日即可返航。”

卧室里,陆阿贞躺在床上,她盖着被子,看着方致同坐在床边擦枪,收音机里播放着“夜来香”的歌曲。

阿初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报纸上的标题很醒目:“市政府严密调查袭击卫生局专车的匪徒。”

陆阿贞:“致同,睡啦,你干吗,那玩意儿,老擦啊擦的,走火了可不得了。”

※闸北宾馆大厅。

方致同一边检查枪械一边说:“阿贞,我在抽屉里放了些钱,明天晚上过了七点钟,我还没回来,你就拿钱走人。”

和雅淑站起来推了他一把,径直往前走。阿初笑着自己追上去。

陆阿贞一下跳起来:“你要干吗?”

阿初故意捶了捶胸口:“啊唷!好酸啊。”

方致同:“我明天要去银行取一笔钱。”

和雅淑:“跟阿初啊。”

陆阿贞色变:“你要抢银行啊?”

阿初:“跟谁喝?”

方致同:“胡说八道什么,我陪一个朋友去取钱。”

和雅淑:“喝啊。”

陆阿贞:“别去了,致同,我右眼皮老是跳,明天一定会有危险。”

阿初:“我要不在你跟前,你还喝不喝呢?”

方致同:“怕什么,霞飞路是闹市区,就算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脚板心擦油,溜得快。没事,别瞎操心。”

和雅淑不动声色地说:“今晚上,到我房间里来坐坐,我在服务台要了瓶法国红酒,一个人喝没什么意境,两个人喝,才有浪漫的情趣呢。”

陆阿贞:“昨天才听见你打电话到多伦路的咖啡馆订位子,人家以为你要带我去喝咖啡呢。你不会,带着别的女人去吧?”

阿初:“是啊,眼下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天,怕是晚上也要接着下雨了。”

方致同:“我他妈带着别的女人去,还给你留什么钱?说话用用脑子。”

和雅淑果然被这句话给逗乐了,雅淑话里有话地说:“这会下了雨,今天晚上,只怕要冷起来了。”

陆阿贞一下扑到方致同身上:“致同,明天带我一起去吧。”

阿初的心一会在水里,一会在火里,恨不能马上撕毁伪装,他克制着,想法子转圜一下。阿初:“我哪里带了什么盐,只是心里微微带了点醋,你不知道我的心也会酸吗?”

方致同:“别胡闹,小心掉脑袋。”他一把推开陆阿贞,一边继续擦枪。陆阿贞生气地用被子蒙住脸。

和雅淑:“喜欢挑开我的伤口,撒上盐。你不知道我会疼吗?”

陆阿贞送方致同下楼。

阿初一愣:“盐?”

陆阿贞:“早点回来,我等着你吃饭。”

和雅淑:“你总是随身带着盐吗?”

方致同:“今天你别出门,就待在家里。”

阿初:“大约在南京吧,报纸有登他的消息。”他突然想借着这个话题,探探雅淑的心,他说:“你常常惦着他吗?”

陆阿贞点头,目送他出去。

雅淑这一问,阿初怔然,如何回答?

※荣华书店。

和雅淑目光幽幽地说:“你说,阿初现在在做什么?”

荣华、丛锋从书店里出来,丛锋西装革履,荣华旗袍华丽,二人上车,离去。

阿初:“那可不一定。”他脑子里其实很混乱,因为自己每分每秒都想着自己到底是谁?是谁与谁的甜蜜。但是,苦于不能说出来,心底既盼望着这种缠绵的生活能够继续,又盼着早早回去,换身皮来见她。

雪狼开着一辆车子停在弄堂口,荣华载着丛锋过来,丛锋下车,上了雪狼的车,雪狼的车和荣华的车交错开走。

和雅淑:“嘴上甜蜜吧,你的本事也只在嘴上。”

※戈登路小阁楼。

阿初:“不甜蜜吗?”

陆阿贞正在打电话,她语气有些慌张:“……他在多伦路的咖啡馆订了位置。”

和雅淑:“甜蜜吗?”

方致同忘了带打火机,他重新走回来。

阿初:“甜蜜的假期快结束了。”

陆阿贞继续紧张地打电话,陆阿贞:“……对啊,他们拿钱去了,去了哪家银行?我……我不清楚,好像在霞飞路……”突然,一个人影站在了她身后,一只手替她挂断了电话。陆阿贞一回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方致同,她止不住魂飞魄散。

和雅淑:“结束?”

方致同:“你在跟谁打电话?啊!”他死命地揪住她的衣领,咆哮着,他殴打陆阿贞,一把将陆阿贞推倒在地,踩到脚下,拔出手枪,子弹上膛。对准陆阿贞的太阳穴。

阿初:“差不多,该结束了。”

陆阿贞死命抱住他的腿,哭着求饶:“致同、致同……你饶了我吧,这种日子我真是过不下去了,他们答应过我,只要帮他们抓住一个共党,就会从此放过你,我们出国好不好?好不好?我们……”

和雅淑:“我们出门也有五六天了吧?”

方致同眼中带痛地吼叫:“你去死吧!”

和雅淑坐在走廊上,阿初站在她身后,静静地望着天色。

陆阿贞哭着大叫:“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

花架廊水。下着细雨的午后,长廊里静得只听到各种不同音律的水声。

方致同由震怒变为震惊。

※花架廊水。

陆阿贞趁势爬了起来:“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不会狠毒到杀了你妻子、儿子吧?啊?你开枪啊!”她伸手替方致同把枪挪到自己的前额,她哭着喊:“你有种杀妻灭子,你就开枪!我不躲!你开枪啊!”

网球场上,和雅淑与阿初在打网球。和雅淑飞快地在网球场上跑着,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阿初和她穿了一身网球情侣装,俊男美女,健康活泼,招来过往行人无数钦羡的目光。

方致同的手枪顶在陆阿贞的脑门星上。

闸北郊外花园的草地上,孩子们在踢着小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