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羽桦面如死灰。
阿初:“不是在我面前,而是在四万万同胞面前,你是一个汉奸卖国贼!你帮助日本间谍在中国建立研制‘细菌武器’的基地,用自己同胞的性命去换取你的荣华富贵,一身肮脏、满手血腥,纵然把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阿初:“韩副局长,通缉令上怎么写的?好像是只要能抓住汉奸杨羽桦,死的、活的都无所谓,我说的对吧……”
杨羽桦:“是,我是一个活死人,我被日本人控制着,我,我不得已啊,我知道,你恨我,我在你面前是一个十足的罪人。”
韩正齐:“活捉者,赏大洋一万块,发现尸体的,赏大洋三千块。”
阿初:“别这样,叔叔,别……做出一副可怜相,你不可怜,可怜的是那些无辜遇害的人们……真正可怜的是我的父母,他们的遗骨被你们草草掩埋在阴暗的泥土里,做了二十年的孤魂野鬼,不得馨享子孙后代的香烟。他们是你的亲大哥、大嫂,你甚至连一副棺材也没有给他们置办。……当然,因为你怕人知道他们都不在了,你替死人活着,就像一个活死人。”
阿初:“虽然我这人喜欢钱,但是,这一次破例,我想少挣点,亲自为叔叔送行。”他当着杨羽桦的面,推弹上膛。
杨羽桦浑身颤抖。
杨慕次推开301号房间房门,不见人影。
阿初:“今天天气不错啊,叔叔,是个上路的好日子。我的父母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
杨慕次大声喊着:“爸爸……爸……”他迅速搜查房间的每个角楼。他看见地上父亲遗落的烟斗,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阿初的手下控制了整个天台。韩正齐手上拎着杨羽桦的皮箱,刘阿四严阵以待。
阿次朝门外奔去。
杨羽桦被逼上了天台。
星河饭店对面的一所公寓门口,一辆汽车驶来,停在了公寓门口,司机拎着一个工具箱走进公寓。
杨羽桦脸色惨白。
司机顺着楼梯往上走,一口气直奔公寓的天台。
阿初微笑:“我来送叔叔上路。”
杨羽桦被阿初逼到了死角。
杨羽桦嘴唇颤抖:“你……你是阿初?”
杨羽桦:“……我,我是迫不得已啊。”他突然声泪俱下:“你们以为我这二十年来就好过吗?我天天都在忍受良心的折磨……”
杨羽桦震惊。
韩正齐:“先生,不用跟他废话了,我们一人一枪,结果了他的狗命,给老爷、太太,还有大小姐报仇。”
杨羽桦什么也不顾地,冲动地抱住阿初,他说:“儿子,对不起。”他的泪水潸然而下,突然,他身子一抖,原来一支乌黑的枪口已经顶在他的腰上。
杨羽桦:“……你们打死我吧,反正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我一无所有,一文不名……打死我,结束我的痛苦。”
敲门声,杨羽桦打开门,阿初站在门口。
阿初笑笑:“你二十多年前为什么不对日本人说这句话!”他翻脸,扬手就是一枪。杨慕次不知从哪里直冲过来,手腕卡住阿初的手,子弹打飞了。
301房间,杨羽桦化了装,装扮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学者模样,他戴上金丝眼镜,拎着一个不起眼的旧公文包,换上一双并不名贵,但表面很干净的皮鞋,他揣上精致的怀表,预备出远门了。
闭目等死的杨羽桦,心头一震:“阿次?”
杀害李秘书的那名司机正在听电话。司机:“我马上到。”他挂了电话,拎了一个工具箱出门。
阿初:“你敢跟我动手?”他的眼神宛如利刃直透阿次的双目,阿次情知理亏,松开手。阿初气愤地扬手用枪托砸向阿次,他以为阿次要躲,可是阿次站在他面前纹丝不动,阿初一枪托结结实实地砸在阿次面颊。杨慕次为了承接阿初的怒火被枪托砸了一个踉跄。他看着阿初,回头看看父亲,他对着阿初,内心百般煎熬。
一名侍应生在前台拨了一个号码:“给我接市府后勤处……我找陈司机。”
阿初气愤地第一次以枪口相对阿次。阿初声色俱厉:“阿次,你想干什么?!”
阿初、刘阿四、韩正齐等人走进饭店。明堂迎上:“他在301号房间。”
杨慕次:“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养育之恩恩同再造。恳请大哥,容我跟他说几句话,以尽……最后的孝道。”
※星河饭店。
阿初:“孝道?……他配吗?”
刘云普:“我要是你啊,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你做聋子,我做瞎子。”
阿次喊了声:“大哥!”双膝跪下。
特务:“刘副官,怎么办?”
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惊。
杨慕次飞快跑出二人视线。
杨羽桦心痛地说:“阿次。”
刘云普:“阿次——”
杨慕次:“大哥,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求过人……”
刘云普企图拦住阿次,被阿次大力推开。
阿初:“好,好。我给你一个告别的机会,不过,你别忘了你在姐姐和大小姐的坟前发过的誓。”口气很厉害,其实已经让步了。阿初等人退至天台一侧,杨慕次走向杨羽桦。
特务惊愕:“杨副官?”
杨慕次:“……爸爸。”
侦听的特务迎面走来,杨慕次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记录本,当着侦听特务的面撕毁了关于自己的电话记录。
杨羽桦:“你恨我是吧?孩子。”
杨慕次:“他养了我二十多年,理该相送一程。”
杨慕次:“是的,我恨您。恨、痛苦、怨,都堵在我胸口,您明白吗?我甚至不知道该叫你叔叔好呢,还是叫爸爸?”
走廊上,杨慕次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刘云普拉了他一把:“阿次。处座不准你趟浑水,你别让我难做。阿次!”
杨羽桦:“你都叫了二十几年的爸爸了,还是叫我爸爸吧。”他眼含热泪:“你是我的孩子,我生命里的至爱至宝。”
负责内部侦听的特务站起来,向外走。
杨慕次:“您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最在意、最爱护、最心疼的人,也是你施以伤害最重、最深的人。你杀了我的生身父母!爸爸,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做出那些种种丧尽天良的事?你怎么能为了自己所谓的荣华富贵,你杀嫂诛侄、害兄焚宅、变节求禄、通敌卖国?”
※侦听室。
杨羽桦:“阿次,你知道什么事被逼无奈吗?你不知道,一个人长期生活在被恐吓、被监视、被胁迫的阴影下,他的内心会有什么样的感受。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阿次。你会忘了自己是谁,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们蔑视你的存在,磨灭你的人性,将人一步步逼到黑暗的深渊、直至你彻底崩溃。”
杨慕次:“我马上到,等我。”
杨慕次:“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是被逼无奈的,有的只是选择!”
杨羽桦:“还记得你十八岁过生日的时候,我替你订的饭店套房吗?”
杨羽桦:“孩子,我自始至终都是爱你的。你知道吗?孩子,那可怖的夜晚,一直萦绕在我心底,挥之不去。噩梦,噩梦如影随形,我每天夜里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想也许时间能够冲淡一切,包括罪恶感。我不断地拒绝回忆,我对你就像……就像亲生孩子一样怜惜,儿子,我想,只要你健康地活着,我们杨家就算有了后,总可以减少我的一分罪过,我想救赎自己的灵魂,我想洗刷自己身上的血腥。”
杨慕次:“在哪儿见?”
杨慕次:“你的罪,不仅无法洗刷,也没有可能救赎。”
杨羽桦:“我要走了,我想见你一面。”
杨羽桦:“我无路可逃,孩子。”
杨慕次:“您在哪儿?”
杨慕次:“你可以选择去自首,去勇敢地承担罪责,去向全社会揭露二十年前杨氏家族毁家焚宅的事实真相,让日本人侵略的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纵是以身受死,你的灵魂还可以安息,那些屈死的亡灵才能安眠于九泉之下。”
杨羽桦:“……是阿次吗?”
杨羽桦浑身上下抖似筛糠:“不可能……不可能,阿次。‘真相’是我永远无法面对的。孩子,你要救我,救我,孩子。二十年来,我对你不薄啊,孩子。你忍心眼睁睁看我去走绝路吗?”
杨慕次拿起电话,他听到了杨羽桦的声音。
杨慕次:“不可能。”他说得很坚决:“不可能,爸爸,您需要面对,面对您所犯下的罪行,您要给,给我被害的父母、被你们残害的同胞、可怜的学生、地下的亡灵一个公道。”
刘云普:“我出去一下,你接电话。”
杨羽桦:“我养育了你二十多年,我们二十多年的父子啊,阿次……”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杨慕次:“爸爸!”他正色地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亲生爸爸、亲生妈妈还活着,他们也会抚养我,栽培我,爱我,珍惜我。是你,剥夺了他们爱我的权利和义务,是你,残忍地分开了我们的亲情天恩。如果他们在,我相信,他们会做得比你好。”慕次决绝的表态,让杨羽桦感到万念俱灰。
杨慕次:“你也说他姓荣了。关我什么事。”
杨羽桦:“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死……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他几乎给阿次跪下来,哀泣着:“我真的不想死啊,阿次。”
刘云普:“是够惨的。听说你大哥,就是那个姓荣的,成了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杨慕次:“人一生下来,就在死路上走,不要走得太难看。”
杨慕次:“有家不能回。”
杨羽桦:“阿次。”
刘云普关切地问:“怎么样?又一宿没睡吧?”
杨慕次:“您要是肯去自首,肯去面对一切自己所犯下的罪恶,肯去以身伏法,阿次愿意……为您戴孝扶棺!”
杨慕次没精打采地坐着。
杨羽桦动摇了,他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地说:“阿次……我的儿子。”
※刘、杨二位副官的办公室。
公寓天台,司机架好了狙击步枪,枪口瞄准了杨羽桦。
明堂与杨羽桦签订了买卖合同,明堂把一箱子现金交给了杨羽桦。
杨羽桦一步一步走向阿次。
※星河饭店贵宾房。
突然,一声枪响,所有的人都往枪响处看,杨羽桦中弹仆倒,杨慕次抱住杨羽桦,刘阿四领着一名保镖举枪还击。
一座乡村教堂的钟声响起,穿着嬷嬷装的徐玉真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无数的鸽子从教堂顶飞旋而去。
司机不敢恋战,抱着枪撤离。
杜旅宁代表侦缉处向上海市民公布破获日本间谍在沪制造“细菌武器”的惨案。
刘阿四带着保镖去追。
大批新闻记者汇聚于闸北银行附近,大量的地下道、地下实验室图片曝光,激起无数民愤,民众纷纷冲击杨氏企业。
阿初持枪和韩正齐跑了过来。
上海各大报刊连篇累牍报道杨氏银行潜藏地下“细菌武器”研究所的报道。
杨慕次抱住中弹的杨羽桦,想开口叫一声“爸”,碍于“长兄”在侧,他把悲情压抑到心底,他的指骨用力地想摁住“养父”胸前的伤口,尽管徒劳。
阿初代表上海商会,对遇难学生举行公祭。声势浩大,百姓声援。
杨羽桦:“……阿次,对不起……你原谅我吧。”他死在阿次的怀中。阿次心情复杂,忍泪无语。
杜旅宁:“但愿如此。”他面对天主像喃喃地说:“愿天主保佑。”
阿初:“日本人杀人灭口,这就是走狗的下场。”他脸沉似水,转身离去,韩正齐紧随其后。
俞晓江:“通缉令已经发出,徐玉真藏不了多久。”
阿初脚步渐远,阿次此刻渐渐释放悲情,紧紧抱住杨羽桦,喊了声:“爸。”泪如雨下。
杜旅宁:“只有一个答案,徐玉真已经拿到了发射装置,她会潜藏起来,进行‘细菌弹’的最后组装。然后,为我们制造更大的麻烦。”
刘阿四和一名保镖冲到公寓楼梯处,司机从楼上飞奔而下,三人交火,子弹横飞。
俞晓江:“处座,我们在其他教堂里搜了一整夜,没有发现可疑装置。”
司机负隅顽抗,打得枪火弥漫。
俞晓江匆匆带人进入。
刘阿四看准机会,一枪打中司机的肩膀,司机中弹,返身往天台跑去。
清晨,杜旅宁和阿次在清点黑衣人的尸体。
刘阿四和保镖穷追不舍。
徐玉真却在枪火的掩护下,逃之夭夭。
司机跑上天台,刘阿四、保镖追上天台。
杨慕次带人冲到花园,激战中,徐玉真一路狂奔,负责打阻击的黑衣人几乎全部毙命。
三人继续战斗,司机的子弹打光了,刘阿四一下站起来,举枪对准他,司机大叫一声:“天皇のために戦います!(为天皇而战)”他翻身跳楼。“噗通”一声响,司机毙命。
徐玉真边打边退,黑夜里,枪火刺目。
刘阿四、保镖撤离天台。
杜旅宁带人与死守在花园中的黑衣人激战。
《上海新闻报》、《申报月刊》、《东方杂志》、《奇闻报》、《新闻月报》等等,刊发了“杨氏银行易主,疑为‘宫廷政变’”、“杨羽柏沉冤得雪”、“杨羽柏、杨羽桦兄弟照”、“二十年前杨家老宅焚毁之谜”,赫然醒目的大标题,把杨羽桦事件公布于众。
特务们从楼梯口冲上来,阿次等人迅捷搜查钟楼。
大街小巷,人们议论纷纷。
杨慕次想到一个办法,他从窗口爬出去,攀缘而上,爬到楼顶,飞身一跃,如燕子一般穿了进去,枪枪瞄准黑衣人,弹无虚发,黑衣人背后中弹,倒地而亡。
※杜旅宁办公室。
杨慕次带人冲上钟楼,黑衣人占据制高点,朝下射击,一颗手榴弹投掷下楼梯,轰然爆炸,火力猛烈,几乎封死了入口。
俞晓江推门而入。
杨慕次:“是,处座,一组跟我来,二组保护处座。”
杜旅宁在看上海市地图。杜旅宁:“阿次情绪怎么样?”
杜旅宁:“声东击西,阿次,你带人上钟楼,其余的人跟我进去搜。”
俞晓江:“他现在到处找人借钱。”
杨慕次:“是钟楼。”
杜旅宁抬头:“借钱?”
突然,他们头顶上钟声敲响。
俞晓江:“他给杨羽桦买了一块墓地,需要三千块,您知道,他从不存钱,他父母的所有财产都被冻结了,据说,冻结不动产前,荣初购买了他杨家的公馆和工厂。所以,阿次现在一无所有,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
杜旅宁:“徐玉真一定还在这,封锁所有出口,不能让她逃了。”
杜旅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有五千块,你给阿次送去,叫他别在处里到处借钱,把兄弟们的账都清了。”
杜旅宁亲自带队冲进教堂,杨慕次随身护卫。
俞晓江:“处座?您也不富裕……要不,我叫总务处……”
枪火一片。黑衣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杜旅宁:“别授人以柄。钱财身外物,叫阿次想开点,千万别钻牛角尖。”
侦缉队员与黑衣人枪战。
俞晓江:“是,处座。”她拿起钱。
黑衣人:“司令官阁下,我掩护您撤退。”
杜旅宁叮嘱了一句:“钱就说是你给的,别提我。”
徐玉真:“来得好快。”
俞晓江眼光闪出疑问。
徐玉真对黑衣人说:“马上走。”话音未落,头顶上枪声四起。
杜旅宁:“我讨厌看别人一副感恩的样子,尤其讨厌自己的下属做出这副嘴脸。”
神父血染神袍。
俞晓江反驳:“处座不喜欢看人感恩的嘴脸,就推到我身上。”
徐玉真:“从今夜起,你可以去上帝身边祈祷了。”她开枪打死神父。
杜旅宁:“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徐玉真:“这是什么,不该你问!”她一抬宽大的袖袍,从里面掏出一支枪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神父,神父大惊失色:“你……你?”
俞晓江:“处座。”
神父惶恐不安:“这……这是什么?”
杜旅宁笑起来,俞晓江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拿钱走人。
徐玉真按动酒桶的机关,酒桶自动升高,神父惊异。徐玉真打开酒桶盖,取出“发射装置”。她眼里闪着光芒:“果然完美无缺。”
杜旅宁看见俞晓江走了,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封面上写着“绝密”。
徐玉真跟随神父很快找到那只刻着木符的酒桶。
“绝密”文件上(叠印)烽烟四起,战火燎原……1937年8月爆发淞沪会战……国民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
徐玉真吩咐另外几名黑衣人:“守在这。”她带着一名黑衣人随神父去了。
杜旅宁翻开文件的第一页,上面写着:上海沦陷后第一批军统特务潜伏名单:杨慕次、俞晓江……
神父:“跟我来。”
※墓地,黄昏。
徐玉真:“请您带我去。”
杨慕次穿着黑色西服站在杨羽桦的墓碑前,杨羽桦的墓碑上什么也没有刻。杨慕次倒了半瓶酒在坟地里。
神父:“哦,我知道了,你朋友的酒桶存放在3号酒窖。”
当地一名看坟人走过来,杨慕次给了他一叠钱。
徐玉真:“我的朋友半年前在这里存了一桶法国葡萄酒,他当时付了一笔很昂贵的存资。我是来取货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符。
坟头上,乌鸦飞过,一阵冷风袭来,杨慕次感到寒冷,仿佛怀中抱冰,心底难受,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哭,哪怕只是藏在心底难过,也没有资格。
神父:“发生了什么事?”
杨慕次喝了一口酒,暖了暖身子。
徐玉真走了过来:“打搅了,神父。”
寒风刺骨,杨慕次裹着一件大衣漫步在街头,他看见一个父亲抱着儿子匆匆走在大街上,父亲脱下大衣,裹紧了儿子。
神父十分诧异。
(闪回)杨羽桦牵着小阿次的手,送他去寄宿学校。
一群黑衣人涌进教堂。
小阿次:“爸爸,我不想去寄宿学校,我想跟你在一起。”
※天主教堂,夜。
杨羽桦:“学校里有很多同学跟你玩啊,……学校里安全,有老师保护你,妖魔鬼怪都伤害不了你。”
阿初:“能……只不过,日子会很长很长……”
小阿次:“家里有爸爸啊,爸爸也可以保护我。”
和雅淑:“我……还能找到我的妹妹吗?”
杨羽桦一把将小阿次抱起来,抱得紧紧的。(闪回完)
阿初:“已经开始救赎了。”
杨慕次继续往前走,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荣华书店,书店的门关闭着,他有一种很冲动的欲望,他想进去。
和雅淑:“我能救赎吗?”
杨慕次走到门口,左右看看,四处无人,很安静,他用一个弯曲的卡子打开了书店的门。
阿初:“好了,雅淑……不是你的错。”
书店里基本保留着原来的格局,高高的书架排列整齐,那里有阿次的回忆。
和雅淑:“我罪孽深重……老天爷,千万不要把我犯下的罪孽,让我的亲人承受。”
杨慕次关紧了门,走进书架中间,他伸出手抚摸着一格一格的书架,仿佛上面留有荣华的温度。
阿初无力多说,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闪回)荣华把唱片包好,递给阿次。荣华:“谢谢,十五元整。”杨慕次付钱,从她手里接过唱片。
和雅淑把船灯探手放下,说:“我要亲手点亮三十七盏船灯,其中十七个是遇难的学生,二十个是这次行动中死难的弟兄。我要为他们的魂魄照路,为自己救赎,为我失散多年的妹妹祈福……”
(闪回)荣华:“哭吧,阿次,哭出来就没事了……”杨慕次紧紧地抱住荣华,一阵凶猛的痛楚袭扰在他心尖,他抱着荣华哭起来。英雄泪点点滴滴浸透了荣华的旗袍。
阿初贴在她旁边。
荣华用身体温暖着阿次的心。
和雅淑在池塘边放船灯。
(闪回)杨慕次:“你放一盏心灯给我吧,好照亮我回家的路。”
※静安寺。
荣华微笑:“阿次,想不到你在最危险的时候,反而学会了浪漫。”
杜旅宁:“阿次跟我一组,行动。”
(闪回)杨慕次与荣华翩翩起舞,荣华:“今夜真美好。”
俞晓江:“是,处座。”
阿次的耳旁萦绕着荣华的声音:“我送你回家……”
杜旅宁立即下达作战命令:“马上请求司令部派兵增援,目标:五个天主教堂。我们兵分两路,一家一家地搜。”
杨慕次缓缓蹲下,扶着书架,低低地说:“……我觉得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杨慕次:“金库里的‘细菌弹’就差安装发射装置了,他们会不会把发射装置藏在教堂里?”
长夜无声,杨慕次在空荡荡的书架中间,完全放松了自己,把积压在内心难以名状的痛苦发泄在孤独的世界里。
杨慕次忽然想到了什么。杜旅宁:“你想说什么?”
※荣华书店。
杜旅宁:“他们要进攻教堂吗?”
俞晓江打开书店的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她一步一步接近书架,她习惯性地握紧了手枪,俞晓江一个迅捷地正面对准书架中心,一支黑洞洞的枪同时指向她的额头,她看见了阿次,杨慕次也看清了她。
俞晓江:“上海军事地图。很详尽。”她把搜查到了一张地图展开:“处座,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在这张涵盖了所有军事地点的图纸上,用红色色标,标出了非军事据点,上海市区内五个天主教堂。”
杨慕次收枪。
杜旅宁:“上海地图?”
俞晓江:“我猜你会到这里来,走吧。”
俞晓江:“处座,我们在杨家花园的佛堂底下,找到了秘密电台和密码本,还有一些没有及时销毁的图纸。”
杨慕次:“去哪儿?”
杜旅宁:“这一点,我跟你不同。人嘛,有钱总想过得舒服点。”他看了看俞晓江:“有新发现了?”
俞晓江:“我送你回家。”
杨慕次:“我不喜欢奢华。”
杨慕次心头一震:“回家?”
杨慕次的房间布置得简单、舒适。光线很明亮,一张床、一个书柜、一个书桌、一盏德国进口的台灯。
俞晓江:“对,回家。”
杜旅宁:“阿次,你父亲富可敌国,你为什么生活如此简朴。”他在观察了慕次的房间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俞晓江开车载着杨慕次一路驶来。
杜旅宁戴着一双雪白的手套,轻轻地拂拭了一下桌面,桌面很干净。杨慕次就站在他旁边。
俞晓江:“你家里的资产已经全部被法院冻结了,你原来的家已经被你大哥买下来,转赠给教会孤儿院了。以你现在的经济条件,连一套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杜旅宁打算叫总务处给你在警备司令部的家属楼里找间房子,可是,我想,那里不安全。”
※杨慕次的房间。
杨慕次:“……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了?”
上海愚园路杨公馆的主楼内,侦缉处的特务们来来往往,俞晓江沿着主楼的迂回通道,来到二楼右侧杨慕次的房间,她推开门,看见了杜旅宁和阿次。
俞晓江:“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号。”
阿初点点头,想了想,将小雅淑、小雪梨的照片投入火焚。
杨慕次:“等等,那是阿初的家。”
老妇:“不知道,我女儿带雪梨回家的时候带来的,可能是孤儿院的孩子吧。”
俞晓江:“没错,也是你的家。”
阿初指着五岁雅淑的照片问老妇:“这是孩子的姐姐吗?”
杨慕次:“停车!”
阿初的手略有颤抖,下意识地回望雅淑,雅淑心无旁骛地蹲在池塘边放船灯。冷风下,她发丝被吹拂起来,显得凄凉。
俞晓江一下刹住车。
老妇:“烧了这些影像,让雪梨有个伴。”她把自己和雪梨的合影烧了:“让我来陪着你,孩子。”
杨慕次心中怀着一丝愧意,说:“我想他现在不想见我……”
老妇:“留着伤心啊,一看到这些照片就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个孩子是我女儿从孤儿院里领回来的,我女儿后来去了东北,这孩子就一直跟着我,又天真,又乖巧,她从小就喜欢画画……”阿初帮着她烧,突然,阿初的眼睛里停留在一张照片上,那张照片他见过,是五岁的雅淑和她的妹妹。
俞晓江看着阿次。俞晓江:“为什么?”
阿初略微朝老妇这里看看,发现她手上拿着几张照片,往火堆里放,他走过来,蹲下。阿初:“老婆婆,照片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杨慕次低下头:“——因为杨羽桦。”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正在火堆里焚烧孙女的遗物。她口中念着:“雪梨啊,你在下面不要挂念我,好好地上路去吧……”
俞晓江暗中松了口气,她安慰阿次。俞晓江:“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杨羽桦已经伏法,我想,阿初不会因此对你产生误解。而且,组织上替你慎重考虑过了,你搬回你亲大哥那里去住,杜旅宁就不会再替你安排住处了。你住在那里,相对安全。何况,我们很快会组建新的电台,为了电台的绝对安全,必须远离危险……”她重新发动汽车。
寺庙花园的小池塘里,有许多人在为死去的亲人放船灯,和雅淑蹲在那里一盏一盏地点着,一个一个地放着。
杨慕次:“我如果不同意呢?”
一些遇难学生的家长在给学生们烧纸钱,烧菊花。
俞晓江:“这是命令。”
※静安寺。
杨慕次被俞晓江的眼光给压制了。
冷风中,一团团黑色的鬼影消逝在茫茫夜幕中。
俞晓江:“最近战事吃紧,军统局正在全力筹划上海沦陷后的潜伏计划,杜旅宁已经拟定了最佳的潜伏方案和人员,我和你可能都在潜伏名单上。组织上认为,我们很可能为沦陷后的军统上海站建立秘密电台,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台两用……”
阿春上前扶住徐玉真,一弯腰:“婶,请扶灵上路。”徐玉真低声地说:“春桑,你有良心,将来,我不会亏待你的。”
杨慕次:“那笔钱,我会还你的。”
几名黑衣人将棺材抬离乌篷船。
俞晓江:“那笔钱,是杜旅宁给的。”
阿春大声地说:“谢老总,谢老总。”他冲船上一招手:“起灵!”
杨慕次一怔。
巡警甲:“我说,你赶紧地,走人,快点啊。”
俞晓江:“我答应替他保密,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
阿春:“我婶子吧,怕传染给别人,晚上准备抬到坟地里埋。二位行个方便。”
车子开向远处。
两名巡警不约而同地往后退。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号。
阿春爬起来,抹了一把鼻涕:“老总啊,你是不知道,我叔叔、婶婶好人啊。”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银元,塞在两名巡警的手上:“老总,辛苦了,大黑天的不容易。我叔叔他是……”他伏在巡警耳边说:“麻风病。肉都烂掉了……”
俞晓江停车,放杨慕次下车。杨慕次从她车上拎了件行李下来。俞晓江示意他按动门铃,杨慕次在俞晓江鼓励的眼神中、命令的胁迫下,按动了门铃。
徐玉真正要拿证件,一个农民打扮的男子提着一个白色的灯笼气喘吁吁地跑来。阿春哭丧着脸,喊:“婶子,哎呀我的婶子啊……叔叔怎么就撒手去了呢?”他一个跟头栽倒船头上,巡警乙赶紧扶他:“老乡,当心点。”
门打开了。
巡警乙:“请出示你的证件。”
阿初气度闲雅地站在门口。
徐玉真:“是,都是亲朋好友。”
杨慕次有点尴尬,含着一丝歉意一丝讨好的笑容。他说:“我……”他不知道如何措词,居然说了句:“大哥,我回来了。”仿佛自己不是第一次来,而是回家。
巡警乙看了看船上站了不少穿着黑色丧服的人,问:“船上这些人都是送葬的?”
阿初春风融融般温暖地一笑。
徐玉真:“算命先生说,我丈夫是一个替死鬼,怨气很重,要夜里走。”
房间里的灯光很温暖,杨慕次拎着行李跟着阿初走了进来,他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鸡汤的香味,他诧异地朝厨房里望了一眼。
巡警甲问:“为什么三更半夜地出丧啊?”
阿初随即喊了一句:“雅淑,你看,谁来了。”
一个黑衣寡妇蒙着黑色的面纱,徐玉真:“是我的丈夫,得了瘟疫,死了。”
和雅淑应声。
岸上有两名巡警检查,巡警甲打着呵欠,说:“夜半三更的,非把人都叫起来检查船只。”问:“船上装的什么啊?”
杨慕次心底泛起一丝说不出的味道。和雅淑围着围裙,端着一盘菜走出来,杨慕次的眼睛里真是有太多的惊疑。
夜晚,一艘船缓缓靠岸。
阿初提醒着阿次:“上次我说什么来着?下次见面,该叫她什么?”
※江岸边。
杨慕次硬着头皮叫了一句:“大嫂。”他勉强算是喊出口了,但是自己面颊泛红。
杨慕次:“是。学生遵命。”
和雅淑很受用,一点也不诧,雅淑微笑着说:“我原打算过两天去看看你,谁知你倒自己先搬来了。”她把菜搁在桌上,对阿初说:“你只管愣着做什么?开瓶好酒啊。”
杜旅宁:“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我不想你愚蠢地卷进所谓‘亲情’的漩涡,他们是杀害你亲生父母的首恶元凶,血债累累。”
阿初点头,到酒柜里去拿酒。
杨慕次被杜旅宁看穿了,他不敢吱声。
杨慕次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拘谨且敏感。
杜旅宁一针见血地说:“你想去找你的养父,对吧?你想劝说他自首服罪?你不想看到他被愤怒的人群逮住后乱刀砍死。我说得没错吧?”
杨慕次看见阿初去拿酒杯,干脆说:“大哥,我来。”
杨慕次:“我……”
一家三人坐下,气氛不热烈,甚至有些冷清,但是有微笑、温暖还有失而复得的亲情。阿初给阿次斟了杯酒,阿次称“谢”。
杜旅宁:“你想干什么?”
阿初:“阿次,听说你原来在日本是学经济的?”
杨慕次:“为什么?”
杨慕次:“是啊,早稻田大学,金融管理系。”
杜旅宁板起一张脸,口气很硬:“不准。”
阿初:“为什么选择了干这一行?”
杨慕次:“处座……我想请假。”
杨慕次:“跟你一样,入错行了。”
杜旅宁:“我知道你一时半刻,很难接受……”他话锋一转:“‘雷霆计划’相关的共党特使一案,已经告一段落,疫苗还在研制中,苏联特使自然也是空手而回。这次成功破获日谍‘细菌武器’研制基地,市府已经下达了对你家的搜查令,你自己先要有个心理准备。国法无情。”
阿初笑起来。
杨慕次脸色苍白。
阿初:“阿次,我想带你一起去一趟南京。”
杜旅宁拿出一份文件:“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市府调查你父亲和你叔父的旧档案,发现了两份姓名相同,但是病例迥异的牙医报告,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你现在的父亲,实际上是你的叔父杨羽桦。”
杨慕次没有答话,也没有反对。杨慕次:“最近侦缉处里比较忙,一直在找徐玉真的下落,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声灭迹了。我恐怕时间上……”
杨慕次:“谢处座。”
阿初不接他的话,只说自己的话题:“你把杨羽桦埋了是吧?仇人尚且安葬,自己的父母还没有一副棺椁,说得过去吗?”
杜旅宁:“今天春和医院的夏院长和荣初一起去了市府办公厅,他们从缴获的‘雷霆’资料里获取到一系列的重要数据,并向市府卫生厅和办公厅出具了一份有关‘雷霆计划’的破解医学报告,说,很快就能研制出‘疫苗’,以备万一之需,市府很重视,由市长牵头,亲自指挥这场‘疫苗’研究战。”他略作停顿:“这次铲除日谍,你功不可没,我已经申报上级,为你请功。”
杨慕次愣住。
杨慕次低头:“……没有。”
灯光下,阿初摆出了一副长兄的姿态。
杜旅宁:“你父母有消息了吗?”
杨慕次心中惶惑,总有一丝负疚感抹之不去:“……我,听大哥安排。”
杨慕次:“没有……只是正常询问。”
和雅淑:“我跟你们一起去。”
杜旅宁:“回来了,法院那边还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吗?”
阿初点头,说:“最近战事吃紧,唯恐……南京不保。听说,国民政府已经准备迁都重庆。阿次,你们侦缉处将作何打算?”
杜旅宁看见阿次脸色憔悴,知道他这个学生此时此刻正经受着“认贼作父”、“有负养恩”的双重煎熬。
杨慕次:“现在还不太明确,一切都要等上峰的命令。”
杜旅宁推门而入。杨慕次立即立正:“处座。”
※杜旅宁办公室。
※杜旅宁办公室,夜。
杜旅宁递给俞晓江一封密电:“上峰的最新任命。”
刘云普:“是,处座。”
俞晓江接过电文,脸色陡变:“处座?”
杜旅宁:“胡闹。给俞秘书打电话,叫她去趟法院,把人给领回来。”
杜旅宁:“难以应对,是吧?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刘云普:“阿次是杨氏银行的少东啊。他们找不着他爹,就把他给带走了。”
俞晓江:“阿次不会接受。”
杜旅宁一怔:“什么理由?”
杜旅宁:“他是不会接受,但是,必须忍受。实际上,这是一步绝妙的好棋。尽管太过残忍……”
刘云普:“处座,法院的人从陆军医院把阿次带走了。”
教堂里钢琴声不断,徐玉真穿着宽大的牧师袍,一脸微笑地弹着钢琴,唱着和谐柔美的赞美诗。
此刻,刘云普突然出现了。杜旅宁走过去:“怎么了?”
(叠印一组画面)徐玉真在教堂的钟楼顶上架起了电台。
韩正齐:“好的,我立即去布置。”
徐玉真在储藏室里组装“细菌弹”。
杜旅宁:“韩副局长,我觉得除了陆路以外,水路也要加强盘查,茫茫黄浦江,潜藏一个徐玉真真是太容易了。”
门打开了,一队化了装的日本小分队进入教堂。
阿初颔首致意:“作为一个中国人,理当报效国家。”
徐玉真在教堂里,为信徒们唱圣歌。黑暗的地下室里,误入教堂花园的孩子和流浪汉被处死,他们的尸体都扔在地窖里。(叠印完)
杜旅宁话里有话对阿初说:“虽然这次反‘雷霆计划’进行得很不完美,但是能够生产出对抗日本人的疫苗,功德无量。”
天主教堂的神像俯视着她,徐玉真的笑容渐渐凝结成阴森的冷笑。
卫生厅官员:“多亏我们有荣博士亲自挎刀上阵,解决了大问题啊。”
※杨家老宅。
夏跃春:“杜处长,我们跟市长谈过了,有关‘雷霆计划’的‘疫苗’工程将由市府牵头,成立攻关小组,我们将竭尽全力,研制出疫苗。”
天空上蒙着一层阴沉沉的云,细雨纷飞。
杜旅宁:“夏院长。”
杨家花园枯萎的梨花树下,放着两把系着黑绸的铁锹,阿初和杨慕次一左一右,挥动铁锹,开始松土、刨土。和雅淑穿着黑色的旗袍站在风雨中,细雨洒落在二人头面上,铁锹泼洒的泥土挥向一片杂草,不到两个小时,松动的泥土中现出森森白骨……
夏跃春、阿初和一名市府卫生厅的官员走来。
二十年前沉冤莫白的冤魂,重见天日。
韩正齐:“我已经下令所有的入城的关卡,严格搜查所有入城的人员和行李。现在就等法院下达对徐玉真和杨羽桦的通缉令了。”
杨家祠堂内,牌位竖立,香烟缭绕。
杜旅宁:“我怀疑徐玉真失踪与部分‘细菌弹’转移有着密切的关联。”
阿初、杨慕次、和雅淑拜祭父母灵位。
杜旅宁、韩正齐一起从楼道上往下走。
孝子牌上,写着:杨慕初、杨慕次。
电话铃声、脚步声、争论声、打字机声不绝于耳。
照相馆里,阿初西装革履坐在镜头前,阿次一身笔挺的军装侍立在侧。
※市府办公楼内,一片灯火辉煌。
随着照相师傅的手一按,两兄弟第一次合影定格。
明堂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拨通了一个电话,说:“他打算清仓了。”
杨慕次忙着回上海,阿初跟雅淑送他出门。
杨羽桦突生伤感之意,居然拥抱了明堂:“再会,老朋友。”杨羽桦匆匆离去。
杨慕次:“处里催我回去,催得很急,可能有新任务,父母灵前恕我不能守孝了。”
明堂:“好吧。再会。”
阿初:“公务要紧,注意安全。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
杨羽桦:“我会给你打电话。”
杨慕次:“是,大哥。”
明堂:“你放心吧,我做事效率第一。”他看了看杨羽桦,问:“联系到买家后,怎么跟你联系?”
此刻,路口喇叭声响起中央社新闻:“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中国共产党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
杨羽桦:“我打算钱一到手就走。拜托了。”
广播声遍及大街小巷。
明堂:“没问题。不过,你得赶紧离开上海。”
◆字幕◆:1937年9月22日,第二次国共合作正式开始。
杨羽桦:“我要现金。”
※杜旅宁办公室。
明堂:“好。”
杜旅宁拿出一份潜伏计划放在桌面上,杨慕次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杨羽桦:“你帮我找一个买家,趁法院还没有冻结我的不动产之前,我全部贱价出卖。”
杜旅宁:“上海即将陷落敌手,日本人的魔爪很快就会覆盖苏州河,上峰指示,正式启动军统上海站的潜伏计划,你和俞秘书就是第一批潜伏人员。”
明堂:“杨老板,如果需要我帮忙……”
杨慕次:“是,属下将竭尽全力、洒尽热血,为国效忠,为党效命。”
杨羽桦一下站起来。杨羽桦:“我想我得告辞了。”
杜旅宁:“日本人进驻上海以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笼络一部分意志薄弱、贪生怕死的政客、商人、青红帮派分子,甚至军统、中统的变节人员,他们将采取‘以华制华’的方略,来平衡各方势力,维护他们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的和平与稳定。……你大哥与你容貌相似,身兼数职,上海商会副会长、上海医学界翘楚、上海工商联合会的头目、上海慈善家重要成员,他一定会获得日本人的青睐。”
明堂:“市府办公室打电话,说侦缉处今天早上倾巢出动,剿灭了日本间谍的一个秘密武器基地,就在你闸北银行的底下。……这可是杀头的罪,我的杨老板。”
杨慕次:“我大哥疾恶如仇,断不会与禽兽为伍,处座不用多虑。”
杨羽桦脸色铁青:“什么?”
杜旅宁:“你理解错了,我意不在此。”
明堂:“你没有时间考虑了,杨老板。”他没有丝毫怯意:“你不听我劝告,一味和日本人合作,导致投资决策一错再错……”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明堂接听电话,一会,他转过脸来,看了看杨羽桦,说:“杨老板,你的银行出事了。”
杨慕次敏感地察觉到杜旅宁有难言之隐,他隐藏着一种愧疚的心绪。到底是什么呢?阿次紧张起来。
杨羽桦正中下怀,但是,他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假装不舍得的模样。杨羽桦:“你让我卖掉银行和工厂?”
杜旅宁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能确定你就是你自己吗?”
明堂:“怎么帮?你现在资不抵债。”他口气很冷峻:“杨老板,我们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生意场上无父子,杨氏企业破产已经迫在眉睫了,依我之见,你不如把手上所有不动产变成现金……”
杨慕次内心震动:“什么意思?处座?莫非上峰另有打算?”
杨羽桦:“我现在是腹背受敌。你得帮我。”
杜旅宁:“上峰怀疑你大哥是共产党,当然,仅限于是怀疑。现在虽然是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期,但是,共产党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没有人会愚蠢到相信国共会真正的合作。上峰认为,你与荣初极其酷似,潜伏的第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让你取而代之。”
明堂:“是啊,现在全民抵制日货,囤聚日本棉纱,无疑纵火焚身。”
杨慕次:“代替他?”
杨羽桦满脸愤慨之色:“比想象的还要糟。”他坐了下来。“我公司进口的棉纱严重积压,没有了市场,进口棉纱的行业完全崩溃,完全崩溃。有人陷害我,说我的银行涉及与日本人勾结,无稽之谈,受了蒙蔽的买家,开始大规模退货,全完了……”
杜旅宁:“对,他有经济地位、有一定社会背景,日本人一定会请他出山,你代替他与日本人达成合作协议,长期潜伏,为军统上海站打开新局面。”他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他是共产党,你就能做到一箭双雕,借机打入共党的心脏,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双面间谍。”
杨羽桦探进贵宾室,明堂看见他来了,直接走过来,说:“情况很糟啊,杨老板。”
杨慕次感到匪夷所思。
上海证券交易所外雪风扑面、空气清新,交易所内却是乌烟瘴气、人声鼎沸。杨羽桦精神颓废、意志消沉地走进了证券交易所贵宾室的大门。
杜旅宁:“做出这个决定,我的压力一点也不逊于你的压力。你要知道,军统局委派的潜伏人员一要在政治上保险,二要在经济上划算,节约特务经费,三要有专业储备,你是最符合这三项条件的。”
※上海证券交易所。
杨慕次:“我要冒名潜伏,跟日本人合作,我大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
杨慕次乘坐的汽车开过人群。
杜旅宁:“为了保证你成功潜伏,万不得已,做掉他。”
一片人头攒动将一对恋人的身影淹没。
杨慕次的双眼圆睁,难以置信的表情。
阿初与和雅淑深情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