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不是你把我招进来的吗？再说了，我干不干你说了算吗？”李美静挽起方亮的胳膊，挑衅地冲方沁说。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家自己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你谁呀？还想不想干了？”方沁怒道。
“好哇，好好好，这店是我的，我今天就说了算，你丫给我滚蛋！”方沁指向李美静，手指因激动而颤抖。
“哎，我这好心好意的，还当了驴肝肺了！”李美静翻了个白眼，靠着展示柜丝毫没有离开的架势。
“你敢？！她是我女朋友，你敢动她一下试试？！你他妈给我滚出去！”方亮边说边绕过柜台，粗鲁地抓住方沁的胳膊往门外拽。
方沁正在气头上，于是没好气地说：“你该干吗干吗去！”
扭扭打打地刚被弟弟推到外面，方沁的包就被李美静扔了出来，随后两人一左一右关了店门，任凭方沁又拍又打就是不开，紧接着店里的灯就熄了。
这时李美静快步走过来拉住方亮：“哎哟，你俩咋还打起来了？姐，你别生气，他就这脾气。”
夜色已重，方沁在门口接连抽了几支烟气还是不顺，索性开车回家，路上不由得悲从中来。这些年为了家庭为了父母为了孩子，她不管多累多难都在拼，婆媳关系不融洽、婚姻生活不如意也就忍了，可现在连亲弟弟都跳着脚跟自己耍混蛋，就算方亮理店功不可没，但自己实打实也对他不薄，现在他翅膀硬了，居然敢动手，刚才要不是站得稳都能跌一跟头。还有那个小丫头片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估计背地里没起过什么好作用，早知道是这么个玩意儿，当初就不该把她招进来。
“我他妈就带了怎么的？”
但生气归生气，终归也是血脉相连，缓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再给我带个脏字试试？！告诉你，别把你那些破社会习气带到我跟前儿来！”
这么想着捋了捋胸口，回家也没跟赵大维说，就他那暴脾气，何必说了再招来一顿埋怨呢？
“我×，干吗呀？打我呀？”方亮隔着饰品展示柜探过来半边身子，一张瞬间扭曲的脸直直逼近方沁。
而现在店门上贴着的告示，分明已经把亲情撕了个粉碎。
“你敢再说一遍？！”方沁“腾”地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连椅子都带翻了。
方亮和李美静的电话都关机了，她在脑海中极力地搜索着其他店员的号码，却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控制权，那三个店员她几乎都没有联系过。
“不想搭理我？我看你就是想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锁芯已经换了，恐怕这是要来真的啊，店里是她几乎全部的身家以及心血，难道亲弟弟真就能做得这么绝吗？
“哎，你有意思吗？我加客户怎么了？刚才盘点对账的时候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干吗要搭理你？！”
方沁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努力搜索着记忆：“137106……不对，137016……”她自言自语着拨出一个号码，“喂，你是萌萌吗？喂？”
“嘿，你才有病呢！那你说，你加客户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一声我不会群发信息咋的？啊？你当我白痴啊？”
“哪位啊？”对方带着困意问。
“你有病吧？该干吗干吗去……”方沁白了他一眼。
“我，方沁。”
“凭什么啊？我把店给你养起来了，现在想撵我呀？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离了我，这店根本就转不下去！”
“哦，姐，怎么了？”
“你是晚上吃啥不对付的东西了吧，方亮？枪药啊？行行，我不想跟你吵，你要是心里不顺，就赶紧带你女朋友回家，别在这儿碍事。”
“你怎么没来上班？”
“你可拉倒吧，没我，这店能开成这样？啊？上批货是不是我进的？是不是销售得特别快？这上头，”他拍打着客户名单，“有几个是你认识的？有几个是你围下的？”
“不是要盘点吗？昨天夜里方总突然通知我这两天都不用来了。”
“闹呢？咋回事儿你心里没数啊？你是占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股，那是我给你的，你出过一分钱吗？”
“别的他没说什么吗？”
“呵呵，别这么说，你要这态度咱就得掰饬掰饬，来来来，这上面写的是谁？你自己看！”方亮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营业执照。
“没有啊，方总就说今天、明天都不用来了，说很多东西什么的对不上，要好好盘一下，怎么了？您不知道吗？”
“方亮，你会不会好好说话？”眼瞅着李美静的目光循声而来，方沁把提高的声调降了下来，“这店谁说了算你心里没数吗？”
“其他人呢？也接到通知了吗？”
“你凭什么自己做主？我没发言权吗？”
“对呀，都放假了呀。”
“怎么就你的了？这是店里的客户，你经营、我做主有毛病吗？”
“萌萌，我想问你件事儿。”
“这些是我的客户！”
“您说。”
“商量什么呀，你那么不耐烦。”
“我平时去店里……他有没有说过我是谁？”
“你跟我商量了吗？”
“方总吗？说了呀，您是他姐呀。”
“搞活动呀，夏季促销。”
“别的呢？”
谁料刚加了三个人，登记单就被方亮一把抢走：“干吗呢？”他拧着眉头一脸的戒备。
“没了呀，您不是他姐吗？”
昨天晚上方沁来盘点，闭店之后拿着计算机对账，方亮斜眼看着不知怎的就来了气，偶尔问他一句也极不耐烦，方沁心说这又是中了什么邪，算账、点货本来就是正常程序，干吗气鼓鼓的，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于是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李美静，她倒是一脸悠闲，没事儿人一样。方沁自顾自弄完一切，看看秋冬衣服已经全都到货，因为憋着气，方沁也就没理弟弟，拿了客户资料想一一加微信，好群发个服装打折的信息。
“别的呢？有说过股东什么的吗？”
方沁懒得分辩，服装店毕竟有弟弟的功劳，这点倒是不能否认。
“啊？这个……好像没有吧……我不知道呀……我们就卖货，这别的事儿……我们要问吗？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尽心尽力地盯在店里，没有我的客户，你能卖出去几件？”
“算了，没事了。”方沁撂下电话，问店员是没用的，为了让方亮便于管理，她从来都没有正式给员工开过会，也没有告诉过她们自己才是真正的出资人和老板，连每月的工资、奖金也是方亮发的，店员只管工作挣钱，不了解实际情况也能理解。
“方亮，那你也得听我的意见吧？再说钱怎么都我赚了？你没分红吗？我没给你干股吗？”
方沁打电话给开锁公司，师傅说开锁需要两样东西，一是身份证，二是得物业开证明。
“你差不多得了，钱全给你赚着，这么大的店楼上楼下的，摆一百多万的货空不空？”
到物业说明来由，工作人员则回复登记的人名是方亮，我们需要给方先生打电话核实，方沁顿时觉得从头到脚血都凉了。
“那哪次不是最后搞活动低价出售的？”
她又磨叽了半天，物业说您就是业主亲戚我们也没办法，这是规定，麻烦您理解一下。
“哪次我没给你全倒腾出去？你压什么货了？”他振振有词。
那谁又能理解我呢？方沁一步一挨地走出来，腿像灌了铅，现在纵然浑身是嘴也难争辩了，法人是方亮、所有承租手续是他办的、店员认他是老板……
初始矛盾发生在订货金额上，每次时装周方沁预算最多不超过一百二十万，但方亮这次却一下订了近两百万的货，本来时尚这东西就转眼即逝，方沁自然担心过季压货，但方亮却认为女人目光短浅没有魄力。
方沁一脚油门向弟弟的住处驶去。
有亲弟弟坐镇，方沁轻松了不少，平日也少来店里，方亮又是一副指东指西的范儿，店员也就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是老板，方沁可能只是亲戚或者小股东而已。
家里没人，想必是住到李美静那儿了，可所有员工资料都在店里，她根本就没有李美静的住址。
因为经常与国外签单，店里就特别招聘了一个外语好的店员，所有的邮件往来包括订货、打款都是这个叫李美静的女孩儿一手经办，这丫头聪明嘴甜，很会看人下菜碟儿，业绩也是员工里最好的，更本事的是，上班还不到一个月，她就把方亮迷了个七荤八素，很快两人就同居了。
方沁的一颗心已经吊在嗓子眼儿，本想打电话给母亲，可父母年纪大了，父亲身体又一向不好，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先找到弟弟再说。
最早的服装店开在西单华威城，等扩大之后搬到798就成立了进出口贸易公司，当时赵大维正在住院，方沁抽不开身，所有相关手续便都交给了方亮去办，连法人写的也是他的名字。之后每年两次时装周，所有的展会方沁也带着他一起去，方亮虽然上学时功课不佳，但脑筋极其灵光，一来二去从进货渠道、与设计师签约到拿货就都摸了个门儿清。最近一次方沁没时间去订货，方亮自己去了趟巴黎，把货源、订单全都搞定了。
思虑片刻，她掉头回来去了店铺斜对面一个家居杂货店，买了几样小东西后便和里面的店员攀谈起来，说自己是来对面服装店换衣服的，没想到关门了，发微信老板也没回，挺贵的衣服实在是穿不了，拜托小姑娘帮她盯着点儿，如果一开门就打她电话，说着把号码写了一遍。
方亮高中毕业后在哈尔滨一直频繁地换着工作，本事没学到什么，倒是混了一身的社会习气，正闲得发慌，姐姐叫他来北京店里帮忙。
“就是，他家衣服可贵呢，我有一次去转了一圈儿赶紧出来了。”
方沁蒙了，睁大眼睛又看了一遍，开店以来所有的一切快速在脑海中翻转……
“所以呀，这老板也不回微信，我这儿也着急，过几天我要去外地了，反正麻烦你要是看见他们开门了赶紧告诉我一声，一个电话的事儿也不麻烦，拜托了拜托了。”方沁赔着笑脸。
已经十一点了，店门却紧紧关闭着，透明的玻璃上贴着斗大的告示：“兹鉴于店长方沁擅离职守、账目混乱，故从今日起开除所有职务，本店一切事宜均与其无关。——实际经营法人：方亮。”
“那行，要是看见他们开门了我就告诉您一声。”
阳光明媚的上午，方沁站在服装店门口，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打了个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