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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交易

祭司大人居然不在,居然不像金等待小菊那样等待着自己的归来。

肚子很饿,菜也很香,皮皮却吃得心不在焉。

皮皮心中的失落就如同幼儿园小孩得了一等奖爸爸妈妈却不在场。如果知道自己杀死了一只熊,祭司大人会不会惊喜?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祭司大人是假的,面前的这一群狐人肯定是真的,真永之乱也不是传说。八百年来贺兰觿一直守候的那个女人,花开花落,生生灭灭,如一场命运赛跑中的接力棒,既然交到了她关皮皮的手中,她绝不能做个包。

皮皮没听明白,但也没有多问。狐族注重隐私,各部落之间联络松散,各有其历史。在与贺兰觿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她已习惯了不向狐族打听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饭毕方尊嵋带着梨花过来接家麟回帐篷休息,皮皮有些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被方尊嵋婉拒。想到家麟现在算是尊嵋的妹夫了,方氏一家在吃饱饭的状态下还是蛮团结、蛮有人情味的,只得应允。末了又不忘叮嘱一句:“我会随时去看他的。”嘤嘤则主动去林中拾柴,以备篝火。

金说,沉燃就是沙澜遗族生活的地方,住在里面的人需要食物,全靠宫家的人照料。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了小菊和皮皮。

吃饭前皮皮提出要去看望五鹿原,被告知他被关在营地的另一头,让她先吃了饭再说。狐族的人将打来的猎物分配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内食用。皮皮没看见贺兰觿,说是有事出去了。倒是见到了先前谷中站在贺兰身后的那两位脸涂迷彩、手拿猎斧的陌生男子,金介绍说是宫家的一对兄弟,按排行叫他们“宫二”和“宫四”。两兄弟均沉默腼腆,一副地面游击队员的打扮。寒暄过后,皮皮问他们要把那两大包食物带往何处,宫四双唇紧闭低下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宫二迟疑了一下道:“沉燃。”

钟沂调制的果汁非常美味,皮皮喝了一口,望着远山发呆。小菊一直凝视着她,忽然道:“贺兰不在你连饭都吃不香了,被下降头了吗?”

晚饭三菜一汤,味道好,分量足,荤素兼顾,清淡爽口,全是就地取材的绿色食品。钟沂的手艺堪比大厨。

“你才被下降头了,”皮皮啐道,“瞧你看见金那神魂颠倒的样儿!”

皮皮的嗓子“咯咯”响了两声,被金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向营地走去。小菊、家麟、嘤嘤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几步,听见金低声问小菊:“你没事吧?”语气温暖。小菊轻轻答道:“我很好。”嗓音温柔。

“不算下降头,我是真喜欢他。”

“对。”

“小菊,关于狐族,有件事你得知道,”皮皮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人狐异类,不能通婚。如果你想和金做很亲密的事,比如……接吻、亲热……必须事先告诉他,做好……嗯……保护措施。”

“就是违法犯罪?”

其实这事皮皮在飞机上就想提,当时狐族一群人都坐在周围,怕他们听见,没找到机会。狐族男子只要有些修行的,基本上个个都帅。小菊对金有好感很正常,没料到金对小菊亦是如此。——原本是权宜之计,一下子歪打正着。皮皮顿时有点慌,不禁想起几年前的观音湖,因为一个没打招呼的吻,自己差点死去。她可不想小菊重蹈覆辙。

“我们有我们的工作。狩猎是殿下您不可推卸的职责,这是狐律。换句话说,打不打得到猎物是水平问题,去不去狩猎是原则问题。身为王妃不狩猎——”

“他告诉我了。”小菊眨眨眼睛,脸红了,“说会预先吃药。”“Oh My God!”皮皮惊呼了一声,“你们已经……亲热了?”“拜托,我这都二婚了好吧。”“那也太快了吧!”

“哎哎哎——别把担子全压在我身上!这不还有贺兰觿和你们吗?”

“不是你让我闪婚的吗?”

“当然有关系了。说白了您是国母,他们都是您的臣民,都要领受您的关照和眷顾,您不管他们,谁管啊?”

“可是……”

“这事儿跟我有关系吗?沙澜又不是我占领的,这些人我也不认识……”

“再怎么‘可是’,我的这位是真的。而你的那位,到现在还没弄清真假。说到小心,你比我更需要小心吧?”

“皮皮,皮皮,”金低声道,“你是狐族的王妃,沙澜是狐族要地,虽然被狼族占去了几百年,遗臣旧部还是有一些的,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会遇到他们——”

这话让皮皮的心情一下子又灰暗了:“那你说说,这个贺兰是真是假?”

“等等!”皮皮的气又上来了,“宫家是谁?申明一下,我们只负责给飞机上的这群人打猎,其他的管不了!难不成你们全狐族都指着我们吃饭哪?真是这样的话,至少得给我一个团的兵力呀!”

“你忘了,”小菊耸肩,“我没见过原版的贺兰,没法比较。”

不过,这宫家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什么要拿走一大半的猎物?

皮皮这才意识到在贺兰被打回原形之前,自己经常向小菊提起贺兰,小菊也帮自己筹备过婚事,但小菊从没见过贺兰静霆本人。

“好嘞!”钟沂将三个包袱扛到肩上,整个人被压矮了一截。皮皮看着心中纳闷,嘤嘤一路扛着三个包袱,好像随时会翻倒的样子,她和小菊因要扶着受伤的家麟一直没有帮她分担。几个小时走下来,没见她喊累,也没见她休息,脸不红气不喘的,大家还以为包袱只是个儿大,其实不重,没想到真的很沉。看来嘤嘤说自己个小力大还真不是吹的。

“说说你的直觉。”

金指了指最大的两个包袱,“这两包给宫家,”又指了指剩下的那个包袱,“这一包是我们的晚餐。”

小菊用力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好像直觉也可以这样“拨”出来:“依我看,这个贺兰是真的,只是失忆了。”

“马上就好,板栗烧野鸡,你们肯定爱吃!”

“理由是?”

“皮皮回来了,晚饭做好了?”

“以前的贺兰知道你是人类,所以在用一种人类喜欢的方式爱着你。而这个贺兰却跟金一样,在用狐族的方式跟你打交道。言谈中能处处感觉到他们在强调自己的身份、立场,甚至看问题的角度。”

“大人,您有吩咐?”

“有道理……”

皮皮还要吵,金的语气已变成了纯粹的哄,声音就好像在催眠:“皮皮、皮皮,大伙儿都饿了,你们也累了,赶紧吃饭休息吧。别担心,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说罢向林中吹了一声口哨,片刻间快步跑来一个女生,穿着围裙,拿着锅铲,风风火火的样子,定睛一看是钟沂。

“假如他要以假乱真,为什么不装得更像一点呢?皮皮你是个特别容易讨好的人,骗你上当一点不难。以他几百年的智商,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哪会弄出这么多破绽让你疑心?”

“你们——”

皮皮默默地看着小菊,纠结:“可是……很多时候,他真是一点也不顾我的死活啊。”

她嗒嗒嗒一顿说,嘴皮好像机关枪,金听了也不动气:“能者多劳嘛。再说我们也没闲着。砍柴、生火、搭帐篷,刚把营地弄起来,正想好好地歇歇,方雷奕就来了。他的话你也听见了,交不出五鹿原立马就开仗。到时候谁去打架?还不是我们?我们既不是天神也不是金刚,我们也会活活累死,也会被野兽咬死呀。”

“第一,他失忆了,让他重新爱上你,还要像以前那么热烈,没那么容易。第二,也许你应当停止把自己想象成他在人间的恋人,而是像一个狐族的女孩那样接受他、适应他。特别是在这里,在沙澜,在这狐族的世界。”

猎到一只熊已经拼老命了,另外三包算是关鹖帮忙从安平蕙手里抢过来的,算不上是他们的战绩。皮皮气得双手叉腰嚷道:“哎,金,人类的生产力就这么大,你们狐族也要开源节流呀,如果天天敞开肚皮放量吃,我们就算不被野兽咬死,也会活活累死的!”

皮皮窘了,戳着她的额头叫道:“哎哎哎,有没有觉得你的口气跟金一模一样?”

“什么?”三人眼睛瞪圆了,同时吼道,“只够一顿?”

“嫁狐随狐嘛。”小菊吐了吐舌头,“狐族的妻子要狩猎,我就去狩猎,努力多打猎物喂饱家人,就这么简单。反正在C城我也是个工薪族,挣的也是血汗钱。——靠劳动养活自己——本质是一样的……”

“哪里,”金摇头,“有很多张口要喂,这些只够今晚一顿,最多加个早餐。”

小菊自顾自地往下说,皮皮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心中叹道:唉!有些人的世界观就这么容易改变。她自己还在挣扎着适应狐族的文化,小菊已经跑向新生活了。正胡思乱想中,金举着一个火把出现在她面前:“皮皮我们走吧。”“去哪?”

“够你们吃好几天的了。”

“你不是要见五鹿原吗?我带你去。”

三个沾着血迹的包袱带着闷响落到地上,金双眉一挑,将其中一个包袱拎起来掂了掂,赞道:“嗬,真能干,收获不小!”

“我也去!”小菊站起来想跟皮皮一起走,金拦住了她:“你回帐篷休息。”

她本想说“这是我们打来的猎物”,转念一想,在胜利面前还是低调一点好。

天黑得很快,林间飘着一层薄雾。

“她叫嘤嘤,刚认识的朋友,一路上帮了我们很多。”皮皮指着嘤嘤背上的包袱,“这是你们要的猎物。”

燃烧的松油有股呛人的气味,松枝毕剥作响。金带着皮皮走向不远处的一道山坡,那里有一团篝火,一顶帐篷。与热闹的营地相比,这里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咦,怎么多了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金发现了嘤嘤。

“五鹿原还关着?”皮皮问道,“还没释放?”

他的笑容有点夸张,带着戏谑的味道。皮皮在平时会介意,但这次心中装了太多的心事,脑子有点累,不愿意做口舌之争。于是没有接招,淡淡地道:“有劳挂心。”

“有点话要问他。他拒绝交谈,除非你在场。”

再回头时,金已涉溪而来,站在他们面前,满脸微笑,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态:“哇噢,都平安回来了,真不容易啊。”

帐篷并不大,两扇窗一个门。门是一道厚厚的布帘。

看着方雷奕的背影,四人面面相觑,安平蕙霸道强势令人胆寒,不敢相信狼族中还真有人讲文明懂礼貌。

掀帘而入,当中一个木桩,坐着五鹿原。双手双脚绑着绳索,巨大的翅膀折叠在背后,上面凹凸不平、血迹斑斑。他看上去和上午自己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形容憔悴,双眸紧闭,倒也没受什么折磨,但也无人给他治疗。

说罢对着金颔首致意,扬长而去。临走前还对皮皮也点了点头:“耽误你们了,晚安。”

皮皮快步上前,正要帮他解开绳索,金忽然拉了她一下,这才发现窗边静悄悄地站着一个人,双手合十放在唇下,正默默凝视着窗外的星光。

“交出五鹿原,否则你们全部都要为修鱼崐陪葬。”方雷奕一字一字地道,“这就是大王让我带的话,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

皮皮微微一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贺兰觿。

“这样吧,我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出点他的遗骨,再过来回复您?”

金也有些惊讶:“你回来了?”

“您不知道五鹿原昨天杀了大王的爱婿,今天上午又杀了他的爱子吧?这事儿往小里说,一命抵一命;往大里说,就是一场战争。——别骗人了,您肯定没吃五鹿原,身上根本没他的气味儿。”

“刚到。”贺兰觿缓缓转身,见到皮皮,脸上泛起一抹微笑,“你也回来了?”皮皮“嗯”了一声。

“肚子饿,走不动。”

“听千蕊说,你杀了一只熊?”“对。”

“要不……您跟我走一趟,在大王面前解释解释?”

“一定很惊险吧?”

“您这么能说还不能交差?肯定能啊!”

“还好。”

“活不见狼死不见尸的,让我怎么交差呢,兄弟?——我那老丈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哇。”

仿佛是个局外人,她的回答简短而淡定,令他惊讶。他再次认真地打量她,目光落在额角遗漏的一道血迹上:“你受伤了?”

“对不住,您要早来一只熊的工夫,或许还能赶上点骨头。”

“轻伤。”

“凶残,啧啧啧,太凶残了。”

他察觉到了她的冷淡,向她凝视片刻,微微颔首:“你很勇敢,请接受我的敬意。”“不敢当,我回来了,请你释放五鹿原。”

“方雷兄弟,狐多肉少哇……”

“会的。”他瞟了一眼沉默中的囚犯,“释放之前,我有些话要问他。”金走过去,解开五鹿原身上的绳索,递给他一壶水、两只鸡腿。他站起来,将水一饮而尽,然后舒展了一下筋骨,正要张开翅膀,忽然痛得“噢”了一声。

“那羽毛、骨架总还在吧?”

“你的翅膀骨折了,”金道,“看样子是粉碎性的。”

“翅膀也吃了。”

五鹿原的脸白了白,颓然坐倒。

“吃了?”方雷奕耸耸肩,“那翅膀没吃吧?把翅膀交给我,我好回去交差。”

“你什么地方得罪了修鱼家?”贺兰觿问道。

“你的判断是对的,我们肯定不会收留。”金忽然一拍脑袋,“哟,想起来了,我的手下的确抓过一个长着翅膀的妖怪,问了半天也不肯说明来路,一怒之下,索性把他给吃了,莫非——他就是五鹿原?”

“我是来求婚的。我喜欢修鱼家的三姑娘,修鱼亮不同意,让我立即离开他的地界。”

“金兄真会开玩笑,我那几个兄弟亲眼看见五鹿原带着一个女刺客飞到了这里,然后就不见了。想必是被你们收留了。说实话当时我还不信呢,狐族收留狼族?闻所未闻。你们几时变得这样仁爱了?”

“为什么不走?”

金怔了一下,似乎被这冠冕堂皇的一套说辞绕晕了,半天方回过神来,两手一摊,道:“五鹿原是谁?我刚来,没见过这人。”

“我没见过三姑娘,想见她一面。打听到她的住所,就悄悄地去了。不料她不在家,遇到了她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夫,就打起来了。”

“那倒不是。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这两天会有前沙澜世子莅临,如果知道,派来传话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呀。我呢,您也知道——和平的使者,友谊的桥梁——这辈子就想在这动乱的地方播撒些爱的种子,让沙澜变成一个爱的国度。我不惹事,更不挑事。再说了,这沙澜,咱方雷家也是后来的,金家和修鱼家的恩怨咱不参与。既然您说路过,我就当您是路人一个,没看见您,也不知道您往何方去。今天我来呢,目的只有一个,您把五鹿原交出来就行了。——不知金兄您意下如何?”

皮皮和金同时愣住。

金避而不答:“这就是修鱼亮托你带的话?”

贺兰觿也听糊涂了:“你没见过三姑娘,就向她求婚?”

“哎哟,我说兄弟,说句不中听的话,沙澜可真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这里早已经不是狐族的地盘了。您到这儿来,就算只是路过,对我们来说也不能就是个旅行观光的事儿,而是个政治问题,会给沙澜不稳定的政局带来动荡的因素哇。您打算在这儿待多久啊,金兄?”

“我们……书信来往。”

最后一道夕阳照在金的脸上,皮皮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是路过。”

“谁帮你们联络?”

方雷奕微微一怔,沉默了两秒:“金,金兄?哎哟喂——稀客啊稀客,不见您有年头了!我想想看,咱有多少年没见了?几百年了吧?自从您父亲去世您就消失了。那几年我们枕戈待旦,还以为您会回来报仇呢。您这是……去哪儿玩了?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回乡探亲还是重整山河?”

“伐木家的丁丁。”

“沙澜金。”

见贺兰一脸的不解,金解释道:“这是蚁族建立的地面网络,叫‘水木寒山’。给她们一些礼物,可以拥有一个私人频道,可以互相传递消息。”

只听得方雷奕朗声道:“在下方雷奕,奉我家大王之命问阁下几句话。这里是修鱼家的地界,闯入者,亮明你的身份。”

皮皮忽然想起了早上被自己杀死的那个女孩,名字也叫丁丁。难道是同一个人?

啸声方落,对岸林中果然走出一人,虽然看不清脸,但从头顶被风吹起的鬈发上可以猜出是金。

“勾引修鱼家的女人,”金嗤笑,“没那么容易吧?难道你是卡萨?”

噢呜——噢呜——纯正清亮的狼嚎,在空谷间悠然回荡。

“我不是卡萨,”五鹿原的声音高了两度,仿佛受到了侮辱,“也知道沙澜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只是这两天联络忽然中断了,我很着急,就飞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方雷奕忽然仰天长啸。

“据我所知,五鹿家的男人如果成年,需要离开部落建立自己的领地。”金说,“你想在修鱼这边试试运气?”

“不客气。”

五鹿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谢谢。”

“做修鱼亮的女婿,瓜分他的地盘……”贺兰觿点点头,“嗯,这主意不错。”

这话皮皮没听懂,寻思着这可能是狼族表达时间的方式。比如吃掉一只山鸡需要五分钟,吃掉一头牛需要半个小时……当下不敢说不,对嘤嘤使了个眼色。嘤嘤答道:“好吧。”

五鹿原的喉结滚动了两下:“这世上只有永恒的战争,没有永恒的朋友,更没有永恒的地盘。这点你们狐族比我清楚。”

“只耽误你们一只山鸡的工夫。”

“是你自己野心大,别扯上我们,我们只是过路的。”金道。

“我们是生意人,要去北边赶集。”嘤嘤道,“大人想必也知道,晚了货就不新鲜了。”

“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杀掉修鱼亮,他的地盘我们对半分。”五鹿原道,“这样的话你们也不用流浪了。你是金——沙澜狐族的现任酋长——对吧?”

皮皮的脸白了白,转过身来。方雷奕在马上优雅地鞠了一个躬:“我有点话要和对岸的人讲,你们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一下?”

皮皮一时愕然。这什么情节呀?翻转得也太快了吧?看着看着偶像剧怎么变战争戏了……

方雷奕骑马站在道口上,前面一条小溪。溪流的对岸就是狐族营地,隐约可见一团篝火和几顶白色的帐篷。看样子方雷奕也是刚到,正在打量对面的地形。皮皮带着众人走到他的身边,正要涉溪而过,方雷奕忽道:“各位——”

“如果三姑娘知道你想杀掉她的父亲,会跟你?”贺兰觿问道。

众人微惊却不害怕,刚才他没动手,估计现在也犯不着。

“你究竟是喜欢三姑娘,还是她家的地盘?”皮皮也问。

皮皮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打算等待片刻再折回主道,以免又碰上这人。仰头看天,太阳已快落山,再耽误下去,五鹿原的命恐怕没了,只得加快步伐。走了大约十分钟,眼看到达谷口,忽见前面一匹黑马上坐着一人,不是方雷奕是谁?

“这是一回事。”五鹿原道,“不杀修鱼亮,娶不到三姑娘。没有自己的地盘,谈何成家立业?——我至少要杀掉她家五个重要人物,修鱼亮才会出面。”

走着走着,皮皮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如果方雷奕一直跟着她,很快就会见到贺兰觿。虽然单枪匹马不构成威胁,但在狼族的领地中暴露狐族的行踪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当前面出现一个岔道时,皮皮带着众人故意拐进了岔道,方雷奕没有跟过来,而是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前行。马蹄声渐远,不一会儿工夫,就完全消失了,连彩杖上悦耳的铜铃声也一并消失在风声之中。

“你已经杀了几个?”

是个漂亮高大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腰挺得笔直,头高高仰起,一脸胡须,充满英气。全身上下干净的程度跟青阳有一拼。他当然知道身后有人,皮皮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居然将马往右边一拉,把路让了出来,礼貌地示意众人通过。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四人身后,保持大约五米的距离。皮皮不敢多回头,怕引起他的疑心,但清脆的马蹄声显示他们一直走在同一条路上,路的尽头就是狐族营地的入口。

“两个。”

山道狭窄,黑马行走甚慢。皮皮一行很快就走到了他的前面。在越过方雷奕的刹那间,皮皮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有帮手?五鹿家还有谁陪你过来了?”

听嘤嘤这么一说,皮皮觉得此人无碍,于是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五鹿原一翻白眼:“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家里人帮忙。”

“他叫方雷奕,狼王修鱼亮的女婿。狼族之间有冲突会先派使者交涉或者警告,相当于你们龙族的外交使节,都由族内有地位的贵族担当,一般不会理睬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的。”

“可是你现在受了伤,在沙澜自身难保,伟大计划恐怕要泡汤了……”

皮皮低头想了一下,点头:“也是。你认得他?”

“我的伤势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狼族也分很多种呀!有文明的,有不讲理的,有见人就咬的,也有三思而行的。这人要真想找碴,咱们背着这么重的包袱,里面全是好东西,可以说是香闻十里,人家早过来抢了!”

“方雷奕已经找到了我们,要我们在明天黄昏之前交人,”金淡淡地看着他,“你说我们是交呢,还是不交?”

“他不是狼族的吗?”

“狐狼势不两立,如果你们想杀我,早就杀了,”五鹿原看了皮皮一眼,“两位想要什么请直说。”

“对。这条道上路人很多,有赶集的,有押货的,有跑生意的,他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金与贺兰觿互相看了看,目光无声地交流着。

“那我们就这么从他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刚跟狼族的安平蕙打完交道,皮皮心有余悸,别看这人穿着讲究,毕竟是狼族,万一要咬人,谁也吃不消。

一阵短暂的沉默。

嘤嘤背着包袱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别怕。他是修鱼家的使者,这身打扮一定是有要事在身,你不惹他,他不会理你的。”

“修鱼亮的手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镶着一颗蓝色的珠子。”贺兰觿道,“我们要那个戒指。”

在大山中终于看见一个比较“文明”的人,皮皮还是有点激动的。

五鹿原目光凝重:“恐怕很难,我根本接近不了那个人。”“三姑娘可以,不是吗?”贺兰觿道。

马上的人身材魁梧、衣着讲究,披风上用金丝绣着一只飞鹤,似乎很怕冷,戴着鹿皮手套,颈上还围着一条毛茸茸的围脖。左手缆缰,右手举着一根一米多高的长杖,上面拴着一只铜铃,飘着一排五彩的羽毛,看样子是在执行着什么仪式。

五鹿原的脸白了白:“我现在也见不到三姑娘……”

眼看就要到达出发之地,前面小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铃声。皮皮加快脚步,越过一棵白松,看见了一匹黑马,上面坐着一个穿着鲜红披风的男人。皮皮立即示意家麟、小菊、嘤嘤止步,自己躲在树后偷偷观察。

“我们帮你见到。”贺兰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们帮你杀掉另外三个人。”

谁也没有多说话,所有的人都在默默赶路,不敢弄出声响引来不必要的敌人。皮皮的心中本来就充满谜团,经过和青阳及嘤嘤的一番交谈,信息量倒是直线上升,脑子却更乱了。潜意识中,她觉得贺兰觿与青阳都不可信,毕竟是敌对的两边。嘤嘤的话倒可以信七分,但不是第一手资料,不能排除道听途说的可能。

“何不索性帮我杀了修鱼亮?”

路上偶尔能看见巨大的死兽,被乌鸦吃尽筋肉后剩下的骨骼,半埋在土中生锈的大刀,遗落的箭镞,半干的血迹,高高挂在枯枝上的内脏……

“如果什么都要我们帮,三姑娘会看不起你的。”金微笑,“她是沙澜的明珠,你的情敌至少有几十个吧?”

就算吹来的山风都带着一丝不祥,若有若无地夹着一丝血腥。

“你们只要戒指?”

不知为何,皮皮觉得这里的山水气势狰狞,并不给人以如诗如画的感觉。道旁怪石嶙峋,一些不知是被风吹倒,还是被雷劈过,还是被雪压断的大树横七竖八地散落其间,合抱的树干被白蚁蛀空又成了蛇蝎的乐园。除此之外,山间还有不少沟壑,豁口深达数米,被乱草遮掩,冷不防掉进去,就算不死,半天都别想爬上来。

“对你来说,是的。”

林中暮色四合,快落山的夕阳像个挂在树上的鲜橙,头顶的霞光被余晖染成了紫色,流云如练在空中旖旎。

“不要沙澜?”

皮皮将那颗丹石放在水中洗了洗,装进贴身口袋,故意混上三枚形状相似的卵石。她认真地清除了青阳可能留下来的气味,扔掉了绿药膏的瓶子。

“那是以后的事。”贺兰觿道,“刚才你也说了,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永恒的地盘,只有永恒的战争。既然你想立足沙澜,就要随时准备战斗。”

开始的时候家麟因伤势严重要人扶持走得很慢,一度慢到皮皮担心天黑之前赶不回去了。幸运的是,青阳的绿药膏终于开始起作用,血止住了,伤口渐渐愈合,疼痛也减轻了许多。众人这才得以加快步伐。也许有青阳的暗中相护,也许只是纯粹的好运,回去的路上平安无事。路过一道干净的山泉,皮皮帮家麟清洗了一下伤口,自己和小菊也趁机擦洗掉身上的血污,虽然看上去算不上干净,至少不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惨相。

“成交。”五鹿原伸出手,摸了摸贺兰觿的额头。

皮皮带着小菊、家麟和嘤嘤一共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赶到山谷的营地。

贺兰觿亦摸了摸他的额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