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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战斗打响

约六点钟时,我和妻子坐在凉亭里喝茶,兴致勃勃地谈论起这场即将来临的大战。我听见公地那边响起沉闷的爆炸声,一串激烈交火随即而来。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撞击声,距离我们很近,连大地都为之震动。我赶忙起身直奔草坪,看见东方学院附近的树梢上浓烟四起,燃起熊熊烈焰,旁边那座小教堂的尖塔坍塌在地,已成废墟。清真寺的尖顶也消失了,而学院楼顶的轮廓线则像是遭受过百吨级重炮的轰炸。我家一根烟囱也似乎被炮火击中,碎片四溅,其中一块沿屋顶瓦楞砰然滚落,掉在书房窗边的花坛中,摔成一堆红砖残片。

三时许,耳边传来阵阵炮声,时断时续,极有规律,不知来自彻特西还是阿德尔斯通。我听说,炮火轰炸现场,正是第二个圆筒坠落的那片松树林,军队计划在圆筒打开前将其摧毁。然而直到五点左右,第一门野战炮才运抵乔巴姆,用以对付首批降临的火星人。

我和妻子站在那里,吓得目瞪口呆。我顿时意识到,既然学院这道屏障已被一扫而空,那么梅伯里山顶即将暴露在火星人热射线的射程之内。

我得承认,眼前武器装备之丰富,备战场面之积极,令我激动万分。我的好胜之心变得越发强烈,继而幻想着击败入侵者的种种方式。少年时代对战争和英雄主义的向往,再次涌上我心头。在我当时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因为火星人守在沙坑中,似乎孤立无援。

想到这里,我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拉着她飞奔到大路上。接着,我把用人也拖出家门。她叫嚷着要带上她的箱子,我告诉她会亲自上楼帮她去取。

大约两点钟,我回到家中吃午饭。如先前所言,那天实在闷热不堪,因而我感到身心疲惫。为使自己保持清醒,我下午时洗了个冷水澡。四点半时,我去火车站买了份晚报,因为晨报上有关斯滕特、亨德森、奥格威等人遇害的报道都语焉不详。可是晚报上也没多少值得我掌握的新信息。火星人丝毫没有露面。它们似乎在沙坑中忙碌不已,敲击声此起彼伏,几乎始终可见袅袅烟雾。显然,它们正在忙着备战。报章上皆是这番千篇一律的套话:“向火星人再度释放信号,但未获回音。”一位工兵告诉我,信号是由一个站在壕沟里的人发出的,那人手执长杆,上面挂着旗帜。火星人对此却无动于衷,正如我们不会理睬母牛的叫唤一样。

“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我说。说话间,公地上再次响起一阵炮火声。

不过,我不打算再赘述那个漫长的早晨,以及更为冗长的下午发生的事,以免诸位读者感到厌倦。我还没机会看一眼公地上的情形,因为就连霍斯尔和乔巴姆的教堂尖顶也都已被军方所控制。同我说话的那群工兵一无所知,军官们则忙里忙外,显得神秘兮兮。我发现,自从军队进驻之后,镇上的居民心里踏实许多。我从烟草商马歇尔那里第一次得知,他儿子也死在公地上。士兵们已让霍斯尔郊外的居民全都锁上家门,赶快撤离。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呢?”妻子惊恐地问道。

他们就这样讨论着。听了一会儿,我便同他们告别,继续向火车站走去,想要将能买到的晨报全都买来一读。

我愣在一旁,陷入沉思。突然,我想起她有个表姐住在莱瑟黑德[33]

“到哪里找炮弹?”第一个人问,“根本来不及。听我的,速战速决,立刻行动。”

“莱瑟黑德!”我高声喊道,竭力盖过骤然响起的嘈杂声。

“谁知道它们会不会惹是生非。”

她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而朝山脚下望去。只见人们惊慌失措,纷纷逃出家门。

“为何不直接开炮将它们击毙?”那个黑皮肤的小个子说。

“我们怎么去莱瑟黑德呢?”她又问道。

“杀这样的野兽算不上杀人。”第一个工兵又说。

我望见山下有一群轻骑兵从铁路桥下穿行而过。其中三人向东方学院敞开的大门飞奔而去,另两人下了马,开始挨家挨户地来回跑动。太阳透过烟雾缭绕的树梢照耀大地,赤红如血,世间万物都笼罩那古怪的光芒之中。

“章鱼,”他说,“姑且叫它们‘章鱼’。所谓‘得人如得鱼[32]’——我们这次真是‘杀鱼如杀人’了!”

“待着别动,”我说。“这里很安全。”说着我立刻朝斑点犬旅店寻去,我知道店主有一匹马,还有一辆双轮马车。我意识到,山这边的人们很快都会逃走,于是跑了起来。我在酒吧里找到店主,他对屋后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有个人背对我站着,正和他说话。

我又再次描述了一番。

“得给我一镑,”店主说,“而且不带车夫。”

“它们没有脖子,是吗?”第三个人突然问。他身材矮小,肤色黝黑,正抽着雪茄,一脸沉思的模样。

“我给你两镑。”我隔着那个陌生人的肩膀喊道。

“什么壕沟!你就知道挖壕沟。你怎么不去当只兔子,斯尼皮。”

“干吗?”

“见鬼去吧!”另一个回应道。“有什么遮蔽物能抵挡热射线?早把你烤熟了!我们应当尽可能利用地形靠近它们,然后挖条壕沟。”

“午夜之前我就还车,”我说。

“依我看,应该找个遮蔽物作掩护,慢慢朝它们爬过去,接着再来个突然袭击。”一个工兵说。

“天哪!”店主叫了起来。“怎么会这么着急?我卖的可不是什么好车。你竟然出两镑,而且会还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早餐过后,我并没有着手工作,而是决定去公地走一圈。铁路桥下,我看见一群士兵——我猜他们应该是工兵。只见他们头戴小圆帽,脏兮兮的红色外套纽扣敞开,露出里面的蓝色衬衫。他们身着深色长裤,脚上套着长靴,鞋帮高及小腿肚。他们告诉我,任何人都不得越过运河。我沿着通往大桥的路望去,看见一个卡迪根军团的士兵在放哨。我和这些工兵们聊了一会,向他们讲述前一天晚上遇见火星人的情景。他们都没见过火星人,几乎一无所知,因而争相向我提问。他们表示并不知晓究竟是谁在调动军队,原以为是皇家骑兵卫队内部分歧而导致的一切。普通工兵的受教育程度远比一般士兵要高。他们讨论着可能发生战斗的特定条件,颇具洞见。听完我对热射线的描述,工兵们便相互争辩起来。

我匆忙向他解释一番,表示我得离家出门,因此来借马车。我当时觉得,店主并不用急着撤离,情况还未急迫至此。于是,我赶紧拴好马车,随即赶到路边停下。我让妻子和用人看好车,径直冲进屋里,将银质餐具之类的贵重物品打包带好。就在这时,屋子外的山毛榉树燃起火来,将路边的围栏映照得通红。正当我忙着收拾之时,一个下了马的轻骑兵跑上山来。他正挨家挨户地催促人们赶紧撤离。我抱着桌布包裹的家当从前门出来时,他还在往山上跑。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据说,”他表示,“又有个该死的‘物体’坠落在那里——圆筒二号。当然,一个已经足够多了。待一切全都了结之后,保险公司恐怕要赔上一大笔钱。”说着,他大笑起来,露出一副幽默感十足的神情。他告诉我,树林仍在燃烧,并指着一团烟雾给我看。“松针洒满一地,草皮又那么厚,滚烫的地面看来还得热一阵。”他说。随后,他谈起“可怜的奥格威”,变得严肃起来。

“有消息吗?”

他走到篱笆旁,递给我一捧草莓。他对园艺热情有加,成果也颇为丰硕。与此同时,我还从他那里得知拜弗利特高尔夫球场附近的松树林着了火。

他转过身来,盯着我嚷了一句,好像在说“坐着形状像盘盖的东西爬出来”这样的话,接着又朝山顶那栋房屋的大门跑去。突然,山路上飘来一股黑烟,一时间遮住了他的身影。我跑到邻居家门口——尽管我早已得知夫妇俩去了伦敦,仍敲了敲门,确认他们已锁上家门离开。我先前答应用人帮她取回箱子,因而再次回到家中,拖出箱子拉到车尾,一抬手放在用人身边。随后,我勒紧缰绳,跳上马车,坐在妻子身旁车夫的座位上。不一会儿,我们便将浓烟与喧嚣甩在身后。我驾着马车,冲下梅伯里山背面的斜坡,向沃金老城飞驰而去。

“它们丝毫不让人靠近,真是遗憾。”他说道,“真想知道它们在另一个星球上是如何生存的,兴许我们还能学有所获。”

眼前阳光明媚,一派静谧景象。前方道路两侧全是麦田,梅伯里旅店的招牌正来回摇晃。我看见医生的马车就在前面。我从山下回望来时的山路:只见浓烟弥漫,漆黑一团,夹着赤色火光,升入寂静的天空,在东边青翠的树梢上投下深邃的暗影。烟雾早已向东西两侧蔓延——向东直至拜弗利特松林,向西则远及沃金镇。路上人影斑驳,全都朝我们这边跑来。只听机关枪砰砰作响,旋即又静了下来,接着响起步枪时断时续的噼啪声。那声音极其微弱,但由于天气闷热,毫无一丝风,因而又清晰可辨。显然,火星人正使用热射线,朝着射程之内的一切开火。

我见邻居在花园里劳作,便和他聊了一会,随后就回屋吃早餐。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我的邻居认为,军队当天即可将火星人一网打尽,甚至将它们悉数歼灭。

我对驾驶马车并不在行,因而不得不集中注意力,看好那匹马。等我再次回头望去,黑烟已被另一座山挡住。我用鞭子奋力抽打马匹,直到我们穿过沃金和森德,远离那片动荡不安之地,才敢放松缰绳。在从沃金到森德的路上,我赶上了医生的马车,并且冲到他前面。

“若非万不得已,”送奶工说,“军队不会杀死它们。”

[32]“得”句引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4篇第19节:“耶稣对他们说:‘来,跟从我!我要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一样。’”

送奶工照常登门而至。我听见他的马车发出的吱嘎声,于是绕到侧门向他打听最新消息。他告诉我,士兵们夜里已将火星人团团包围,大炮也即将运抵。接着,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着实给人慰藉——一列火车正往沃金镇驶去。

[33]莱瑟黑德(Leatherhead):萨里郡城镇,位于沃金镇以东约十英里处。

在我记忆中,那个周六是个焦虑不安的日子,也是困倦不堪的一天。天气又热又闷,听说气压也起伏不定。妻子早已酣然入梦,而我却始终难以入眠,便早早起身。早餐前,我来到花园里驻足聆听,可公地那边并无任何动静,唯有一只云雀在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