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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2:命运之轮 第9章 幻觉支撑我们爱下去

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纷乱声嚣中高亢犀利地响起:“——姓柴的——你就这点能耐?趁人家家里男人不在的时候打别人家小孩?喂,说你呢,柴建国!喂,你继续打啊!有本事就当着我滕正龄的面,活活把我独养儿子打死!看我不把你全家锉骨扬灰!”

柴家夫妇发现了“凶手”,立刻转移注意力,老鹰捉小鸡般飞扑过来抓住多多。柴建国二话不说,左手掐着多多的脖子,挥开蒲扇大的右掌狠狠朝多多脸上扇过去,正手抽一巴掌,反手抽一巴掌,只听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滕多多的两颊很快就肿得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连眼都睁不开。侯蓝和小小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想拆解开柴建国和多多,却被费妈妈一把推倒在地。叶子悬、林城一和沈樱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柴家有人数庞大的亲友团在现场做隔离带,他们一时间挤不进那个混战的核心圈。原本十分安静的急诊室走廊里哭的哭、闹的闹、打的打……医院竟然变得像失控的疯人院。

目光搜索之处,人群无声地退让开。只见在走道口,一个身穿格子衬衫、黑色棉布裤,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正收紧下颌眯起眼,恶狠狠地盯视着他。柴建国停下了手,怔忡不定地望向滕正龄。

惊呆了的小小急冲上前去用身体遮挡,多多也悲愤地哭喊道:“不要欺负我妈妈!”

两天一夜没有回家、造就了一切混乱根源的孽障一样的男人终于现身了。这个男人满脸胡楂、形态落拓,他不年轻了,也没有稳定的工作,可以说他正以一天更比一天堕落的姿势奔走在人生下坡路上,向下滑落的速度飞快。这样的失意中年男人满大街一捞一大把,在国企担任保卫部科长的柴建国自然有太多优势去凌驾于滕正龄之上。但他紧捏滕多多喉咙的手掌却不知不觉放松了。滕正龄冷峻得如同野狼一般的目光冲淡了他弥漫于四肢里的愤怒和狂热。柴建国脑海深处,以前听说的关于滕正龄的那些传闻开始零零碎碎地浮现出来。并不是与女人有关的,那些拈花惹草的杂碎事儿压根儿算不了什么。

费妈妈和柴建国指着跪在地上的侯蓝怒斥骂道:“你儿子差点杀了我女儿,这还叫不懂事?!就是你这烂女人一贯包庇你那断子绝孙的王八蛋儿子才有今天的祸事!你们家滕正龄在外面胡作非为,你们家女儿也是个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不干不净来往的贱货,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把老骨头,就算死了都不够弥补我们家静静受到的惊吓!”被人拦阻着,进不了观察室,费妈妈和柴建国盛怒情急地抄起手边胡乱抓到的病历卡板、药盒甚至空的输液瓶朝侯蓝掷过去,丁零哐啷地砸在她身上。

听说十年前滕正龄所在的电焊机厂要进行体制改革,实施人力资源优化,年龄不小、学历不高、处处卖老资格、工作态度和积极性都很差的滕正龄成为首批“离岗外派”人员之一。其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的员工们无非就是发发牢骚,或是去工会闹闹,有点文化的最多不过写匿名举报信上访投诉之类,但这些都无济于事。而滕正龄呢,宣布名单一周之后,他二话不说提了一整桶汽油闯进厂长办公室,手里还捏着个打火机,他伸出食指点点惊愕恐慌浑身发抖的厂长,淡淡道:“你敢把老子外派,我就在这里自焚。当然了,我临死也会拉个垫背的。对不住了,兄弟,你和我一起去阎罗王那里走一遭吧。”说着就把满桶汽油朝自己和厂长身上泼去,然后打开打火机盖帽,厂长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一泻千里……

周围有人啧啧叹息:“作孽哦——可怜天下父母心……但这官司是吃定了……”

听说他更年轻些的时候还因为个人奖金被扣而拉下过车间电闸,造成上百万的损失,单位为确保各方面的安全生产指标绩效而对上级隐瞒此事,也没人敢去追究他的责任。

刚打完两瓶点滴,依然浑身疲软的侯蓝从病床上翻滚下来,跪在地上给柴家夫妇磕头,泪流满面地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他对不起你们家静静……但求求你们放过他吧,如果割一刀能让你们消气,就割我好了!儿子伤了人,是我做母亲的错……我没能教养出一个像样的儿子……求求你们,他才十六岁,才刚刚考上高中……”

总之,这个男人是个狠角色,他可不是光撂撂狠话那么简单,他真的做得出来。虽然他如今老了,左邻右舍们也有很多很多年没有看见他逞凶斗勇的模样,但此时此刻,站在走道口叫柴建国打死自己儿子的滕正龄却真的在向外辐射着可怕杀气。他没有工作单位、家徒四壁、婚姻生活一片混乱惨淡,除了传宗接代的儿子以外,这个男人已经再无所顾忌。

众人带着浑身瑟瑟发抖的滕多多回到安华医院急诊观察病区,却发现那里人声鼎沸,原来柴静文的父母在女儿手术情况稳定后放下心来,气势汹汹地扑来兴师问罪。费妈妈披头散发地堵在门口声嘶力竭地高声怒骂:“姓侯的把你儿子交出来!把你那杀千刀的谋杀犯儿子交出来!”她丈夫柴建国推开前来劝阻的医护人员,阴沉着脸,满目怒火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狠话:“那个姓滕的小杂种,让老子我也割他一刀!”

现在自己揪着他最宝贝的儿子如此毒打,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柴建国方才的血气现在都跑到爪哇国去了。他松开了手,侯蓝冲上来紧紧把儿子揽进怀里,流着眼泪心痛不已地察看他高高肿起的面颊。滕正龄也大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侯蓝无声的啜泣变作了声嘶力竭的号啕,她发了疯般捶打滕正龄的胸膛,最后哭倒在他胸前。滕正龄一手搂住儿子,一手搂住妻子,抬头望向医院走道的天花板。一只死去的苍蝇粘在通风管道下方,长长的白色的天花板就像是它的裹尸布……

“我们先去柴静文的病房探望一下,必须要向她和她的家人道歉。”小小说,她瞥了眼多多,看他情绪已经相对稳定,“你差点杀了人你知不知道?已经严重触犯了法律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先去道歉,然后——姐姐会陪你去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你说的这情况——小小妈妈就算是原谅她爸爸在婚姻之外荒诞无稽的那些举动了?她怎么会……没有横眉冷对、没有愤怒斥责吗?就这样?……那天他们家被砸的情形我还清楚记得……”路芒诧异道。

叶子悬、沈樱和林城一坚持陪同,小小想先带多多去医院看妈妈,让侯蓝放心,随后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之前为了不刺激多多紧绷的神经,没人主动追问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和他提关于到警察局自首的事,多多完全听信了段冲的话,以为柴静文只是皮肉伤,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冲动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构成故意伤害罪。

“嗯,你所理解的婚姻的底线是什么?是性吗?NO!是爱吗?Absolutely NO!我告诉你婚姻的底线就是利益。现代社会,人全都是经济动物。婚姻、家庭就是最小单位的利益共同体。当然,这利益包括金钱、地位、身份归属、人脉网络——人生全部过往历史!所以外敌当前,内部矛盾当然是押后再处理。”

沈樱的思绪飞回四天前的暴风雨之夜,刚才同路芒战斗而焕发的神采黯然下去,眼神也变得有些阴郁。

“嗯。你再说说多多的事吧,被刀割伤的那女孩家后来有什么动态?”

“这几天滕秘书家里有事,我准了假。她弟弟多多那件事,有什么最新情况?”

“什么‘什么动态’,我看你是老总做多了吧?会不会像个正常人那样说话?”沈樱用密码开启罗拉纳酒廊大门,边走边说,“当时么不知道去哪里吃宵夜或是上厕所的警察叔叔回来了呀,他警告柴建国说他殴打人家小孩也是故意伤害什么的,那个胖得像球一样的大妈就假装晕倒,他们家的家属开始撇开柴建国打多多的事情,死死咬定多多刺伤柴静文一事来大呼小叫,其实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穿越走廊转去另一部电梯的途中,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而行。走在后面的沈樱轻轻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你和你爸爸还真挺像……小小挺有福的……她怎么就那么不开眼,偏偏死活要同那混混在一起?虽然那天晚上段冲赶来报信告知多多的下落,还敢死队员一样冒险攀爬纪念碑脚手架成功救了他下来,也算是在小小跟前儿做足了场面功夫……但他以为现在还是原始社会吗?男人只要打猎胜利,拉回家一头野猪,就够他有一个月资本可以不向女人报备、消失无踪出去鬼混?神气个屁啊……”

“嗯……那他们最终有没有……”路芒有点急迫,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沈樱说的并不是他此刻想要知道的内容。他们在领班经理毕恭毕敬的引导下进入罗拉纳酒廊贵宾房,很快找到了路志钧的外套。

“……放心吧,你在我眼里根本就不是女人……”路芒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按下开门键,对沈樱做了个lady first 的手势。沈樱施施然走了出去,回头嫣然一笑道:“哼哼,是吗?可你知道吗?——你在我眼里的形象刚好相反……”

“我觉得你的小秘书真的很可怜。”沈樱提起外套交给路芒,突然垂下眼帘低声说。

沈樱冷静地看了看他,耸了耸肩,“你冲我喊个屁啊?去和小小说啊,吻到没吻到的,关我屁事啊。我是旁观者,起哄的,无所谓的。关键是人家心里怎么想你,是不是把你当做色狼……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吗?大半夜的,我觉得和你待在一部电梯里特别不安全……”

“怎么可怜?我可没有——”路芒急起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没有吻到吗?”路芒满脑门都是青筋,“我承认当时是有想吻她的冲动,但我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得到她许可之前,我决计不会碰触她一根手指。我绝对不会利用职务权力来强迫她的意志。你以为我想一直指挥她、命令她、发她薪水吗?可除此以外我没有其他办法。现在可以让她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只有这层雇佣关系。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动一个女孩。但我不想放弃,除她以外,我不想要其他的女孩……我和你说我没有吻她!”

“不是。我是说那天晚上在医院,看到滕正龄、侯蓝对儿子那么紧张的样子,再次验证了我以往的感觉——他们家非常非常地重男轻女。小小学习成绩比多多好得多,但他们说女孩不必有很高学历,早点工作可以为家庭减轻负担,多多是个超级差生,他父母反倒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念高中,将来还打算送大学……平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先尽着弟弟来。这次因为是多多惹事,侯蓝会跪在地上哀求人家高抬贵手,滕正龄也拿出点一家之主的气魄回来抗争,保护妻儿……不是我这人负面阴险,我真的怀疑如果小小出点什么乱子,她父母会这样焦心吗?所以我说她可怜。可怜这个笨蛋小东西总觉得弟弟就是家里的太阳,所有人都围着多多转乃天经地义,从来不觉得自己地位低下是不公平的……她每个月拿的工资,有1500元交给家里开销,弟弟有时还问她拿零花钱,她自己每月只用500元。你知道吗?还包括交通费在里面。其他都用来储蓄……你这个抠门的资本家是不是该给她涨点薪水了啊?喜欢不喜欢的以后再谈,涨薪水才是最实际的你懂不懂?”

“啊?”沈樱愣了一下,没想到路芒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滕小小从来都惧怕的神兽上司竟然喜欢她?简直太出人意料了。但气势不能颓,沈樱还是拧着脖颈嚷嚷:“——被拒绝……所以你就偷吻她?”

“好好好……我当然会给她涨薪水的。”路芒的头又开始痛了,他最受不了女性随机跳跃的发散性思维,“滕家重男轻女?现在人还有这种想法?你会不会太过片面?说到底他们是一家人,很多表象不能说明深度问题的。至少小小自己没有觉得在家里受到压抑吧?我觉得她很爱她的弟弟和妈妈……”

“我没有对她性骚扰。我是真的喜欢她啊,但是我向她告白被拒绝了。”

“因为她是一个从不知道为自己利益作打算的傻女呀……嗯你到底什么时候给她加薪?”

“——啊,偷吻未遂。”沈樱拔高声调喊起来,“同杀人未遂同理可证。说到底你还是有图谋的。我可告诫你,姓路的,别以为我们小市民家庭出来的滨海小姑娘眼皮子就那么浅,别说我没把你爸放在眼里,小小更是对感情很忠贞的女孩,你想借工作职务之便对她实施性骚扰,我可告诫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路芒和沈樱并肩走进电梯,路芒借用按键关门的工夫,把沈樱提出的无聊问题搁开不予置评。

“……”路芒只觉得脑袋里几百亿根血管都在连连爆开,仿佛世纪末的盛大烟花会。这个女人太可恶了,一口一个“嗯?你给我说说看”和诸多四字成语犹如乱箭一般纷飞着射过来,以前总以为拜金女文学修养不会很高,没想到她训斥起人来,倒是头头是道、排山倒海。更可恶的是她指责的罪名,真太污蔑人了。路芒定了定神,努力克制自己不犯下激情伤人的罪过,用自以为冷漠悍然的神情肃然道:“……角度问题,角度问题你懂不懂?当时我和小小并肩坐在地上,他弟弟走过来,从他那个角度看过来就像是……其实我根本没有……没有……”事实证明,一个人想要看起来很酷,关键是话不能讲太多,因为一些没必要的虚弱台词会让威严形象瞬间垮掉。

“——我专程了解过,由于滕多多和柴静文发生争吵在先,而且挑衅由柴静文引发,滕多多是在激情不受控的情况下随手拿了身边的美工刀刺伤了她。又不是管制刀具,又没有预先图谋,而是口角争执后矛盾激化引发的暴力,周围有十几个人可以作证。即使上法庭,只要请到一个好律师,中间也可以大做文章。”

“这怎么会看错?”沈樱仰起脸,冷笑一声看路芒额头上爆出的青筋,“你急于想澄清什么?你对小小的企图究竟是什么?滕多多看见你亲吻小小自然是你乘人之危、窃玉偷香了。你是大老板,她只是你手底下每个月拿着吃吃不饱、饿饿不死5000元月薪的可怜小职员,你就有这个胆魄和豪气趁人家家里遭遇种种飞来横祸、疲于应对、昏睡不醒之际轻薄她?嗯?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说看,怎么看错了?究竟是滕多多那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眼力不济呢,还是你这衣冠禽兽图谋不轨?嗯?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幸运的是,柴家没有提起诉讼。”沈樱轻轻嘘了口气,微笑道。

“叮咚”一声响,电梯抵达五十五层。沈樱妩媚地笑着,提起裙摆款款走出电梯去。这一层是超五星酒店的客房区域,铺着长绒毛地毯的走道里十分安静,正是贵客们沉浸梦乡时分。路芒不想高声喧哗,果断把沈樱一把拽回电梯里,按键关上门,就在静止的电梯里正色道:“听着,我十分迫切地希望你能转告滕多多——他看错了。”

“没有吗?太好了。”看路芒脸上神情,似乎要振臂高呼起来。

转念想到段冲,小小感到强烈的罪恶感和自我责难,她掉过头去,告诉自己不能再看……

“是的。就在两小时前,小小发消息告诉我的。她说柴家人打电话过来说他们不打算起诉。警方那边的事情让滕家自己去搞定……当然是好消息,但我觉得未免有点突然……”沈樱边说边瞥了路芒一眼,只见他正专注地凝视自己,脸上正舒展开如释重负的愉悦笑容,不由起了疑心,“……你……你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你干吗笑得那么开心?我从来没有看见你笑过。”

透过玻璃窗向外望,雨势已经明显减弱,路芒乘坐的那辆黑色奥迪车就在前方,到了下一个路口就要分道扬镳驶上前往机场的高架公路,晚上还有一个重要项目的最终审定需要他前往成都……前方车辆拥堵停驶,黑色奥迪轿车的红色尾灯恒久地亮着,像一颗红心,在前方黑暗雨夜里默默却坚定地展示自己所在。

“没有,怎么可能?”路芒试图恢复一贯冰封的冷漠神色,但上翘的嘴角还是老实不客气地出卖了他。

小小眼前浮现出路芒喝醉酒扯着她衣角嘟囔着说“我喜欢你,你抱抱我吧”的样子,浮现出他在日式居酒屋里红了双眼说“你就让我喝吧,今天是我二十一岁生日”的样子,浮现出他大口大口吃着自己为他烹调的传统京式炸酱面,心满意足地绽放出可爱甜美的笑颜说“谢谢你”的样子,浮现出身形高大充满生机的他矗立在被砸毁的逼仄凌乱的屋子里环顾四周,打量还有什么可以弥补的样子,浮现出他同自己并肩坐在肮脏破旧的小阳台里讨论父母那些叫子女痛心疾首的婚姻的样子……

三天前,路芒约了父亲路志钧见面,单刀直入地问他有没有滨海市公检法机关里的靠谱关系可以动用。然后简略把滕多多冲动刺伤人的经过说了一下。路志钧打了几个电话,转头告诉儿子:“关键要看受害人方面的意思,如果他们十分坚决要提起诉讼,这件事可不那么容易就能了掉……”

小小吃惊地掩住了自己的嘴,朝沈樱皱了皱眉,“……我当时睡着了……”后面的话就不方便再说下去了,她记得自己是听见多多的叫声才醒过来的,路芒趁她疲惫昏睡的时候吻了她?!

路芒皱紧了眉头暗暗思索。

“可是前天晚上我回到家去厨房里找你,就在堆杂物的小阳台里,你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我分明看见他在亲你……我喊了你一声,你们才一起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惊惶羞愧的样子……”

路志钧疑惑道:“为什么你要帮一个秘书帮到如此程度?”话音未落,他就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淡淡道:“有句话,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但有的时候,真的挺管用。听着——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价钱。”

小小蹙眉想了想,“你说路芒?你搞错了啦。路芒只是我老板。”

两天前,路芒私下去了趟柴家,当场签出一张支票。当时柴建国和费妈妈差点把支票撕碎了扔出来,但如今看来,他们的愤怒也都是虚张声势。路芒客气而冷淡地说“请两位再仔细考虑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小小忍不住笑出声来,沈樱也笑。多多又倒头在姐姐的肩膀上睡下去,像是进入了梦乡,隔了好久他支起身充满疑惑、没头没脑地说:“姐,我还以为那个穿白衬衫的看起来冷冷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呢。”

现在他终于知道结果了。柴家经过两天的考虑,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给出的“无法拒绝的价钱”,不再向滕多多提起诉讼。那么父亲在公检法那里的关系也可以动一动了……

“……他说他叫雷锋……”

“——是你,一定是你——”沈樱眼神复杂地睥睨着路芒,嘴角带笑,“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以你们这些臭私营业主的一贯习性,各个条线上都有牵扯不清的人脉……哼,多半是用钱和权来做了什么交易吧……不过,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能帮到我朋友的,就是好交易……”

“他说他是谁?”

转入最后一部电梯,路芒按下“1”那个键,郑重其事对沈樱道:“请保守秘密。我不希望小小知道。”

多多睁大了眼,“男朋友?!段冲?之前我在纪念碑顶上问他是谁,果然他告诉我的是假话!”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暗中帮她,她一定承你的情,一定感恩戴德,甚至说不定醒悟过来,离开段冲然后爱上你,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小小叹了口气,她不确定现在对于段冲来说自己的身份究竟有没有变化,但此刻,她只想微笑着,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轻轻告诉多多:“他是姐姐的男朋友。他的名字是段冲。”

路芒抱臂凝视显示屏幕上快速减少的数字,轻声道:“那样的话,爱情来得就太容易了。我想要多少爱情,就去捐多少款好了啊。感恩戴德怎么会是爱情呢?我也不懂什么是爱情。我就觉得这女孩挺好的,我希望她每一天都忙忙碌碌、开开心心。看她结结巴巴说话的样子,看她磕磕绊绊的小罗圈腿走路的样子……只要一抬眼就看得见。有各种小烦恼,却生活得很幸福……我希望除我以外,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四天前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段冲把多多从修缮纪念碑的脚手架上救下来后,在大雨中独自离去。无奈的小小放弃追赶,她还有一大堆家里的麻烦事儿需要面对,根本没有余地让她儿女情长。在返回医院的一路上,疲惫不堪的多多倒在林城一的车后座,卡在沈樱和姐姐两人中间陷入昏睡。车辆颠簸时他迷迷糊糊地醒来,梦呓般问小小:“姐,那个爬上来找我的人是谁?”

“……你蛮变态的……”沈樱笑起来,“你们姓路的男人都这么变态吗?”电梯抵达一楼了,沈樱洒下一路银铃般的妩媚笑声,踩着猫步朝路志钧所在的方向走去,“好吧,我暂时帮你保守秘密,让事态自然发展。不过你可要小心,段冲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真君子,如果你拿捏不准时机,动作慢了那么一点点儿,我只怕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的你,可比段冲看起来顺眼多啦。”

“是真的有吻过对吧?不过不是小小说的,是多多——”

陈旧简陋的小阳台里,路芒同小小并肩坐在地上,小小已经疲惫不堪地昏睡过去了。

“啊?!”路芒圆睁双眼,浓黑的剑眉斜斜飞立起来,这副表情如果放在嘉羽公司里展现出来,他手下那些雇员一定会瑟瑟发抖,惊恐不已。而此刻对沈樱来说,显然只是一场精彩好戏。这个心怀鬼胎的女人站在自己对面,高深莫测、不怀好意地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的惊愕反而提供给她更多有趣的八卦素材。

夏夜星空璀璨,满目都是钻石般的光华。小小披戴星光的面颊就像恒星吸引行星那样充满诱惑的力量。

“你是不是吻过滕小小?”

路芒不出声息地凝视着,想把她的脸庞捧在手心里,好像托着满月的光,想亲吻她。

“嗯?你说什么?”路芒的本意并不是抵赖装傻,他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难道是小小对沈樱说了什么吗?不喜欢女孩那么八卦,拿这些东西作为炫耀的资本。特别是告诉沈樱这个难以应对的爱慕虚荣女,更不要说中间还隔着个比沈樱更叫他讨厌的段冲。路芒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但绝对不可以是现在。现在吻她,那就不是喜爱,而是冒犯和偷窃。

沈樱从镶满珍珠宝石亮片的小挎包里摸出烟盒。路芒难以置信地用手掩面,连“这是电梯,不可以吸烟的,小姐”都不想去提醒,幸好沈樱自己省悟过来,挑起描画成弯月形的棕色眉梢傲然一笑,就把烟盒捏在掌心里,背靠着晶晶亮的金色小镜子嵌合成的电梯壁,悠然问道:“不谈路志钧的事情。谈这个我们非打起来不可。我可不想两个人进电梯,待会儿只有一个能走出去……哼,当然走出去的那个必然是本小姐我无疑……喂,那我问你个其他的事儿。你是不是对滕小小有什么企图?”

想告诉她,别说什么一辈子都不要结婚那样的傻话。可以把你的未来放心交付给我。我之前从没有吻过别的女孩。我想一生都只亲吻一个女孩。就是你啊。哪怕你正被别人欺骗,我也会让你看清楚谁才能真正给你幸福。我一定会把你赢回来。我要你看清一切,心甘情愿、全心全意地来和我牵手一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