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刀狠狠地捅进面前男孩的臀部。他的尖叫声响彻房间。接着她一个转身,又把刀捅进另一个男孩的大腿。
那人终于放开了她,她低声说了一句:“游戏结束了。”
趁对方向后倒下之际,她一个翻身,抄起一个啤酒瓶,抓住瓶颈,往床头柜的柜角一砸,敲碎瓶身。她一只手拿刀,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破碎且锋利的瓶子,和他们隔床对峙。
瑞恩·吉格斯在中场线附近拿到球,带向左下路……某人的手从后面抓住埃莉萨扭动挣扎的头。史蒂夫·克拉克冲上来逼抢吉格斯,但后者切入了禁区,又晃了出来……一个皮带扣硌进她的胸膛……马克·休斯冲向门柱,引得对方两名中后卫奋起直追。吉格斯送出一脚横传。坎通纳凌空抽射,一击成功。球网鼓了起来,和埃莉萨的脸一样。
她手里的刀只有两英寸长,所以两道伤口都不深。埃莉萨在酒店大堂报了警。她深知自己凶多吉少,但别无选择。她敷衍了事地做了笔录。每个男孩接受审讯时,身边都有一位律师。他们的口供一模一样。
埃莉萨几乎无法呼吸。流出来的鼻涕混着眼泪淌在脸上。终于,她把手伸进了大衣,手指钩住了刀。
埃莉萨被控恶意伤害,而年轻人们则被警署警长严肃地训斥了一顿。六个有钱、有权,早已赢在人生起跑线上的青年强奸了她,然后逍遥法外。
被强奸了一次后,她不再反抗。她一边求他们放她走,一边把目光集中在她的大衣上,她的手沿着床,一点一点地伸向大衣。男孩们轮流侵犯她,其他人则在一旁看《今日赛事》上曼联对切尔西的比赛打发时间。
在霍洛韦监狱里还押候审时,她指名道姓要求见我。尽管她年纪已经大了一些,但看起来和当年一般脆弱。她坐在一张塑料椅上,头歪向一边,头发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她缺了一块的门牙早已补好。
她还没反应过来,浴室门开了,走出来六个年轻人,那天正好是其中一人的十八岁生日,他们在开派对。
“你觉得生活里诸事的走向,是我们能主宰的吗?”她问我。
一天晚上,有人打电话给她,叫她去骑士桥区的一家酒店。她并不认识那位客户。一进客房,她就感觉有些不对。一般来说,她的客户都是中年人,但这位却是一个年轻人。房间里的咖啡桌上放着一堆空啤酒瓶。
“有一些可以。”
我开始拼命搜索记忆。那是在霍洛韦监狱。埃莉萨用一把折叠刀捅伤了两个年轻男子,事后,她被控恶意伤害罪。当年她二十三岁,毕业后在肯辛顿一家安全押运公司工作,经常要乘飞机辗转于欧洲和中东。
“那有哪些是不可以的呢?”
“那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那些我们无力掌控的事情就不可以:醉酒司机乱闯停车标志,彩票球的掉落顺序,在我们体内像流氓一样增殖分裂的癌细胞。”
我点点头。
“所以我们只能控制生活里无关紧要的事情?”
“生活对你来说太容易了。你从没遇到过挫折。别人遭遇不幸,你帮他们重新站起来,可你却从未摔倒过。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吗?”
“那也得看运气。给你举个例子,是希腊剧作家埃斯库罗斯身上发生的事。一只老鹰误把他的秃头看成了岩石,往他头上扔了一只陆龟,把他砸死了。我猜,他绝没料到这是他的死法。”
“你想说的是?”
她笑了起来。一个月后,她认了罪,被判两年有期徒刑。她在监狱洗衣房工作。每当想起往事,感到怨愤之时,她就会拉开烘干机的门,把头塞进去,冲着巨大且温暖的银色滚筒大声尖叫,让声音在脑中炸开。
“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温室中的花朵。永远都有人照顾你。小时候是你母亲,后来是寄宿学校,然后是大学,再后来你结婚了,有了一个妻子。”
我曾就“生活为何总是诸事不顺”对埃莉萨进行过一番言简意赅的说教,现在,她是想让我回想起我自己说过的话吗?她滑下沙发,轻手轻脚地穿过房间,寻找香烟。
“哪儿?”
“这么说,你跑这儿来就是想告诉我,以后咱们不能再上床了?”
埃莉萨有些恼怒。她觉得我在玩弄她。“你知道你这人问题出在哪儿吗?”
“对。”
我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我只是突然犯蠢而已。”
“你本来是想事前跟我说,还是事后跟我说?”
她停下按摩我脖子的手,把我转了个身,面向她。“你想说的其实是这件事吗?”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如果我跟你说,我患了不治之症呢?”
“我知道。对不起。”
“好吧,那你是怎样的?”
她叼着香烟,任它下垂,重新系好长袍腰带。有那么一刻,我瞄到了她小巧玲珑的胸部。我说不清她是生气还是失望,又或许她并不在乎。
“我不是那样的人。”
“等我写完给内政部的申请信后,你能帮我读一读吗?”
“一个年近不惑,突然开始思考世间万物到底意味着什么的已婚男人?我以前总是碰到这种人。唠唠叨叨的!真应该收他们双倍服务费。那样我早就成富婆了。”
“当然。”
“什么意思?”
“然后,我需要你再来做一次讲座,可以吗?”
“老天,别又来一个。”
“我一定来。”
“还有死亡。”
离开时,她吻了吻我的脸颊。我不想离开。我喜欢这座房子,喜欢它褪色的地毯、瓷娃娃、四帷柱大床。可现在,我感觉我已经在渐渐消失了。
“生命?”
除了楼下客厅窗帘间漏出来的一点光,家中一片黑暗。屋子里暖乎乎的。前厅的壁炉在燃烧。我能闻到无烟煤的味道。
我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思考生命和别的东西罢了。”
最后一点红色余烬在炉栅里闪着火光。我伸手去按电灯开关,左手却颤抖起来。窗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人,我能看到他的头和肩膀的轮廓。那人的前臂撑在椅子宽大的扶手上。黑色的鞋子平放在抛光木地板上。
“你从未告诉过我,为什么那晚你那么不安。”
“咱们要好好聊聊。”鲁伊斯连站都懒得站起来。
“嗯。”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或许应该说,是对你妻子不公平?”
“尊夫人说,我可以进屋等你。”
“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他俯身向前,从黑暗中探出身来。他面色苍白,声音疲倦。“我问了病理学家关于氯仿的事。他们一开始没有注意。对着一具浑身刀伤的尸体,注意力就全在那上面了,都忘了要关注别的细节。”他转身盯着壁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阵尴尬,蜷起脚趾。
“我不能告诉你。”
她放声大笑。“才没有他妈的那么浪漫。”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我思考了一会儿。“我们有过一段短暂的邂逅。”
“我……一个假设而已。”
“那你想我怎么看?”
“愿意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不希望你这么看我们的关系。”
“我不能告诉你。”
“反正你床上功夫很棒。”
他怒火中烧。亮光下,他的面容一点疲态都没有,硬朗得如同刀刻斧凿的一般。“我是一个老派的警探,奥洛克林教授。我上的是地方综合中学,一毕业就进了警队。我没上过大学,也没读过几本书。你会用计算机,我一窍不通,但我知道它们很有用。对我来说,心理医生就跟计算机一样。”
“你不介意吗?”
他的声音安静下来。“每次我进行调查,总有人跟我说,我不能干这个,不能干那个。总有人告诉我,我花太多钱了,我不能打谁谁谁的电话,我不能搜查哪里哪里的房子。我有成千上万件不能做的事情——这些事通通让我很窝火。
“好吧。”
“我已经警告过你两次。如果在我调查这起谋杀案期间,你拒绝给我提供相关信息,我就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把这一切,”他指了指房间、屋子和我的妻子,“摧毁殆尽。”
“我想来道歉。这都是我的错。你我的事,是我明知故犯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情他的话,让他卸下防备。我能跟他说什么?我有一个病人,他叫博比·莫兰,他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一个边缘型精神分裂症患者。他看到一位和他母亲相像的女士,便将对方踢到不省人事——因为他想他母亲死。他喜欢列清单。他爱听风车的声音。他的衣服上有氯仿的味道。他随身带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几百个“21”——凯瑟琳·麦克布赖德刚好在自己身上割了那么多刀……
“那你为什么来?”
如果我把这一切告诉他,他很可能会笑话我。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表明,博比和凯瑟琳之间有联系,但如果我把这一切说出去,就会有十几个侦探找上博比的家门,翻查他的过去,惊扰他的未婚妻和她的儿子,而我则是罪魁祸首。
“我不应该来的。”
博比将会知道,那些人是我派去的。他不会再信任我。不仅仅是我,他永远都不会信任我这类人。他对我的怀疑将会成真。他向我寻求帮助,而我却背叛了他。
她把我拉到沙发上,灵巧地坐到我身后,轻轻揉捏我肩胛骨间收紧的肌肉。她两腿张开,环绕着我的身子,我感受得到,她的大腿在摩挲我的后腰。
我知道,他是一个危险人物。我知道,他的幻想正把他领向一个恐怖的地方。但除非他坚持来我这儿接受治疗,否则我可能永远都无法阻止他。
“天哪,看把你紧张的。我帮你好好按摩一下。”
怨怒和敌意如同无烟煤的气味,悬浮在空中。鲁伊斯穿上大衣,朝前门走去。我的左臂在颤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做出决定吧。
她笑了笑,跷起二郎腿。我感觉身体里仿佛有某样东西碎了。
“你搜索凯瑟琳公寓的时候,她是不是有一条红色的裙子?”
“对不起。”
鲁伊斯如遭雷击。他迅速转身,朝着我逼近了一步。“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给我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她注意到我犹豫不动,顿时拉长了脸。“我说,你今天不对劲啊。平时,你会亲我脖子的。”
“这条裙子是不是不见了?”
这地方堆满了旧地毯和古董家具,是她母亲去世时她从约克郡运过来的。她最引以为豪的是一把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鸳鸯椅,椅臂、椅脚都雕刻得纤毫毕现。十二个面容精致的陶瓷娃娃在座位上端庄而坐,仿佛在等待别人邀她们共舞。
“对。”
埃莉萨住在拉德布鲁克格罗夫一家改造过的印刷厂里,离大联盟运河不远。未上漆的横梁和木托梁相互交错,犹如建在盆景里的一座都铎式小别墅。
“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是穿着这条红裙子失踪的?”
她站在门廊打量我,仿佛不确定要不要让我进屋。接着,她转过身,我随她穿过大厅,眼睛盯着她长袍下一扭一扭的屁股。
“有可能。”
“塞车。”
他的身形凝立在敞开的门中。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仍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我。他张开手指,握成拳头。他想把我大卸八块。
“怎么这么晚?我以为你几小时前就来了。”
“明天下午来我办公室。我给你看一份文件。这份文件你不能带走。我甚至不知道它能不能帮上忙,但你一定要看看。”
埃莉萨穿着一件泰式丝绸长袍,拉开门。灯光洒在她身后,映照出衣服下胴体的轮廓。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脸上,但我的眼神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