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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许兵听眼前这个新丈夫说出老丈夫们才该说的话,而且还说得如此真诚,如此发自肺腑,一点都没有调侃开玩笑的意思,禁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丛容高兴地点头,高兴地说:“不用了,可熬出头了!”

丛容敏感地问:“你笑什么?”

许兵说:“是吗?这么说你不用两地分居了?”

许兵说他:“你才结婚几天那?还敢说熬出头这种话!”

丛容笑了起来,美滋滋地说:“她要来北京工作了,是中关村的一家公司。”

丛容认真地解释:“这跟结婚多久没关系,这是一种感觉,备受煎熬的感觉。”

许兵这次不用假装不吃惊了,她大吃一惊地问:“报到?她到哪儿报到?”

许兵笑着说他:“想不到你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丛容说:“快了,过几天她就可以来报到了。”

丛容听不出这玩笑话,还认真地点着头,表示她说得很对。

许兵虽然心里边吃惊,脸上还不能暴露出来。她假装丛容俩口子也是老夫老妻了,见惯不怪地问:“是吗?什么时候?”

跟丛容这种特别不好玩的人开玩笑,说到底,是开玩笑的人不识时务,自讨没趣。许兵赶紧给自己找台阶:“哎,房子找好了吗?”

许兵真的吃了一惊,因为丛容刚从家里回来还不到一个月,按惯例家属是不大可能来部队探亲的。再说又是刚结婚,男的前脚刚回部队,女的后脚就追来了,虽然在情理之中,但毕竟不太好看,惹人笑话,让人说闲话。

丛容的好心情马上受了影响,他叹了口气说:“还没着落呢!平时看团里有那么多的空房子,怎么一到我要住了,就变紧张了呢?”

丛容说:“不好意思,我家属也要来了。”

许兵说:“我家楼上政治处的袁干事刚搬走,好像还没分出去呢。”

高金义风一样刮走了,一直没插上话的丛容开口了,他不说话则已,一说就令许兵吃了一惊。

丛容摇着脑袋说:“连长你别逗了,那种营职房,我可没敢想!我们又不是双军人,怎么能一下住进单元楼呢?”

高金义说:“我老婆没你那么讲究,只要不冻着,盖什么都中!”

许兵给他鼓劲:“事在人为嘛!你不奋斗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许兵摇头,说:“我要是她,我就不高兴!”

丛容的脑袋还摇着:“我不用奋斗就知道结果,我不瞎费那个功夫。”

高金义的大嘴都咧到极限了,说:“啥新娘子呀,都孩儿她娘了,盖啥不中啊!”

许兵敲开后勤尹处长办公室的门,尹处长见了她格外地高兴。

许兵看着他怀里的黄军被,说他:“你可真没情调!你知不知道久别胜新婚呢?你就让你的新娘子盖黄军被?”

尹处长甚至站起身来,一迭声地说:“稀客!稀客!我说早上怎么有喜鹊在我头顶上叫呢,闹了半天是美女登门了。”

高金义抱着一床黄军被,站在会议室的门口,笑容满面地说:“不累!老婆孩子要来了,我都忘了累是怎么回事了!”

许兵笑得合不拢嘴,好像很喜欢尹处长叫她美女。美女也不跟领导见外,不等让座,就自己坐到领导对面,冲着领导微笑,笑得如山花烂漫,分外好看。

高副连长进进出出地一上午好像都没闲着,在会议室里正跟指导员说事的许兵喊住他,很体贴地问:“高副,你不累吗?进来歇歇吧!”

“说吧,又想要什么了?”在这样的笑容面前,领导变得格外没有架子,分外地好说话。

王技师还恨恨地说:“孟勇敢那孟勇敢,这次看你还往那里跑!”

在这样没有架子、好说话的领导面前,有什么要求最好是开门见山,不用绕圈子。这样的道理许兵懂,也不是没有经验。许兵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是来跟处长大人要我家楼上刚腾出的那套房子!”

王技师一听连卧底都配备了,不禁信心大增,马上都有些摩拳擦掌了,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你要那房子干什么?”领导这不是装的,也不是跟她打官腔、耍花招,而是领导真搞不清楚她要那房子干什么用。

许兵笑了,笑着说:“不是还有徐晓斌吗?他更厉害,他是卧底!”

许兵莞尔一笑:“要房子自然是住喽!”

王技师问:“不就咱俩人吗?哪来的三个臭皮匠?”

领导被她调动起来,有些好奇了:“你家来客人了?要借着住一阵?”

许兵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更何况咱不比臭皮匠强多了?”

许兵在对面摇头,摇得领导愈发来情绪了,愈发要问个究竟了:“你要那房子做什么用?你不说,我怎么能借给你呢?”

王技师问:“你找我干什么?你找我管什么用啊?”

许兵头一歪,问道:“我说了领导就会借吗?”

许兵说:“我怎么会替他说话呢?我要是替他说话,我就不会找你了!”

领导的胖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很有气势地说:“你说了我就借给你!”

王技师也笑了,说:“谁让你替那小子说话了?”

“此话当真?”

望着咄咄逼人的王技师,许兵笑了:“王技师,你有没有搞错!我又不是孟勇敢!这些话你应该留着教育孟勇敢!”

“当真!”

王技师皱起眉头来:“许兵,你好歹也是过来人了,怎么还说这么单纯的话呢?找对象不看家庭条件吗?你找徐技师没看人家家的条件吗?谁找对象结婚不讲条件呢?他孟勇敢不讲吗?他孟勇敢也讲!只不过他讲的不是女方的家庭,而是女方的长相!过分追求对方的家庭条件固然不好,但过分追求对方的长相就好吗?就高尚吗?”

“不是逗我?”

许兵忘了初衷,替孟勇敢说起话来:“你这么说就没劲了,找对象又不是找家庭条件。”

“不是!”

王惠说:“怎么没关系?倪双影家里条件那么好,别人上赶着还赶不上呢!”

“痛快!”许兵拍了一下尹处长的办公桌,像她是这张桌子的主人。拍完尹处长的桌子,她又夸尹处长的为人:“怪不得下边都说处长办事痛快,有魄力,有当主官的风范!”

许兵问:“这跟志气有什么关系?”

尹处长笑了,摆着胖手说:“你就别再给我灌迷魂汤了,我真有点晕头了!”

王惠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路人纷纷往这边看,她也不管,笑够了才说:“这个孟勇敢,没想到眼光还挺高。倪双影这么好的条件,他愣是看不上,一点也不动心,也不知他是真傻呀,还是真有志气。”

晕了头的尹处长果真就把那套房子“借”给了丛容。在送许兵出门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对外一定要说这房子是借的,是暂住的。

许兵又点头,恨道:“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了,吃了人家的嘴也不软!”

许兵站在门口向他小声保证:“放心吧处长,我会提着我们指导员的耳朵嘱咐他的!”

王惠笑了,问:“这小子吃了饺子也不答应?”

到了家门口,许兵像治水的大禹,过家门而不入,脚步铿锵地继续往四楼走。身后的徐技师喊她:“哎!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想消消食啊?”

许兵点头:“你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我还搭上了一顿饺子呢!”

许兵转回身来,也不说话,先用食指勾他,又用媚眼引他,显然是想让他跟上来。徐晓斌疑疑惑惑、嘟嘟囔囔地上来了。

王惠来了兴趣:“怎么,你也碰钉子了?”

“你搞什么鬼呀?”徐晓斌不满地问。

许兵笑了,安慰她说:“你也别觉着没面子,不光你碰了一鼻子灰,我鼻子上也都是灰呢!”

许兵神秘地一笑,伸出食指压到唇边,真像有什么秘密似的。她站在那儿东翻西找,终于从裤子口供里掏出一把钥匙。

王惠不满地说:“你家徐晓斌怎么什么都给你汇报哇?”

许兵用那把钥匙开了人家的门,虽然这家刚刚搬走,但这毕竟不是自己家呀!她哪来的钥匙呢?

许兵说她:“碰了一次钉子,你就退下阵来了?”

门被打开了,许兵一个高蹦进去。她扭头叫门外的丈夫:“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呀?还不快进来!”

王技师马上就听明白了,受了冤枉似地嗓门都高了:“谁说我不管自己人了?我想管我管得了吗?”

徐晓斌探头探脑地进来了,好像自己是个不速之客。他四下打量着空荡荡的房子,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这房子的钥匙?”

许兵在下班的路上叫住了王惠,埋怨她:“王技师,你成天给这个介绍对象,给那个做媒的,怎么就不管管自己人呢?”

许兵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吓得徐晓斌直往后躲:“你干什么?这又不是自己家!”

孟勇敢站在地上做扩胸运动,边扩边不屑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哼!”

许兵搂着他的脖子不放,笑眯眯地说:“老公,我把这房子给要下来了。”

徐晓斌说他:“你谈过恋爱?你知道什么!”

徐晓斌边往门外看,边去扒拉她缠着自己的胳膊,边扒拉边叫:“快放手!快松开!小心别人看见!”

孟勇敢从床上爬起来,边满地找拖鞋边哼:“哼!我还不知道谈恋爱的滋味好!我还用你告诉我!”

许兵说:“你是我丈夫,我还怕别人看见!”

徐晓斌说:“是也不用你来说!哎,说真的,你赶紧谈恋爱吧!赶紧结婚吧!我不骗你,谈恋爱的滋味很好!结婚的滋味比谈恋爱还好!”

徐晓斌说:“在家里我要搂搂你看费那个事,怎么出来了,你倒这么大方了!”

孟勇敢笑着回答:“恋恋不舍地回,说明你们夫妻恩爱感情好。怎么,这也不行啊?难道不是吗?”

许兵笑了,松开了手,说:“你可真没劲!真是辜负了我一片好心!我本来想在这套房子里给你娶个二房,我在好做个作威作福的大老婆!谁知你这么不知好歹,算了吧!二房就免了吧!”

徐晓斌又不干了:“看看!看看!又讽刺上了不是?什么是恋恋不舍地回呀?”

徐晓斌让她给逗笑了,说:“还是算了的好,如果真把二房娶进门,不用一个月,你保证把人家逼得不是上吊就是投河!”

孟勇敢虚心接受:“好好好,以后周末我不讽刺你了,我保证一句废话都不说,让你高高兴兴地走,恋恋不舍地回!”

许兵笑得“咯咯”的,很解气地说:“你知道就行!你还是小心点为好,免得将来闹出人命来,你吃不了兜着!”

徐晓斌说:“你那有那个本事呀!但你老嫉妒我回家过周末!一到周末,你就对我冷嘲热讽!”

徐晓斌说:“快别说这没用的了,说说这房子是怎么回事吧!”

孟勇敢说:“我怎么就拖累你了?难道我真的纠缠你,让你跟我同性恋了?”

许兵就很得意地给他说了这房子的来龙去脉,还没等她说尽兴,徐晓斌就听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不高兴地打断了她。

徐晓斌像个女的那样啧着嘴,说没心没肺的孟勇敢:“哎呀!你别笑了!真不知愁得慌!你快找个对象吧,免得这么拖累我!”

徐晓斌是真不高兴,这从他冷嘲热讽的口气中就能听出来。徐晓斌问许兵:“许兵,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孟勇敢哈哈大笑起来,忘了自己的同性恋嫌疑,笑话起别人的嫌疑了。

许兵是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行为,这从她莫名其妙的神态中也能看出来。许兵问徐晓斌:“徐晓斌,你说我这叫什么行为?”

徐晓斌点着他说:“你傻呀!说你是同性恋,你会跟谁同性恋呢?咱俩成天形影不离的,我跟你呆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老婆都多!你说你要是个同性恋,我能脱了干系吗?”

徐晓斌为了慎重起见,考虑了一会,似乎是在慎词酌句。他有点小心地问:“你知道办公室里有性骚扰这一说吗?”

孟勇敢听不懂了,问:“她说我同性恋,怎么就关系倒你的清白和声誉了吗?”

许兵的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口气很不好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性骚扰了人家处长,才拿到这房门钥匙的?”

徐晓斌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不会跟她大吵一顿?这也关系到我的清白和声誉,我能无动于衷吗?”

徐晓斌赶紧摇头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搞错了,性骚扰不是说的女人,而是说的男人。一般情况下,都是男人骚扰女人,上级骚扰下级!”

孟勇敢分明不信:“你会跟她大吵一顿!”

许兵的口气更不好了:“那我就是属于二般情况呗,是特殊情况呗!我是女的骚扰男的!下级骚扰上级!”

徐晓斌提高了嗓门:“我跟她大吵了一顿!”

“你看看你这个人!”徐晓斌叫了起来:“怎么这么愿往自己脸上抹黑呢?你怎么可能去骚扰别的男人呢?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再说了,这房子又不是你自己住,你可能下那么大的本钱吗?”

孟勇敢倒点头了,点着头说:“嗯,对,我都让气糊涂了!”又问:“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许兵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房子是我自己住,我就有可能去性骚扰?”

徐晓斌糊涂了:“我怎么会对她点头呢?那不成了我赞成她的说法了?认为你是同性恋了吗?”

徐晓斌赶紧摇头否认:“不可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你不是那种人,干不出那种事!”

孟勇敢对他的赞同一点都不稀罕,继续谴责他:“你现在点头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对你那混帐老婆点头呢?”

许兵认真地问:“我是哪种人?你到底想说我是哪种人?我好心好意替人家指导员要了套房子,怎么就成了个不三不四的坏女人了呢?”

徐晓斌笑容满面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让许兵这么一通搅和,徐晓斌也有点二乎了,他都忘了自己刚开始想要表达的意思了,肯定不是指责老婆有性骚扰的行为。不是性骚扰,那是什么呢?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不是我的女人我能有兴趣吗?哎呀我的娘啊!这世道做个男人怎么这么难呢?对女人感兴趣骂你是流氓,对女人不感兴趣又诬蔑你是同性恋!这还让男人们有法活吗?”

徐晓斌陪着小心说:“老婆,咱能不能回家去说呢?在这儿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恐怕不大合适吧?”

“除了倪双影,好像也没见你对哪个女人有兴趣过。”

“有什么不合适的?”许兵说:“就在这儿说!矛盾是这房子引起的,就在这房子里解决!”

“我对倪双影那样的女色也要感兴趣吗?”

“那好吧,那就在这儿说吧。咱可有言在先,咱这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我呢,尽量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呢,最好能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说行吗?”

“说实话孟勇敢,你对女色是不太感兴趣。”

“你哪那么多废话呀?你快点说吧!”

“我不近女色?我什么时候不近女色了?”

徐技师的意见是:许兵同志,你想过了没有?现在团里的住房这么紧张,别人要不来的房子,怎么你一张嘴,就轻轻松松地到手了呢?你知道你利用了什么吗?你利用了男人的弱点,用自己姣好的容貌,到领导那儿,用你锐利的矛,去刺领导薄弱的盾!你说你这样做像话吗?做为你的丈夫,我对你轻而易举就拿到这套房门钥匙感到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大概,大概是怀疑你为什么不近女色吧?”

许连长的态度是:呸!你不舒服你活该!你不舒服说明你心胸狭隘!说明你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你们男人好色,该我们女人什么事?我们长得好一点的女人,是不是都应该一事无成才对?但凡我们干成点什么事,都是靠色相引诱的!勾引的!你也是我用姣女的容貌引诱来的吧?是我勾引的你吧?这么说你舒服点了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说我是同性恋?”

当许兵将钥匙交给丛容时,丛指导员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如果他仅仅是语无伦次倒还罢了,问题是他还激动得口无遮拦了。

徐晓斌坐在自己的床上,身子倚在墙上,肯定地点头。

丛容激动地说:“哎呀!哎呀!还是你们女人好办事啊!这几天我的腿都跑细了,嘴也磨破了,好不容易让人家答应考虑考虑了。哪想到喜从天降啊!连长啊!许兵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哇?还是你行啊!人长得漂亮,干什么都行啊!”

孟勇敢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又问了一遍:“说我是同性恋?”

许兵生气地想:奶奶的!还是人家刘晓庆说的对!做女人难!做漂亮女人更难!

“什么?”孟勇敢一个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牛眼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