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原著小说 > 我们正年轻 > 第三章

第三章

孟勇敢又拿一把:“我还不说了呢!我急死你!”

徐晓斌说:“你少废话!你快说!”

徐晓斌说:“行!你不说就不说吧,我这就告诉指导员你说他一根筋。”

孟勇敢说:“你不愧是领导干部的家属,这么讲政治!那我就不跟你讲了,免得你担惊受怕!”

徐晓斌要去拿电话,电话被孟勇敢按住了。孟勇敢说:“行!还是你厉害!这可是你逼我说的呀!”

徐晓斌说:“那你就别讲他了!我还懒得听呢!”

孟勇敢用指头点着影集里一身大红唐装的指导员说:“你看他,先不说他一声不吭结婚这件事,单说他千里迢迢扛回来的这些婚纱照,是不是有点那个、那个缺心眼呀?你带回来一两张、两三张、哪怕是三四十来张,先让大家看看你的新娘子,再留着自己慢慢欣赏,是不是就足够了?用得着他一古脑都扛回来吗?扛回来就扛回来吧,说明他太得意这些照得像明星似的假照片了,但你至于像传阅文件似的,挨个分队传阅吗?让战士们看他这搂搂抱抱的结婚照干什么?有意思吗?一个领导干部平易近人到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过了?这事除了说明他哪儿缺根筋,还真不好有别的解释呢!”

孟勇敢笑着说:“他是政治指导员,讲他就是讲政治!”

徐晓斌笑了,他点着头赞同,不但赞同,还补充证据:“丛容这个人是有点死脑筋,他不但扛回了这些影集,连喜糖都是从合肥带来的呢!”

徐晓斌不服:“指导员又不是政治,讲他跟讲政治有什么关系!”

孟勇敢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没一块好吃的呢!”话说到这份上,孟勇敢索性把自由主义犯到底了。

孟勇敢又跳上桌子,说徐晓斌:“就你讲政治!讲得胆小如鼠!”

孟勇敢问:“你说这新娘子人怎么样?”

徐晓斌马上去看虚掩的房门,孟勇敢跳下桌子跑去关上了房门。

徐晓斌认真地:“不错,很漂亮!”

“我怎么觉得指导员这个人,好像哪儿缺根筋呢?”

孟勇敢指着新娘子问:“这叫漂亮吗?”

“什么事呀?”徐晓斌有兴趣了。

徐晓斌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公道了:“孟勇敢同志,你这样不好!你这样不对!你得正视现实!你得事实求是!”

孟勇敢说:“汇报就汇报吧,没准你家领导跟我有同感呢。”

外边有人敲门,还没等他俩出声,门就开了,进来了长机分队的技师王惠和一个比她还胖的女兵。

徐晓斌说:“我肯定汇报!你不是说我是早请示晚汇报的标杆吗?”

王技师一见坐在桌子上的孟勇敢就笑了,还笑得咯咯的,把孟勇敢都笑糊涂了。

孟勇敢说:“我给你犯点自由主义,你可别回去跟你老婆汇报。”

孟勇敢问:“王技师,你笑什么?”

徐晓斌抬起头来望着他:“干什么?不好好参观学习你干什么?”

王技师笑着说:“我笑你看人家的结婚照看得还挺来劲!”

“哎,”孟勇敢叫正在上网的徐晓斌。

孟勇敢有点奇怪了,他去问徐晓斌:“我来劲了吗?”

一班长走了,孟勇敢坐在桌子上翻着指导员的婚纱照。

徐晓斌点头,说:“嗯,你是有点来劲。”

“出公差呗!还能让你去干什么?能让你去当股长?”

孟勇敢一个高从桌子上蹦下来,大叫:“我冤枉啊!我没来劲啊!”

“干什么?”

王技师拍着带窝的胖手大笑,她身后的胖丫头也跟着大笑。笑着笑着胖丫头的眼睛亮了,她看见了桌子上的喜糖。

孟勇敢伸手挡了回去:“你小子别拿假烟糊弄我!哎,我正要找你呢,你带两个人到宣传股去一趟。”

“哎呀,你们还剩这么多喜糖?”胖丫头说。

“你就权当是指导员的喜烟吧!”一班长说。

“就是!你们怎么没吃完呢?正好,我们下边还不够吃呢,给我们吧!”王技师说。

“这是指导员的喜烟?”孟勇敢问。

孟勇敢大方地说:“拿去吧!都拿去吧!”

一班长放下砖头似的影集,急忙从裤子口袋里掏烟,掏出一盒中南海烟。

胖丫头扑了过去,大把大把地往口袋里塞喜糖。孟勇敢说她:“你慢点,不用着急,没人跟你抢!”

孟勇敢说:“我压根就没吃!喜烟都不给我留一根,还好意思说!”

胖丫头笑了,说:“孟分队长,我们也不白吃你的喜糖,我们用喜烟换!”

一班长笑得更欢了:“这是指导员的婚纱照!你白吃人家的喜糖了?”

孟勇敢又叫:“你可别搞错了,这可不是我的喜糖!”

孟勇敢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这是谁的婚纱照?”

胖丫头更笑了,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喜糖,我们但愿能早点吃上你跟我们分队长的喜糖!”

一班长呲着虎牙笑了,说:“娘啊!这是婚纱照!”

孟勇敢没想到一个小女兵敢开他这样的玩笑,一时窘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了。

两人正说笑着,一班长抱着一摞影集进来了。孟勇敢一看,吓了一跳:“娘啊!这是什么?”

王技师又大笑起来,还拍着巴掌笑,胖丫头在王技师的掌声中,抱着那一摞影集跑走了。

“弗洛伊德是你大爷!”

王技师笑够了,一屁股坐到孟勇敢的床上,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弗洛伊德是什么鸟人呢?”

王技师是连里年龄最大的人,自然也是职务最高的人。她是技术十级,是正营职少校。这样的年龄和这样的资历,使她在连里的地位很特殊。按道理她得服从连长指导员的管理,但连长指导员那样的连职尉官,好意思管理她这个营职校官吗?所以说,一切都要靠她的觉悟,靠她自我管理的能力。毕竟是老同志了,觉悟是不缺的,能力也是有的。因此,这个心宽体胖的王大姐在连里是相当有人缘的。她像个大姐大似的,特别愿管闲事,尤其是别人的个人问题。

“弗洛伊德说了算。”

“孟勇敢,我问你,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王技师开门见山,一点弯路也不走。

“那谁说了算呢?”

孟勇敢也是直来直去,一句废话也没有:“不是都跟你老人家说了吗?这事没什么考虑的,不考虑!”

徐晓斌说:“你是不是这样我说了不算。”

王技师耐着性子:“你跟我说说看,人家哪不好?哪配不上你孟勇敢?”

孟勇敢又从腚下抽出一颗漏网的喜糖,当做子弹射向了徐晓斌:“让你这么一说,我都变态得见不得别人办喜事了!我是这么没出息吗?”

孟勇敢倒不耐烦了:“我上次不都跟你说了吗?我对她没感觉,一点感觉也没有!”

徐晓斌笑出声来:“你看看,你看看,你看你对别人的喜糖这个仇视劲儿!”

王技师不太高兴了,说他:“什么没感觉呀,你不就是嫌人家不漂亮吗?”

孟勇敢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喜糖硌着了他的屁股。他欠起半个腚来,将腚下的喜糖扒拉出来。

孟勇敢点头,一点也不回避:“是呀,我是嫌她长得不怎么好看,怎么?不行吗?”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徐晓斌把球踢了过去。

王技师嗓门更大了:“人家怎么长得不好看?人家浓眉大眼的,长得不挺周正的吗?再说了,你孟勇敢也不是什么美男子,你凭什么挑人家的长相呢?”

孟勇敢来了兴趣:“我反感别人结婚?我为什么要反感别人结婚呢?”

孟勇敢被说笑了,他又跳到桌子上,晃着两条大长腿,摸着自己刮得铁青的下巴说:“就凭这个,我就更要挑长相了!我都长得不怎么样了,再找个长得也不怎么样的,那生出来的孩子还能看吗?”

“说明你在潜意识里,对别人结婚这件事很反感。”徐晓斌分析道。

王技师站了起来,用眼白着他,没好气地:“你少跟我犯贫!我告诉你孟勇敢,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我是过来人,最知道结婚该找什么样的对象了!像我们分队长那样的条件,现在可不多了!给她介绍对象的可多了!你错过这个机会,有你后悔的时候!”

孟勇敢说:“就算我拍了,能说明什么呢?”

孟勇敢蹦下来,一副送王技师走的样子。他继续跟她犯贫:“我尽量吧,我尽量控制自己别后悔。”

徐晓斌说:“响声还在耳边回荡,你能不承认?”

孟勇敢绅士般地跑到门口去开门,门一拉开,发现门外站着那个胖丫头,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孟勇敢问:“我拍手了吗?我拍手干什么?”

胖丫头也吓了一跳,赶忙解释:“我是来送喜烟的。”

徐晓斌笑了,徐晓斌说:“孟勇敢,你知道你刚才拍手的动作说明了什么吗?”

王技师问她:“你都听见了?”

孟勇敢说:“奶奶的,怎么光有喜糖没有喜烟了呢?”徐晓斌说:“有喜烟,可惜早被抽光了。”孟勇敢扒拉着桌上的喜糖,挑肥捡瘦地没有一块中意的。他拍打了一下双手,像喜糖弄脏了他的手似的。

胖丫头装糊涂:“我听见什么了?”

孟勇敢值班回来,桌上只剩下喜糖了。

孟勇敢赶忙说:“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准往外说,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许兵抢在他头里叫:“咦!文书!你咋说得这么对哩!”

哪想到这个胖胖的上等兵一点也没被他唬住,她恨恨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气呼呼地说:“你以为你不喜欢我们分队长就能有什么后果了?哼!别自我感觉良好了!你看不上我们分队长,我们分队长能不能看上你还不一定呢!”

高金义又叫:“咦!……”

胖丫头气呼呼地跑了,喜烟也不给了。

小文书不知轻重:“副连长,你是不是妒嫉呀?”

刚碰了一鼻子灰的王技师乐了,她解气地说:“看见了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高金义说:“实话实说嘛,小崔说事嘛!”

王技师早没影了,孟勇敢还站在门口不动。一直不出声的徐晓斌出声了:“哎呀,你这是吓的?还是内疚的?”

许兵笑了,用河南话说他:“咦!高金义你干啥来?你咋这不会说话哩!”

孟勇敢一脚将门撞上,返回身来“扑咚”一下躺了下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徐晓斌能理解他的心情。

高副连长又叫:“咦!怪不得呢!化了妆的!化得都不像你了!”

徐晓斌说:“想不到这个倪双影的群众基础还挺好,挺得民心的。”

丛容有些不好意思,他扑拉扑拉自己的小平头,解释说:“的确是我,不过化了化妆。”

孟勇敢说:“是我选老婆,又不是群众选人大代表。”

高副连长抬起头来,看看真人,再看看照片,摇着脑袋又“咦”开了:“咦!这是你吗?”

徐晓斌说:“有群众为你把关,不是更好吗?我看你还是顺应民意,跟那个倪小影先谈谈,不行再说。”

新娘太漂亮了,漂亮得大伙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丛容这小子神不知、鬼不觉,一声不吭地把这个美若天仙的新娘娶到手,真该对他刮目相看了。仔细看看照片上的丛容,的确让人认不太出来了。

孟勇敢“呼隆”一声坐了起来,说:“我还没跟她谈呢,群众就把我恨上了。我要是谈了再吹了,还有我的活路吗?”

怪不得他大包小包呢,原来他把婚妙照都扛来了,整整四大本,每本都比砖头沉,真难为他了。

徐晓斌笑了,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新郎好像早就在等这句话了,他痛快地说了句“好来!”就蹲到地上去开他的皮箱。箱子一打开,大家又是一阵惊叫。高金义说:“奶奶的!你咋不把照相馆背来呢?”

孟勇敢叹了口气说:“唉,她的确长得太一般了,不是一般的一般,而是太一般了!想凑和都没法凑和,你说是吧?”

大家都笑了,许兵说:“把新娘的照片拿出来让我们检阅一下!”

徐晓斌看了孟勇敢一眼,见他真在那儿犯愁,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孟勇敢问他笑什么,他说他想起了倪双影刚来连里报到时的情形。孟勇敢也笑了,两人越笑越厉害,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高金义又“咦”:“咦!你小子莫不是为了收份子钱敛财,骗我们说你结婚了吧?”

倪双影是半年前从西安通院毕业的,人还没到,她的情况就先到了。不但是她个人的情况,连她父亲是武警的将军大家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场的各位齐声响应,像真能减租减息那样喜笑颜开。丛容大叫:“那可不行!我都送出那么多了,好不容易结了婚了,能不收回来点吗?”

孟勇敢说:“奶奶的,这简直是个大家闺秀嘛!”

许兵嘴里含着喜糖,对新郎官一点也不客气:“你至于吗?结个婚还偷偷摸摸的?就冲这一点,份子钱免了!”

徐晓斌说:“那就把她搞到手呗!”

是呀是呀,连里有谁知道指导员有对象了?谁知道他谈恋爱了?前几天高副连长还说要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他,这下也泡汤了吧?

徐晓斌那时刚把许兵搞到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觉得天下的女人都是小菜一碟。只要肯下筷子,就没有吃不到的美味。

副连长高金义不好去踢幸福的新郎官,而是踢了脚装糖的提包。高金义是河南开封人,吃惊的时候总要拖上长腔“咦”上一嗓子:“咦,咋回事?没听说你有对象呀?咋一下子就发昏了呢?”

孟勇敢的底气不太足,他问:“你看我行吗?”

丛容像新郎那样幸福地笑着,点着小平头,用合肥话说:“是呀是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徐晓斌给他打气,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下手!”

在场的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叫:“你结婚了?”

孟勇敢开始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那就试试?”

果真是颗大炸弹,是裹着糖衣的重型炸弹。丛容从包里拿出了一包包的喜糖和喜烟,让文书到各分队去分发,让全连的人分享他新婚的喜悦!

徐晓斌鼓励他:“值得一试!”又扇风点火地:“兄弟,祝你马到成功!”

丛指导员大包小包地带了许多东西回来,许连长问他:“你干什么?你搬家呀?”丛指导员诡异地一笑,令许兵觉得这大包小包里肯定有什么秘密。

孟勇敢还是有畏难情绪:“万一人家有对象了呢?”

徐晓斌在上边抡着拳头,学着他的口气:“奶奶的!打得就是你这个处男!老处男!”

徐晓斌耐着性子几乎是在教唆了:“只要生米还没坐成熟饭,最后谁能吃到肚子里,算谁有本事!”

徐晓斌扑上去,将他摁到床上,一通乱拳。孟勇敢在下边还大喊大叫:“我还是个处男那!是个纯洁的处男!”

倪双影终于来了。

就这样,那该死的孟勇敢还没完没了的,动不动就说自己损失惨重。徐晓斌问他损失什么了?他振振有词地说:你想啊,你们让我听了次现场直播,那是什么现场直播呀?说白了,相当于让我看了次毛片!毛片!你知道什么是毛片吗?

那天孟勇敢他们分队正在楼前草坪里拔草,一辆挂着武警牌子的丰田4700越野车神气十足地停到连队门口。傻子都知道,这是大家闺秀倪双影驾到了。

这个千刀万剐的孟勇敢,不但剥夺了他们说这些话的自由,还强迫他们破费了一笔,噢不,不是一笔,而是两笔。一笔是请客请他说出他是怎么听见的;一笔是徐晓斌换手机,换了个翻盖的手机。

倪双影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了。也是傻子都知道,穿着一身陆军服装,扛着学员牌子,不是倪双影是谁呀?

自从被那该死的孟勇敢听到了床上的私房话,肩上担子这样很阳光的语言,一下子变得难于启齿了。像是沾上了黄色,基本上从许兵和徐晓斌嘴上绝版了。不但是千斤重担这类的豪言壮语,连舒服这样很平常的话,两口子也不敢轻易出口了,尤其是不能当着孟勇敢的面说出口。

只是,只是这是大家闺秀吗?这大家闺秀的身材也太差了!从后边看,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个黄花姑娘的身材,她的胯骨也太宽大了,整个就是个生过几个孩子的已婚妇女!

是什么来着?

徐晓斌赶紧去看孟勇敢,只见他手里抓着把青草,像个遭了天灾的农民,别提有多失望了!

指导员丛容休假回来了,连长许兵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肩上的担子,噢不,不是担子,不是肩上的担子,而是,是……

徐晓斌笑得跪在了草地上,孟勇敢跳过去,把手里的杂草塞进他的领口里。边塞边说:“我让你笑!我再让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