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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路上的行人都在看他们,徐晓斌是个脸皮薄的人,他可不想让别人看热闹。他用力甩着胳膊,试图摆脱她的拉扯,但结果是一如既往地徒劳。徐晓斌只好停下脚步,小声地训她:“你松手!拉拉扯扯地像什么样子!”

徐技师大步流星地在前边走,许连长一溜小跑地追了上来。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高音大嗓地问:“哎,你还真生气呀?”

挨了训的许兵高兴地松了手,夸奖他说:“哎,这才像个男人的样子嘛!”

徐技师真的生气了,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晓斌整理着被拉扯的军装,气呼呼地说:“我要真像个男人,你就更不像女人啦!”

徐晓斌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由像女人堕落到像怨妇,他的脾气再好,也好不到会无动于衷。他盯着许兵看了一会,眼神自然是不友善的。许兵反而笑了,继续痛打落水狗:“你看看,你看看!女人才动不动就生气呢!”

许兵笑了,点头同意:“嗯,有道理,你这话说得有点水平,有些哲理。”

徐晓斌又摇着头笑了,还没等他说话,许兵又看他不顺眼了:“我说你动不动摇什么头哇?像个怨妇似的!”

这条马路很好,好得很有些风情。马路两旁是高高大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地如同天然的凉棚,再有微风吹过,头上漂亮的叶子们在窃窃私语,像恋人般美好。

徐晓斌从卫生间出来,见许兵军容严整地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他问她:“你这是要干什么?”许兵说:“闲着也是闲着,我到机房去转一圈。”徐晓斌替她叹了口气,她不领情地训他:“你叹什么气呀?我最烦男的叹气了,像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徐晓斌摇着头笑了,说:“你可真不知好歹呀,我是替你愁得慌!官不大,责任心倒不小,星期天也过不踏实。”许兵说:“你可真没良心那,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这是牺牲休息时间,陪你去值班!跟你一起过星期天!”

两个军容整洁的年轻军官,步伐一致地走在梧桐树下,迎面走过的路人没有不看他们的,眼神是欣赏的,当然也有羡慕的。

奶奶的,徐晓斌怎么了?他叫什么呀?

小两口自然很享受这些目光,脚下的步伐愈发有力量了,脚底下像生了鼓点一般,又欢快,又有节奏。

“什么玩意,简直是在毒害青少年嘛!”孟勇敢甩掉穿了一只的胶鞋,又在满地找他的另一只拖鞋。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了。孟勇敢跪在地上,望着那只拖鞋百思不得其解。

许兵忍不住笑了,而且笑得“咯咯”的,徐晓斌奇怪地扭头看她,问她:“无缘无故的,你笑什么?”

突然没声音了,孟勇敢一看,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奶奶的,怎么就结束了呢?孟勇敢的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诺基亚一下子就栽到了床上。

许兵笑着说:“真有意思,我觉得咱俩像是在搞分列式,像是在搞表演。”

“啊!”徐晓斌大叫一声。

徐晓斌问:“你觉得你是在表演吗?”

问这话的时候,许兵像美女蛇似的探了过来,脸几乎贴到了徐晓斌的脸上,徐晓斌幸福地笑了,刚要伸手搂她,哪承想,被她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许兵说:“开始不是,后来有点是了。你呢?”

“现在不难受了吧?舒服了吧?”

“我嘛,自始自终都……”说了一半,徐晓斌卖关子不说了。

“哪都难受,哪都不舒服。”

许兵替他说:“都不是。”

“怎么会难受呢?哪难受?”

“错!是都是!我是自始自终都是!我觉得咱俩像分列式的两个领队的,举世瞩目,盖世无双!”

“是呀,害得我难受了一晚上。”

“讨厌!”许兵笑了,悄悄地拧了他一下。

“是吗?真可怜,早知道,还不如让你早点卸下来呢。”

“哎哟!”徐晓斌大叫一声,吓得树上的一只喜鹊都飞走了。

“起码昨晚上挑了一夜。”

许兵皱着眉头不满:“你叫什么呀?有那么痛吗?”

“你平时都挑着千斤重担吗?”

徐晓斌的眉头也拧着:“你倒底是属什么的?是属狗的吗?”

“就像,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那么舒服。”

许兵开始嘻皮笑脸:“亲爱的,你忘了我是属羊的了吗?”

“怎么个舒服法?”

“羊咬人吗?”

“我舒服,我太舒服了!”

“我这是爱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舒服吗?”

“我能也这么爱你吗?”

“你舒服吗?”

“那不行!这是我的专利,你就独享吧!”

“好什么?”

两人正含情脉脉着,对面走来一分队接班的队伍。分队长孟勇敢带队,肯定是故意的,他突然扯起嗓门喊起了口令:“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你好吗?”

队伍里的士兵们心领神会,一个个扯着嗓门,把一二三四喊得震天响。

“干什么?”

许连长和徐技师都笑了。

他捅了她一下:“哎。”

许连长给徐技师下达口令:“跑步入列!”

大汗淋漓的徐晓斌滚了下来,四仰八叉地在那儿拉风箱。终于,他起伏的胸膛安静下来,他扭过头去,见许兵正望着天花板愣神。他又看了眼房顶上,白花花的有什么看头?

徐技师不满地望着连长,连长笑了,小声地:“快去呀!”

“哎呀。”许兵像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

徐技师飞奔入列,迎接他的是一阵笑声。

哪里有徐晓斌的动静?不过,还是有动静的,只是不知这是什么动静。好像是喘气的声音,那气喘得又重又粗,好像是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到终点后,按着大腿大口喘气的声音。这是谁在喘气呢?孟勇敢又看眼手机,徐晓斌三个字清清楚楚的。徐晓斌在干什么?怎么喘成这样?哎呀!坏了!莫不是徐晓斌出了什么事,遇到什么危险了,危难中给他拨了这个报警电话?孟勇敢觉得自己头皮都有点麻了,他“喂喂喂”地大叫,又扯着嗓子喊:“徐晓斌!徐晓斌!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孟勇敢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早搏了,他甩掉脚下的拖鞋,准备穿上胶鞋,以刘翔一半的速度,跑到他家去救死扶伤去。刚穿上一只鞋,手机里终于出现声音了,不过不是徐晓斌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音“哎呀”了一声,像是刚从很深的井里潜上来。

“不准笑!”孟分队长大叫,队伍笑得更欢了,脚下有些乱七八糟了。

“喂?”孟勇敢应了一声。

许连长先于一步立正站在通信大楼前,神情肃穆地等着这支嘻嘻哈哈的队伍。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徐晓斌。孟勇敢觉得有点奇怪,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表,还不到七点,这个时候,这个在家度蜜月的家伙能有什么事呢?

孟勇敢心里一惊,赶紧调整自己的队伍,他压着声音吼:“注意脚下,调整步伐!”其实队伍早就看见连长在那肃立着,早就自觉地开始调整步伐了。等队伍走到连长跟前,已经步调一致,无可挑剔了。

又是一手烂牌,又是不知死活地往火炕里跳,手里的“儿童团员”们又高的高、矮的矮地排不成队。可想而知,他这个苦大仇深的地主,让人家斗成了什么孙子相!好在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更别说谁能看见谁了。孟勇敢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地主,胡乱地往外打发他那些敢死队似的“儿童团员”们。跑一个算一个,跑一双赚一对地也挺高兴的。

“立定!”孟勇敢下达口令。

孟勇敢牙不刷、脸不洗地积极投入到笔记本电脑里的土改运动中。他给自己起了个“苦大仇深”的网名,斗起地主来一点也不含糊,真像个遭过大罪的农民。但这个农民的立场非常有问题,这山望着那山高地特别不守本份,总是抢着去当那个地主。别人不当的地主,不管他手里的牌有多烂——用他的话说:“奶奶的,我是儿童团长吗?怎么没有一张大牌!”——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要下那最后的三张底牌,指望着那三张底牌帮他峰回路转。徐晓斌说他天生就长了颗赌徒的心,孟勇敢听了一拍大腿,说:“你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呢!上次查体说我心电图有早搏,我还一直搞不懂这早搏是怎么回事,这下我可懂了!”“怎么回事”徐晓斌问他。他说:“早搏早搏,顾名思义嘛,就是让我早点去赌博呗!”

接班的队伍在连长身边停下,鱼贯着从她身边进了大楼。孟勇敢目不转睛地走过,刚脱离她的注视,孟勇敢的嘴里就吐出了一口长气。这口气被走在前边的三班长感觉到了,他回过头来,同情地看了一眼分队长。分队长眼一瞪,张口就训:“你看什么看!”

孟勇敢早早地醒了,在连队里是很难睡成懒觉的。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能在连里不管不顾地睡懒觉,那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星期天也不行,休息时间也不行。

徐技师走在最后,他故意跟队伍拉开距离,从老婆身边走过时,冲她笑了笑,还挤了下眼睛。谁知这操蛋的老婆不但不回个笑容,反而还板着面孔训他:“严肃点!笑什么笑!”

苦大仇深的孟勇敢在斗地主。

徐晓斌在领班台上看值班日志,孟勇敢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徐晓斌“啊”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像战斗的号角,徐晓斌如威武雄壮的壮士,一跃而起,投入到如火如荼的战斗中去了……

孟勇敢眯缝着牛眼笑着,都有点皮笑肉不笑了,徐晓斌不可能不对这笑容保持警惕了。

许兵笑了,张开嘴就咬了他一口。那不是假咬,那是真咬哇!徐晓斌被她枕得有些发麻的肩膀马上由麻转痛了。

“你笑什么?”

徐晓斌实话实说:“我哪敢呢!”

“见了你高兴呗。”

许兵倒打一耙:“早醒了干吗不叫我?”

“你这是高兴地笑吗?”

徐晓斌知道门户在启动,高兴地声都有点抖了:“我早醒了。”

“我这不是高兴地笑吗?”

许兵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些害羞。她有点羞涩地轻声问:“你醒了?”

“我看你这是皮笑肉不笑!”

许兵醒了,眨巴眨巴眼睛,她看见了徐晓斌如饥似渴的眼睛。她又眨巴眨巴眼睛,想起了昨天晚上给人家的承诺。许兵是个重承诺、守信用的人,她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懒账。这也是徐晓斌这么信任地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原因。

“是吗?我这样笑了吗?不可能吧?我没这么笨吧?”

她大概是真累了,头一挨枕头,眼睛就睁不开了。即然睏成这样,你就赶紧睡吧!她不,她又像只小猫一样偎了过来,闭着眼到处找他的胳膊。她缎子一样的身子一碰到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就不争气地呼呼着了起来,火烧火燎地别提有多难受了!真是谁难受谁知道哇!但难受又能怎么办呢?你能趁着人家昏昏欲睡的时候强暴人家吗?那样的话,自己不光是个流氓了,还是个强盗了,成了双料的坏蛋了!

“你少给我来这套!说吧,什么事?”

在这样的氛围下,徐晓斌再去死皮懒脸地碰人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流氓了。

孟勇敢拖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徐晓斌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不怀好意的样子。

许连长一身正气:“这种流氓话就不能说!让开!我要上床!”

徐晓斌不得不保持高度警惕了,他先下手为强地抬脚踢了过去,正中孟勇敢的小腿。孟勇敢做痛苦状地抱着小腿直叫,叫够了,又笑开了,还是那种有内容的坏笑。

徐技师一脸的无辜:“两口子说话,什么话不能说?”

徐晓斌真奇怪了,认真地问他:“你吃错药了吗?”

许连长的脸像大海一样,说变就变。刚才还风和日丽,转眼间就暴风骤雨了:“真不要脸!这么流氓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孟勇敢不笑了,也认真地问:“你舒服了吗?”

徐技师像兄长一样体贴她:“你只管躺着享受,我来劳动。你别动,我动。”

见徐晓斌莫名其妙,孟勇敢又补充道:“你踢了我一脚,你舒服了吧?”见徐晓斌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又加重了语气:“像卸下千斤重担那么舒服?”

许连长一点也不怕他,反而笑得更欢了,她弯下身子,像小妹妹那样求饶:“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求求你先让我睡一觉,我醒了再来,行吗?”

徐晓斌见了鬼似地望着他,嘴都张开了。孟勇敢见状,“嘎嘎”地笑开了,像一只欢快的鸭子,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摆起来。笑着笑着他不笑了,他觉得有些不对头,因为机房里的弟兄们都在同情地注视着他。他坐正了身子,马上感觉到身后的阵阵凉意,他回头一看,奶奶的,她什么时候来的?

徐技师一拍床铺,有点震怒:“不行也得行!”

许兵冷着脸盯着孟勇敢,孟勇敢在她的注视下,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许连长笑了,像小猫那样眯缝着眼:“我说不行就不行。”

许兵又去盯坐在对面不动的徐技师,徐技师本来是应该站起来的,但他在机房那么多目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硬是不起来。

徐技师一听就急了,将手里的杂志一合,声都有点变了:“怎么不行?”

连长笑了一下,是冷笑。连长冷笑地问:“说什么呢?这么有意思?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谁知许连长却公事公办地通知他:“今晚不行!”

孟勇敢去看徐晓斌,徐晓斌正好也在看他,目光里的疑云似乎还没散干净。这下孟勇敢又忍不住了,他撒腿就往机房外边跑,怕喷薄的笑声再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徐技师低头看了看自己整装待发的身子,有点嘻皮笑脸:“这样省事,省得一会还得脱。”

许兵真的奇怪了,她问徐晓斌:“他怎么了?他老笑什么?”

许连长一身香气地站在床边,像查铺查哨那样说他:“哟,你怎么光着大膀子?”

徐晓斌看了看四周,压着嗓子说:“这小子好像听到咱们早晨说的话了。”

昨天晚上,徐晓斌早早地洗完澡上了床,拿着本杂志满心欢喜地翘着二郎腿在守株待兔。别看两人在一个连里,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能踏踏实实地搂在一起睡个安稳觉,一个星期不过也就周末这两天。就是这两天还不能雷打不动,不是她值周,就是他值班,锣齐鼓不齐地什么也干不成。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好像都盼着有个小别的机会,好尝尝胜新婚的滋味。徐晓斌对这样的陈词滥调最深恶痛绝了。有一次他搂着小别一周的许连长,恨恨地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谁敢在老子面前说这话,老子就抽他!让他来过过这一周一别的熊滋味!”

许兵纳闷:“他听到什么话了?”

徐晓斌望着自己怀里这个笑眯眯地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的老婆,哪里还能睡得着觉呢?别说现在天都亮了,就是昨天一晚上,自己都火烧火燎地没睡踏实。你说这叫什么事呀?这么漂亮的老婆近在咫尺,自己却不能碰她,更别说干点什么了!此时此刻的徐晓斌,心里像长了痱子一般,恨不能让百爪来帮他挠心呢!

徐晓斌说:“他听到我说舒服了,还听到我说像卸下千斤重担那么舒服。”

不到六点,徐晓斌就醒了。这对好不容易逮着个星期天可以睡懒觉的军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极大的浪废。可这也赖不着人家徐技师,谁让许连长这么可爱地、像小猫一样卷在徐技师怀里睡得这么香呢?

这下轮到许兵的嘴合不上了,她瞪着两眼,也如同见了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