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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求婚记(二)

纸糊的白脸书生惹不得。

但是若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也似乎不妥,我倒了杯热茶要递给他,他非但不接,还又附赠了我两枚杀人的眼刀,怒道:“假慈悲,不要你管!”言毕,又同昨日一般拂袖而去。这哪里像是个王爷该说的话,完全是赌气孩童的话,宵儿现如今怕不是都说不出这样的童言稚语。

这回裴衍祯似乎真真气着了,接连两日不见人影。我又怕他真气坏了身体,遂遣了洛阳城里顶顶有名的大夫去中州王府瞧瞧。

他若刚才违心夸我句“貌美德馨”什么的,我再有自知之明,也好歹受用些呀,好话谁不爱听?

结果,大夫一去不复返,倒是展护卫被刮进了我府里,板板正地给我回了句他家王爷的病情,“王爷要小的转告王妃,气死人不偿命,王妃此番不必担心。”

我不就把他的话转译成直白的大实话吗?我都能受着,怎么反倒他自己听不得了。

这死啊活啊地说的是什么混话,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此番真跟个三岁稚童无异了。

天可怜见,委实冤枉~

看着垂目等着我回话的展越,我一侧脸,用帕子掩着口鼻轻轻连打了三个喷嚏,心道:咦?难道又是我昨夜睡得太早,绿莺忘了及时给我关窗?还是中州王爷的怨气这般强盛直接降临到我身上?

我赶忙上前殷切地给他拍背顺气,预备扶他坐下来歇息歇息,哪里晓得手刚拍了两下便被他毫不客气地一掌拂开,“原来你一直在心里就是这么曲解我的?!对牛弹琴!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我哪日若是真过去了,定是被你气得吐血而亡!”

再回头便不免眼里含了些水光,鼻腔里带了些鼻音道:“烦请展护卫告知你家王爷,我不是王妃……”

“沈妙!你!——”终于开口,却是紧跟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

展越板正的脸裂了裂,几个腾跃便消失门外,这功夫!真真了得!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裴衍祯最唬人的眼神了,直直瞪着我,仿佛就要用这杀气腾腾的眼神瞪我瞪到海枯石烂为止,但见他胸膛不能遏制地剧烈起伏着,足有三炷香的工夫,还未见和缓。

第二日,裴衍祯倒是纡尊降贵亲自露面了,顺带礼尚往来亦带了个王府最好的大夫,绷着脸说:“展越说你为我风立露中宵,披衣觉露滋,着凉了,我带个大夫给你瞧瞧。”

我一面揉着下巴缓解,一面才恍然觉醒,方才怎么不留神到这个地步,晕头晕脑便将所想所思一字不漏说出口了,这下叫王爷颜面何存……

这个展护卫……怎么裴府里出的武林高手也这么文绉绉的呢?真真仆肖主人形。

呃,我正想得入神,不妨下巴传来一阵吃痛,回过神来,却对上裴衍祯一双要人命的杀人眼,本来摩挲我下巴的手指改成了紧捏着,我吓了一跳,喊了声疼,他方才愤愤松手。

但是我自然不能开口这么说,省得一个不慎又把这座千年沉寂名唤裴衍祯的深潭给惹得突起狂风山呼海啸。

总之裴衍祯此番话如若换做我爹说,应是如下:这不就是命呗!你说以我的眼光咋就瞧上你了,容貌还算凑合着,但也算不上惊艳,瞧着顺眼就是;品行也还凑合着,但也不算优秀;至于才嘛~不是老话都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家境嘛,也还凑合着,虽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好歹算个首富,娶回来作正妻也不算辱没门楣;性子嘛,傻不愣登的,骗起来倒是有些意趣,说什么都能信。要说当年,我压根没想过会喜欢这么个女人,所以提防都没提防过,玩了大半辈子老鹰,却被这么只小家雀啄了眼,现如今只有这么凑和着过呗,再找个新的也挺麻烦。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拎得清吗?拎得清就赶紧地、麻利地跟我把婚事办了。

大夫也不多话,只是向我请安问了好,便隔着帘子给我把脉,似乎片刻后觉着帘子外头大夫微微一顿,但我这几日昏昏沉沉太半又是错觉了,片刻后,大夫中规中矩回了裴衍祯:“老夫在外厅等候王爷。”裴衍祯颔了颔首,那大夫便退下了。这诊脉弄得完全就是个走过场,哪有把脉过后是好是歹也不说便自作主张离开的道理?这也是个仆随主人形的。

其实——他这样说,我还是不明白呀。但我细想想又有些明白,不倒腾他那文绉绉的词句,如若用我爹爹的话翻译过来,怕是好理解得多。

裴衍祯把绿莺打发了,沉着脸替我把帘子收起,然后就坐于一旁,也不开口,我伸手左右揉了揉他的脸,直到把他那绷紧的嘴角给揉开了,方才道:“小孩子脾气!还当自己三岁呢?!”

“哦。”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换来他一记瞪。

言毕,下巴已被他用指腹轻轻托起,双目如皎皎明月照得人无处遁形,又似幽幽深渠将人卷入其中,但听得他缓缓道:“大概是一物降一物吧,我若能将你吸引我的好处皆列出来,想来当年以我的理智早便筑好堤坝,将你所有可能侵蚀我的特质皆排除在心防之外。只是,你就这么闯了进来,叫我手无寸铁,无处着手,待发现时,整座心诚早已失守,唯有束手就擒才是出路。”他以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下颌,“这样说,你可能了解我的心境?可能解了你的心结?”

我从妆台上摸了个糖酥递到他嘴里,一面哄他,“小乖乖,不生气了,给你糖吃,笑一笑哦!”

顿了许久,我问他:“衍祯,我亦不晓得为何你总执着于我,我自问并无甚颠倒众生的特殊资质,你这样跋山涉水扑火而来,叫我不安。”

裴衍祯被我塞含着糖酥,脸颊鼓了一块,随他生得是个什么颠倒众生的翩然惊鸿貌,平日里怎么个不怒自威,这般模样都十分滑稽可爱,我摸了摸他的脸,不免兀自开怀。

我想,可能只是因为已经糊里糊涂嫁了两回,这一回,我想嫁得稍微明白些吧。

正笑得开心,裴衍祯却放低了身子将头倚入我怀中,委屈道:“我不要糖。”

其实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不应允这桩婚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的婚事,我亦不知这样耗下去要的是个什么结果,只是最近身子总乏,连带着脾气心情也不大好,不晓得为何独独对着他便气性特别大。

“那你要什么,小乖乖?”我摸了摸他的发顶心,笑问道。

他甚是失落地在我头顶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元气大伤,过了两柱香的工夫方才再次启口,“妙儿,你究竟想要如何呢?衍祯实在驽钝,此番真真是有七七四十九窍也猜不透你想如何。”

“我要新娘子。”裴衍祯抱了我的腰,一个眨眼直起腰身,居高临下利落地将那未化的糖酥以唇舌渡入我口中,一股香甜便入肺腑。

在他那殷殷期盼的盈盈双目下,我差点就要点头说“好”,但是下一刻我又回了神智,垂目不应他。

这回是美人计了?

饭毕,他拉了我的手,我便柔顺地由他拉着,他将我双手拢起合在他的掌心里垂头用那薄薄的双唇蜻蜓点水般轻轻吻着,“妙儿,这是你第一为我下厨,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我过去做过许多错事,你说我精于算计也罢说我城府深狡诈也罢,只是,这一回,便这一回,你可还能再信我一次呢?”

我拿手指点了他的胸膛将他轻轻推开,他也不反抗,任由我推开,道:“妙儿,这世上能把我气成这般又心甘情愿任由搓弄的恐怕仅有你一人了,如此特殊,我如何敢怠慢,自然要娶回家供着才对得起这缘分。”

然而,我心善,总归见不得他眼底泛乌青一副一夜失眠的样子,如今更添吃不饱,便亲自去灶间做了一道清淡的香菇豆腐并盛了一碗饭端给他吃。总算见他面上霁云消散,举手投足不减优雅地将那豆腐和白饭悉数吃了下去。

我想了想,轻声应他:“衍祯,你给我些时日想一想好不好?”

只是,裴衍祯人虽来了,那气却是没缓过来的样子,整日眉心未展,特地为他准备的菜式他也未吃上两筷子便说饱了。看来早上我心里赞他胸襟大的话是言过其实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有说‘不好’的权利吗?”

不想,第二日一大早便又见到中州王爷,非但没被气跑,竟还来得这样早,叫我十分意外他如今的胸襟气量如此之大。只是我昨日说了那许多,想来到底有那么丁点的过意不去,故而今日并未与他针锋相对,吃饭时还叫下人们多烧了些他爱吃的菜式。

接着又放低了声音道:“其实,我才倒是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钟情于我,莫不是……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