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问:“亲我一下就明白了?明白什么了?”雷蒙嬉笑着:“自己想吧阿雨,想不明白,我还会做类似的事情……”
阿雨急刹车,汽车戛然而止。车里,雷蒙捧着阿雨的脸,吻着她的嘴。阿雨瞪大眼睛看着雷蒙陶醉的样子,挣脱开说:“你干什么?”雷蒙说:“我想明白了。”
阿雨说:“你跟在科威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一点长进都没有。”雷蒙说:“一颗痴心,怎么会变呢?”阿雨说:“玉琪要是在,又要笑你酸了。”
阿雨的汽车在飞驰。雷蒙说:“我警告你,那件事是违法的!”阿雨说:“那就让它合法化!你是律师,也是爱我的人。”雷蒙问:“合法化?什么意思?”阿雨说:“自己想想去!如果想不明白,咱俩没法儿往前走。”
车里安静下来,两人都不说话。阿雨松开手刹,继续开车……
雷蒙说:“好一些,但是还不够好。”阿雨说:“雷蒙,等那件事做完了,我们一起往前走。”
普拉托成衣批发商城内的一个个摊位紧挨,百余家企业陈列的商品各具特色,经营环境幽雅美观。人流热闹非凡,有的在交易,有的在看货,有的在谈判。
阿雨说:“如果我说,你在我心里,跟林玉琪一样重要,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会为你报仇,这话还伤害你吗?”
阿雨在市场里走着,频频和摊主、熟人打招呼致意。她看见塞萨尔的身影,脸色阴下来。塞萨尔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打招呼。
阿雨问:“把你当朋友还伤害你了?”雷蒙看着阿雨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塞萨尔垂头丧气地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窗外发呆。维克托走进来说:“父亲,有件事挺奇怪。咱们布料加工厂的经理告诉我,前几天,阿雨•周到厂子里去了。是这个经理接待的她。”塞萨尔警觉道:“哦?她去干什么了?”
阿雨发动汽车,踩油门。雷蒙说:“母老虎,我可不敢惹。”阿雨说:“你是朋友,惹我没关系。”雷蒙做了一个鬼脸说:“这句话太伤人了。”
维克托说:“咱们经理说,她试图打听一些布料加工方面的细节,似乎对这行当很感兴趣。”塞萨尔正襟危坐道:“维克托,阿雨开始向我进攻了!”
雷蒙不死心:“你知道吗,爱才是永恒的主题。”阿雨说:“复仇也是。你们法国不是有基督山恩仇记,英国也有王子复仇记吗?我是谁?我是阿雨!这些年,你只见过我做生意的本事,没见过我报仇的手段吧?看我怎么收拾他!”
维克托问:“有这么严重吗?”塞萨尔说:“我不仅有普拉托最大的成衣公司,我还是意大利屈指可数的布料加工制造商。阿雨想了解布料这个行业,是因为她只有进入这个行业,才能把我吃掉!”
阿雨和雷蒙走进一辆豪华轿车。雷蒙说:“阿雨,我知道你刚才说到的,是要向塞萨尔复仇的事情。中国古代有很多以德报怨的故事,你为什么不学学他们呢?”阿雨一瞪眼:“你没听说卧薪尝胆的故事吗?还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没听说过吗?对朋友对家人对伙伴,要以诚相待,对敌人要是仁慈就是愚蠢!玉琪死得那么惨,我忘不了!我恨塞萨尔!”
维克托说:“普拉托还有其他的加工厂,阿雨•周为什么偏偏跑到我们厂子里来?”塞萨尔说:“她这是向我宣战,儿子。”
雷蒙看着她担心地说:“阿雨,走吧?”阿雨点头,最后看看墓碑:“玉琪,再见。”林玉琪墓碑前的鲜花,在风中摆头致意。
维克托问:“父亲,您有什么办法?”塞萨尔说:“她宣战,我迎战,谁输掉还不一定呢。我们是意大利最有实力的布料供货商之一,客户遍及全国,我们的加工厂实力雄厚,阿雨就算是入行,作为一个新手,一时很难抢到我的饭碗。”
开业典礼过后,阿雨来到林玉琪坟墓前,百感交集地看着墓碑上的字。雷蒙站在她的身后。阿雨说:“玉琪,我们有好多钱了,能买下三个塞萨尔的公司都不止。现在我们要创一个自己的时装牌子,叫雨&琪,这是咱们商量过的名字。我会把每一款适合你的时装设计图都摆在这里,当纸钱烧掉。你在天上穿着一定很漂亮!在此之前,我还想做一件事情。”阿雨说到这里,脸上的悲伤消失了。
维克托说:“除非她很快拥有一个同样实力雄厚的布料加工厂。”此言一出,两个人脸色都有些变了。塞萨尔说:“把那个经理请来。”
普拉托成衣批发商城举行开业典礼,彩色的纸屑满天飞舞,一派开业的喜庆气氛。胡文跃等一大群温州人出席。在震天动地的鞭炮声、锣鼓声和舞狮中,阿雨一拽红绳,蒙在匾上的红绸子潇洒地飘落下来,露出“普拉托成衣批发商城”中文大字和意大利文。众人欢呼鼓掌。阿雨泪眼矇眬地看着牌匾。
维克托正要往外走,塞萨尔叫住他说:“还有,普拉托还有几家不错的布料加工厂,这几天,你勤打听一下,看看阿雨•周是不是也去他们那里了。”
路易只好下车。塞萨尔一踩油门,汽车绝尘而去。路易大喊:“报应!我看阿雨•周的复仇还没正式开始,你就已经让人咬掉一大块肉了。阿雨•周打造出这个批发市场,不用多久就能赚到一倍甚至两倍的钱,她很快就是比你我都要成功富有的商人。你知道她会吃掉你,你什么时候被吃掉,只有阿雨知道……”
过了几天,维克托向父亲汇报了他了解的情况。塞萨尔盯着维克托问:“就是说,阿雨已经跟那家厂子谈了两次?”维克托点头:“阿雨要收购那个厂子,他们已经谈到细节。工厂经理唯一不满意的是,阿雨把价格压得太低。阿雨的理由是,这个厂子设备陈旧,无法跟我们相提并论,不少工人的状态不好,质检部门是最薄弱的部门,需要大量裁人,重新招聘更加合格认真的员工。”
塞萨尔突然说:“请你下车!”路易瞪眼抗议道:“我不。是你请我坐车一起来的,现在你……”塞萨尔冷着脸:“现在我请你下车,这是我的车,请你下去。”
塞萨尔问:“在你来看,阿雨•周是认真的,还是有意给咱们造成错觉?”维克托说:“您是说,她并不想收购加工厂,是故意表演给咱们看的?我看不像。先不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单讲她对那个厂子的了解,一定是下了不少功夫,如果不是真想收购,她干吗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再说了父亲,您忘了,一周后,就有一个布料订货会在普拉托举行。阿雨•周极有可能想加紧收购一个甚至更多的加工厂,然后在那个订货会上,跟您争夺市场和客户!”
路易叹息:“如果不是你如此多疑,又如此好斗,非要站在枪口前面晃悠,这一枪本来不会打在你身上的。”
塞萨尔不住点头:“就是因为这个订货会,我的心里才忐忑不安。有时候,越合理越像真的,就越可能是一个圈套。如果我中了阿雨•周的奸计,随便收购一个厂子,那势必占用我大量的资金。谁知道她会在哪里向我下手呢?或许她真的要进入布料行业跟我竞争然后打垮我,但也有另外的可能:她就是想让我花很多钱,收购一些多余的工厂,把我的流动资金都吸干,然后趁我力量弱小些的时候,随便找个机会整掉我!我的成衣生意,我的布料生意,只要我缺少流动资金,她就能找到一个小小的机会打垮我。”
路易说:“走吧,塞萨尔先生,你的多疑害了你。你总是怀疑阿雨躲在枪口后面瞄准你,其实人家瞄准的是普拉托多年来最伟大的一个商业设想,根本不是你。”塞萨尔说:“阿雨瞄准的不是我?可她还是顺便打了我一冷枪。三百万美金,一周内要交给亚历山大,你觉得这不是阿雨干的吗?”
维克托说:“还记得上次那个仓库的事情吗?一开始,您也觉得阿雨•周不可能租赁那个仓库,觉得那不过是她的一个圈套,可后来怎么样?她不仅空手起家,一分钱没花就占领了仓库,挣了一大笔财富,还顺便让您掏了三百万美金!父亲,阿雨•周一出手,就是死招,您不能再这么犹豫了。”
路易摇头叹息说:“阿雨•周确实技高一筹。这个仓库在这里差不多一万年了,我们从小就从这里来回经过不知多少次,根深蒂固觉得这就是个仓库,永远是仓库。可阿雨•周居然能想到用它来做什么批发市场!天啊,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塞萨尔黑着脸,一言不发。
塞萨尔出神地看着窗外:“你去找那个加工厂经理谈谈收购的事,把价格一点点提高,先别下手买厂子,只是拖住他,不能让阿雨•周在订货会之前买到它。”
塞萨尔没想到自己输得这样彻底,他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路易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两人上了汽车。
普拉托布料订货会上人头攒动。人们穿梭在布置得各具特色的众多摊位中间。塞萨尔的摊位上,许多人都表示出兴趣,纷纷跟塞萨尔洽谈。塞萨尔一边高兴地应酬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一个摊位。阿雨坐在那里,笑嘻嘻地接待着客人。一个人挡住了塞萨尔的视线,塞萨尔抬头看,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脸上是矜持的微笑。中年男子递给塞萨尔一张名片。
过了一会儿,等众人坐定,周阿雨亮出底牌,四座震惊。
塞萨尔随意看了一眼名片,正要把它放在桌上,名片上的名字像是突然唤起了他的记忆。他将名片拿到眼前重新审视,然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男子问:“奥古斯特家族?”男子矜持地点头:“是的,请叫我席勒。”
路易摇头:“想不出,除非她就是要租用这个仓库。”塞萨尔苦恼地趴在方向盘上:“难道她真的有什么秘密武器,需要三十万平方米来藏?”他叹口气,推门下车。一行人快速走向仓库大门。
塞萨尔顿生敬意:“席勒•奥古斯特先生?德国东南部最著名的成衣制造集团?掌握了中欧地区布料市场的奥古斯特家族?”席勒说:“塞萨尔先生的名字我也早有耳闻,这次从德国赶到普拉托,就是希望看看这里的布料加工情况,跟塞萨尔先生聊聊布料生意的一些事情。”
路易说:“走吧,塞萨尔先生。”塞萨尔说:“公证人员和记者都在场,我已经把她逼到死角,她居然还能那么从容。我想了一个晚上,到现在也想不出她还会有什么招数!她不可能签合同,但她怎么可能白白送我三百万美金?路易老伙计,你说,阿雨会有什么瞒天过海的奇招吗?”
塞萨尔忙说:“幸会!席勒先生,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吧。”两人就座,塞萨尔拿出一个印刷精美的小册子递给席勒。后者拿起来,认真地阅读着。塞萨尔随意抬头,瞟了一眼阿雨那边,发现阿雨正盯着席勒。
塞萨尔身边是一个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男人,他说:“塞萨尔先生,一会儿我会详细审阅他们的合同,哪怕有一点不合理不合法之处,我都能准确指出来。”
塞萨尔问:“席勒先生,别的摊位您都看了?”席勒说:“随便看一些,来到塞萨尔先生这里,才看到了最能代表普拉托水平的布料。令我敬佩的是,所有摊位中,您是唯一老板亲自坐镇的。难怪塞萨尔企业的布料几乎是意大利最好的。”
普拉托是个小城,塞萨尔和周阿雨打赌的事儿成了新闻,备受关注。老奸巨猾的塞萨尔很少与人打赌,即便是打赌,也是十拿九稳,可是这一次,他却心里没底,惴惴不安起来。塞萨尔坐在汽车里,紧张地看着阿雨和雷蒙走进仓库大门,身边的路易也同样紧张地看着窗外。一个记者凑过来,他身后是一个扛摄像机的男人。记者说:“怎么样,塞萨尔先生,咱们走吧?我看阿雨•周女士已经进去了。”
塞萨尔得意地瞟了一眼对面的阿雨,然后笑对席勒说:“过奖了。席勒先生,我有个提议,让我们共进午餐如何?”席勒说:“好的。”塞萨尔说:“市中心有个巴尔餐馆,饭菜不错,我们可以去尝尝。”
杜少英问:“阿雨,要不要交定金啊?”阿雨说:“不用,我相信大家。再说,定金塞萨尔已经替我交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然后重新凑到草图前。阿雨时而低头记录,时而欣喜地看着大家踊跃认购的局面。
席勒起身:“我们十二点整在那儿见。现在还有时间,我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塞萨尔点头,目送席勒离开。席勒经过阿雨摊位时,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径直走过,没有停留。塞萨尔看见,很是得意。特别是看到阿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席勒的身影,他咧嘴笑起来。
众人纷纷凑到草图前,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开始有人认购了。阿雨在本子上记录着:“杜少英,A5区和A6区。黄小刚,C10、C11、C12区。”
塞萨尔提前来到巴尔餐馆,坐在桌边看着手表,焦急地看看门口。那里客人进进出出,没有席勒的身影。塞萨尔眼前一亮,席勒出现在门口,塞萨尔笑着招手,席勒笑着点头。很快,塞萨尔就不笑了,他看见阿雨跟席勒一起走过来。
阿雨展开一张大幅的草图说:“这是仓库的结构图,我在上面做了尺寸标注,并且划分了二百个区,面积和位置各有不同,价格也不一样。我的计划是,请有兴趣的,根据自己的实力选定适当的面积和位置,一个人认购一个或者多个区域,谁先出手,谁就能选到较好的区域。认购十五天内,交足全款……”
席勒说:“塞萨尔先生,给您带来一位您的老朋友,阿雨•周女士。”塞萨尔随便点点头,招呼席勒坐下。席勒很绅士地请阿雨也落座,塞萨尔愣在那里。
有人说:“阿雨真是大手笔啊!”杜少英兴奋地说:“这个项目是朝阳产业,普拉托是欧洲著名的纺织城、制衣城,如果有这么大的服装批发市场,一定能吸引更多的人气。好项目,我加入!”
席勒说:“塞萨尔先生,您不邀请老朋友一起共进午餐吗?何况还是一位美丽的女士?”阿雨笑笑:“塞萨尔先生不妨把我也当做席勒先生的新朋友,也许就能邀请我坐下了。”席勒呵呵笑着:“是啊,这顿午餐是我请两位普拉托最优秀商人的,阿雨•周女士,塞萨尔先生,请坐吧。”
大家听着,不少人不住点头。胡文跃看看大家,又看看阿雨,微笑着说:“从塞萨尔的态度上看,欧洲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走到他们前面了!仓库离这儿不远,交通方便,稍一改建就可以建成大型成衣交易市场,在整个意大利乃至欧洲都是数一数二的!”屋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胡文跃坐在角落里喝茶,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发现塞萨尔的表情有些僵硬,而阿雨和席勒谈笑风生。胡文跃笑笑,喝了一口茶。
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阿雨的话。阿雨继续说:“因此,我决定开一家大型成衣直销市场,请各家制衣公司来租摊位,展示自己的成衣产品,让全欧洲的成衣零售商直接来这儿进成衣,省掉成衣销售的中间批发商这个环节,既可以让我们质优价廉的成衣进一步抢占欧洲市场,同时也减少了经营风险。”
这边,菜已经上来。三人开始用餐。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阿雨说:“大家都知道,我们同乡会还有个名字,叫‘三刀会’,剪刀、厨刀、皮刀聚会。我们温州人到欧洲、到意大利、到普拉托,靠的就是这三把刀。如今我们已经能立住足了,虽然可以确保能吃上饭,但这毕竟是低级的商业经营模式,获利艰难。我们现在必须抱成团,向更高的商业模式冲刺,这样大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大家在普拉托开了不少制衣公司,请问有几家拥有漂亮的厂房、现代化的生产环境和一流的生产设备?制约这些制衣公司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我们没有独立的销售渠道,没有能力直接和欧洲各国各城市的成衣零售店直接联系,而受制于成衣销售的中间批发商,过一道手,就被扒一层皮,大大增加了销售成本……”
席勒说:“阿雨•周女士直接在路上拦住我,大大方方地向我介绍她自己。”塞萨尔不屑地看看阿雨。席勒继续说:“经过阿雨•周女士的自我介绍,我了解到她很多不平凡的经历。从她的言谈中,我感受到一位坚强女性和一个成功商人完美结合的气质。这次来普拉托,果然不虚此行。”
阿雨说:“请大家来之前,我已经跟胡叔叔还有几个咱们温州的成衣制造商们聊过多次,大家对这个方案都很认可。所以,今天就请大家来了。我们温州老乡有很多人干制衣公司,你们也都跟我一样,深受销售渠道之苦。”
塞萨尔说:“席勒先生,阿雨•周女士的确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女性,坚忍不拔,富有激情和冒险精神。比如说,她刚刚进入甚至还没有进入布料行业,就勇于参与到高手林立的普拉托布料订货会。”
热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盯着阿雨,琢磨着她的话。
席勒看着塞萨尔说:“阿雨•周女士也跟我提到这一点,说她正在收购一家比较成熟的布料加工厂。另外,我们还谈到一些有关布料的审美和使用问题,我们的不少观点还很默契。我同意您的评论,塞萨尔先生,阿雨•周女士的确很有激情,同时她还有非凡的鉴赏能力。”
阿雨说:“我来意大利要挣钱做一番事业,不是跟谁赌气。把三十万平方米当仓库用,傻瓜才会这么干。这一次,我是要把那三十万平方米的仓库,改造成一家类似超市那样的大型服装批发市场,让制衣公司来租摊位,这样就可以绕开我们温州人并不擅长的成衣销售渠道,让成衣零售店的老板直接到这儿进货,省去经销商过手宰的这一刀,成衣的价格就会更低,更具竞争力。”
塞萨尔说:“不过据我所知,那家加工厂已经被别人收购了,席勒先生。”席勒问:“是吗?阿雨•周女士?”阿雨说:“这不成问题。普拉托有很多类似的加工厂。我都考察过了,其中几个我马上就会收购下来,随时可以进行生产。”
阿雨说:“塞萨尔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确,谁也不需要那么大的仓库。”杜少英问:“这么说,你没想要那个仓库?这就是你设计的一个圈套?”
席勒没有回答,低头吃东西。阿雨问:“席勒先生,您能在普拉托待几天?”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胡文跃说:“不光是塞萨尔,我想在座的很多人也还蒙在鼓里,不知道阿雨这次到底要干什么。”杜少英说:“老胡,你就别替阿雨卖关子了,阿雨,赶紧跟大伙儿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今晚就走。”塞萨尔和阿雨都吃了一惊。
胡文跃说:“塞萨尔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阿雨的鬼点子,所以他始终不相信阿雨是真的要签那个合同。塞萨尔坚信,这是阿雨的圈套,他就是不钻进去,而且要看阿雨出丑。所以他要跟阿雨打赌,要赢阿雨的三百万美金。塞萨尔到现在也不明白,阿雨干吗要用那么大的仓库,有什么东西需要三十万平方米。”
塞萨尔说:“没想到您的日程安排这么紧,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考察过来呢?普拉托有好多布料加工厂。大大小小,良莠不齐……”席勒说:“不必考察,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塞萨尔先生,我的布料订单只想放在贵公司。”
巴尔餐馆包间里挤得满满的,坐着胡文跃、杜少英、黄晓刚等一屋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温州人。众人都哈哈大笑。
塞萨尔惊喜地看着对方:“席勒先生如此信任,我有些受宠若惊。”席勒说:“您太客气了,塞萨尔先生,我来普拉托就是要同您见面的。可以说,我对您的印象非常之好,我希望将来我们加强合作,我负责您的布料在中欧市场的推广。”
阿雨在众人的哄笑中,拿过合同,正要撕掉,谁想一直盯着阿雨的塞萨尔一把抢回去,低头在上面签了字。阿雨将合同拿走,小心递给亚历山大说:“亚历山大先生,请小心保管,咱们那份合同,塞萨尔先生已经替我交上定金了。”
塞萨尔谦虚地微笑着。席勒说:“当然,能够结识阿雨•周女士,也是我的另一个惊喜。说不清什么原因,我觉得跟阿雨•周女士非常谈得来,也希望跟您保持合作关系。”阿雨礼貌地点头致意。
周围的人们都嬉笑着看塞萨尔。塞萨尔拿着笔,迟迟没有落下。阿雨在一边冷冷看着他。亚历山大说:“本来塞萨尔让我对阿雨的诚意开始不踏实了,现在我心里踏实多了。塞萨尔,你就是个捣乱的主儿。”
席勒从皮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塞萨尔说:“这个订单不算大,也不算小,是我们合作的开始。请您过目一下,并把您认为合理的价格写在相关的地方。”
塞萨尔难以置信地看阿雨痛快地签完字,他再一次犹豫起来,死死盯着合同上阿雨的签字问:“阿雨•周女士,能不能透露一下,你要在三十万平方米的仓库里储存什么东西?”阿雨说:“无可奉告。”
塞萨尔得意地看看阿雨,接过合同研究起来。
塞萨尔说:“还要有一个电视台的记者,将你们的合同签署过程拍下来,你不介意吧?”阿雨点点头说:“更好。”
席勒也递给阿雨一份合同说:“阿雨•周女士,这也算个见面礼。虽然我知道您还没有一个加工厂,可我知道您的资金实力,也知道您的能力,所以也请您看看这份合同。这是个比较小的订单,交货时间也比较灵活,等您有了工厂,可以开工的时候,我们再确定其中的细节。”阿雨笑着接过来看,然后拿出笔在合同上做起修改来。席勒和塞萨尔都奇怪地看着阿雨。
众人围在桌子旁,看塞萨尔和阿雨分别面对一张合同。塞萨尔说:“为了确定你和亚历山大的租赁合同是合法有效的,我需要带一个公证人员跟我一起去。”阿雨:“没有问题,费用由你来出。”
阿雨修改完毕,把合同交还席勒。席勒翻看了一遍说:“怎么,您还没有一个厂子,就敢把交货时间定在一个月?”阿雨自信地微笑着:“一个月足够了。”
阿雨说:“可以更多。”周围一片惊呼。塞萨尔不以为然地说:“三百万美金可以了,足够给你一个教训。”阿雨一笑:“彼此彼此。”
席勒低头看着合同问:“为什么要把价格压得这么低?”阿雨说:“虽然我还没有进入市场,但是我还是比较了解这个行业的众多情况。价格上,您实在有些过于慷慨,生意不是送礼物,利润不能做到最大化,不如不做。”
阿雨说:“如果您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确信我是个骗子,为什么不敢签这个合同?如果您并没有把握,就请闭嘴,不要诬陷别人,不要干扰别人的正常交易,否则我们法庭上见!”塞萨尔受不了这句话和周围人们的目光,就说:“既然如此,我们来签这个打赌的合同吧,合同额是三百万美金?”
席勒说:“我这边利益最大化了,您那边怎么办?”阿雨说:“对我来说,拓展中欧市场,就是利益最大化的第一步。如果在您的全力推广之下,中欧市场逐渐接受甚至依赖于普拉托的布料,价格再升也不迟。要做到这一步,离不开您的全力推广,而您的全力推广,来自于利润最大化带来的积极性。否则欧洲有那么多的布料,您为什么非要推广我们的?”
塞萨尔看看,咖啡馆里人们已经聚集到他们周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亚历山大也兴奋地看着塞萨尔。
席勒看看塞萨尔,耸耸肩膀说:“好吧,您的理论很有吸引力,塞萨尔先生怎么看?”塞萨尔看看席勒,又看看阿雨,脸色很不好看,他勉强笑笑:“既然阿雨•周女士把价格主动降下来,我还能说什么?”
阿雨说:“那不如我们先签一个合同,注明打赌的内容和赌资,您看怎么样?”
塞萨尔在合同上做了修改。席勒拿过合同看了看说:“应当说,塞萨尔先生的价格,还远远没有调动我的积极性。”塞萨尔咬牙说:“那您自己修改,怎么样?”
塞萨尔盯着阿雨,迟疑着没有立即回答。阿雨盯着塞萨尔:“塞萨尔先生,您怎么看?”塞萨尔说:“我只是担心,你没有资本跟我打这个赌。”
席勒问:“您是当真的?”塞萨尔点头:“只要不比阿雨•周女士的还低,我就能保持最后的一点积极性。”席勒哈哈笑着,拿起笔,参照阿雨合同上的数字,改动塞萨尔的合同。塞萨尔充满敌意地瞪了阿雨一眼,阿雨一直保持着微笑。
阿雨平静地说:“如果我们签了合同,您付给亚历山大先生三百万美金。如果没签,我给您三百万美金。”亚历山大笑了:“阿雨•周女士,这个赌太好了!”
饭后,塞萨尔和阿雨目送席勒坐上车离开。塞萨尔说:“阿雨•周女士果然厉害,居然从德国找来一个后台。”“席勒很精明,他不过是要找一个甘心附庸他的人,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替他把你的价格压下来,获得最大的利润。不过塞萨尔先生,从长远来说,你打开了中欧市场,并没有吃亏。”阿雨说完,不再理睬塞萨尔,径直走远。塞萨尔说:“可是这样的价格,我基本是白忙活两个月。”
阿雨冷冷打断他:“明天下午,我们就要签合同。有兴趣的话,您可以过来看一下。”塞萨尔眼前一亮,死死盯着阿雨:“好啊,亚历山大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如果到时候没签合同,让这个阿雨给我一笔钱,怎么样?”
塞萨尔在公司办公室对维克托说:“为了应付奥古斯特家族,我推掉不少客户。谁能想到这是一个不赚钱的订单!白白丢掉其他的生意。都是阿雨在中间搞鬼。我说的一点没错,她就是想挤进布料行业,然后把我一点点击垮!”维克托说:“好在她并没有从咱们手里抢走奥古斯特家族的生意,虽然这一单利润很少,但是正如席勒所说,搭上奥古斯特家族,我们的布料就在中欧打开了市场。”
塞萨尔冷冷地看着满脸通红的亚历山大和面色阴沉的阿雨,脑子里正经历激烈的斗争。他慢慢走回来,低声道:“亚历山大,如果你不是还想继续骗我,那么你一定是太愚蠢了!你跟阿雨•周不是同谋的话,我劝你赶紧离开这个女人。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你,她绝对没有实力承担这个仓库……”
塞萨尔说:“我心里很不踏实。你要盯着阿雨•周,她要收购谁,就给她破坏掉。哪怕需要我们花大把的钱,也要收购,给她留一些小的破烂厂子!”维克托说:“对!不给阿雨一点机会,让她在一个月之内,什么都生产不出来。”
亚历山大高喊道:“塞萨尔,你这个无耻的家伙!害我损失了三百万美金!我要让普拉托所有体面人,都看清你的嘴脸!”塞萨尔站住,不满地转身看着亚历山大。亚历山大说:“我还要把你的勾当告诉媒体,等着吧,我一定会这么做。”
阿雨在住处悠闲地看着一本时装杂志,吃着冰激凌。雷蒙坐在沙发里,好笑地看着阿雨说:“这算什么?跑到订货会上,把塞萨尔的价格压下来,让他少挣点儿,就算是你的复仇计划了?虽然我不赞同你复仇,可,这实在算不上高明。打草惊蛇还授人以柄,平添两个人的仇恨。”
塞萨尔一直死死盯着阿雨,他的眼睛一度流露出一丝迟疑,最后还是哈哈笑着,离开前得意地说:“好啊,我倒要看你要搬到仓库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阿雨说:“我了解塞萨尔,就这么一点小事,足够让他生气半天的。只要这个事儿里有我参与,而这个事儿的结果不如他所愿,他一定会非常生气。只要他生气,我的复仇计划就可以开始了,不用我费劲,计划自己就可以转动起来,甚至塞萨尔先生还可以帮着我转动它。”
阿雨说:“事实上,我的那些东西如果都搬来,这三十万平方米都不够,如果第一个仓库合作顺利的话,我会考虑把亚历山大先生的另一个仓库也租下来!现在我跟亚历山大先生还有事情要谈,如果您不介意,我们想单独谈。”
雷蒙说:“可你自己怎么办?毕竟接了席勒先生的一个订单,已经过去这些日子了,你连一个工厂都没有,怎么生产?难道你想在中欧留一个坏名声?”
阿雨说:“塞萨尔先生,您诋毁我们的声誉,我和亚历山大先生可以告你。”塞萨尔说:“不打搅你们握手了,一定是找到了下一个猎物,反正我是不会上当的。不过我好意提醒你,要想让这个骗局看上去更像真的,你必须再多动动脑筋,比如你要说出一个更像样的理由,为什么要租这个三十万平方米的仓库。你有什么东西需要那么大面积来储藏?”
电话响了,阿雨接起来:“喂?您好,卢卡皮提先生……怎么?这个价格您还觉得太低了?可是您工厂的设备几乎不能使用,如果我收购下来,还要再花一笔钱去购置新设备,另外,不少工人……什么?塞萨尔先生出了两倍的价格?那您就跟他签合同吧……哦,已经签了。那好,祝你们合作顺利……嗯,再见。”
塞萨尔:“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会再上你们两人的当了。”亚历山大不解地问:“上我们两人的当?什么意思?”塞萨尔说:“阿雨•周知道您的困境,这个仓库成了您的噩梦,所以她唆使您编了这个租用整个仓库的谎言,然后找到我,让我掏出一大笔钱来。她想借着您达到报复我的目的。”
阿雨放下电话,雷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阿雨问:“最后一家像样的工厂也拒绝了你?”阿雨点头:“雷蒙,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拿一份冰激凌?”雷蒙无奈地起身,到冰箱那里拿出一份冰激凌,递给阿雨说:“如果是我,真的吃不下去。”
塞萨尔走进咖啡馆,正要找一个座位坐下,看见阿雨和亚历山大在握手,他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走过去。亚历山大看见塞萨尔,恨恨地说:“你可真能干,一下子就让我损失了三百万美金!”
阿雨看看雷蒙说:“吃不下去?不行,你必须吃一口。”雷蒙摆摆手,他觉得阿雨真是神秘莫测。阿雨坚持说:“为了我,你必须吃一口,你是男人,必须表现得比我坚强才对。”雷蒙苦笑着吃了一口,递给阿雨。阿雨摇头说:“再给我拿一份,这份已经被你动过了。”
阿雨说:“错了就应该得到教训,这三百万美金就是教训。而且请您记住,这三百万美金,相当于付给了塞萨尔先生。”亚历山大咬牙切齿道:“好吧,我记住了。我同意,一千八百万。”阿雨说:“亚历山大先生,明天下午,我们签合同。”
雷蒙只好起身,再去冰箱说:“我真佩服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的手里有一个奥古斯特家族不算大却很重要的订单,另外你还争取到了不少被塞萨尔冷落的小客户。这些小订单加在一起,也是不小的数目。你连一个厂子都没有,怎么生产,怎么交货?什么都没准备好,你怎么能如此轻松随便?”
阿雨接过来看了一眼:“价格太高了,我建议减至一千八百万美金。”亚历山大一听急了:“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呢,阿雨•周女士?明明谈好的嘛!”阿雨说:“出尔反尔的是您,对不对?”亚历山大说:“是啊,是我的错,不过……”
阿雨问:“雷蒙,你什么时候见我对工作轻松随便了?”雷蒙说:“以前确实没有,不过现在就更不应该!”阿雨说:“那就说明,我现在的轻松随便,根本就是一种假象。好了,快把冰激凌给我吧。”
亚历山大说:“好极了,您可以大声喊它们,我也可以帮你一起喊。”阿雨问:“合同带来了?”亚历山大赶紧从皮包里掏出合同递给阿雨。
雷蒙呆呆地看着阿雨高高兴兴吃冰激凌说:“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有一家工厂可以生产?”阿雨点头:“是啊,谈了几家,都被塞萨尔抢先收购了。”“没有工厂,是不是没法儿生产客户要的布料?”“是啊,难道你能给我变出布料来?”
阿雨沉吟片刻,跟亚历山大相约在咖啡馆详谈。一见面,亚历山大就真诚地致歉:“非常感谢阿雨•周女士能来跟我见面。我很想知道,在您那慷慨大度的心里,还有没有对仓库的兴趣了?”阿雨淡淡一笑:“已经减退了,我正在努力把它召唤回来。”
雷蒙说:“是不是跟那些客户签了合同,答应按期交货?如果不能按期交货,就会双倍罚款?”阿雨说:“是啊,那些合同你不都看到了吗?”
亚历山大急了:“阿雨•周女士,别等了,我实在不想明天一早起床还要面对那个噩梦,我不想再掏一分钱去养一个庞然大物了……”
雷蒙沮丧地坐在沙发里:“那就不叫假象,而是要人命的事实!阿雨,我知道你现在很有钱,不怕那些罚款,只要让塞萨尔生气,你就觉得足够了。可是我警告你,你在布料行业的寿命,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亚历山大忙说:“不,只要我们及时发现他的意图,还是能回到谈判桌上继续谈的嘛。你说过,我们有缘分。”阿雨说:“好吧,请给我一段时间考虑一下……”
阿雨直起身子笑嘻嘻地看雷蒙:“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那就跟我打个赌吧,如果最后的结果证明,我在布料行业的寿命,刚刚开始就注定万寿无疆的话,你就永远离开我,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雷蒙说:“一个地道的法国男人,宁愿牺牲生命,也不愿牺牲爱情。我不跟你打这个赌,阿雨。”
亚历山大给阿雨打来电话道歉:“阿雨•周女士,都怪我没有看清塞萨尔的坏心眼,他是想捣乱我们的生意,破坏我们的缘分。”阿雨平静地说:“不幸的是,他成功了。”
阿雨说:“滑头。坐下,吃冰激凌。”雷蒙举着空盒说:“吃完了。”阿雨说:“坐下,看我吃。”
阿雨和胡文跃以及几个温州人,坐在一起议论事情。阿雨情绪激昂地说着,其他人越听越激动。有人在议论,阿雨认真地听着,记着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