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琪冲向一辆汽车。打开车门,一边抽泣着抹眼泪,一边打着了火。汽车发出尖锐的响声,在轰鸣中驶离。
林玉琪冲出办公室,来到车间,见地上堆放了大批纸箱,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工头焦急地说:“我们的货,都给退回来了。”林玉琪瞪大眼睛:“都退回来了?”工人们点头。
冲动是魔鬼。愤怒冲昏了林玉琪的头脑,影响了她的判断。她在赶往塞萨尔公司的路上,避让一个行人,慌乱中与迎面开来的卡车相撞,当场死亡。
阿雨说:“玉琪,你别着急,等我回来商量商量!”林玉琪带着哭腔喊:“骗子,混账,无耻的东西,我跟他拼了!”阿雨忙喊:“玉琪,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啊!一切等着我回来再说,你一定得等着我……”
阿雨和雷蒙赶回普拉托时,在停尸房看见了冷冰冰的林玉琪。阿雨伏在林玉琪身上,痛哭失声,她最亲密的伙伴就这样不辞而别,留给她无尽的思念和悲痛。雷蒙含泪默默地安慰阿雨。
阿雨的电话响了,林玉琪问:“塞萨尔先生怎么说?”阿雨说:“他不承认跟你说过那些话。”林玉琪喊起来:“他胡说!他明明告诉我是可以的。他这个骗子!我……对了,还有样品呢,他们检查了第一批样品,通过了呀……对啊,也是没有书面的证据……”
林玉琪的葬礼很简朴,公司破产了,阿雨身无分文,连块买墓地的钱都没有。郊区一棵大树下,阿雨和雷蒙站在一块洁白的墓碑前。阿雨极力克制着悲痛说:“玉琪,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创一个咱们自己的时装品牌,有你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可是,现在咱们的公司破产了,我一分钱都没有了,我连一块像样的墓地都不能给你买……玉琪,我该怎么办啊,玉琪……”阿雨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雷蒙说:“托蒂公司检查样品,并没有留下书面的认可,对吗?”阿雨点头:“雷蒙,你说实话,我们是不是上当了?”雷蒙点头:“合同上说要按照托蒂公司提供的样品样式加工,塞萨尔显然抓住了锁边这个漏洞。现在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个阴谋。只要他没有出示书面授权,同意你们使用这种新式锁边方式,你们就要按照合同生产,可你们违反了合同,所以才会被退货。”
雷蒙眼圈发红,注视着墓碑上林玉琪的名字。
阿雨说:“可是,我们当时生产的第一批样品,就给你们送去检查的呀,那时候为什么不退货?如果那时候你们明确指出来……”塞萨尔扣了电话。阿雨举着电话,深吸一口气,扭头看雷蒙,她看到了十分肃穆的表情。
阿雨说:“我一定把你的骨灰带回国,带给你的……爸爸妈妈。如果我一直这么穷困下去,玉琪别怪我,我不能带你回去的话,我也不回去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姐妹俩永远不分开……”
阿雨呆住了,眼睛急速眨动着,似乎恍然大悟,她沉声道:“塞萨尔先生,我想郑重地问您一句,请您如实回答,你究竟有没有告诉林玉琪,我们可以使用这种锁边工艺?”塞萨尔回答:“没有说过。”
雷蒙伸手揽住阿雨。阿雨靠在雷蒙的肩头,大声痛哭起来……
阿雨急切地与塞萨尔联系:“林玉琪小姐说,您当时是同意的呀,塞萨尔先生,您同意我们采用这种锁边工艺,是因为可以在不影响质量和美观的情况,大大提高生产速度……”塞萨尔回答:“阿雨•周小姐,别说我没有说这种话,就算我说了,合同上根本就没有我的名字,我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塞萨尔坐在咖啡馆里,一抬头见阿雨和雷蒙进来。两人看见塞萨尔,便径直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坐下。
阿雨说:“那就好办了。我马上找塞萨尔先生,请他在中间协调一下。”林玉琪说:“阿雨,我有个不好的预感……”阿雨安慰道:“别怕。”
塞萨尔说:“阿雨•周女士,贵公司破产,我很遗憾。”阿雨问:“黑工的事情是您报案的,对吗?”塞萨尔没说话。阿雨说:“您举报非法用黑工,这没有错,可您错在一步步诱使我逼着我使用黑工。您给我们做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套,居然还会想到用黑工的事情再加上一刀。可惜,这个事儿您没能如愿,我已经吸取了教训……可惜,别的事儿上,还是钻进您的圈套了……”
阿雨眼前一亮:“是吗?你确定你询问了塞萨尔先生?他同意了?”林玉琪回答:“我当然确定。因为工期太紧张,而我们的锁边工艺能大大节省时间,所以我当时就硬着头皮问了塞萨尔先生,因为那次他来咱们车间参观的时候,我还专门给他介绍过这种锁边的工艺,他印象很深,所以他告诉我,既然我们的锁边工艺并不影响质量和美观,又能节省时间,干吗不用!”
塞萨尔平静地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阿雨•周小姐。”阿雨说:“自从我们的厂子接了订单,开始生产之后,托蒂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当初我和玉琪太轻信,也太着急成功,所以居然没有想到,您怎么会发善心,给我们介绍一个大客户呢?托蒂根本就是跟您串通好了,来祸害我们的!”
阿雨赶紧给林玉琪打电话:“玉琪,你先别激动,塞萨尔先生说我们的锁边有问题,我刚和雷蒙律师对照了一下合同,合同上明确指出,一定要严格按照托蒂公司提供的样品工艺加工,不得擅自更改。虽然合同里没有提及锁边的事宜,但是很明显,合同的规定,也包括了锁边这道环节。”林玉琪回答:“可是,关于锁边采用哪种工艺,我是专门询问了塞萨尔先生的。”
塞萨尔耸肩不语,他是吸血鬼,见惯了眼泪和死亡。雷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阿雨继续说:“您为了麻痹我们,还装着跟托蒂翻脸,还假装退了一个时装订单,其实是不动声色地给我们平添了更多的压力。您就是想让我们忙于应付工期,而不去细想你们阴谋里的破绽。我们真傻,您来挖赵大明和那些工人的时候,我们还觉得很歉疚,因为这个订单伤害了您的感受……”
忽然,阿雨的电话响起,阿雨接电话:“阿雨•周女士,我是塞萨尔,您收到退货了吗?”阿雨惊奇道:“什么?塞萨尔先生,请您再说一遍!”塞萨尔说:“你们的货质量有问题,托蒂公司全给你们退回去了。看看你们的锁边,然后再看看合同,就明白了。”
塞萨尔喝着咖啡,面无表情。
阿雨和雷蒙走在小镇布列塔尼街道上。雷蒙满是柔情地看着阿雨,阿雨目不斜视地走着。黄昏,二人来到开阔的山坡上,看着太阳缓缓下山,霞光染红半边天,谁也不说话。
阿雨说:“……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么大的惨败,居然败在锁边这个小细节上。塞萨尔先生,为了搞垮两个女孩子,您可真是处心积虑。我们采用的新式锁边没有问题,越来越多的厂家都采用这个新工艺。可是您偏偏想到在合同上有意回避这个新式锁边的问题,然后拿一个传统锁边的样品,让我们按照样品来生产。当林玉琪问您能不能采用新式锁边以提高生产速度的时候,你又装模作样口头答应了。送样品给你们检查的时候,你们故意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你们做这些的时候,都没有留下证据,所以等我们按时交货的时候,你们可以拿这个小小的锁边来锁住我们的喉咙。这个所谓的订单,包括托蒂公司在内,都是您蓄谋已久的阴谋。您先表示和解来麻痹我们,送给我们一个分销商,送给我们一个订单,让我们赶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工期,就是想用合同上的高倍罚款,打垮阿雨公司。您成功了,塞萨尔先生。”
阿雨说:“小时候我认识流浪的老人卡乔爷爷,他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那些道理我慢慢长大之后忘掉了,今天看见志雄,那些道理又回来了。”雷蒙问:“什么道理?”阿雨说:“是些让人学会超脱、忘记烦恼和压力的道理。志雄让我想起卡乔爷爷,这么一想,我就再也不担心了,因为我知道,卡乔爷爷是很快乐的,志雄一定也同样快乐……”
塞萨尔说:“雷蒙先生是律师,他应该告诉您,在意大利,说这样的话是需要证据的。”雷蒙说:“今天我不是作为律师来的,我是阿雨的朋友,也是林玉琪的朋友。”“对林小姐的死,我深表遗憾……”塞萨尔盯着阿雨,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胆怯。
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阿雨此时不再牵肠挂肚,黄志雄的心灵找到了归宿,她应该尊重他的选择。雷蒙默默地开着车,阿雨坐在副驾驶座上凝望着窗外。田野牧场,森林远山,蓝天白云,这些油画一样美丽的景色不断闪过。阿雨的表情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微笑。那是一种豁然开朗的微笑,似乎她的内心达到了一种空灵的境界。
“塞萨尔先生,我知道您嫌我们不守规矩,嫌我们太能吃苦,让你们在度假享福的时候,心里很不踏实。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们。可我想告诉您,我们也是人,您用针扎在我身上我也会疼,心里难过的时候我也会哭……”阿雨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起来。雷蒙将手放在阿雨肩头,安慰着。
阿雨终于轻声喊道:“志雄……”黄志雄没有停留,反手关上了门。那扇门,在两个人之间悄然关闭。
塞萨尔有些动容:“阿雨•周小姐,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大家都始料未及,我的心里……”阿雨说:“三倍的合同罚款,让我们弱小的公司倒闭了,我还欠了很多债务。这都没什么,如果您因为这个而高兴,我相信您不会高兴多久。钱没了,我可以再去挣,不会向您讨要什么,可是我的朋友,因为您的恶意欺骗而死去,这是一笔账,怎么算,什么时候算,我来定。”
阿雨看看黄志雄,然后久久地凝视着那些树和路。黄志雄起身,向阿雨伸出手。阿雨呆呆地看着黄志雄。黄志雄淡然笑着,一直伸着手。阿雨只好慢慢伸出手去,两人简短地握手。黄志雄从阿雨手中抽出手,转身朝修道院的一个小门走去。阿雨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黄志雄头也不回地走进门里。
塞萨尔颤抖着站起来说:“您是在威胁我吗?”阿雨也站起来,不再说话,扭头就走。塞萨尔看着雷蒙说:“你告诉她,犹太人可不是吓大的!”“据我所知,温州人也不是。塞萨尔先生,听我一句忠告,别再做这样的事了。”雷蒙说完朝门口走去,留下塞萨尔一个人,心有余悸地站着。
黄志雄看着修道院的景物说:“这些树,这些路,我每天都看无数遍,越看心里越踏实。在外面的时候,我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现在我心里安静极了,一点都不想喝酒啊、痛苦啊那些无聊的事情。你属于外面,我属于这里,两个世界各得其所,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阿雨一无所有了,她开始从头做起。这天,她开一辆小卡车给巴尔餐馆送货。她卸下一纸箱青菜和肉品,抱着纸箱走进餐馆。胡文跃正坐着喝茶,见阿雨进来,忙让伙计接过阿雨手里的纸箱。
阿雨说:“古人教我们要懂得放下,可我不愿意放下你,我放下你,你怎么办,我怎么活?我又想,我们这不都活得好好的?你爱过我,我也曾经为了你不顾一切。如果这样都不能在一起,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其实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只是不甘心。我想看看你,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那伙计示意阿雨跟着他走向厨房。胡文跃不高兴了:“阿斌,我是让你把箱子接过去!”伙计拉着脸,要从阿雨手里接过纸箱。“我自己能行。”阿雨说着,直接走进后厨。
阿雨愣了一下,然后叹口气,出神地看着远方说:“是啊,为什么还要来呢?为什么要来找你?我也说不清楚。出国这么久,我一直是一个人,你来了,你又走了,我还是一个人。白天脑子塞着满满的事情,晚上心里就空得很。我想我是个不错的女人,应该有个人填在我心里啊,我多希望那个人是你,可你老是不在,老让我到处苦苦地找啊,找啊……”阿雨说着眼泪流了下来。黄志雄想抬手抚摸阿雨的头发,可又放下来。
伙计说:“不就是个送货的吗?搬运本来就是她的工作嘛……”胡文跃说:“以后她的车一出现,你就要赶紧跑出去,帮她从车厢里抱出来,听见没有?她是周阿雨,你要对她放尊重一些!”
阿雨动情地叫道:“志雄!”黄志雄一动不动,少顷,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说:“阿雨,你来了。”阿雨轻轻坐到黄志雄身旁说:“这里真好,很美,很安静……”黄志雄拿起纪念章端详着微笑道:“为什么还要来?”
阿雨走出来,伙计瞪大眼,好奇地看着她。阿雨朝胡文跃笑笑:“谢谢了胡叔叔。”胡文跃从兜里取出一沓现金,递给阿雨说:“这是上个星期的。”阿雨接过来塞进口袋要走,胡文跃说:“阿雨,别太累了,开车要当心。”
阿雨走到黄志雄近前,眼含热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脖子上摘下那个纪念章,轻轻放在黄志雄身边。黄志雄听见响声,扭脸睁眼,看见身边的纪念章,愣了一下,抬头看见了阿雨。
胡文跃看着阿雨出了门,回头看见伙计脸上还有不屑的表情,就说:“她在这个餐馆打工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撒娇呢。她当大老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考不及格呢……”
雷蒙发现了黄志雄,他一边悄悄注视着黄志雄,一边小声给阿雨打手机道:“啊,修道院做的奶酪真香啊,我闻到奶酪味儿了。”阿雨快步来到奶酪作坊外,看到了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黄志雄,她的眼睛定在了对方的身上。雷蒙知趣地闪开,朝修道院深处走去。
伙计问:“她不是大老板吗?怎么还给餐馆配菜送货?”胡文跃坐下说:“等着吧,阿雨用不了多久就能爬起来。”
黄志雄一脸漠然地从奶酪作坊里出来,抖了一下身上戴的大围裙,坐在一条长椅上晒太阳,闭目养神。
阿雨驾驶着小卡车来到塞萨尔公司。她从后车厢搬出一个纸箱。一个工人站在她一旁,检查纸箱里的盒饭数量,然后让阿雨在一个单子上签字。
阿雨和雷蒙戴着遮阳帽,背着大旅行包,来到修道院。雷蒙一个人像真游客一样,到处看着。阿雨出神地凝视修道院一个建筑物上的壁画。
此刻,塞萨尔正要走进公司大门,他看见阿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说:“哦,这不是阿雨•周女士吗?怎么样?过得还好?”阿雨看看塞萨尔,礼貌地点头,没有说话。
阿雨对林玉琪说:“我得赶紧去看志雄,玉琪,公司就交给你了。千万要注意不能雇黑工。另外,哪怕是加班加点,也得注意休息。”
塞萨尔说:“我听工人说,给我们送中式午餐的是个美丽的中国女人,没想到是你。”阿雨签完字,朝塞萨尔点点头,转身要上车。塞萨尔对工人说:“阿雨•周女士的账不要拖欠,及时付清。”阿雨不卑不亢地说:“谢谢。”
阿雨心头总觉得有块垒挥之不去,她和林玉琪一起吃晚饭时,也显得心不在焉。雷蒙敲敲门进来,看着阿雨说:“我找到了黄志雄先生了。”阿雨本已经站起来,此刻扶着桌边慢慢坐下问:“志雄?他在哪里?”“他躲在法国最偏僻的角落之一布列塔尼,在一家修道院里。”雷蒙说着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阿雨。照片上,黄志雄穿着白色圆领衫,表情漠然地坐着,背景是一家修道院。
阿雨的汽车开走。工人呆呆地看着塞萨尔说:“以您的身份,怎么会认识送午餐的女士?”塞萨尔盯着远去的汽车说:“送午餐的女士?她干过比现在低劣得多的工作,可她随时都能找到机会站起来。哪怕只有一阵风,她也能巧妙利用起来,平步青云,赚到很多的财富。”
正当二人争执不休时,电话铃响起。林玉琪拿起电话:“喂,是托蒂先生!对,我是玉琪……哦,生产过程非常顺利,您公司要的货,一定会如期发送的,请放心。很顺利,谢谢您的关心。”
工人耸肩:“既然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送午餐?”塞萨尔说:“世事无常啊……对了,以后公司的午餐,换一家,不要她送了。”“为什么?她不是您的朋友吗?”“我担心中国人的食品不卫生。还有,她不是我的朋友。”
阿雨说:“玉琪,我提醒你,你这是在走钢丝!不能雇黑工了!”林玉琪说:“情况紧急,我现在顾不了这么多。”
疑心生暗鬼,弄垮了阿雨的公司,塞萨尔并不很开心,甚至心神不宁,做起噩梦。这天,他开车在公路上行驶,路易坐在副驾驶座上说:“塞萨尔先生,你好像不开心,对吗?”塞萨尔说:“有一支枪口对着你,可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它瞄准什么地方,等到什么时候开枪,换了你,你会开心吗?”
阿雨说:“我们以前雇黑工被罚,因为我们不懂,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如果这样,我们宁愿不挣这个钱。”林玉琪说:“不挣钱?我们千里迢迢跑出来难道是旅游吗?我们就是为了挣钱才背井离乡的。”
路易问:“说到枪口,你是指阿雨吧?”塞萨尔不再说话,默默地开车。路易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她们有这么大的兴趣。哦,不是兴趣,是愤恨。你为什么恨她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多一个仇人,就像你现在这样,并不是美妙的处境。”塞萨尔说:“我不喜欢她们。”
深夜,林玉琪在车间里指挥着几个工人,将几台机器放在空地上。她又带着十几个中国工人过来,跟工人们介绍着什么。阿雨问:“玉琪,他们是熟练工人吗?“林玉琪说:“有一半不是。”阿雨急了:“那赶紧找熟练工人啊!”林玉琪说:“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儿找人啊?奇怪了,普拉托的熟练工人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要机器没机器,要人没人,好像还有好多人都在跟咱们比赛似的……这不是逼着我们找黑工嘛!”
路易说:“可大街上到处都有温州人,你要对他们都宣战吗?你要把他们都变成枪口对着你?”塞萨尔说:“不说这个了。一会儿见到亚历山大,咱们可要统一口径,不然他的租金又要涨了。今天我们去跟他谈的目的,不仅不能让租金上涨,还要把租金降下来。”
阿雨说:“现在设备和工人已经加班加点干了十几天,如果再加上这两千套的话,我担心干不完……”雷蒙说:“你们可要想好了,按照合同,如果不能按时交货,对方要追加三倍罚款,真要那样,你们公司就垮了。”林玉琪说:“放心吧,我算过了,再多招些工人,加班加点就能完成。”
路易说:“他给咱们的价格已经很低。”塞萨尔说:“他有三十万平方米的仓库,只有我们几个租户使用,我们几个人加起来,也只不过几千平方米。如果我们走了,亚历山大连这点钱也没有。只要我们配合,我想应该不是问题。”
正在这时,林玉琪一脸兴奋走进办公室说:“阿雨,最近不知怎么了,好事一桩接一桩。托蒂先生说本来他跟塞萨尔先生还有一个两千套的小订单,也是一个月以后交货,可是塞萨尔先生赌气,不想要这个订单。托蒂先生问我们,要不要顺便接下来……”
塞萨尔和路易来到达拉沃仓库办公室,与亚历山大谈生意。塞萨尔冷静地说:“亚历山大先生,正如您所说,我们租用您的仓库,已经十年了,双方都还满意,除了您总是试图提高我们的租金。”亚历山大说:“我给你们的租金价格,已经是普拉托最低了。”
天上掉馅饼谁都喜欢,可是能否吃到嘴里却值得思量。雷蒙要阿雨把合同拿来看,他皱着眉头仔细研究合同。阿雨见雷蒙神情凝重,担心地问:“雷蒙你可别吓唬我,合同有问题吗?”雷蒙说:“我已经看三四遍了,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上面说要按照托蒂公司提供的样品样式进行加工,你们做到了吗?”阿雨说:“做到了,我们生产的样品他们都看过,没有一点问题。可是我还是有一些担心。”
塞萨尔说:“亚历山大先生,我和路易都很希望继续把仓库设在您这里。我们都知道,您的仓库有三十万平方米,距离普拉托市中心太远,这些年一直惨淡经营,除了我们几个人,没人肯来这里。我和路易是在帮助您渡过难关。如果您不考虑这些,坚持价格不降下来的话,我们恐怕只能遗憾地离开了。”
阿雨和林玉琪目送托蒂上车,并朝驶离的汽车招手告别。等汽车消失在一个拐弯处之后,林玉琪紧紧抱住阿雨尖叫:“5万套!我们发财了!”阿雨抹了一把眼泪,使劲儿点头道:“我真不敢相信,好事来得这么快……”
亚历山大看看路易,路易把目光转到别处去。亚历山大说:“既然你们都这样坚持,我也只好跟你们交个实底了。”
阿雨和林玉琪不知该说什么。托蒂站起来说:“我该告辞了。如果没有什么异议,明天上午十点,请到我的办公室签署合同。”
塞萨尔得意洋洋地看着对方,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亚历山大说:“有人要租我的仓库,已经跟我谈了两次,最近就会签合同。”塞萨尔嘲讽地说:“哦,恭喜啊亚历山大先生。不过,在普拉托,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比我和路易更有实力更慷慨。那个要跟您签合同的人,难道会比我们租的面积更大,租的时间更久,出的价格更高?”
塞萨尔泄了气,站起来就往外走。托蒂喊:“塞萨尔先生……”塞萨尔不理他,径直出去。托蒂看着塞萨尔的背影,无奈地笑道:“这个犹太老头!本来他告诉我,要花点儿力气帮助你们,因为他欠你们一个人情。谁想,等我真正想帮您一个大忙的时候,他却因此而生气了。”
亚历山大说:“让您说着了,人家的确租的面积更大,时间更久,价格也能接受。”塞萨尔先是一愣,然后耸肩:“您不过是想通过跟我说这些,故意提高价码,这种把戏对我并不奏效。”塞萨尔说完起身,“我和路易先生的租期后天到期,到时候我会把我的货物都运走,路易先生,您呢?”路易点头:“普拉托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放我的货物。塞萨尔先生,我们走吧?”塞萨尔和路易往外走。
阿雨看看塞萨尔,塞萨尔近乎绝望地看着阿雨。阿雨看看林玉琪,林玉琪着急道:“托蒂先生,我也是合伙人,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一点,所有5万套成衣,全部由我们独自生产,不转给其他任何厂家!”托蒂的目光从林玉琪慢慢转到阿雨身上:“阿雨•周女士?”阿雨避开塞萨尔的目光:“我保证!”
亚历山大说道:“请留步。”塞萨尔没有回身,迅速跟路易得意地交换眼色,然后问:“还有什么事情?”亚历山大说:“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开口,因为我实在不好意思请您二位离开。可是,对方要的是整个仓库,您不离开的话,对我还真是个麻烦。现在既然你们主动提出来,那就请便吧。不过,您还有几个月的租金没有结清,我想,您能不能请会计也来一趟?”
托蒂说:“我再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您独自承担下来,能否保证所有成衣都出自您公司一家工厂?我刚才说过了,我不能允许我的成衣出现风格不统一的问题!”
塞萨尔慢慢转过身,审视着亚历山大的表情问:“您是说,那个人要租下三十万平方米的整个仓库?”塞萨尔难以置信地笑起来,“亚历山大先生,我拥有普拉托最大的成衣公司和布料加工厂,我和路易加在一起,几乎占了普拉托成衣销售额度的三分之一,我们的库存也就是普拉托的三分之一。而我们俩不过租了不到五千平方米的面积,您现在告诉我,有个人要租三十万平方米?”亚历山大点头微笑看着他们:“是啊,三十万平方米。”
塞萨尔说:“这应该不是问题……”托蒂抬手道:“不行,塞萨尔先生,换了您,您也会交给一家工厂的。阿雨•周女士,我再问您一次,如果您独自承担下来,能不能保证按时交货?”阿雨紧盯着托蒂,林玉琪紧张地看着阿雨。阿雨慢慢点头:“当然能。”塞萨尔脸色难看的样子尽收阿雨眼底。
塞萨尔不笑了:“这个人要么是你杜撰出来的,要么是从外地来的。可哪个傻瓜会跑到普拉托来租一个硕大无用的仓库呢?他有什么东西需要三十万平方米储藏?”亚历山大说:“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阿雨正要回答,塞萨尔抢话:“我看阿雨的提议很科学。托蒂先生,我们是好朋友,合作这么多年,您还从来没有给过我这么好的生意呢。呵呵,不过,一半也很不错了,托蒂先生,干脆就按阿雨的建议来,一人一半吧……”托蒂面有难色:“这样固然能够缩短生产周期,按时交货没有问题,只是,分头由两个工厂生产,我担心无法保证风格百分百的统一。”
路易说:“塞萨尔先生,我倾向你的说法,这个人物根本就是亚历山大先生杜撰出来的。本地没有这样的大户,外地也没有这样的傻瓜。我们走吧。”亚历山大镇定地说:“她就在本地。你们应该都认识她,她叫阿雨•周。”
阿雨说:“我们一直在努力提高实力,可在近期内承担这样的订单,多少会有些紧张。但是我们确实非常需要这样的生意。能不能这样,托蒂先生,这个订单,分作两份,一份给塞萨尔先生,一份给我们?”托蒂笑嘻嘻地看着阿雨说:“我还第一次看见有人把到手的肥肉分成两份,拱手送给别人。怎么,阿雨•周女士,您对自己的实力还不够自信?”
塞萨尔倒吸一口凉气,呆呆地看着亚历山大,然后和路易走向汽车。
林玉琪着急了,正要申辩,阿雨拦住说:“托蒂先生,塞萨尔先生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林玉琪很着急地白了阿雨一眼,塞萨尔也留意着阿雨的表情。
塞萨尔说:“你怎么看这件事?”路易摇头:“在普拉托,阿雨•周跟你的摩擦并不是什么新闻,很多人都知道。亚历山大这么说,一定是有意吊你的胃口。”塞萨尔摇头:“不会的。如果这是个没影的事儿,我们就此走掉,亚历山大的损失是他自己无法承受的。他上哪儿才能找到我们这样的大客户?”
托蒂说:“是的,塞萨尔先生,我没有事先跟您打招呼,是想先保守这个秘密,希望等参观完阿雨公司的生产车间后再说。阿雨•周女士的车间很好,管理水平和生产能力都高于我的意料……”塞萨尔说:“可是,这是一个不小的订单,时间又很紧,我担心,阿雨•周女士的公司无力承担下来……”
塞萨尔和路易正说着,一辆汽车开过来。汽车在两人不远处停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是阿雨和雷蒙。阿雨看见塞萨尔,面无表情点点头,然后目不斜视地和雷蒙走进办公室。
托蒂说:“现在机会来了,我们公司在下个月的今天,需要5万套成衣,我们希望这个订单阿雨公司能够承担。”阿雨本来笑盈盈地看着对方,听到这句话,惊奇地问:“5万套成衣?”托蒂点头。本来脸上堆满笑意的塞萨尔,此时突然变脸,诧异地看着托蒂:“托蒂先生?”
塞萨尔说:“她的律师也来了。这个阿雨•周,莫非真要租一个三十万平方米的大仓库?这怎么可能呢?阿雨•周现在是穷光蛋,靠给餐馆送菜,给工厂送外卖为生,哪里来的那么一大笔钱呢?”路易说:“如果阿雨•周此举是真的,那么,她要用三十万平方米的仓库存放什么东西?”
四人回到办公室落座,托蒂说:“上次订单的完成情况,我和我的合伙人都很满意,一直希望能再次跟两位女士合作。”阿雨说:“好啊,我们期待着再次合作,同时也向托蒂先生郑重承诺,下一次的合作,我们会为贵公司提供更好的产品。”
塞萨尔说:“阿雨•周这么做一定有把握,这个女人我了解,想做什么事情,几乎都让她做成了。一定是她花言巧语哄骗她的那些温州老乡,都来租这个仓库。她是低价租进来,再高价租出去,这个差价不得了!”路易说:“可是,普拉托的温州人就算再团结,他们哪能需要那么大的仓库?难道他们要急于囤积什么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塞萨尔说:“衣料还没有锁边,就直接缝制,这种工艺刚刚兴起没多久,你们就敢用了?”林玉琪笑道:“为什么不敢用?以前的衣料是锁边后合在一起再缝制一遍,现在把没有锁边的衣料直接对接缝制,这样既节省时间,又降低成本。这么好的工艺,您的厂子不用吗?”“我是比较保守的商人,对新的事物保持好奇,也保持距离……”塞萨尔说着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不住点头。
塞萨尔脸色愈发地阴沉:“阿雨•周鬼点子很多,我们永远猜不到她要用这里囤积什么。但是绝不能让她得逞,一旦她挣到这笔钱,第一件事情就要冲我来了……”
阿雨和林玉琪陪同塞萨尔和托蒂先生在车间里参观。阿雨陪着托蒂,塞萨尔看得很仔细,渐渐落后,跟林玉琪走在一起。塞萨尔来到一名工人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工人操作。工人将两片尚未锁边的布料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