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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玛莎说到此,旁听席上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发出了一阵嘈杂声。林玉琪紧张得两手握拳直捶自己的腿。法官敲了一下法槌说道:“肃静!”

玛莎说:“费洛朗制衣公司的行为在给自己谋得了巨额经济回报的同时,也获得了隐性收益,用犯法手段为其公司博得了本不属于它的声誉,占领了本不属于它的市场份额。直接造成了奥诺雷先生设计的这个系列时装失去新颖性,使市场推广遭受了巨大失败,版权至今没有卖出,给奥诺雷先生及其时装设计室造成了巨额经济损失,同时也给奥诺雷先生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使他无法集中精力继续设计时装,影响了他个人才华的发挥,进而影响他获得本该属于他的个人声誉和财富。法官先生,这一切损失,理应由费洛朗制衣公司承担。奥诺雷先生向费洛朗制衣公司索赔六百万里拉……”

玛莎接着说:“其中三百万里拉是直接经济损失索赔,一百五十万里拉是奥诺雷先生的精神损失索赔,一百五十万里拉是对费洛朗制衣公司公然进行剽窃行为的惩罚性索赔。同时奥诺雷先生要求费洛朗制衣公司在其成衣销售地意大利、法国主要的电视、平面媒体重要时间段和显著版面,连续登刊一周道歉声明。”

雷蒙用手绢擦额头上的冷汗。

玛莎用盛气凌人的目光狠狠盯了雷蒙一眼说,“法官先生,我的陈述完了。谢谢。”

玛莎离开原告席,拿着贴有奥诺雷设计的那两套时装照片和费洛朗制衣公司生产的上衣的照片,走到陪审席前,慢慢地移动着,出示给陪审团成员看。她说:“女士们、先生们,请看,费洛朗制衣公司剽窃时装设计师奥诺雷先生的设计成果,证据确凿,毋庸置疑。”陪审团的男男女女们一边看着照片,一边都在点头。

法官道:“下面是被告方答辩。雷蒙律师,您对原告陈述的事实和理由,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雷蒙说:“法官先生,被告方希望能在法庭的主持下,和原告方调解解决此事。”

第二天开庭了。维克托、巴尔、胡文跃、于任飞、路易、林玉琪等人坐在旁听席上,雷蒙坐在被告席上。

法官问道:“玛莎律师,您同意调解解决此事吗?”玛莎说:“法官先生,原告方不同意法庭调解。除非费洛朗制衣公司付出六百五十万里拉的赔偿费,我方才可以考虑顾及费洛朗制衣公司及当事人的声誉,进行和解。”

林玉琪着急地说:“现在哪还有比打官司更重要的事情!明天上午法院就要开庭,她不去,官司怎么打?这不是等着输吗?”雷蒙说:“我们去,你是她的合伙人,我是律师,我们代她出庭。”

法官问道:“雷蒙律师,这个条件您方能接受吗?”雷蒙正要回答。法庭的门一开,阿雨一脸疲惫地拎着个皮箱进来,强打精神说:“我方不能接受。”

雷蒙相信阿雨的人品,他说:“我俩在战场上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当时我负了伤,陷入绝境,要放弃自救,坐以待毙。阿雨却意志坚定地救我一命。阿雨不会偷偷跑掉,任何重压都压不垮她。她这次失踪,一定是去做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众人全在看阿雨。旁听席上众人交头接耳,发出了一阵嘈杂声。

雷蒙和对方联系调解,但是调解失败,只能上法庭了。可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阿雨连续两天没回住处,连个电话也没有。林玉琪又急又担心,只好报了失踪案,可警察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林玉琪向所有她认识的中国人打电话问了,谁都没有看见阿雨!

法官敲了一下法槌,说道:“肃静!”然后问阿雨:“女士,您是什么人?干扰法庭审理案件,要因藐视法庭被起诉。”

阿雨沉思着问:“那是他的问题!雷蒙,你觉得官司的把握有多大?”雷蒙拿起手里的一沓资料苦笑:“这个案子事实特别清楚,经过非常简单,对方证据确凿,一旦上法庭必输无疑。阿雨,我想,作为律师,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对方调解。”

阿雨说:“法官先生,我就是奥诺雷先生起诉的费洛朗制衣公司的法人代表阿雨•周。”说着她拿出自己的证件上前递给法官。法官看一眼,说:“阿雨•周女士,请您坐到被告席上。”阿雨说道:“谢谢。”她坐到雷蒙身旁说:“法官先生,我可以陈述我方的申辩理由吗?”法官说道:“请讲。”

阿雨思索着问:“塞萨尔为什么要找咱们的晦气?咱们刚刚到普拉托,见到谁都是面带微笑。在普拉托,连一只鸟都不会讨厌咱们。”雷蒙说:“鸟不讨厌你,人就不同了。你的存在,肯定妨碍了某个人的路,人家肯定不满意。”

阿雨理直气壮地说道:“尊敬的陪审团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法官先生,费洛朗制衣公司并没有剽窃奥诺雷先生设计的时装,也没有剽窃任何人的设计。”

阿雨问道:“塞萨尔要买咱们的公司,你怎么看?”林玉琪说:“从雇佣黑工被罚开始,我就觉得里头有人捣鬼。现在很清楚了,黑工的事儿,奥诺雷的事儿,躲在后面的人就是那个塞萨尔。”

雷蒙看着阿雨目瞪口呆。

雷蒙开始为阿雨的费洛朗制衣公司打官司了。他认真在办公室查阅资料。林玉琪说:“阿雨,下午塞萨尔来公司找你,他说他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想从你手里购买咱们的公司。他看你不在,搁下这句话就走了。”

玛莎一下子跳起来大声说:“女士们、先生们、法官先生,她这是在事实面前公然说谎!”阿雨说:“请问法官先生,我在法庭上有没有陈述自己理由的权利?”法官说道:“当然有。玛莎律师请坐,您不能打断阿雨•周女士的陈述。”

雷蒙说道:“这不是一样吗?”阿雨问:“是不是很麻烦?”“知识产权引起的纠纷,从来都是麻烦事。如果你不反对,可以授权我作为你们公司的律师,受理这个案子。”“雷蒙,说心里话,你来了我心里觉得很踏实。”“乐意效劳。”

玛莎气哼哼地坐了下来。

屋子只剩下阿雨和雷蒙两个人。雷蒙问道:“你被一个叫奥诺雷的设计师起诉了?”阿雨点点头。“你没有买他的版权,就生产他设计的时装?”“不全是。我的一个设计师赵大明帮我做了修改,把奥诺雷设计的两套时装拼到一起,组合成了一件服装。”

阿雨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大摞时装照片,向法庭出示着说:“尊敬的陪审团女士们、先生们、法官先生,你们请看,这些照片用彩笔做记号处,是奥诺雷先生设计的那两套时装。奥诺雷先生设计的时装,大到式样,小到领口、袖子、腰带、扣子、衣兜处理这些构成时装的元素,与照片中这些时装元素均有相似或雷同地方。而这些时装都不是奥诺雷先生设计的。这些照片是不同时装书籍和杂志刊登的,都公开发表在奥诺雷先生推出这两套时装之前,最早的甚至在十五年之前。因此这些证据充分证明,奥诺雷先生设计的这两款时装,完全是抄袭、拼接之作,并不是他独特的设计,对此他根本就不拥有所谓的版权。奥诺雷先生指责费洛朗制衣公司剽窃他的作品,根本就不成立。空口无凭,有照片为证,在事实面前公然说谎的,是原告方。”

阿雨和林玉琪回到客厅,对坐在沙发上,眼睛发直地各自想着心事。就在这时,雷蒙来了。林玉琪笑着往外走:“我要去买点儿水果,买点儿好酒。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雷蒙仰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阿雨。陪审席和旁听席上顿时议论纷纷。林玉琪等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法官连敲了几下法槌,喊道:“肃静!请肃静!”

林玉琪说:“实在不行,你跑了吧。”阿雨苦笑道:“这算什么招儿?要跑你跑,反正我不跑。”林玉琪着急地说:“那怎么办?你要是不跑,就得为奥诺雷打一辈子的工,永远翻不了身。”

玛莎跳起来,说:“法官先生,原告方请求说明反对理由。”法官说道:“可以。”玛莎说道:“原告方强烈反对被告方的狡辩。”

阿雨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她两腿发软,一脸绝望,扶着身旁的树慢慢蹲到地上。林玉琪从公司出来,扶着阿雨来到街边公园,坐着长椅上。

雷蒙站起来说:“法官先生,被告方强烈反对原告方用污辱性语言对被告方进行恶意攻击,意欲误导陪审团成员对案情的客观判断。”法官说:“反对有效。玛莎律师,请您在说明反对理由的时候,不得再使用污辱性语言。”

阿雨木然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后问道:“假设我的官司输了,会有什么后果?”来人耸耸肩说:“恕我直言,那您和您的公司就会一下子坠落到地狱里去。奥诺雷先生雇的律师叫玛莎,打这种官司律师的收益,是按索赔额的比例提成,此人既贪婪又凶狠,外号大白鲨,按她的一贯作风,她会用她的利牙撕去您身上的每一块肉,让您背负一生也还不清的高额赔偿。”

玛莎说:“好的,法官先生。”她走到陪审团面前说道:“各位女士、先生们,时装设计师设计时装时,对服装的衣领、袖子、腰带、扣子、衣兜等构成这些服装的基本要素,进行艺术的再创作、再组合,就像厨师做菜一样,食材、作料虽然都一样,但不同的厨师因不同的烹调手艺,做出菜的口味肯定不一样。奥诺雷先生就是一名厨艺高超的厨师,他设计的时装,绝对是对构成服装的基本元素进行艺术再创作、再组合,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完全拥有自己的设计版权。”玛莎说完朝自己的座位上走去,边走边以得意、挑衅的目光盯着阿雨。

阿雨惊讶地说:“我已经足额交纳了罚金,法院怎么还传我?”来人说道:“这是另外一起官司,时装设计师奥诺雷先生委托律师起诉您公司生产涉嫌抄袭奥诺雷先生设计的时装作品的服装,请您按传票上的时间准时出庭。请您在送达接收单上签字。”

阿雨反驳道:“为什么奥诺雷先生对服装基本元素进行艺术的再创作、再组合就能拥有版权,而费洛朗制衣公司做同样的事情,对服装基本元素重新进行艺术的再创作,再组合,就是公然剽窃?”说着她拿起费洛朗制衣公司生产的服装和奥诺雷设计的那两套时装对比照片,“比方说这个衣兜的位置,费洛朗制衣公司就进行了调整,它的外观没有和奥诺雷先生设计的任何一款时装完全一致,也进行了点、线、面、体这四个方面的艺术融合。我相信同样的事情,虽然当事人不同,也会得出相同的结果,因为意大利是一个自由、平等、没有歧视的文明国家。”玛莎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阿雨从警察局出来后,一直愁眉不展。她在公司待着颇感烦闷,便到街边溜达散心。一个骑摩托车的人从身后追过来,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阿雨说道:“对不起,请您收下法院的传票。”

法官重重敲了一下法槌宣布:“奥诺雷起诉费洛朗制衣公司剽窃其时装设计成果一案,本法庭审理结果是,费洛朗制衣公司生产的服装,不对奥诺雷设计的时装构成侵权。现在宣布退庭。”玛莎脸色惨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法庭。

塞萨尔耸耸肩,做了个鬼脸:“因为我痛恨侵犯知识产权,费洛朗制衣公司这次剽窃的是您的天才设计,公然抢走了属于您的蛋糕,下一次她就有可能对我下手,仿制我生产的服装。对付这样贪婪的一双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它们刚刚伸出来的时候,就斩断它。”说着他拿起了餐刀,狠狠地扎在了配餐用的蒜香面包片上。

雷蒙像不认识似的死死盯着阿雨,激动地说道:“我的朱蒂提亚,我的神灵,你要是当律师肯定能比我强,你就改行了吧。”阿雨说道:“不,我要当老板。”

奥诺雷穿着随意,晃晃荡荡地来到餐桌旁。塞萨尔一脸笑意地站起来说:“晚上好,奥诺雷先生。”他转头对玛莎说,“他就是时装设计师奥诺雷先生。”又向奥诺雷介绍,“这一位是玛莎律师。”奥诺雷坐下来说道:“塞萨尔先生,您是普拉托最有名的制衣公司老板,怎么会对别人打官司也有兴趣?”

林玉琪、胡文跃、于任飞等人兴奋地围着阿雨七嘴八舌道:“阿雨,你太厉害了!”“阿雨,你知道吗?你是传奇,绝地重生。一个不会水的人,竟然彻底打败了大白鲨!”

此时,打阿雨黑枪的塞萨尔还不善罢甘休,他要斩草除根。餐厅富丽堂皇,来就餐者衣冠楚楚。塞萨尔和玛莎坐在餐桌旁,小声说话。

阿雨身体一软眼一闭就要倒下,雷蒙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林玉琪挤上前着急地问:“阿雨,你怎么了?”阿雨慢慢睁开眼睛,轻轻说道:“没什么……我是累的,我到罗马国家图书馆查时装资料,三天三夜没怎么合眼……”

林玉琪一个人垂头丧气地来到警察局问询室,一个警察走进来。林玉琪问道:“警官先生,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阿雨•周?”警察说:“她虽然有合法居留的身份,但她是费洛朗制衣公司法人代表,又是非法使用黑工的主谋。她将被拘留,同时视调查的情节,将处以高额罚款。那些没有合法居留权的黑工在辨明国籍后,将被遣送回国。”

阿雨、雷蒙、林玉琪来到巴尔餐馆就餐。雷蒙大口吞咽着饭菜说:“太好吃了!”林玉琪凑过来,低声说:“阿雨做得比这个可好吃多了。”雷蒙看着阿雨问:“真的?”阿雨笑着举杯道:“我要感谢雷蒙,这位最忠诚的朋友总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提供最无私的帮助。雷蒙,我敬你!”

阿雨知道,有人背后打自己黑枪。

雷蒙低声嘟囔着:“其实也不是那么无私。”林玉琪笑了,阿雨装作没听见,接着说:“几次的麻烦,错就错在我犯了急躁病。看到胡叔叔、于任飞他们个个都很成功,而我这些年却一事无成,就急了,就想抄近路尽快赶上他们,没有听雷蒙的一再劝告。结果近路无坦途,被连绊了两个大跟头。万幸最后这个跟头没有跌倒,要是跌倒了,这一辈子都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我现在越琢磨越觉得意大利有句格言非常有道理,急火烤不出好比萨。”

一警察上来给阿雨带上手铐说道:“你因涉嫌非法使用黑工被捕了。”

雷蒙说:“是啊,急火是什么都烤不好的,包括爱情。”林玉琪故意问:“说到爱情,雷蒙先生最近身边又是哪位美女啊?”雷蒙耸肩说:“是您,还有阿雨,两位。”三个人呵呵笑起来。

阿雨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密集的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她打开门,几个警察站在门口,为首的脸色阴沉地问:“是阿雨•周小姐吗?”阿雨点头。

阿雨在办公室用电脑打好和奥诺雷合作的合同,然后打印出来。林玉琪看到,惊讶地问:“和奥诺雷合作?这怎么可能?刚打完官司,见面还不得打起来?”阿雨说:“我就怕打不起来,打爆了气球,气也就泄光了。”

阿雨和林玉琪对坐在餐桌旁,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阿雨兴奋地说道:“玉琪,今天是我们姐俩创业成功迈出的第一步。来,干杯!”林玉琪笑着:“看来,回普拉托是我们最明智的选择。”

林玉琪说:“人家要是死活不同意呢?再说了,咱们就该长长志气,永远不答理他!”阿雨说:“做人和做生意是两码事儿。做生意绝不能跟可以给你带来财富的人治气,治气的结果只能是砌墙堵死自己的财路。”

阿雨睁开眼睛,泪水流了下来。她流着泪喃喃地说:“啊,第一单生意终于做成,最难过的坎儿,终于迈过去了。”

林玉琪说:“离开他,地球就不转了?”阿雨说:“奥诺雷设计的时装又漂亮又能穿,在成衣市场上绝对好卖。我现在找不到比他更好的时装设计师,咱们公司要想重整旗鼓,只能指望这棵歪脖树了。”

林玉琪走进来叫道:“阿雨?那些原来和费洛朗制衣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分销商和零售店,看到咱们生产的服装特别满意,生产出来的一万五千件全部卖出去了。他们提出咱们的产品太单一了,要是形成春夏秋冬四季系列服装就更好了。”

林玉琪说:“我听说这个人可狂妄了,很难相处。”阿雨说道:“越有才能的人脾气越怪,我来对付他,你放心好了。”

白天,阿雨坐在办公桌前闭着眼睛,两手紧紧抓着老板椅的扶手。

奥诺雷在设计室让一个模特试穿他刚设计好的时装摆着姿势。阿雨轻轻推门进来。奥诺雷盯着模特身上的时装在出神儿,没有意识到阿雨进来。阿雨默默地站在他旁边。奥诺雷眼睛继续盯在模特身上,阿雨的眼神也跟着奥诺雷的眼神走。奥诺雷朝模特招了招手。

费洛朗制衣公司里灯光通明。工人们在奋力生产,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缝制、熨烫、品质控制、后处理,样样工序都有人在忙碌。阿雨穿行其间,仔细检查每一道工序上的服装。塞萨尔走来,站在道边朝公司里看了好一会儿才走。

模特走到奥诺雷近前,阿雨发现奥诺雷的眼睛盯在模特的腰上。奥诺雷一伸手,阿雨眼疾手快地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夹子递在了奥诺雷手中。奥诺雷把夹子夹在了模特的腰上,腰收紧后,服装整体效果更好了。奥诺雷的眼睛又盯在了模特的裙摆上。阿雨赶紧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别针递到了奥诺雷手中。奥诺雷用别针把模特的裙摆别短,前后左右地端量着模特,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阿雨看看照片上的时装,又看看女工身穿的上衣,突然两手合十,闭眼说道:“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她睁开眼道,“快去把赵大明找来。”林玉琪说:“上哪儿找?这小子看闯了大祸,弄不好早脚踩西瓜皮滑到月球上了。”阿雨懊悔而又痛心地说:“唉,我刚才不该那么冲动。赵大明是人才,不该让他白白流失了。”

阿雨赶紧从工作台上拿起奥诺雷的设计效果图和笔,递给了奥诺雷。奥诺雷低着头在设计效果图上修改着。

林玉琪说:“我可不是安慰你。我怎么觉得这么一凑合,比那两件都好看。那个兜虽然贴得有点高了些,但和衣领对称,我看也不用动了。”说着她从案板上拿回那几张照片交给阿雨。

奥诺雷边修改,边点头:“本来我都要开除你这个助手了,幸运的是,你好像一下子开窍了。我刚有什么想法,都不用说,你马上就能揣摩到。”奥诺雷抬起头,随便看了阿雨一眼,这才愣住。他四处看看,助手不在,身边只有阿雨一个人。奥诺雷:“刚才是您在我身边帮助我?”阿雨笑着点头。

阿雨跑好上衣,一边拿着它朝熨衣台快步走去,一边说道:“快去找一个体形好的女工来。”阿雨在熨衣台前快速熨着衣服。林玉琪领来一个年轻的东欧苗条女工。阿雨让她穿上熨好的上衣后,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转着,她和林玉琪仔细端量。阿雨的脸色越看越晴朗,她问林玉琪:“你看怎么样?”

奥诺雷问道:“请问女士,您是来找工作的吗?”阿雨说道:“是。”奥诺雷问道:“您是哪儿人?”阿雨说道:“我是中国温州人。”

阿雨接受林玉琪的建议,在缝纫机上缝上衣,林玉琪站在一旁陪着。阿雨心慌意乱中,把外贴的衣兜位置向上提了。林玉琪发现后说道:“这个兜提高了,和那一面不对称。”阿雨蹬着缝纫机说:“先这样吧,反正是样衣。”

奥诺雷低声嘟囔道:“主啊,又是一个温州人。”他提高了嗓门,“坦率地讲,我对温州人没有好印象,但对您例外,因为您能读懂我的眼神。”阿雨说:“您对温州人没有好印象是您不了解他们。您对我例外,是因为您了解我……”

阿雨趴在坯布上两手握拳捶着坯布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我眼瞎了啊!我不识人……是活该啊!”林玉琪劝她:“木已成舟,哭有什么用?先别管能不能说服奥诺雷来效力,要不咱们先用赵大明改的纸样缝一件,看看效果怎么样?”

奥诺雷打断了阿雨的话说:“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您有居留证吗?”阿雨说道:“我有。”奥诺雷满意地看着阿雨:“非常好。您现在就可以给我当助手了,月薪五十万里拉。”

实际上,赵大明惊恐地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急忙逃向热那亚。

阿雨说道:“谢谢。不过说实话,这个数少点儿了,如果我请您为我工作,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奥诺雷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阿雨:“看上去您是很认真的。”

阿雨发疯似的一拳擂在坯布上,大喊着:“赵大明!”操起弯尺冲了出去。阿雨操着弯尺,在公司走廊里跑着,呼喊着,在男工宿舍门前呼喊着,又冲进餐厅,最后来到公司后院,后院空无一人。

“我很认真。”“那我想知道,我有幸为之工作的人,是何许人?”

阿雨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从轿车里跳出来朝公司跑,她冲进裁剪车间,急惶惶地四下里寻找着,赵大明已经不见踪影。她冲到大案板前看了一眼,坯布果然已经全部剪裁好。

阿雨稍微俯下身子以示恭敬:“我是费洛朗制衣公司的老板。”奥诺雷马上警觉地盯着阿雨,问道:“您叫阿雨•周?”阿雨点了点头。

阿雨急忙坐起来问:“你快告诉我,这是真的还是在和我开玩笑?”赵大明说道:“当然是真的,要不然不能这么早就给你打电话……”阿雨跳下床,带着哭声喊道:“赵大明,我那可是十七万里拉的坯布……我让你害死了!”赵大明一下子愣了。

奥诺雷紧张地问道:“您来这儿干什么?!想直接从我脑子里偷我设计的作品吗?我要叫警察来把您抓走!”说着他掏出手机拨打,“警察局吗?我是天才时装设计师奥诺雷,有一个温州女人跑到我的时装设计工作室里剽窃我的作品……我为什么不能抓她?”说着他耸了耸肩,“理由很简单,她既然敢上门,就不会怀好意,我看她会中国功夫,我是文明人,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奥诺雷挂断了电话,威胁地说道:“我在这儿生活了很多年,和警察都很熟,您要是识相的话,就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阿雨一下子醒过来说道:“我是那么跟你说的吗?”赵大明得意地说道:“对啊,你是那么说的,让我把那些照片上的时装,制成一套可以生产的纸样和排料图。弄完以后,我看才是半夜,还有时间,就安排夜班工人把坯布全裁出来了!怎么样老板?我能干吧?一个顶两个,你得多给我加班费。啊,我这是开玩笑。”

阿雨说道:“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您不就是报假警吗?我要留在这里,证实您的清白。另外顺便和您谈谈合作的问题。”奥诺雷说道:“我不和您合作!”

阿雨在睡觉,枕边的手机铃响了。她迷迷糊糊地接电话。赵大明得意地说道:“老板,我是大明,你安排给我的活儿全干完了,我把那两套风格类似的时装,各选有特点的地方,拼制成一套纸样和排料图。

阿雨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您必须和我合作!”众人闻言全愣了。

窗外射进来黎明的曙光。赵大明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得意地看着剪好的坯布,掏出手机打电话。

奥诺雷气愤地嚷道:“您想强迫我吗?强迫交易在意大利是犯罪行为,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阿雨恭敬地说道:“我不会强迫您,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能征服得了天才的智慧和才华,他只听从主的召唤和驱使。对您,我只会十分尊敬和敬佩。”

夜班工人根据赵大明的指示,控制机器把成卷的坯布,之字形折叠成层层一摞平布,把纸样放在摆平的坯布上,用画粉画出轮廓线,用电剪剪坯布。

奥诺雷傲慢自得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您很懂事。”说着他又打了一个电话,问道:“警察局吗?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到……什么?在路上马上就要到?好的。”阿雨说道:“刚才我只是想让您清醒一下,让您从艺术创作的执著状态中,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回到对您最为有利的商业运作中来。”

在机械化制衣车间里,只有赵大明一个人在加班。他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一边看着那些照片,趴在大案板上,拿着弯尺在画纸样。赵大明用剪子剪好纸样。

奥诺雷不屑地说道:“对我有利?您只会割我的肉,增您的肥。”阿雨说道:“不,恰恰相反,我要让您亲眼看到,我割自己的肉,来添您的磅。”

阿雨说道:“能行。他技术不错,一直在制衣厂做纸样设计,干了快十年,我是花重金把他挖来的。”

奥诺雷说道:“这样做会对您有什么好处?”阿雨说道:“只要咱们合作,咱们的商业利益就会共同成长,我长大了,长强壮了,多割给您一块肉,对我也无妨。如果我舍不得这样做,那我就失去了长大、长强壮的机会。”奥诺雷想了想,微微点了一下头,露出了认可的表情。

赵大明看着照片问道:“什么时候要?”阿雨说道:“你辛苦一下,今晚加加班,我明天一早就要。”“没问题。”赵大明说着,又戴上耳机,随着音乐的拍节,拿着照片晃晃荡荡地走了。林玉琪看着赵大明的背影,有些不放心:“他能行吗?”

阿雨说:“时装设计师考虑的是艺术创作,制衣公司的老板考虑的是市场,因此二者在配合上往往产生摩擦和矛盾,甚至闹得不欢而散。奥诺雷先生,在设计室里我读懂了您的眼神,这并不可贵,可贵的是,我是唯一能读懂您眼神的制衣商。我可以把您作品的精髓,原汁原味儿地传递到成衣市场上去,在为您赚取早就应该获得的商业利益的同时,让无数有机会穿上您时装的人,感觉自己增添了魅力,增添了自信。您将被她们称颂,被她们尊重。”奥诺雷神情激动起来。

片刻,赵大明来了。三十岁左右的赵大明戴着耳机听着音乐,腰肢随着音乐摆动。他走到阿雨面前,摘下了耳机。阿雨把选出的几张照片递给赵大明说道:“大明,你把这两套时装推推档,画出它们的生产纸样和排料图。”

阿雨接着说:“据我所知,您以前和制衣商也有过合作,就是因为制衣商没有读懂您的心意,做得并不好。令您出类拔萃的过人才华,只能万分遗憾地让范围很小的人认知,甚至都没有超出过普拉托,无法冲向米兰、冲到伦敦、冲到巴黎这些世界时装大展台。这对您是极大的不公平。您只有和我合作,有了财富做支持,您的时装设计室才能运转下去,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才能专心致志地施展您的超人才华,在米兰、伦敦、巴黎时装界居有一席之地。”

林玉琪问:“你打算怎么做?”阿雨说:“用最能传递奥诺雷设计精髓的样衣打动他。”她一张一张仔细地看着,经过反复筛选,从中选出几张照片,这几张照片是从不同角度照的两套时装。她仔细端详了一通后说道:“玉琪,你把赵大明找来好吗?”

奥诺雷起身低着头在设计室里走来走去,他走到阿雨面前,又掏出了手机打电话道:“警察局吗?你们怎么还没来,什么到了,在门口等着她,好吧。”

阿雨坐在费洛朗制衣公司办公桌后,林玉琪拿了一摞画片和报纸走来递给她:“奥诺雷时装设计的照片我都收集全了。”阿雨把这些画片和登发布会照片的报纸摊开,摆满办公桌面。

转脸对阿雨说,“您可以走了,不能让警察先生们等得太久。”

林玉琪说道:“如果这么有把握,那就应该赶紧和他商谈购买他设计的时装销售权。不过我听说,奥诺雷可不好打交道。”阿雨的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

阿雨一边掏出准备好的合同,递给奥诺雷,一边说道:“我助您成功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您要是在合同上签了字,我马上就走。”奥诺雷说道:“我要是不签呢。”阿雨说道:“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因为他比凡人更机敏,更聪明,更懂得利害。面对选择,他总会占据对自己有利的上风。”奥诺雷说道:“好吧,您打算出多少钱雇我?我的重量级别,是靠金钱来衡量的。”

阿雨说道:“请相信我,这是一块埋在土里没被人发现的璞玉。他时装用的是明亮的暖色系,一看就是源于日出时分,阳光照在金色沙滩和贝壳上的色彩,映衬着模特的皮肤,显得健康而有活力。样式非常新颖,夸张又而不怪诞,有着非常强的实用性。加上配的又是矮跟的猫跟尖头鞋,很适合女性日常穿着。这样的时装推向市场,肯定会受欢迎。”

阿雨说道:“我十三岁的时候,身无分文来到意大利,能到今天,没有靠任何人,完全是白手起家。原本就没有多少钱,又购买了费洛朗制衣公司,交纳了非法用工的罚款,还有留下再生产的启动资金,手里已经没有多少现钱了。不过我会付给您期权,费洛朗制衣公司是我和另一个合伙人的合资公司,合同上写得明白,您只要在上面签字,立即就会拥有费洛朗制衣公司五分之一股份。我能和您合作,也就有了确保能生存、壮大起来的基础。无须再用投机取巧的手段谋利,一定会守法经营。有您非凡的设计,加上我的吃苦耐劳,公司肯定会迅速成长起来。您可以分得公司五分之一的利润,而且有优先权。”

阿雨不以为然地说:“我觉得他具备一流设计师的才华,唯一缺乏的是一流时装设计师的声誉。真是可惜,一个天才设计师,却无力承办像样的时装发布会,只能龟缩在这个小小的展厅里。”林玉琪说道:“是吗?在普拉托能有这么高明的时装设计师?”

奥诺雷还是没有表态,显然还在犹豫着。阿雨笑了:“我可以等您的决定,就怕门口的警察先生不能再等了。”奥诺雷拿起电话,正要拨号,阿雨指指奥诺雷的手机说道:“奥诺雷先生,您下次再打报警电话的时候,请拨113而不是115。”

林玉琪问:“赵大明推荐的这个奥诺雷,你觉得怎么样?”阿雨一直认真地看着照片,没说话。一个狂傲不羁的年轻人站在展厅门口,不屑地环顾四周。林玉琪碰碰阿雨:“看见没有?那位就是奥诺雷。看他那目空一切的样子,谁会喜欢这种冒充大师的人?难怪只能憋在普拉托。”

奥诺雷说道:“主啊,您长了一双鹰的眼睛,真尖。”阿雨说道:“我要发现您的市场潜力,眼力必须好才行。”奥诺雷说:“阿雨•周女士,我很欣赏您跑到我办公室的举动。这样好不好,合同放在我这里,请您给我几天的时间。”阿雨问:“三天够不够?”奥诺雷答:“两天。”

奥诺雷工作室展厅不大,四处摆放着假人模特,上面的衣服光彩照人,四壁悬挂许多精美的镜框里,全是身穿奥诺雷时装的模特。阿雨和林玉琪穿梭在假人模特中间,或审视,或欣赏,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