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款款下车,跟雷蒙一起,在仆人们无声而充满敬意的目光下走入房门。
阿雨还是没动,没把握地看看雷蒙,又看看庄园门口的仆人们。雷蒙凑到阿雨近前,低声道:“这是商业社会,我们付钱,他们服务。我请你体验一下十九世纪法国贵族的午餐,不少巴黎人都享受过这样的服务,这在巴黎很正常,来吧!”
宽大的客厅,四处摆放着旧式家具和古旧的陈设,看上去典雅豪贵。阿雨压低声音:“我看贵族也就这么回事,千辛万苦从小房子搬进庄园里,又能怎么样?这么大的房子,自己住着多没意思……”雷蒙说:“所以,贵族成天要开PARTY,把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叫来,人多热闹了,可能就有意思了。”
阿雨不安地问:“说好了?他们说了算吗?主人回来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雷蒙,这庄园的主人去哪儿了?”“很远很远。”阿雨还是有些迟疑,雷蒙向她伸出手:“来吧阿雨,缩头缩脑可不是你的风格。”
阿雨笑嘻嘻地看雷蒙,声音依旧很轻:“你对这里很熟悉,好像以前来过,对吗?”雷蒙点点头:“来过。”“请奥黛特来这里共进午餐?”“奥黛特没来过。”
汽车行驶到庄园的主体建筑前停下。雷蒙示意阿雨稍等,他下车跟门口的两个仆人模样的人说话,然后走过来替阿雨开门,阿雨说:“雷蒙,咱们走吧。”雷蒙一愣:“为什么?我都说好了,午饭就在这里吃!”
阿雨凝神看看雷蒙,对方不像是开玩笑。阿雨一时有点儿发呆。雷蒙就像主人似的带着阿雨四处走动参观,不住地介绍着。阿雨看看雷蒙,笑着小声道:“好像你真在这里住过似的。”雷蒙笑笑,两人朝前走。仆人垂手站在屋角,两人经过的时候,仆人大都很恭敬地鞠躬。雷蒙一脸正经地说:“我小时候住过。”
阿雨似乎明白了:“房子的主人不在?”雷蒙问:“你怎么知道?”“你认识门房,甚至叫他爷爷,所以他趁主人不在,让你进去?”雷蒙哈哈大笑:“对,我认识门房。”“主人会不会不高兴?”雷蒙大咧咧:“放心,主人不在。”阿雨有些不踏实地看着庄园的景致。
阿雨看看四周,墙上挂着油画,有主人的肖像什么的。阿雨走到肖像面前,盯了一会儿,又扭脸看雷蒙。雷蒙点头道:“他是我爷爷,这个庄园的主人。”阿雨恍然大悟,大声喊道:“雷蒙你居然敢骗我!”两人哈哈笑起来。
雷蒙开车来到某庄园大门口,道路变窄了些,汽车沿更加浓密的林荫往里开。道路尽头还有一扇铁门。阿雨坐在副驾驶座看着窗外,见雷蒙下车跟门房老头说着什么,老头对雷蒙很尊敬的样子。两人很亲热地互相拍肩膀,雷蒙朝车子走来。老头打开铁门,让汽车通过。老头见阿雨看他,就毕恭毕敬地颔首示意。
雷蒙带着阿雨在宽大的空间里慢慢走着。阿雨问:“你小时候住哪个房间?”“我正要带你去呢。”“好吧,看完我就回去了,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雷蒙没说话,像贵族一样微微鞠躬,示意阿雨往前走。
阿雨说:“他们在有钱有地位之前,也不过是跟你跟我一样的人。他们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机会一次一次从手里溜走,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他们也早就准备好了,砰!抓住了。”雷蒙笑道:“想进去看看吗?”阿雨眼睛盯着窗外的庄园:“人家能让我们进去吗?”雷蒙说:“不是每个都不让进,前面有一个就可以。”
雷蒙引领阿雨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说:“这是雷蒙小时候住过的房间,里面是雷蒙最纯洁的时光和地方。请吧,阿雨。”阿雨笑嘻嘻地推门进去,一进门就被一张照片吸引住,她瞪大眼睛。雷蒙轻轻掩上门,留阿雨独自在房间。
雷蒙开着车在郊外林荫大道上飞驰。阿雨说:“雷蒙,为了一顿饭,干吗要跑那么远?”雷蒙说:“不远,一会儿就到了。”阿雨欣赏窗外美景。一个个豪华神秘的庄园掠过。阿雨问:“这些庄园的主人都是些什么人?”雷蒙说:“是有钱有地位的人。”
阿雨看到自己的放大照片镶在一个考究的镜框里,那是阿雨在跳蚤市场时雷蒙偷偷照的。她微笑着看向别处,很漂亮的瞬间被雷蒙捕捉到了。
阿雨不再说话,抓起一件外套往外走。
阿雨环顾四周,又被其他东西吸引过去。那是悬挂在墙壁上的一些衣物。每件衣物下面,都有一个小镜框,镜框里是有些泛黄的纸上写着中国字,歪歪扭扭,但是笔画很清楚。
林玉琪嘟囔着:“只怕这一出去,就回不来了。阿雨你别装傻,雷蒙对你有兴趣不是一两天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阿雨说:“我心里怎么想的你别管,你想不想我跟你去普拉托?”林玉琪说:“当然想啊,可是……”
阿雨在一件皮夹克前停留,下面镜框里有这样的中文:
电话响了,阿雨起来接听:“雷蒙?现在?好吧。”她慢慢放下电话,抬头看见林玉琪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说,“雷蒙帮咱们把家底从海关要回来,不该感谢一下吗?”林玉琪说:“应该啊!”“那我跟他出去一趟你还这个表情?”
周一晚上,买于跳蚤市场,阿雨摊位。那天阿雨穿一条牛仔裤,红色的T恤,没有化妆,头发乌亮,却一脸倦容。
林玉琪说:“你以前就在制衣厂打过工,又在卡都尔时装设计公司干过,还当过服装经销商,现在学的服装生产专业又快毕业。你对服装行业,从理论到实践的各个层面都熟悉,制衣的八道工序,服装设计、纸样设计、生产准备、裁剪、缝制、熨烫、品质控制,哪样你都拿得起来。去普拉托吧,阿雨!”阿雨的眼睛里跳跃着光亮:“玉琪,咱们联手在普拉托开制衣公司,一定能在这个行业做大!”
另外一件衣服下的镜框里写的是:
于任飞的话还真让阿雨动心了,她思虑再三说:“普拉托是咱们的大本营,咱们从小就在那里,那里的情况咱们再熟悉不过了。听于任飞说,普拉托的政策是鼓励中国人到那里经营,咱们现在去,还能赶上个开头,还有机会发展,要是大家都挤去,就很难说了。”
周三晚上,阿雨摊位。阿雨穿一条zi色连衣裙,我很喜欢。她的眼quan发黑,营养不良睡眠不足的样子。天下雨了,我站在伞下,看着她们疲倦地应付着顾客,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过。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于任飞问道:“你怎么样?现在干得也挺好吧?”阿雨说:“不好。”于任飞说道:“那你还不如回普拉托。”
………
阿雨难过地问道:“李庆袆怎么去世的?”于任飞说道:“当时有流感,大家住在一起,都染上了感冒,却不知道感冒要坚持吃药,为了省钱,只是重了的时候吃,轻了的时候就抗。李庆袆和我们一样,轻轻重重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多月。突然有一天晚上他高烧不止,嘴唇都发紫了,大家赶紧喊来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最后没有把他抢救过来。医生说他得的是由流感病毒引起的心肌炎。”
周五晚上。发现阿雨从来没有度周末的习惯。全巴黎,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在狂欢,阿雨却在这里工作。
阿雨惊讶道:“这哪是凑合,你创业创得多好啊!”于任飞随意一挥手,不屑地说:“哎,我这不算什么。咱们那帮人除了李庆祎去世以外,其他人干得不错。刘菁竹和姜芬结婚了,两人现在阿姆斯特丹干船务公司。苏慰平去瑞士买下一家水晶厂,生产水晶吊灯和艺术品。宋绮美在佛罗伦萨开了一家物流公司。雷蕾在普罗旺斯买了一个农场种熏衣草。伍思思在伊斯基亚岛开了一家度假酒店。”
………
阿雨问:“你在普拉托混得挺好?”于任飞说:“我马马虎虎开了一家皮具制作公司,雇了六十多个工人,专门给名牌箱包做代工,一年挣千把百万的,过过赚钱瘾。我除了那辆林肯大吉普,还有一辆宝马Z3跑车,两套加起来有400多平方米的房子。”
周日晚上我很想yao请她去参加一个聚会,每次我yao请一个女人去那个地方,她们都会快乐地尖叫起来。阿雨呢?她会答应我的yao请吗?我没发出yao请,只是让人替我买了这件衣服。
阿雨走进自己的服装店里,看见林玉琪正和一个身材健美、相貌英俊的小伙子说笑。她一看,竟然是童年的伙伴于任飞,就高兴地问:“你怎么来了?”于任飞说:“来看你们啊!听玉琪说你们的货被扣了,怎么样?有什么能帮上的?”阿雨说:“没事了!我找个律师朋友雷蒙,明天可以取出来!”林玉琪喊:“太棒了,雷蒙万岁!”
阿雨不安地看着那些衣服和镜框,一件一件地看下去,脸上的表情变化着,时而微笑,时而沉吟,时而感动,时而默然。她环顾四周,房间的四壁挂满了衣服,还有许多的小镜框。阿雨回头看看关闭的房门,犹豫着。她又被一件东西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那是一件军服,有几处破损和大面积血污。旁边一个小镜框里用中文写着:
阿雨笑笑:“感谢老天爷,感谢雷蒙。”雷蒙笑着:“老天不收费,可雷蒙是收费的,请不要忘记。”
雷蒙在科威特的军装。上面是战争和爱情的烙印。
阿雨说:“雷蒙,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忙,我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怎么办?”雷蒙说:“我们联系意大利厂商,让他们在法国进行品牌注册,这些品牌服装就合法了,就这么简单。你不用管了,交给我吧。”
阿雨的目光转到旁边,那是一小段碎布头。旁边小镜框里的中文写着:
雷蒙说:“对了,问题就出在这个新品牌上,因为刚刚在意大利生产,就被你们挑中,他们还没来得及在法国注册。从法律上讲,一个外国品牌在本国没有注册,进口就是非法的。”阿雨说:“怪不得他们把我的货扣了,可是他们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他们可能觉得对于你们温州人来说这是常识吧。”
这是阿雨身上衣服的一角,当时她把它撕下来,缠在我的头上,止住伤口流血。
阿雨沮丧地低下头。雷蒙忽然把阿雨抱起来,兴奋地说道:“不过只要有神通广大的雷蒙律师,那批衣服就可以变成合法的了。”阿雨着急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意大利进的这批服装是不是一个新品牌?”“对呀,因为我们盘下店面,加上装修,剩下的钱不是很多,没有能力进大品牌的服装,所以,就挑了一个新品牌服装,便宜,样式也好。”
阿雨的视线模糊了。她回头看房门,犹豫着。雷蒙推开门走进来轻声道:“你喜欢这里吗?”阿雨有些感动地点头:“喜欢,我喜欢……”
雷蒙说:“不行,官员说那批服装是非法的,我也没有办法……”
餐厅里长长的餐桌,能让几十个客人同时进餐。如果两人坐首尾的话,说话需要大声一些。桌上摆着讲究的烛台、酒杯和高档金银餐具,还有一篮鲜花。雷蒙请阿雨坐在一头,自己走到另一头坐下,两人隔着长长的餐桌相对而坐。雷蒙击掌,餐厅的一个小侧门打开,几个仆人手捧餐盘,鱼贯而入。
二人来到海关大楼,雷蒙进去办事,阿雨焦急地坐在大楼门厅里等待,不时往里看一眼。终于,雷蒙从海关大楼走出来,阿雨急切地迎上去问:“怎么样?”
仆人们在阿雨和雷蒙面前摆放菜品。两人低头,各自吃饭。阿雨无意中抬头,发现雷蒙偏着头,绕过桌上的鲜花和烛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雷蒙说:“当然,我学中文就是为了解温州人、了解您。其实,从科西嘉岛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学习中文,我知道有一天您会来找我的……”阿雨说:“我们温州人天生就不安分,骨子里就流着经商的血液,生下来就想当老板。”“所以您就开了这个服装店?”“服装店?哦,您得尽快帮我从海关把货取出来,要不,我就倾家荡产了!”雷蒙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往桌上丢下一些钱起身:“出发。”
阿雨笑笑,低头继续吃饭。雷蒙说:“阿雨?”阿雨侧耳:“嗯?”
雷蒙说:“真遗憾,那可是巴黎排得上名号的大公司,况且,还是做卡都尔先生本人的助理……”阿雨问:“您了解温州人吗?”
雷蒙说:“我们家族流传着一个故事,是关于祖父和祖母的。据说当初祖母就坐在你这张座位上,那一头的年轻人当着所有的人向祖母求婚……”阿雨问道:“你祖母答应了?”雷蒙摇摇头:“没有。”阿雨笑道:“那怎么会有你的父亲,怎么会有你呢?”
二人来到路边咖啡店,在简单午餐后喝着咖啡。雷蒙说:“我和奥黛特分手了。”阿雨问:“为什么?奥黛特是多么善良优雅的姑娘。”“阿雨,您为什么离开卡都尔公司?难道不是她把您挤走的吗?”“不是,是我自己辞职不干的。”
雷蒙说:“这张桌子太长了,坐在那头的年轻人把钻戒交给他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又把钻戒传给下一个人,下一个又传给下一个,钻戒就这么无声地朝祖母传递过去,祖母对此毫无所知,她正开心地跟边上的人说着巴黎一些有趣的事情。那天,客人中间有一个男子暗恋祖母很久了,他为祖母牺牲了很多很多。当钻戒传到他那里的时候……”
雷蒙说:“以前案件委托人要实在没钱,也有这么做的,不过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我这是加班受理您的案件。”他说着看了一眼墙上挂的石英钟,“中国人最讲人情世故,现在到吃午餐的时间,您托我打官司,又不交代理费,总该请我吃顿辛苦饭吧?”阿雨苦笑着说:“我身上的钱只够请您喝咖啡。”
阿雨说:“他做了手脚,所以钻戒根本没到你祖母手上?”雷蒙说:“那倒不是,祖母拿到了钻戒。”阿雨的好奇心被激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雷蒙不说了,低头吃饭。阿雨急了:“快说啊雷蒙!”
雷蒙语气严肃地说道:“不行,您还没交律师代理费。找律师办事儿跟法律打交道,更要丁是丁,卯是卯,亲是亲,财是财。”阿雨苦笑着:“我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这下又孤注一掷,把所有的钱都押在这批货上。现在货被没收,我也就一无所有,能不能先上船后买票,等打赢了官司,再付钱给您?”
雷蒙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在阿雨焦急的注视下,从兜里拿出个考究的小锦盒,摆在阿雨面前。阿雨瞪大眼睛看着小锦盒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钻戒?”
雷蒙拿出录音带,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阿雨不放心:“您看我这官司能打赢吗?”雷蒙说道:“输赢由法官来判定。不过我会像您当年在沙漠中救我命那样,尽我所能。”“谢谢您,我可以走了吗?”
雷蒙未置可否:“这是祖母的钻戒。打开吧,阿雨。”阿雨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十分漂亮的钻戒。她轻叹:“真美啊!”
阿雨和雷蒙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阿雨对着面前的录音机讲述她的理由。雷蒙听她讲完后问道:“全扣了?什么理由也没讲?”阿雨想了想说道:“没有。”
餐厅里很安静,两人似乎还沉浸在那个求婚的故事中。阿雨刨根问底:“真浪漫!可祖母为什么没有答应呢?”雷蒙说:“其实,那天祖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从钻戒传给第一个人开始,包括那个暗恋她的人接过钻戒以后的所作所为。祖母说,求婚者的浪漫感动了她,而那个暗恋者却让她几乎热泪盈眶。”
阿雨笑起来。雷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到里面详细谈。”
阿雨轻声道:“暗恋者做了什么?”雷蒙说:“他接过小锦盒,轻轻吻了它,然后像其他人一样,高高兴兴地把它传向祖母。祖母知道,那是暗恋者的祝福,那个男人的胸怀让她一时有些犹豫,是不是会错过最爱自己的那个人。祖母知道暗恋者为自己做出的努力和牺牲,也知道求婚者故意让钻戒经过暗恋者,无论那是羞辱还是炫耀,祖母都担心暗恋者会因此做出反击。但是暗恋者并没有在这种时刻让她为难,而是送上祝福。这让祖母非常感动,也非常踏实。后来由于阴差阳错的原因,祖母没有接受求婚者的浪漫,那个暗恋者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候在祖母的身边。直到那个求婚者,也就是这个庄园的主人将祖辈的财富挥霍一空,要变卖庄园的时候,暗恋者为祖母买下这个庄园,并在这张餐桌上,向祖母求婚,他说,嫁给雷蒙吧。”
阿雨说道:“听上去不错。我的官司就请您帮忙,行吗?”雷蒙立正站好,右手抚在自己的心脏部位,朝阿雨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非常荣幸地为您服务。”
阿雨瞪大眼睛:“那个暗恋者才是你的祖父?”雷蒙微笑道:“对,祖母答应了祖父,所以有了我的父亲。暗恋母亲多年的父亲,有一天鼓足勇气对母亲说,嫁给雷蒙吧。母亲答应了父亲,所以有了我。”阿雨看着小锦盒,有些不知所措。
阿雨说:“我想问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雷蒙示意她继续说。阿雨道:“请问,您打的官司里,中国人赢了的占几成?”雷蒙说:“该赢的都能赢。”
雷蒙说:“看来,暗恋是雷蒙家族男人的传统。从科威特回来后,我曾试图开始正常的生活,但总有什么东西挡在前面,换了那么多女朋友,我从来就没想过结婚。因为你,因为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在我心里无法取代,无法遗忘。我回到巴黎,看到你们已经结婚,我就像那个暗恋者一样,在心里为你祝福。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开始学习中文,我希望有一天,能像你的同胞那样跟你说一些安慰和倾慕的话语。这些年我一直很辛苦地工作,是为了排遣心中对你的思念。同时我又很用功地学习中文,是为了此时此刻,我能用你最亲近最信赖的语言对你说,嫁给雷蒙吧,阿雨。”
阿雨问:“您就是那个会讲中文,经常帮中国人打官司的律师?”雷蒙笑着说:“我现在是德尼律师事务所律师,也是合伙人。”
雷蒙一直滔滔不绝地低语,当他扭脸看向阿雨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阿雨说:“太好了,我现在就想见到他。”秘书领阿雨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阿雨一看,那位律师竟然是雷蒙!她吃惊地问:“雷蒙?您怎么会在这儿?”雷蒙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您好啊!阿雨。”
夜幕笼罩了庄园。阿雨和雷蒙携手散步。夜幕下,两人拥吻……
阿雨来到德尼律师事务所,事务所的法律秘书热情接待她。阿雨希望请一位律师帮助打商易官司。秘书说:“我们有一位律师能力很强,只要委托方占理,就能打赢官司,委托方要是无理,他也能在辩护中,尽量减少委托方的损失。他在你们旅法中国人中名气很大。”
早晨,雷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翻身,要去搂抱身边的人,却发现身边是空的。他睁开眼睛,看到旁边枕头上的一封信和那个考究的小锦盒。
阿雨说:“这可是我们全部的积蓄,他们大嘴信口一张,就把货一口全吞下去,连个骨头渣儿都不吐。他们就是真的高尔夫球棍,把我们打得头破血流,我也要把血迸到他们身上!”“你打算怎么办?到黑市买支枪?”“不,我要和他们打官司,堂堂正正地把我们的货一件不少地要回来!”
亲爱的雷蒙,你让我非常感动,非常幸福。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将使我回味无穷。我喜欢你,也喜欢这个庄园,可是,我还不能嫁给雷蒙。因为我很快就要跟我的好朋友林玉琪去意大利的普拉托。在那里,我们要一起打造自己的服装品牌。雷蒙,不要问我为什么。想想自己吧,你已经拥有了一个庄园,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做律师?我因此而更加尊重你。我想自己做老板,所以我从卡都尔公司辞职出来。我想自己挣得一个庄园,所以我还不能嫁给雷蒙。希望有一天,你会坐在我自己的庄园里,把那个神秘的钻戒传递给我。如果那时候,那个钻戒还在的话,我一定会高兴地戴在手上,听你用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中文告诉我,嫁给雷蒙吧,阿雨。”
回到租住屋,阿雨还在生气:“他们一点儿道理都不讲,说没收就没收,简直就是强盗。我们不能白吃这个哑巴亏,一定要告他们,拿回我们的货!”林玉琪说:“人家海关的权力那么大,我们是高尔夫球,他们是球棍,随便一棍子就能把我们打得远远的。”
阿雨和林玉琪在意大利普拉托巴尔餐馆门前街道上一边走着一边说话。林玉琪说:“我现在想起雷蒙给我说话的样子,都觉得既感动又好笑。”阿雨白了她一眼,没有接茬。林玉琪(学雷蒙腔调):“林小姐,我暂时还不能陪你们去意大利,请你替我多照顾一下阿雨。我对你们的临别赠言是,不要招黑工,不能非法用工,意大利是法治社会……”
阿雨用手敲打着桌面嚷道:“您不能这样做,我把所有的钱都押在这批货上,您要是把这些服装没收,我就彻底破产了。”官员冷冷地将证件和提货单丢给阿雨,喊:“保安。”两个保安连拉带劝把阿雨送出大门。阿雨怒吼:“你们这些恶棍、官僚,我要起诉你们!”
阿雨不置可否。林玉琪继续说:“拉倒吧,普拉托这几年发展得这么快,大量用工,上哪儿找那么多有合法身份的工人?你看满街的东欧人、北非人,几个有合法居留身份?再说了,我们刚刚创业,用钱的地方多了,用黑工便宜,可以节省大量成本。”阿雨说:“雷蒙一定会说我们这是短视行为。”
阿雨急了:“您既然承认是品牌服装,又说是非法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您这是刁难,是歧视!”官员说:“你们温州人做生意就是不讲规矩,依照法律我们还要将把这批衣服予以没收。”
林玉琪说:“他是律师,是受法律的惊吓长大的。以后情况好了,谁还会雇佣黑工!”说着两人走到了巴尔餐馆门口。
阿雨说:“先生,您一定弄错了,我是从意大利正规供货商那里拿的货,都是品牌服装。”“没错,是品牌服装,但这些货是非法的,我也没办法。”
巴尔站在门口说道:“您好,欢迎光临……”他愣了,惊叫道,“阿雨?我的天使!”“巴尔先生。”阿雨扑到巴尔怀里,两人紧紧拥抱,半天才松开。巴尔认出林玉琪,两人也拥抱一下。
阿雨走进海关大楼,来到提货处,将提货单交给一个官员。官员对着提货单,从桌面上找出一份文件看着,然后对阿雨说:“对不起,女士,您的货我不能放行。”阿雨连忙将自己的身份证件递过去:“您看,这是我的证件。”那官员接过证件看了一眼:“您的身份没问题,是您的货有问题。”
巴尔把阿雨和林玉琪让进餐馆。老客路易、塞萨尔等人在就餐。胡文跃坐在角落的餐桌边喝功夫茶。巴尔大叫道:“快看谁来了?”路易和塞萨尔等人抬头看了看阿雨,又互相对视着,一脸茫然。
这时电话响了,阿雨去接电话:“什么?货到了。我马上过去。”她挂上电话,对林玉琪说,“玉琪,咱们的货到海关了,我现在过去取。”
胡文跃站起来,惊喜地说道:“哎呀,这不是阿雨吗?”阿雨笑道:“是我,胡叔叔。”塞萨尔问道:“您就是当年在这里打工的那个温州小姑娘?”阿雨说:“是啊,我还认识你们,您是塞萨尔先生,您是路易先生。”
经过一段时间练摊之后,阿雨和林玉琪盘下一个服装店,刚刚装修完毕。这一日,俩人做最后的清理工作。林玉琪说:“阿雨,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块儿在普拉托缝餐巾吗?”阿雨说:“当然记得,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林玉琪说:“那时我就看好你,真的,我想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店。”
塞萨尔说:“啊,果然是您,我的老朋友。”他起身和阿雨拥抱。路易也过来和阿雨拥抱道:“啊,当年美丽的小鸭,长成了漂亮的天鹅。”
一天一夜过去了,出水管出的仍然是水。周老顺近前瞅,摇头叹口气。大卡车装载着钻井设备开走了。周老顺蹲在雪地上一动不动。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周老顺就成了雪雕人……
阿雨嫣然一笑,给众人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林玉琪,也是我的合作伙伴。”
纸龙被点燃,熊熊大火中,周老顺一家三口又一次磕头。
塞萨尔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随后就恍然大悟的样子,目光漂移着,躲避着阿雨和林玉琪。林玉琪和众人互相致意,不时瞟着塞萨尔。
荆先生喊:“栖龙!”抬龙人把纸龙放到地上。荆先生喊:“叩龙!”周老顺磕头,赵银花和麦狗也磕头。荆先生把一张折叠的黄纸塞进纸龙口中喊:“升龙!”
胡文跃问道:“什么时候来的?”阿雨说道:“半个月前。这一次是来扎根的。我和林玉琪把费洛朗制衣公司买了下来,打算自己干。”塞萨尔闻言打了个愣神儿。阿雨问道:“塞萨尔先生,路易先生,你们还做制衣生意吗?”
一条纸扎的长长的黄龙,在腰鼓队的引导下,缓缓行进。龙的身后,跟着人群。牟八爷、许二窑和许多当地群众在远处张望。一张矮桌上放着供品,香烟缭绕。黄龙来到,周老顺先跪下去,赵银花也跪,麦狗立着不动。周老顺喊:“麦狗,快来!”麦狗仍不动。赵银花朝麦狗小声说:“来吧。”麦狗不情愿地跪下。
塞萨尔和路易都点头。阿雨诚恳地说:“你们是制衣行业的前辈,希望能多多指教我。”路易热情地说:“啊,漂亮的女士愿意答理我这个老头子,是我的幸运。”塞萨尔不咸不淡地说:“随时恭候您的垂询。”
周老顺道:“听牟书记说,荆先生看风水神了,请一定指教。如果能让我的井出油,定有重谢。”荆先生说:“这条黄龙,蛰伏这里怕有千百万年了,再请它离开,要折寿的。”周老顺把一个红包塞到荆先生手上:“荆先生,一点小意思。”荆先生收下:“周老板太客气了。好吧,我看你也是干事的人,豁出来了。这样吧,请人扎一条九丈九尺九寸九分九的黄龙,到时候,我把一道符塞进龙口,送龙升天,三日后,就可有油出来了。”
林玉琪凑到塞萨尔面前,笑着低声耳语几句,塞萨尔的脸色变了。阿雨看着塞萨尔拉长脸,低声问林玉琪:“你跟人家说什么了?看把他气成那样!”林玉琪说:“我悄悄告诉他,我现在的身份是合法的,麻烦他再跟警察局通报一声。”阿雨笑着:“小心眼儿。”林玉琪说:“其实我也知道,他当年告发我没什么错,可我就是不能原谅他。”
荆先生说:“周老板,这是一块龙地。有诗云:‘龙非池中物,乘雷欲上天。’据我看,这是一条黄河龙,古语说,虎从风,龙从水,所以,周老板打出的只能是水。”周老顺着急道:“荆先生,那怎么办?”“不太好办。”
塞萨尔见阿雨和林玉琪凑在一起说话,便阴沉着脸,拉路易走出餐馆。这两人在街上边走边聊。塞萨尔说:“港湾里来鲨鱼了。”路易不在意:“万幸的是,咱们生活在远离海洋的城市里。”“我说的是阿雨•周。”“她刚刚涉足这个行业,就像一棵发出新芽的小草,连个刺儿都算不上。放心吧,它扎不破您的皮肤,您无须这么紧张。”
周老顺把荆先生请到四号钻井工地。荆先生打量了一会儿,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周老顺也赶忙跪下磕头。好一会儿,荆先生立起,周老顺也立起。
塞萨尔说道:“她现在是很嫩小,可如果她在普拉托站稳脚跟,最终一定会挤垮咱们。咱们俩从现在起,必须联起手来,趁她立足未稳,尽快挤垮她,把她撵出普拉托。”路易说道:“您多虑了,塞萨尔先生。”塞萨尔说:“她和她的朋友一进门,我就能感觉到一股杀气。她的那个朋友,当年是因为我的检举,才被遣送回中国的。她一定对我恨之入骨。”路易说:“是吗?我没看出来。”
周老顺说:“我知道你们当干部的讲究多,你放心,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牟百富说:“小窑村有个荆先生,专门看风水,神了,你去让他看看。”
塞萨尔说道:“这倒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是阿雨•周太精明,她太会做生意。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她会更了不得。”路易笑起来:“当年她占了您的便宜,所以您恨她。而我不同。阿雨•周从来没有和我结怨,我喜欢这个漂亮的温州女人。市场竞争是公平的,我们都在这种公平环境中得益。我不会采取任何不正当的手段,挤垮她的制衣公司,否则,不但会使我的良心受到谴责,而且我们家族几辈人在这里从事制衣业积累起来的好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周老顺问:“那怎么办?”牟百富说:“说龙王爷是迷信,我是共产党员,照说不讲迷信,可是,明明说这里有油,怎么就打不出来?说不定就和这龙王爷有点关系。要说办法,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说有呢,可找个明白人看看,祭奠一下;要说没有呢,这是迷信,我大小也是个领导,给你提这建议影响不好。”
塞萨尔激动地说道:“路易先生,您刚才说市场竞争是公平的,可公平在哪里?阿雨和咱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就像是不同体重的拳击手,在同一个拳台上比赛,分出高低胜负,怎么能叫公平?您忘了,阿雨是中国温州人。”路易问道:“温州人怎么了?”
牟百富走过来:“周老板,有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周老顺说:“牟书记,别客气,有事只管说。”牟百富说:“你钻井的这地方,从前是个龙王庙,你在这下钻,把龙王爷的头钻了窟窿,惹恼了龙王爷,可吃罪不起啊!”
塞萨尔说:“他们为了降低费用,会非法使用黑工,会偷税漏税,用极低的成本生产出来和咱们一样的产品。然后用比我们低的价格,来占领我们的市场,最后挤垮我们。”路易沉思起来。塞萨尔进一步说:“他们骨子里就不安分,天生有着一种百折不挠的顽强奋斗精神,能吃苦,不怕累,为了赚钱,甚至为了赚小钱,他们都可以三百六十五天不休息,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都不睡觉。这么勤奋,您能做到吗?反正我做不到,我要休息。”路易连连点头。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周老顺来到出油管前,果然不出油只出水。他说:“这些日子都出得好好的,等等看。”等,还是不出油。周老顺坐在出油管前,一身的雪花,远看像个雪雕。飘雪中,赵银花来了,她默默立在周老顺身边,也像个雪雕。麦狗也来了:“爸。妈。”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塞萨尔说道:“阿雨•周与咱们的竞争是生死存亡之争,如果现在留下这样一个勤奋坚韧的对手,就像在羊群中养了一头小狼,随着它一天天长大,羊会越来越少,最后所有的羊都被它统统吃掉。西班牙的制鞋商和意大利的皮具商都因为竞争不过温州人,最后全部被温州人打败。现在轮到咱们了,请把这杯咖啡喝了吧,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路易说道:“嗯,您说的有道理,咱们该怎么办?”
一服务员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周老顺赔笑:“对不起,喝醉了,赔。”他的手机响起来,接通一问:“怎么?不出油了?”
塞萨尔说:“费洛朗公司原有的员工都主动离开了。遣散一名员工最少要花费七八万里拉的遣散费。阿雨•周以为她占了便宜,我看未必。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耐心等待,等阿雨•周的喉管露出来……”
周老顺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县上的哪个领导这么霸道?赶上黄世仁了!”李跃进说:“别问谁,打死我也不能说,我还要在这地面上混日子。”周老顺气得把桌子掀翻,盘盘碗碗全成瓷片。他抱着李跃进的肩膀哭:“兄弟,我对不起你呀。”
餐厅里只剩下胡文跃、阿雨和林玉琪三个人,他们围坐在餐桌前在喝茶。阿雨小声问道:“胡叔叔,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胡文跃一愣:“怎么不对劲儿?”
李跃进说:“实话给你说,我这几年能揽到钻井的活儿,靠县上的领导,人家拿十块钱入股,你得按一百元的股份给钱,你还不上我的钱,我得给人家钱。没办法,我才想起割腿肚子啊哭啊的办法,这也没要出钱来,钻井队不姓李啦。”
阿雨说道:“你怎么坐在这儿喝茶,巴尔先生去后厨洗碗。”胡文跃说道:“啊,现在反过来了,我是老板,巴尔现在给我打工。”
李跃进忽然哭起来。周老顺说:“兄弟,怎么了?说呀!”李跃进说:“老顺,今儿个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咱就喝酒。”周老顺说:“兄弟,我不能不提。老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一文钱能憋倒英雄汉。那时候,我算知道欠人钱的滋味了,真想找根绳子把自己吊到歪脖树上,真想买瓶农药,一口气喝下去,眼一闭,腿一蹬,什么也不用管了。我到齐老师小店,把耗子药买了。可是我没喝。我有老婆有孩子,我撒手走了,一了百了,扔下他们孤儿寡母怎么活?我带着欠债走了,留下一世骂名,我还算个人吗?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雨惊讶地看着胡文跃。胡文跃说道:“你还记着当年你传给我做菜特别香的秘诀吗?”阿雨说道:“记着啊,不就是先放点动物油吗?”
周老顺说:“不怨你逼,我欠你的钱,你应该要。”李跃进:“那不是我的钱。谁的钱,你最好不要问,咱俩还是喝酒。”周老顺说:“兄弟,你知道我的性子,心里装不了事。照你这么说,我给你的这十万块也不是你的钱了?”
胡文跃赶紧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说:“小点儿声,这可是商业秘密,别让人听着。”他不放心地朝后厨望了一眼,“我一直按照这个秘诀干,所以客人都说我做菜特别好吃,特别香。你走了以后不久,我就自己挑头干了,越干越红火,像母鸡下蛋一样,一口气从普拉托到佛罗伦萨开了九家餐馆。后来巴尔餐馆被咱们中国人开的餐馆竞争得要倒闭,我就接了过来。我和巴尔也算是老朋友了,就留下他继续在这儿干,这样也就拉住了像塞萨尔、路易这样的老客。”
周老顺说:“跃进,我不叫你李队长,你也别叫我周总,你叫我老顺,我听着亲切。”李跃进说:“我叫你周总,因为你就是周总,我不让你叫我队长,是因为我早已经不是队长了。老顺,知道我为什么硬逼你吗?”
阿雨惊讶地看着胡文跃,敬佩地说道:“胡叔叔,我真羡慕您,当年梦想全都实现了。”胡文跃毫不在意地说道:“这算什么!像我这样的,在普拉托多得都能拿铁锨铲。”林玉琪问道:“咱们温州人干得这样好,当地人能接受得了吗?”
周老顺对着镜子刮脸,刮得很仔细,然后,干干净净地出现在油井边。油罐车又是排着队等装油。周老顺请李跃进到酒馆喝酒,把一个塑料袋放到李跃进面前:“李队长,这是十万块钱,你查查。余下的,我陆续还你。”李跃进瞅了一眼:“周总,你那么忙,还亲自给我送钱。”
胡文跃说:“当地人以前是面上跟我们客气,心里瞧不起我们。现在是面上对我们更客气了,但心里一天天积攒着对我们的不满,感觉咱们抢了他们的饭碗。咱们温州老乡也都觉察到这个问题,就成立了抱成团维护自己利益的温州同乡会,也叫‘三刀会’。我因为在普拉托待的时间长,又是发起人之一,大家就推荐我当了会长。”
麦狗说:“爸,你也别高兴太早,像以前,只出了……”周老顺赶紧捂住麦狗的嘴:“不要瞎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是有句话么,叫事不过三,咱这老四了,它出油得出油,不出油也得出油。”
阿雨不解地问:“‘三刀会’?怎么起这么个名字?两面三刀,多不好听。”胡文跃说:“咱们‘三刀会’的钢刀和两面三刀的黑刀不一样,这三刀是温州人闯荡普拉托在此立足的三大法宝:剪刀、皮刀和菜刀。”三人都笑了。
周老顺迈进窑里,见麦狗还在睡,就去推他。麦狗醒了,周老顺说:“初中生,你爸厉害吧,说能出油就能出油!”麦狗惊喜:“真的?”赵银花说:“老天看你爸太苦,格外照应他。”
阿雨问:“大卫呢?”胡文跃低压声音说:“大卫遇到食物就拼命吃,每一顿都吃大量的肉,有一天突发脑血栓去陪他母亲了。”阿雨闻听一脸悲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