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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阿雨说:“行啊,能搭一段车已经够好的了,剩下的路,我再想办法……”刘顺统提醒:“姑娘,剩下的路,八九公里呢,那是大沙漠!”阿雨无所畏惧:“几千公里都过来了,还怕八九公里?”

阿雨明白了,高兴地蹦起来:“我付钱!”刘顺统说:“我说过,多少钱我都不会去。你是老乡,我可以帮你。不过,外籍兵团多少钱我都不去,老乡也不行。”

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停下。阿雨和刘顺统坐进车里。阿雨往头上包头布。刘顺统担心地看着她:“姑娘你再想一想,那个地方确实很危险,这么说吧,就是小股的多国部队也不愿意擅自进入。”阿雨说:“都快看见他了,我不可能放弃。”

刘顺统咬牙道:“那就再等两个小时。到时候,我要去趟边境附近送批货。”

吉普车来到沙特和科威特边境沙漠公路边停下。阿雨下来笑着朝刘顺统招手。

阿雨失望地喝了一口可乐,付账转身离去。刘顺统站在门口问:“你真要去?”阿雨回身点头。刘顺统说:“沙特有条法律,单身女子不允许入境。你根本进不了沙特。”阿雨绝望地看着远方:“都这么近了,还能回去?!”

这会儿,阿雨打扮得像阿拉伯妇女,站在路旁。一辆军车从远处驶来,阿雨向军车挥舞着手臂,军车没停。又陆续开过几辆军车,阿雨示意搭车,军车都不停。阿雨累了,坐在背囊上喝水。远处又来了两辆军车,阿雨费劲地站起来,头上包的头巾滑落,露出她的真面目。她已经顾不上收拾,无力地朝军车挥手。军车开过去,阿雨失望地回到背囊处坐下,忽听汽车鸣笛,才发现第二辆军车停了下来,阿雨赶紧拎起背囊,跌跌撞撞跑过去。

刘顺统说:“就在沙特和科威特边境。有一回我进四箱子香烟,在外籍兵团,一天就抢没了。后怕啊,到处打冷枪。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了,多少钱也不去。”阿雨问:“您总有办法去那里吧?”刘顺统看着一脸决绝的阿雨说:“有是有,可多少钱也不敢去了。”

阿雨来到军车边,一身军装的雷蒙坐在副驾驶座上探出头来问:“嗨,漂亮妞儿,有什么需要效劳的?”阿雨问:“您是法国军人吗?”雷蒙说:“是的。”阿雨如释重负:“可找到亲人了!我是外籍兵团的家属,要到兵团驻地去见我丈夫。”雷蒙说:“既然是一家人,请上来吧,我正好往那儿走。”阿雨上了卡车。

刘顺统惊讶:“外籍兵团?联军里最危险的兵种就是外籍兵团,哪儿有危险的事儿,就让他们去……”阿雨一惊:“您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卡车在沙漠里颠簸而行,速度很慢。雷蒙说:“我是陆军雷蒙少尉,漂亮妞儿,您叫什么?”阿雨的身体往车门处挪,想离雷蒙远点儿,说道:“我丈夫姓黄,您叫我黄夫人就行了。”“日本人?”“不,我是中国人。”

阿雨笑道:“唱催眠曲儿哄自己睡,你挺会自我安慰的。”刘顺统苦笑:“不安慰自己怎么办?还能自己把自己吓死啊?你来这儿做生意?”“看我男友。”“见到了?”“还没呢,他在法国外籍兵团,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雷蒙说:“您长得可真漂亮。我交了狗屎运,没在您结婚之前遇到您。”阿雨生气地看了雷蒙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您丈夫?外籍军团?太疯狂了!冒这个险去见您那个一听到枪声,就把头扎在沙子里,一个劲儿地往裤裆里排尿的小兵蛋子丈夫。夫人,来之前,您确定您的丈夫还活着吗?”阿雨生气地看了雷蒙一眼:“您太无礼了!”

刘顺统说:“刀头舔血,火中取栗,不冒大险赚不到大钱。看样子你是才到这里吧?”阿雨点点头。刘顺统说道:“咱们老乡在这儿的可真不少,有的开酒吧,有的开餐馆,干货运,搞配送,承包洗衣房。想开了也不危险,有钱可赚嘛。”

卡车在沙漠里颠簸,时间好像特别慢。雷蒙感到无聊,没话找话说:“我们家族在法国也算是古老家族,我的祖先就在拿破仑军队中当过将军,战死在俄国。而我不幸从军赶上了这场争夺石油的肮脏战争!上司怕我拿枪战斗有危险,就让我负责在后方搞运输。”阿雨看了雷蒙一眼说:“原来你是躲在后方驾驶室里的胆小鬼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阿雨看到路边有个简陋的杂货铺,就走进来用意大利语说:“来一杯冰可乐。”店主刘顺统用英语问:“您是中国人?”阿雨点头:“温州的。”刘顺统惊讶地说:“啊,咱们是老乡。我是乐清的,您是哪儿的?”“马桥古树村。”刘顺统把手伸向阿雨,阿雨和他紧紧握了一下说:“我认为我是最冒险的,没想到你比我还先到这儿。”说着打量杂货铺一眼,“久住沙家浜。”

雷蒙被噎得张了张嘴。他开了一会儿车,自言自语地说:“啊,这路太漫长了,太寂寞了。”说着看了阿雨一眼。阿雨不接话。

在埃及与沙特边境的军用公路,阿雨伸手拦车,过往的汽车都不停下。天上有飞机快速掠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雷蒙说:“这是战场,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阿雨说:“您还活着,我丈夫也会活着,大家都会活下来!”

桑德拉恨恨地看着阿雨无可奈何:“来回只有这一条路,这可让我怎么办?女士请您告诉我吧……”阿雨的面色这才缓和,得意道:“我爸爸对付偷懒的拖拉机有绝招,我对付趁火打劫的蛇头也有。这是我们家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雷蒙笑着:“好吧,您的丈夫能娶到您,说明他是个幸运的家伙,战场上最需要的就是运气。”阿雨说:“总算说了句顺耳的话。”

桑德拉凑到阿雨跟前巴结地问:“女士,您跟警察说什么了?”阿雨冷冷道:“我告诉警察,桑德拉是蛇头,等他回来的时候抓住他。”桑德拉面色窘迫,尴尬地搓搓手,想了想,从包里取出一叠钱塞到阿雨手上:“这是多收您的钱,您跟警察究竟怎么说的?求求您告诉我。”阿雨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雷蒙嬉皮笑脸:“不过,一个人的运气有时候会突然消失的,比如你的丈夫……”阿雨大叫:“闭嘴!”雷蒙耸肩,不说话了。

阿雨上车。警察讨好似的说:“再见啦,亲爱的姑娘。”他一挥手,示意中巴车可以过去。车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感激和敬佩的目光落在阿雨身上。

天黑路不平,沙地上有个大坑,卡车行驶到这儿猛歪了一下。阿雨在车内猛地一晃,险些晃下车座,雷蒙借势靠在阿雨身上。阿雨推开雷蒙。雷蒙又在嘟囔:“一个浪漫的夜晚,白白浪费青春的荷尔蒙和大好时光……”司机在偷着乐。

桑德拉紧张地看着阿雨跟警察交谈,警察不时回头看着中巴车这边,桑德拉越发紧张了。这时,警察朝桑德拉的中巴车招手,示意他们开过去,桑德拉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让司机把车开过去,停在阿雨和警察身边。

阿雨发作了:“浪漫的夜晚?您的战友都在出生入死,我时刻在担心丈夫的安危,而您却在这里跟我谈论什么美好夜晚?停车!”司机吓一跳,下意识踩刹车。阿雨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雷蒙抓了一空。

阿雨走到警察面前。警察说:“女士,请回到您的车里去。”阿雨迎着警察的目光说:“先生……”

阿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雷蒙追上来:“上车吧,夫人。您为了爱情什么都不怕,只有没理智的疯子才这样做。你们中国女人都这样吗?”阿雨不理他。

桑德拉脸色变了,他紧张地对司机说:“掉头,往回开。”“不可以!”阿雨低声制止。桑德拉愕然看着阿雨。阿雨突然起身拉开车门,桑德拉来不及阻拦,阿雨已经下车。车上的人都不解地看着阿雨朝哨卡走去。桑德拉更是紧张不安。

雷蒙道:“黄夫人,您也看到了,这儿非常荒凉,沙漠里有狼,您就是不被敌对人员抓着打死,也会被狼群逮着,一口一口活活撕着吃了。啊!这太可怕了,比死都可怕!夫人,您听见了吗?”说着他伸长脖子学狼“嗷”地叫了一嗓子。

哨卡前排着车队。几个警察在检查车辆,放行的车缓缓驶离,后面的车跟上。阿雨所在的中巴排在五六辆车开外。阿雨透过车窗看着哨卡的情况,她看见警察从正在检查的一辆车上赶下来十几个人。警察让他们排成一队,在离哨卡不远的地方站好,一一检查他们的证件,询问问题。

阿雨有点恐惧,回头看看身后说:“这个卑劣把戏吓不了我。”说着继续奋力向前走。雷蒙紧跟着说:“夫人,我只是太闷了,跟您开玩笑而已,没有必要这么生气。”阿雨站住说:“我丈夫受了伤,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我没心思跟您开这种玩笑,我不愿意听到一句对他健康不利的话!”

中巴车在公路上疾驶。快到边境了,哨卡越来越近。桑德拉说:“一会儿就要过边境,都不要说话,看我一个人对付边境警察。警察如果问你们问题,就用手指我,让他们来找我,听见没有?”车上的人纷纷点头,一脸紧张惶恐。

雷蒙诚意道:“对不起夫人,上车吧。”阿雨继续往前走。雷蒙说:“这么黑的沙漠里,你没有活着的机会。”阿雨加快了脚步。

可是阿雨在小旅馆房间里等了几天,桑德拉都没有通知她行动。当另一个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房间时,桑德拉打电话说今天可以走了,那是因为阿雨又给他加了钱。

前方突然火光一闪,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雷蒙下意识地护着阿雨扑倒在地。爆炸的是前面的那辆军车。爆炸声后,零星的枪声响起。

阿雨问:“有多少把握?”北非人说:“哪来这么多问题!到时候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找我办这种事的人,在我眼里都是哑巴、聋子和傻子。为了挣钱,连命都不要了。不管你们将来挣多少钱,可现在你们的命都在我手上。我是你的主人,是你的保护神,我叫桑德拉,记住了?”

雷蒙扶起阿雨,阿雨惊慌地问:“怎么了?”雷蒙四下看着说:“炸弹。”阿雨惊恐地看着眼前火海中燃烧的汽车和散落在沙漠中燃烧的杂物。

“钱呢?”阿雨递给对方一个信封,对方捏捏笑道:“明天一早。”

雷蒙拉着她往车的方向跑:“快回车上。”回到车边,雷蒙正要拉副驾驶座的门,一声枪响,车门上出现一个弹孔。雷蒙转而把阿雨往车尾拉,把她推到车轮后躲着,提枪四下张望着,沉声道:“我得先把他料理了!”

阿雨来到意大利边境小镇的咖啡馆里,看见一张桌子边坐着个中年北非人。阿雨朝那人走去,从容落座。北非人看着报纸问:“去哪儿?”阿雨说:“过境。”

阿雨受到感染,更加紧张:“谁?”雷蒙说:“狙击手。”“在哪里?”雷蒙抬手一指:“那个方向。”

阿芸说:“好,就算老天保佑你去沙特见了志雄,可你回来就更难了!阿雨,没有身份,法国移民局不让你入境,老天爷也没办法……”阿雨咬牙:“我可能把法国给丢了,可我有了一个知心的人,一辈子可以依赖的男人。”

阿雨想起身看看,被雷蒙一把拉住。阿雨站不稳,顺势滑到雷蒙怀中。她靠在雷蒙怀里,不自在地扭动身子。雷蒙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笑意:“别乱动!”阿雨看着雷蒙似笑非笑的眼神,羞怒道:“你这个坏小子!这种时候还想使坏!”

阿芸说:“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不能让餐馆掉在地上。可是,从法国到沙特,这一路上得过多少国家啊?你的身份已经出了麻烦,要去沙特,这就跟去趟西天取经差不多……阿雨,你还是再掂量掂量……”阿雨说:“我不敢再掂量了,越掂量志雄的影子越清楚,不见上志雄一面,我都快疯了,我必须去!”

又是枪响,雷蒙再次将阿雨隐蔽在车轮后,这次很严肃:“就在这儿,别动!”

阿雨没有回答。林玉琪正要离开,阿雨一把抓住她的手说:“玉琪,我要去伊拉克。”她转身走向阿芸夫妇,拉着阿芸说:“餐馆刚刚开业,家里的事儿,林玉琪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阿芸姐,你和小李哥能不能……”

说完,猫腰循着枪声悄悄摸过去。忽然,传来一阵枪声,阿雨惊恐极了。不一会儿,雷蒙跛着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他受伤了。

林玉琪、阿芸嫂、小李哥正忙着收拾,阿雨失魂落魄地走进来。林玉琪上前询问:“阿雨,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出什么事儿了?今天你一个下午都不对劲。”

阿雨关切地问:“怎么了?没事吧?”雷蒙说:“没事!漂亮妞儿,会开车吗?”

晚上,阿雨送走最后几位宾客,硬挤出来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右手紧握住挂在胸口的纪念章沉默不语。

“我会!”“漂亮妞儿,咱们冲出去!”两人猫腰互相搀扶着走向副驾驶位,雷蒙用劲儿将阿雨推上去,阿雨连拉带拽将雷蒙拉上车。阿雨发现驾驶位一侧车门开着,司机躺在地上死了。阿雨顾不上关车门,慌乱挂挡,在枪声中冲了出去。

餐馆里一派开业庆典的喜庆气氛。众人已经入席,吃喝正酣。阿雨在机械地走来走去忙碌着。

飞驰、慌不择路的车内,雷蒙歪倒在车座上,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阿雨摇晃他,带着哭腔:“雷蒙上尉!你没事吧?雷蒙上尉,你不要死啊!”雷蒙虚弱地说:“我没事儿,只是擦破了皮。漂亮妞,你哭起来也这么迷人……”

林玉琪跑过来把阿雨往回拖:“你们磨蹭什么呢,快来,要点炮了!”林玉琪点着了大红鞭。罩在横匾外的红布拉了下来,露出“阿雨餐馆”的字样。

凌晨,他们得到暂时脱离危险的片刻宁静。卡车歪撞在一个小沙丘上,冒着热气。离汽车不远处,雷蒙躺在担架上,阿雨站在旁边,望着天际太阳就要升起的地方。阿雨辨别了方向,然后走向担架,往担架上系可以拉的绳子。阿雨像纤夫一样,拉着担架上的雷蒙在瀚海里赶路。雷蒙躺在担架上,喃喃自语:“天要亮了,该死的,太阳一出来,沙漠就是死亡之海了。”阿雨奋力拉着担架不吭声。

阿雨着急地问:“啊……伤在哪儿?”阿芸说:“他也不清楚,就看志雄让人用担架给抬走了……”阿雨呆呆地立在那里。

烈日炎炎。阿雨拉着担架上的雷蒙艰难地行走,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她身体在打晃,走得踉踉跄跄。雷蒙很虚弱,只能干着急,他费了很大劲儿才喊出来:“快停下……”

这时,小李哥夫妻赶到,面色十分凝重。阿雨问:“怎么了阿芸姐,出什么事了?”小李哥说:“直说了吧,绕圈子推磨阿雨会更着急。”阿芸说:“志雄在的那个外籍兵团,有个温州老乡,他今天给我打电话,志雄在前线受伤了……”

阿雨停下来,走到雷蒙身边问道“怎么了?伤口疼得挺厉害吗?”雷蒙说:“你丢下我自己走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你再不扔下我……咱俩会毫无意义地同归于尽……我不行了,你自己逃生吧……”他抖抖索索从军衣内兜里掏出一个钱包打开,把他母亲的照片和一张纸片递给阿雨说,“这是我母亲的地址……你一定要把我的死讯通知她,告诉她我爱她……”

阿雨餐馆要开业了。餐馆的横匾上蒙着红布。刘汉纯、范一东、耿茂怀、鲍长吉、张恩岭、林玉琪等几十位温州老乡站在门前。刘汉纯问:“小李哥夫妻还没有来?”阿雨说:“他们说好一定要来的。但不知道……”耿茂怀看了一眼表说:“良辰已到,不能再等了。”

阿雨说道:“不行,你一定得活着!有什么话,你自己跟她去说。”她决然起身,拉起担架继续走。雷蒙着急地叫道:“沙漠这么热……你再拉着我走,就会脱水而死……再也没有生存的机会……没有了……”

阿雨,从看见阿尔卑斯山那一刻开始,我就对自己说,大山作证,我爱身边这个美丽的阿雨,等我从战场归来,我要娶她,和她一起幸福地生活。为了她,我要早日离开这里,回家,回家!我希望沙漠里出现海市蜃楼,让我再次看到你。阿雨,每次想你,我都想扔掉钢枪,紧紧抱住你。每次枪响我都希望这是最后一枪,那说明,战斗结束了,战士可以回家了。这里是地狱,到处是仇恨的眼睛和恐惧的心灵。幸亏有你,我抬起头,看见海市蜃楼,就像我心中的天堂,你站在那儿,是我的保护神,让我心里出现片刻又是永远的安宁。

阿雨费力地拉着雷蒙继续艰难前行。她汗如雨下,上身衣服被汗水湿透,两脚每走一步都深深陷进沙子里。雷蒙沙哑地喊道:“停下!”阿雨停下来回头问:“你又怎么了?”雷蒙央求道:“你还是把我扔下吧……我求你了……”

阿雨读黄志雄的来信。

阿雨不满地说道:“真唠叨。我警告你,你已经惹我烦了!”拉着雷蒙又走。

志雄你在哪里?周围都是沙漠吗?如果有一颗沙粒钻进你的衣服,怎么都甩不掉,那一定是我,请留下她吧。我很好,小李哥和阿芸姐帮我开了一家餐馆,我真高兴,要是你在身边就好了。志雄,我真想你,在国外这么久,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小伙子。我喜欢你拉着我的手往前走,我的心里什么都不去想,充满阳光,充满快乐。那天多好啊,我一下子看见两座山,一个是远方的阿尔卑斯,一个是身边的你。志雄,我很担心,请答应我,不要伤害别人的生命,也不要让别人伤害你。不管你在沙漠的哪个角落,拍拍尘土,放下枪,早点回来吧。你是我的阿尔卑斯山,一旦看见你,就不能没有你。志雄,真想马上见到你,老天让我看见你,又马上让你离去,这真让我生气。有时候我的脑子里会有些疯狂的念头,我必须花很大力气才能压住它。快点儿回来吧,志雄,别老让我想那些疯狂的事情。看见你,我心里就会安静多了……

雷蒙大声说:“没有水,你出这么多汗,马上会身体脱水……我不是吓唬你……你也会死在这儿……到头来咱俩谁也走不出沙漠!”

晚上,阿雨独自坐在餐馆桌旁写信。

阿雨拖着雷蒙继续前行,忽然一个趔趄,感觉轻了很多,回过头一看,雷蒙自己从担架上滚下来。阿雨生气地冲过去扇了他几个嘴巴:“胆小鬼!你调戏我的勇气哪儿去了?你耍起流氓来狗胆包天,求生干正事儿反成了可怜的懦夫!告诉你,我不会扔下你的,要死咱们死在一块儿。”“可你有生的机会,这对你不公平……”阿雨竖起右手食指,靠近雷蒙的嘴,做了一个让他闭嘴的手势,使劲把雷蒙翻到担架上说,“我拉你够累了,没心思哄你玩。现在我是强者,我来定规则。你唠叨,我扇你嘴巴;你抗拒,我拧你胳膊;你寻死,我掐你脖子。明白?”

阿雨郑重地保证道:“小李哥你就放心,我一定记住你的话。”耿茂怀说:“来,咱们鼓掌为周阿雨贺贺彩吧!”众人热烈地给她鼓起掌来。

雷蒙哑口无言地看着阿雨。阿雨起身拖着雷蒙继续艰难地前行,在浩瀚沙海中留下藐小的身影,身后是一道深深的拖痕。

小李哥仍不放心地叮嘱道:“周阿雨,你好好记住,咱们温州人做生意,要以诚信为本,以诚信为根,时刻把这两个字顶在脑门上。奸、诈、欺、骗这四条你只要沾了一条,立即滚出大家的视线之外,立即滚出咱们温州人的圈子。真落到了那个地步,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咱们是亲戚,你就是死了躺在大街上,都没人给你收尸。”

在一个有起伏的小坡上,阿雨眼前一黑,跪倒在沙漠里,滚到雷蒙身边。两个人都已筋疲力尽。雷蒙半是自语,半是跟阿雨说:“什么狗屁战争,什么维护国际社会正义,说到骨头,就是跟萨达姆争夺石油的控制权。我是个傻瓜,我当兵是为了保卫神圣的法兰西,不是替那些战争疯子送死。这鬼地方,生和死就是一口气儿。”阿雨没有搭腔。雷蒙问:“哎,你怎么不说话?”阿雨还是没有理他。

小李哥硬把阿雨搀起来说:“阿雨,不用这么谢大家,你只要开好餐馆,在里昂,在法国站住脚,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厚望就行。”阿雨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雷蒙叹息:“漂亮妞儿,你可真漂亮……你丈夫确实是个幸运鬼。”阿雨脸上泛着柔情:“其实,我们认识还不到三天,他就接到命令来这儿了。后来我听说他受伤,就找他来了……”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上前要把她扶起来,七嘴八舌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有难大家帮嘛,将来有一天你发达了,说不定还会帮我们呢。”“你将来还不上款也无所谓。”无论大家怎么扶,阿雨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一个劲儿地哽咽说:“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

雷蒙有些醋意:“唉,要是我早几个月见到你就好了。”阿雨笑笑:“早几个月哪行?你得早二十年,而且要生在中国温州的一个农村里才成……”雷蒙看了阿雨一眼,忍不住又问:“说真的,你爱这个幸运的家伙吗?”阿雨脸上荡漾着甜蜜。雷蒙说:“你肯定很爱他,不然你不会不顾生死跑到这个人间地狱来找他。”

阿雨激动地说:“我不怕,我今天就是要这样喝,我高兴……谢谢你们……”说着她“扑通”一声给大家跪下了。

阿雨没有回话。突然传来“隆隆”轰鸣声。阿雨奋力站起,爬到小坡上远眺。雷蒙问:“什么情况?”阿雨说:“有几辆装甲车朝这儿开过来了。”“是伊拉克的吗?”“我不知道。”

她来到鲍长吉面前,准备往自己杯里倒酒时,鲍长吉劝阻道:“阿雨姐,你意思到就行,别喝了,这样喝会伤身体。”耿茂怀等人也劝:“咱们闯外打拼,身体是根本,你已经喝到量,千万别喝了。”

阿雨突然跑回到雷蒙身边,用劲儿往雷蒙身上撒沙子。雷蒙吃惊地问:“你干什么?”阿雨说:“把你埋起来,他们以为你是沙丘,就找不到你了!”阿雨已经很用力了,可她还是没能把雷蒙完全埋起来。轰隆声越来越近,阿雨绝望地瘫坐在沙地上。

小李哥说:“能不能在这里站住脚,全看你了。给诸位资助你的大哥小弟们敬敬酒吧。”阿雨分别走到范一东、刘汉纯、耿茂怀面前,先感激地一鞠躬,然后再敬上满满一大杯酒,碰杯一饮而尽后道谢。连干三大杯红酒后,阿雨的脸让酒拿得红起来,露出醉意。

雷蒙笑道:“漂亮妞,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很荣幸……”

小李哥说:“你后天就有做生意的本钱了,一定要好好干,千万别浅盘子盛开水,只有几分钟的热乎劲儿。”阿雨郑重地点头:“明白。”

轰隆声更近,雷蒙身上的沙子被震得一粒粒滑落。那世界末日的轰隆声停了,一面法兰西国旗在炮塔上猎猎飘扬。他们获救了。

小李哥拿出最后一个纸团说:“三年还。”他把钱数和还款期及利息一一登记清楚。阿雨一直站在旁边,感动得热泪盈眶。

阿雨躺在军用帐篷里,她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看到黄志雄的脸。她起身扑到黄志雄怀里哽咽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志雄……”黄志雄摩挲着阿雨的头发,没有说话。阿雨突然从黄志雄的怀抱离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问:“让我看看伤在哪儿了?要不要紧?”

张恩岭第五个抓,打开纸条说:“六年还。利息6%。”

黄志雄摇头:“我没事儿,小伤。你真的不该来,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明明看到你已经好端端地在这儿,我还是一阵阵后怕。”阿雨脸上的泪痕已干,她一把抱住黄志雄说:“志雄,我们结婚吧,马上!我妈小时候给我算过命,我肯定不是寡妇命,娶了我,你在战场上就不会出事了……”

鲍长吉第四个抓,打开纸条说:“两年还。”

黄志雄笑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保佑我而嫁给我?”阿雨问:“你不愿意?”

耿茂怀第三个抓,打开纸条说:“四年还。利息4%。”

黄志雄拥紧阿雨,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汉纯第二个抓,打开纸条说:“一年还。”

黄志雄和阿雨幸福地站在亨利中尉对面。亨利中尉问:“结婚?你们要在这儿结婚?”黄志雄和阿雨齐声说:“是的!中尉先生。”

范一东第一个抓,打开纸条说:“五年还。利息5%。”

亨利中尉说:“我倒是听说过这种事儿,似乎是在七八十年前。不过现在嘛……按理说,阿雨•黄小姐,您这么漂亮,又这么勇敢……”阿雨笑着说道:“谢谢您的夸奖。”亨利中尉接着说:“黄上士真有运气,能遇到您这么好的女孩。按我的想法,应该立即让他跟您回去,离开这个鬼地方,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但遗憾的是,我职位太小,没有这个权力,兵团的纪律也不允许。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尽我最大可能保护他。等战争结束,黄上士会回到您的身边。”

小李哥撕了六张纸条,很快写好阄,团成六个纸团,放在一个空高脚杯里,用手搅了搅。大家按座次抓阄。

阿雨感动地说道:“谢谢您,您真是个善良的好人。”黄志雄说:“中尉先生,我能不能冒昧提个请求?”亨利中尉说:“上士,只要我能做到,请说吧。”黄志雄说:“能不能让我的未婚妻搭乘护送伤员的飞机返回法国?”

刘汉纯说:“大哥都发话了,一口唾沫一根钉,行不行都得行,就这样地了。”

亨利中尉正要回答,一个士兵在远处喊道:“亨利中尉,皮埃尔上校找您。”

耿茂怀看了看大家说:“七嘴八舌,遇事没辙,还是按老规矩办。咱们六个人呈会,写上一年、两年直到六年还款的纸条各一张,三年以下包括三年还款的,免收利息,让大家抓阄。”小李哥问大家:“这样行不行?”

亨利中尉说:“哦,对不起,少陪。”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说,“我试试!”

众人连声附和。于是,每个人都报了自己要出的钱数。

营地食堂乱哄哄一片嘈杂。黄志雄领着阿雨走进,四下骤然变得静寂。阿雨不解地望望黄志雄,又低头看看自己,神色不安。黄志雄搂一搂她的肩以示安抚。

刘汉纯对耿茂怀说:“老大哥快起个头,我们好跟你合唱。”耿茂怀诚恳地说:“既然都是老乡,一锅肉一锅烂,也就不要分你我了,有困难就得互相帮,这也是老辈子闯外留下来的传统,大家谁也不能破这个规矩。周阿雨菜做得这么好,有拿人的家什,我觉得她开餐馆没问题。小李哥出面搞呈会,帮助的又是小李哥的亲属,这个面子我们哪能不给,肯定都要出手。”说着看了一眼大家,“是不是?”

众人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敲盆敲碗开始起哄。

小李哥说:“周阿雨,瑞安马桥古树村的。阿雨跟我表弟黄志雄不但是一个村的,而且还是同班同学,正儿八经知根儿知底儿。阿雨以前在餐馆打过工,开餐馆这一套业务学得很明白,练就一手好厨艺,就是有点儿背时运,到现在还没发展起来。她想开家餐馆,我把大家请来搞个呈会,我当保人,希望大家竭尽所能,借给她些资金,让她把第一炉火烧起来。不知大家给不给我面子?”

亨利中尉走向黄志雄和阿雨:“先生们!请安静!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伟大的阿雨•黄小姐。”他搂着娇小的阿雨说,“就是这位小姐,为了爱情,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找她的未婚夫——黄志雄上士;她为了友情,置生死不顾,不离不弃,用她娇小的身躯救助了雷蒙少尉。她就是浪漫女神,是我们法国人的骄傲!让我们为这一对幸福的人儿祝福吧!”又是一阵欢呼声。亨利中尉说:“我虽然没办法允许你们在此举行婚礼,但至少能和大家分享你们的幸福和喜悦。”

张恩岭冲阿雨点了一下头自我介绍:“我叫张恩岭,乐清雁荡山的,今年二十五了,从国内往这儿批发丝绸。”阿雨说:“您比我大,我叫您哥。”

黄志雄轻吻阿雨的脸颊,在她耳边轻轻说:“等我回去我们就结婚,生一堆孩子,让我用剩下的生命一秒一秒地爱你……”阿雨搂上黄志雄的脖子,大胆地回吻。众人起立热烈鼓掌。

小李哥依次介绍下去:“坐在范哥旁边的叫刘汉纯,他的年纪也比你大,乐清的,开了两家商场,都挺大。这位叫耿茂怀,他是我们中的老人儿了,今年三十出头,苍南的,开了家工厂,替名牌服装商加工皮货。下面这一位叫鲍长吉,泰顺的,比你小,今年才二十,开了七家面包店。”阿雨一一亲热地称兄道弟。

营房里空荡荡的,只有黄志雄和阿雨。黄志雄说:“放心,我也算过命,能活到九十九,这跟你不是寡妇命一点都不矛盾,对不对?”阿雨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黄志雄不再说话,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做开拔前的准备。

小李哥说:“阿雨,我给你介绍我这帮兄弟。他叫范一东,年纪比你大,是瑞安的,开洗衣店,买卖做得很大,现在有十多家连锁店。”阿雨恭敬地叫道:“范哥好。”范一东冲阿雨点头示意。

阿雨说:“你好像话少多了。在里昂的时候,我最爱听你说话了……没事儿吧志雄?”黄志雄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揽住阿雨说:“没有,我就是有点儿……累。”“志雄,别硬撑着,不行就早点儿离开这里。”黄志雄点点头继续收拾行李。

耿茂怀说道:“是不是你和小李哥做什么扣,推我们下陷阱啊?”范一东说:“你闻一下她身上的味儿就知道了,她身上还带着刚做完菜的味儿。”

阿雨帮他一起收拾,两人沉默着。

鲍长吉说:“小李哥,这就是大厨?嫩了点儿吧。”小李哥笑道:“嫩怕什么?嫩竹长成材,能挑千斤担嘛。”范一东冲阿雨笑了笑说:“请你过来一下。”阿雨不解地走到范一东面前。范一东朝她身上嗅了一下说:“小李哥没有跟咱们开玩笑,她就是大厨。”

阿雨突然哭出声来:“志雄你怎么了?你不愿意看到我吗?”黄志雄说:“我不知道,阿雨,我心里一直不舒服。我当然愿意看到你,可我不愿意在这里看到你。外籍兵团是个危险的地方,不是女人待的地方,也不是男人待的地方。什么脏活累活危险的活都是我们的,我们的口号是‘最早进入,最晚撤离’。阿雨,我只想让你赶快回去,忘掉这里,忘掉该死的外籍兵团!”

小李哥说:“阿雨,进来吧,大家想见见你。”阿雨进来冲众人一鞠躬:“大哥们好。”大家看到阿雨,都有些发愣。

阿雨静静地听着,热泪渐渐盈眶。黄志雄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服务员打开包间的门,阿雨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高高的厨师帽,站在门口。

一架大力神大型运输机降落在法国军用机场,尾翼缓缓张开,阿雨和几个士兵从飞机里下来。两个医护人员推着一个担架车也在往外走。担架上的人朝阿雨挥手。阿雨定睛一看,是雷蒙少尉,急忙笑着走上前问:“雷蒙上尉,您好了?”

小李哥说:“大家再尝尝,看这个大厨的厨艺到底怎么样。”大家又都尝了两道菜。范一东夹了一筷子浇汁鱼吃了,赞叹道:“好,一个菜一个味儿,个个刀功火候都很到位,色、香、味俱全。就拿这道浇汁鱼来说,大厨用的是咱们中餐糖醋鱼的做法,先把鱼改刀后,勾上面芡过一下油。正常做法是趁热往上浇糖醋汁儿,这个大厨也往上浇汁儿,不过浇的是用红洋葱、香叶、黑胡椒和蜂蜜兑成的汁儿。中菜西做,口味儿非常独特,盘摆得也漂亮。我看不但咱们中国人愿意吃,法国人也会喜欢。小李哥,我想见见这个大厨,想和他好好讨教讨教。”小李哥说道:“行啊,她也想见你们。”转身对服务员说,“去把大厨请来。”

雷蒙苦笑:“就是不好才回法国嘛。您怎么样?见到那个幸运的家伙了?”阿雨脸上闪过一丝忧伤,点头说:“见到了。谢谢。”

众人开始夹菜吃。范一东慢慢嚼着菜,细细地品着味儿说道:“小李哥,你换大厨了。”小李哥笑道:“还是范兄嘴巴刁,这个大厨是今天才换的。”鲍长吉说:“我知道小李哥找咱们干什么了,他请了个好大厨,跟咱们炫耀。”刘汉纯轻轻一拍餐桌:“对,还是你老兄聪明,我看就是这事儿。”

雷蒙动情地说:“谢谢您黄夫人,感谢您救了我一命。”阿雨说:“您也救过我一次,咱们俩一报还一报,您无须谢我。”

刘汉纯笑着说:“小李哥把大家找来,不会是白请我们吃饭吧?”小李哥说:“我请大家吃饭,就是请各位答应我一件事。”他拿起筷子,“我的事儿就在这菜里,大家请动筷,吃过就知道了。”

雷蒙问:“您丈夫怎么样?他现在安全吗?”阿雨有些不悦:“您老打听我丈夫干什么?是不是盼着他死?我告诉您吧,他是铁打的金刚,钢铸的罗汉,子弹见到他绕道走,炮弹遇到他往后落,肯定死不了。”

这天,小李哥请了刘汉纯、范一东、耿茂怀、鲍长吉、张恩岭五位温州老乡来聚会,他们围着圆餐桌而坐,餐桌上摆满了中菜西做的冷热菜。

雷蒙苦笑着说:“黄夫人,您误会了。感谢上帝,我现在回到法国,终于安全了。可外籍兵团参加军事行动,从来都像他们的口号那样,‘最早进入,最晚撤离’,战争没结束,他们不会先回来。一想到他还在前线,我就非常牵挂。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出于对您的感激,也很担心他的安危,希望他早点回来。”

阿雨问:“志雄有什么消息吗?”阿芸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放心吧,志雄机灵着呢。”

阿雨眨了一下眼睛,表示理解。雷蒙躺在担架车上,被救护人员推着,阿雨陪在旁边走着,担架车要推向一旁的救护车,就在二人要分开时,雷蒙说:“我的服役期已满,已经提出退役申请,肯定会被批准。”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阿雨。阿雨接过一看,那是一张很讲究的名片,雷蒙的名字中间有夹着贵族标志的“de”。

阿雨兴奋地叫道:“真的?”阿芸说:“这哪有假!我不给你当保人谁给你当保人?”阿雨说:“太好了!谢谢你们!”阿芸和小李哥对视一笑。

雷蒙说:“上面有我的联系地址和电话。您要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阿雨把名片递还给雷蒙说:“谢谢,您也了解我,我是一个自立的人,从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再见。”说完转身要走。

阿芸说:“钱不是个问题,咱温州人自古闯外做生意,就有借钱互助的传统。”阿雨说:“你说是呈会吧?我知道,但得有都信得过的保人才成,我没有这样的保人。”小李哥说:“我们可以给你当保人。”

雷蒙又把名片塞给阿雨:“您不想麻烦我也不要紧,还是收下它吧。咱们毕竟在战场上共同经历过生生死死,有着一段共同的美好回忆,应该保持联系。”

阿芸说:“好,你现在就可以开家餐馆发财了。”阿雨窘迫地说:“可我没钱。”

阿雨看了雷蒙一眼。雷蒙目不转睛地看着阿雨,目光中充满了期望。阿雨收下名片。雷蒙问:“您还会来看我吗?”阿雨笑了笑:“再见,我要回里昂了。”

小李哥问:“阿雨,你以前在餐馆干了多长时间?”“一年半。”“了解餐馆整个经营流程吧?”阿雨说:“了解。当年我打工的那个餐馆的大厨也是咱们温州人,他给我一本介绍如何开餐馆的书,我都把它背下了。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开家餐馆,就跟大厨学会了做菜,结果有一次我救场露了一下手艺,一下子哄住了客人的胃口,餐馆老板要把大厨开了,让我干,我没答应。”

阿雨走开,雷蒙喊着:“黄夫人,我希望还能见到你!”阿雨大步流星地走着,手里的名片像树叶一样随风飘落。

阿芸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小李哥和阿雨从后厨走出,都是一脸倦意。阿芸说:“小李哥,你这十年的大厨,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小李哥一脸惭愧:“听着外头客人夸新厨师的手艺,我都不敢出来现眼了。”阿雨谦虚道:“人的胃口就是爱变花样,还是小李哥的手艺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