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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木户英一的手枪对准夏家河的脑袋,一脸杀气。夏家河抖着手里的一张报纸,给木户英一看,木户英一扯过报纸,正要发作,却看到报纸上面的一张照片里,有青木正二,他疑惑地将报纸递给车上的青木正二,青木正二看了看,若有所思。报纸上的照片,正是王大花、青木正二和秋子一行人的合影,上面的钢蛋,还捧着三个罐头。

拦车的是夏家河,他焦急地朝车里张望。

青木正二的目光从报纸上抬起,盯视着夏家河,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卑不亢,显然受过正统的教育,见过一些世面。青木正二禁不住对夏家河有了一丝好感,他笑了笑,将报纸还给了夏家河。

青木正二坐的汽车子缓缓驶出了看守所的院子,厚厚的大门重新关上。车子刚刚要加速,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人影来,直挺挺拦在了车前。汽车一个急刹车,开车的木户英一和坐在后面的青木正二都被晃得一趔趄,木户英一愤怒地喊叫着,拔出手枪,从车上冲下来。

王大花出来了。

青木正二已经走远,看守所走廊的回声太大,根本听不清王大花在喊叫什么。

夏家河奋不顾身从日本人手里救出了王大花,这件事韩山东看得一清二楚。那天夏家河跑出去后,韩山东就已经料到要发生什么了。可是当他追上来的时候,夏家河已经拦住了日本人的汽车。身为上级,韩山东决定找个夏家河谈谈。为了王大花,他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要是真出了事,给党造成损失谁负责?

王大花醒过神来,顿时来了精神,她摇晃着铁栅栏,大声叫道:“小鼻子,你别走,罐头就是你给的呀!小鼻子,你害死我们孤儿寡母啦!”

夏家河虚心接受批评。但是他认为,救王大花出来固然有个人情感原因,但是不把王大花救出来,也拿不到电台,归根到底,这两件事其实又是一件事。韩山东说,那好吧,既然王大花出来了,那就该交出电台了。至于她怎么个交法,谁也说不出来。

眼尖的钢蛋认出了青木正二,喊着:“娘,那个小鼻子给过咱罐头!”

王大花和钢蛋已经回到了家里,此时的王大花还不知道是谁救她出来的。她以为是孙世奇。三妹夫救了她,她得表示表示。回来的路上,王大花特地买了瓶好酒,又割了点猪头肉,想在饭桌上表达一下心意。她用牙咬出酒瓶里的木塞,倒上大半碗酒,端到孙世奇面前,孙世奇皱着眉说他不喝酒。

青木正二扫了一眼铁窗后的王大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走了几步,猛然想起什么来,询问王大花犯的是什么罪,监狱长说是偷盗战备物资罪,过几天就送到旅顺大狱。青木正二没再说什么,继续朝前走去。

王大花一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把一大碗酒喝了。大牢里走了一遭,除除晦气也好。她要钢蛋也喝一点,钢蛋不喝,王大花就强按着钢蛋的头,灌了一大口,钢蛋咳嗽起来。王大花捶打着钢蛋的后背,骂道:“个熊货,男人不喝酒还叫男人吗?跟你那个死爹一样,一口酒就这样式……”

王大花听到有人来了,站起来摇晃着铁窗叫嚷起来:“小鼻子,放我出去!”

“大姐的酒量这么好,怎么练出来的?”孙世奇随口问。

按照以往的工作习惯,青木正二每隔一些时日都要去宪兵队的看守所巡视一番。这天,又是他巡视的日子,青木正二带着木户英一等几个随从,来到了看守所的走廊,从很远的地方,他就闻到一股难闻得让人恶心的味道,他想,这里关的犯人都是他们的敌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能对他们仁慈。然而,青木正二明白,征服中国人的身体容易,征服他们的心,就没有那么容易,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王大花又倒了一碗,喝下去,酒喝多了,话也就多了:“你那个死鬼大姐夫要是能喝点,也不用我出来得瑟了。他呀,一口酒脸就造成了猪肝色,两口就出溜到桌子底下了。我这半辈子呀,自己男人的酒都叫我喝了,一个唐全礼这个熊样,上一个虾爬子,也是沾酒就倒……”

日本宪兵队的看守所墙很高,里面阴森森的让人心生畏惧。监舍里潮气很重,墙角的青砖上,有的地方生了厚厚的一层青苔。铁窗上有一个小孔,太阳就从小孔里照进来,只有巴掌大那么一点。王大花和钢蛋卷缩在墙角。

“虾爬子?”孙世奇一脸疑惑。

王大花突然意识到什么,讪讪地笑着:“男人不喝酒呀,在酒桌上唠个呱办个事啥的,丢人不说,还差好几个成色,该办的也办不成。”

夏家河突然想到了什么,冲到桌边,翻起了桌上摞着的几份报纸,终于翻找到其中的一张,他抓起来就往外走。韩山东想拦住他,但是夏家河已经跑出了大门。

孙世奇看王大花喝得有点多了,不免有些厌烦,让王三花劝劝王大花别喝了,王大花有些气恼,她抓起酒杯,大声嚷嚷:“怕我付不起酒钱吗?等我把戏匣子拿回来,能顶你多少瓶酒?那是宝贝啊,多少人争着抢着都想要……”边说边把瓶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罐头?”韩山东有些纳闷,“他怎么能有日本罐头?那是小鬼子的战备物资,你说这个王大花从哪儿弄的这些东西?”

孙世奇听王大花说到电台的事,死的心都有了:“大姐,这件事到此就算拉倒了,那个破东西就让它永远烂到地底下吧。”

小货郎自责:“也怪我大意,没注意那孩子手里有罐头。”

王大花不明就里,问:“为啥?那值老鼻子钱啦!”

夏家河还想说什么,听到房间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人刚要迎出去,小货郎一瘸一拐地进来了,他把王大花被日本人抓走的事说了,惊得夏家河一时愣住了。

“再值钱,也没有咱们全家人的命值钱,这件事,就此拉倒,跟谁也不能再提!”

“大姑娘不会同意的,不说王大花知道你的身份,要命的是,她把你当成了害死她男人的罪魁祸首,你去见她,等于往虎口里送肉,现在局势那么紧张,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我还是没弄明白……”

“你跟大姑娘说说,我想见见王大花。”

“不用你明白,等你弄明白了,你、钢蛋、三花、金宝、我,咱们一个都活不成!”。

韩山东点头:“王大花越早把电台交出来,她才能越早安全。”

“你应该跟大姑娘说说,咱们不光要拿到电台,更应该保护好王大花,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呀!”夏家河沉思着说。

夜半,王大花酒醒了,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开始琢磨起来。她想起了那天在大街上看到的大锅,既然花园口不能回去了,就得在大连安家,常住三花家也不是个事儿。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她们娘俩还能老让妹妹妹夫养活?王大花寻思着,如果能在大连城里开一家鱼锅饼子店就好了。她有做鱼锅饼子的手艺,有手艺就不怕挣不着钱。但是,在大连开店,光是租店面就不是一笔小钱,这笔钱上哪筹呢?

从昨晚韩山东潜进王大花房里偷电台遇到的那个人出现,就说明,已经有第三股势力在觊觎着电台。韩山东分析,昨晚找王大花的绝对不是日本人。如果是,他们早就光明正大把王大花抓走了,不用等到今天。所以说,昨晚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南京方面的人。南京的人要干起灯下黑的事来,那王大花就更危险了。

这几天,王大花也看出来了,在这个家里,孙世奇虽然对三花不错,可钱把得很紧,三花每天的菜钱,孙世奇都抠得要命,从自己来了以后,孙世奇干脆连那点钱也不给三花了,摆明了就是要王大花掏。那几个小钱,王大花还掏得起,可要开店,就差着天上地下了。开店指着孙世奇帮忙,不用说王大花都知道根本不可能,三花那里自然更是指望不上,思来想去,王大花想起来一个人,以前在花园口就听人说过,花园口有个叫邵登年的人,在大连街混得挺明白,是大连街里最大的财主,还是什么商会的头头脑脑,听说只要是花园口来的人,有困难找他,他都帮忙。王大花寻思着,实在不行,就找他借点钱,他要点利息也不怕。邵登年念她孤家寡人的又是同乡,应当能帮这个忙。

此时,夏家河和韩山东正在旅馆里焦急万分地等着小货郎。

王大花决定去找邵登年试试。

“那电台呢?电台呢!”焦作愚发疯地朝孙世奇嘶吼着,恨不得一枪嘣了眼前这个爱耍小聪明的手下。

王大花提前让三花打听了邵登年的住处,一个人出了门。王大花来大连有些日子了,刚来时,王大花像来到了花花世界,她跟钢蛋说,花园口的人真是可怜啊,一个个把花园口的老街当成了天下最好的地方,到了大连,才知道什么叫街。王大花一开始对大连街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看见什么都一惊一乍的,弄得三花都不敢带她出门。如今的王大花,熙熙攘攘的大街也去转过,轨道上直溜溜跑的咣当咣当的有轨电车也坐过,见到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的也不再张着嘴呆看了……总之,王大花觉得别人能在这地界混饭吃,我王大花也能行。

“课长,冤枉啊,你就是借我个胆儿,我都不敢骗你啊。”

王大花换了一身光鲜的衣裳,那是三花的衣服,她穿着有些紧绷绷的,她使劲地往四下拽了拽衣服,再略微打扮了一下,在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心想,还算过得去,毕竟我王大花也曾经漂亮过。当然,现在也拿得出手。

一行人出了城,来到了藏电台的山上,孙世奇很快找到藏电台地方,只是电台已经不见了踪影。焦作愚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怒视着孙世奇:“你是想把我当猴子耍吗?”

邵登年住的地方,离市中心不远,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再走过几条僻静的巷子,就到了。

焦作愚轻蔑地笑了笑:“看来,你孙世奇不仅仅是小聪明,还多少有点小智慧了。”

这地方真是闹中取静,王大花站在一处颇为气派的宽宅大院外四下打量,眼前的大宅子前后开阔,大门朱红,门扇上钉满黄铜铁钉。门口的两边,各有两个门当。门上的牌匾上,写着两个遒劲的楷书大字:邵宅。

“那……那你就说,我所以不提前交出电台,是想以此为诱饵,钓出电台背后的地下党。”

这大排场让王大花心里有些发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开了门。从门里出来的是一个男人,一看就是家里的下人,那人上下打量着王大花,问:“你找谁?”

“说你不知情?这种鬼话日本人会信吗?想开脱,你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我找邵先生。”大花的声音很低,“我叫王大花,打花园口来的,想让邵先生帮着找个活干。”

孙世奇求着焦作愚:“课长,你一定要在日本人面前替我把事情说明白,这都是王大花一个人在胡闹,我实在是不知情呀。”

“不好意思,邵先生不在。”他客气地说着,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样,从兜里摸出几个钱给王大花,“这个你拿着。邵先生有吩咐,只要是花园口来的,都要照应照应。”

在车上,焦作愚对孙世奇的失误还耿耿于怀,他痛心地说:“要是你早把实情告诉我,王大花就不至于落到日本人手里,现在,我最担心的,是煮熟的鸭子要飞,不但让你错失了一次立功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你隐瞒电台,落下个通共之嫌!”

王大花推辞不过,只好接下了,看门房急着关门,王大花紧着问:“那邵先生啥时候能回来?”

事不宜迟,焦作愚叫上人,在孙世奇的带领下,汽车飞快地往城外奔去。

“这可不好说。”门房说着,进紧把大门关上了。

孙世奇不知所措地看着焦作愚,焦作愚却让他拿个主意,孙世奇说,不管怎么样,得先把电台拿到手。焦作愚虽然在心里骂着孙世奇不是玩意儿,可也不得不承认,拿到电台才是当务之急。

王大花有些失落,她要想开鱼锅饼子店,没有本钱肯定不行。除了找邵先生借钱,她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王大花叹了口气。拐过街角,准备按原路回去,突然,一个身影堵在了面前,王大花一抬头,吓了一跳,眼前的人,居然是夏家河。

孙世奇连说不会,焦作愚这才松了口气,两人刚要往外走,电话急促地响起来,焦作愚接起电话,听到董兴在电话里面说的消息,大吃一惊,王大花居然被抓进了宪兵队。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王大花往后退着,惊恐地看着夏家河。

焦作愚问:“你想好了?可别再后悔。”

夏家河笑了一下:“大白天哪有鬼,我活得好好的。”

孙世奇摇头,说:“电台在山上,我带着课长去取回来。”

王大花回过味来:“你咋没死呢?”

孙世奇跪在地上,不住地点头。焦作愚把孙世奇拉起来,盯着他问:“还需要我再说什么吗?”

“是我没让我死嘛,只是叫我到鬼门关转了一圈儿,阎王爷不要,又把我给撵回来了。大花,我不信你真会对我下狠手。”夏家河笑着说。

焦作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不要忘了,你的连襟,也就是王大花的丈夫是共产党,而电台又是王大花带来的,你以为你交给日本人,就能把自己撇清白了吗?错,大错特错,你这样没有人情味儿,在日本人眼里就是一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你还想让青木正二给你晋官加爵?这就是痴人说梦!孙世奇,如果日本人问你,你既然知道王大花带的是电台,为什么迟迟不上报?你可以找托词,但是日本人只会有一种想法,就是这是你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自保!”

“你看我下不下得了狠手!”王大花突然扑上来,一把抓在夏家河脸上,“你个混蛋玩意!”

孙世奇低着头,想不明白焦作愚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其实,所有的答案,都是焦作愚的推断,当然,他的这些推断都来源于种种迹象,至于说电台还在山上的事,则是因为他看到孙世奇的鞋帮上还沾着青草,这就说明他刚才去了城外的山上。

夏家河脸上现出一道血印,他一把抓住王大花的胳膊,说:“大花,我不是坏人,你别这样……”

“只张不驰或不张只驰的,是小聪明,既张又驰,且张驰有度的,属大智慧。你,就是小聪明!”焦作愚冷笑着,说,“昨天从你大姨姐进城开始,我就确定,电台十有八九在她手里,而且,我也知道她并非共产党,只不过是被共产党利用罢了。我还可以肯定,电台现在就在城外的山上!”

“呸!你不是坏人能害了唐全礼?”

孙世奇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连连认错。

夏家河将王大花推到墙边,一把堵住王大花的嘴,低声道:“我要是害了唐全礼,还敢来见你吗?你也不动动脑子!”

焦作愚指着孙世奇,怒斥道:“孙世奇,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不怕手下无能,就怕手下吃里扒外,凡是吃里扒外的人,都是早晚要打黑枪的人。我焦作愚不是聋子,更不是瞎子,就你那点小花花肠子,说白了就是街头杂耍,花拳绣腿!我焦作愚闯荡这么多年,大小也算个魔术师,你那些杂耍,只能忽悠忽悠三岁的孩子!”

王大花的脸憋得通红,极力挣扎着。有路人开始诧异地看着他俩。夏家河被看得有些紧张,就朝路人吼:“两口子打仗,有什么好看的!”

孙世奇差点哭了:“课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路人自觉没趣,慢慢走开了。

焦作愚语气冰冷:“你应该去跪青木大佐!”

王大花费劲地要挣脱夏家河,夏家河压低声说:“大花,你老实点,只要你不闹了,我就松手。”

从在大院里见到焦作愚的一瞬间,孙世奇就知道自己又让焦作愚捏住了七寸,从昨天开始,他就频频试探自己,分明就是知道电台在自己手上。这个老家伙,弄不好已经把这件事跟青木正二说了,要是那样,自己别说立功,直接就得背上个私自通共藏匿电台的罪名。跟着焦作愚一进办公室,没等焦作愚犀利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荡上一个来回,孙世奇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身子跟着哆嗦起来:“课、课长,我,我知道错了……”

王大花点头,夏家河刚松手,王大花又喊起来:“谁跟你两口子,你还我男人!”

这一早上,焦作遇借故都坐在传达室里,一直盯着大门口,远远的,他看见孙世奇匆匆忙忙跑来了,于是,他时机恰当地在大院里截住了孙世奇,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怎么这样,你进了宪兵队,还是我给你救出来的!”夏家河好言相劝。

孙世奇确定看到的是电台之后,他让王大花在山上等着,自己先回来,回来的目的,当然不是他跟王大花说的那样,是要开什么特别通行证,他准备直接向青木正二报告,把这个功劳全部按在自己头上。结果他一回来,就在关东州厅的大院里遇到了焦作愚。早晨孙世奇没来按时上班,焦作愚就觉得奇怪,往常他都是提前一个小时就来了,恨不得把厅里所有长官的茶水给泡上,暖气瓶里打满水,再把地给拖上一遍,今天却突然不见了人影,加之昨晚董兴又在他们家里空折腾了一通,今天早上又有把人跟丢了,焦作愚更有理由相信,电台就在孙世奇手里,他已经准备吃独食了。

“你放屁,是我三妹夫救的我!”

夏家河只得又捂上王大花的嘴,说:“你能不能不大声嚷嚷?咱找个地方说话好不好?”看王大花摇头,夏家河又说,“咱俩处了那么些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是不是?”

钢蛋吓得大哭起来,王大花闻声冲过来,还没有说话,就被日本兵绑起来了,在小货郎从药店出来,眼睁睁看着日本兵把王大花和钢蛋一起带走了。

王大花简直抓狂了,挣脱出一只手,又抓在夏家河的脸上。夏家河痛得惨叫一声松了手,王大花一下反过来把夏家河按在墙上,劈头盖脸地一通乱打。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了,一个男人从王大花身后一掌劈来,王大花一下子松了手,身子也软了下去,幸亏夏家河一把抱住。

这时,几个巡逻的日本兵走过,一个日本兵眼尖,一下盯住钢蛋手里的罐头,大呼小叫起来,拉出身后的长枪对准了钢蛋,其他几个日军也几乎同时将一支支长枪对准了钢蛋。

“谁让你动手的?”夏家河冲韩山东低吼了一句。

小货郎一脸真诚,由不得王大花不信,王大花领着钢蛋,跟在一瘸一拐的小货郎身后,下了山,往城里走去。途中经过小岗子的一条热闹的街市时,小货郎说要去药店抓点药,说家里老娘身子骨不大好,得抓点药回去熬汤药。王大花和钢蛋说在街上等他。王大花四下看着街摊上摆着的杂货,发现一个商铺门前摆着几口大铁锅,王大花好奇地过去翻看起来,留下钢蛋一个人在那里等货郎,百无聊赖人钢蛋从怀里掏出罐头,在鼻子底下闻着味儿。

“我不动手,你真就成大花脸了!”

“这样吧,你跟我去拿钱。”

王大花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破屋子里,屋子里蛛网密结,破破烂烂,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到处都是灰尘。她想动,却发现手脚都被绑着。

“100个大洋,100个大洋换一条命,我没讹你!一手钱,一手货!”

也许是听见了屋里的响动,夏家河进来了,他看着王大花,并不说话。

“你要多少钱?”

王大花挣扎着坐起来,怒目而视着夏家河,心里禁不住生出一些慌乱。这个虾爬子,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一定还记恨着自己在花园口给他和那个什么贵妃的饭里下耗子药想毒死他俩的事,他把自己弄到这个没人住的房子里来,是打算下死手呀。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咋就看上了这个丧良心的男人?过去他是咋瞅都顺眼,现在看看,其实满身找不到一块带人亲的肉,但凡是一个好男人,看上去就该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差一些的,也起码是看着憨厚本份,老老实实,这叫个啥玩意儿,窄细的身板,顶着个驴脸,真没亏了他虾爬子的名号,白不咧呲的一张脸,跟台子上抹了白粉唱大戏的差不离,哪有过日子男人的一点模样?最叫王大花闹心的,是那双耷拉着的三角眼,跟耗子似的,一看就是揣着满肚子的坏心思。想到耗子,王大花心里格愣了一下,今天刚看见夏家河活着的时候,她心里也这么格愣了一下,只是当时没有空细想,光忙乎骂他去了。现在有工夫儿了,她心里的疑惑便排着队一个个跑出来。她想到的耗子,其实是耗子药,当时她答应给跑到家里去的夏家河和江桂芬做饭,便存了要毒死他们俩的心思,毒死夏家河,当然是为了给唐全礼报仇,那个贵妃,只能跟着沾瓜落了,这没有办法,谁让她没跟着个好人的,要怪就怪她自己不开眼。当时,王大花叫钢蛋去买盐是假,她还悄声告诉钢蛋去买杂货铺包耗子药回来。钢蛋也算机灵,买了药回来,偷偷给了娘。王大花知道这耗子药的毒性大,平时饼子店的老鼠多,都是靠着这份耗子药才镇得住,她知道这一小包下进锅里,夏家河和贵妃都得去地底下找唐全礼。但是,王大花也有不知道的事,钢蛋买了耗子药以后,回来的路上光顾着看光景,脚底下一绊,摔了一跤,一包耗子药撒了一大半,他怕挨王大花的骂,就跑到土地庙里弄了些香灰参进去充数,这就难怪夏家河和江桂芬吃饭的时候,总觉得王大花做的饭牙碜。江桂芬表示不满的时候,夏家河还不爱听,他当时的理解是这样的,王大花心里揣了满肚子的仇恨,能给他们做顿饭就算相当不错了,你还挑什么挑。

“两码事!管我们孤儿寡母吃喝拉撒睡,那是唐全礼拿命换的。你现在想要我的东西,得给钱!你给我钱,我给你东西,咱谁也不欠谁的!”

想着眼前的夏家河不但没有得到报应,还要来害自己,剩下钢蛋一个人要在孙世奇眼皮子底下寄人篱下地过活,王大花不由得悲从中来,嘤嘤地哭泣起来。

“管哪,谁说不管的?肯定管,不过,姐,你也得为组织着想,先把拿的东西给我。”

王大花一哭,夏家河有点慌了,忙上前安慰起来:“大花,你别哭呀,我没把你怎么样,刚才你不老实,才……”

“不提那个死鬼还好,既然你提了,那我就得和你说道说道,为了你们,他两腿一蹬见了阎王,你们共产党可不能不管我们娘俩!”

“虾爬子,你把我绑起来,是要杀了我是不是?钢蛋呀,你娘死了你咋办呀,我苦命的儿呀……”王大花扯着嗓门叫起来,夏家河一时无措。

“姐,看在唐全礼大哥的面子上,你还是把东西交给我吧。”

“闭嘴!”一直在门外的韩山东冲进来,断喝了一声,把王大花吓得一哆嗦。

“你们是一伙的?”

“老韩,你先出去一下,我想跟大花单独说说话。”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和唐全礼大哥认识。”

韩山东瞪了眼不争气的夏家河,转身出去了。

王大花哼了一声,说:“骗人的话都好听,东西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你说破大天也没用!”

“大花,你别误会,把你弄到这里,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我这就给你松绑。”夏家河边说边解着王大花身上的绳子。

“姐,话赶到这里,我就不瞒你了,那东西在你手里,不但没有用,而且可能害了你,到了我手里,那个东西就成了救人、杀小鬼子的好家什。”

“虾爬子啊虾爬子,我从如花似玉的小闺娘开始你就抓唬我,现在又把我男人抓唬死了还不算完,你说你是人吗?”

“谁是你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藏好心眼,你就是奔着我的戏匣子来的。”

“大花,你怀疑我出卖了唐全礼,我不怪你,可我真是清白的。”

“姐,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

“你说你清白就清白了?那唐全礼死了跟谁说去?我男人都被你害死了,还拖拉着个孩子,以后你让我怎么办?”

王大花和钢蛋一起下山,突然眼前闪出一个人,正是小货郎。他忍着痛,抄近路追上了王大花,王大花看到小货郎,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小货郎比划着,大喊威胁道:“你过来试试!”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一定要相信组织,组织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我清白的。”

小货郎拄着一截树枝,一瘸一拐地走上山时,王大花和钢蛋早就藏好了电台。小货郎四下看着,目光落到山洞处,山洞跟前一看就有翻动的痕迹,小货郎走过去,搬开石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你把这个叫组织的人给我喊来,我和他掰扯掰扯。”王大花说。

“拿回家吧,让你三姨和金宝也尝尝。”

“组织不是哪个人。再说了,你不是组织里的人,有些事,我没法子跟你说清楚。”

王大花远远地看见小货郎,吓得抱着电台拉着钢蛋就跑,她和钢蛋一起把电台埋进草丛里,在上面撒了些碎草和小石块。装电台的箱子里,还有那日秋子小姐给钢蛋送的罐头。

“那你让我进组织,我自己去掰扯。”

王大花和钢蛋在等着孙世奇,钢蛋闲得难受,四处去摘着野花,这时,一只野兔从草丛里蹿出,似乎是受到了惊吓,野兔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最后不见了踪迹。钢蛋正失望,却看到正在上山的小货郎,钢蛋一惊,赶紧跑回去找王大花。

“你有革命的愿望,这一点很好。”夏家河有板有眼地说,“不过,想加入组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组织还得考察,还得考验。”

王大花找到了那个山洞,扒开洞口的石头,箱子露了出来。王大花打开箱子,电台暴露在孙世奇的眼前。孙世奇两眼发直,心想这要是让巡逻的日本人看到了,一家人的小命也得搭上。孙世奇让王大花和钢蛋在这里守着,他得回趟城里,开一张特别通行证,才能把电台安全地送进城里。

“考啥考,共产党都是提着脑袋去干活,我人能来就不错了,还考?你蒙谁呀?”

王大花和钢蛋在前,麻利地上山,跟在后面的孙世奇喘着粗气。此时,小货郎也已经出现在了山坡上。他朝山坡上望去,王大花、钢蛋、孙世奇的身影不时显现,小货郎匆忙跟上,前行几步,突然“哎哟”一声叫唤,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再起身时,一只脚已经不敢落地,豆大的汗珠流淌而下。小货郎忍疼试着前行,又“哎哟”了一声,只得扶着一块大石头站下。他的脚自从上次扭伤后,一直没有恢复好。

“这是组织原则。”

一间铺面后,闪出一个戴着礼帽的身影,是董兴,他悄然跟在孙世奇身后。王大花和孙世奇上了黄包车,董兴朝后跑去,钻进轿车,可轿车刚开出几米,就歪着身子朝墙上撞去,董兴下车,见轮胎已瘪,董兴懊恼,朝前追去,却不见了王大花等人的影子。

“我王大花能耐了半辈子,还能叫你们考住?除了大字不认几个,其它的,随便你们考。考啥吧,你说。”王大花胸有成竹。

吃完饭,孙世奇不让王大花收拾桌子,督促着赶紧上山,去把“戏匣子”拿回来。两人匆匆走了,半道上孙世奇发现后面跟着个人,居然是钢蛋,王大花气得要打孩子,被孙世奇拦下,说既然都跟来了,再送回去还得折腾一顿,就跟着上山吧。三个人向城外走去,孙世奇佯装去看墙上贴的告示,眼睛向四周扫去,见没有什么异常,才督促着王大花赶紧出城。

“其实要说考验,也简单,就是……就是……”夏家河支支吾吾。

早晨的餐桌上,有了金宝的陪伴,钢蛋格外兴奋,吃得狼吞虎咽,他是头一回吃城里人的早饭,觉得这早饭花样也太多了,他在花园口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早饭。其实,这顿早饭都是王大花做的,在花园口的时候,每天的早饭都是凑合一口,就忙着店里的事了,可到了大连,住进孙世奇家来,这顿早饭她就得正经八百用心做了,潜意识里,她得让孙世奇知道,她这个大姨姐手巧着哪,不会白白住在这里。下一步,她还得麻烦孙世奇帮着找个门头房,开个店,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大连扎下根。

“就是啥?你痛快点!”王大花不耐烦了。

焦作愚吩咐董兴务必要死死盯住王大花,只要盯住王大花,电台的去向终究会搞清楚的。这一点,焦作愚非常自信。

“我那个……东西,你得还给我。”夏家河小心翼翼地说。

“共产党,一定是共产党!”焦作愚坐在桌前,陷入沉思,“看来,我们分析得没错,孙世奇这个大姨姐,确实不是共产党。如果她是的话,共产党就不用半夜三更跑去偷电台了。这说明,电台还没到共产党的手里。”

“好哇!虾爬子,你跟我绕了半天,就是为了跟我翻小肠,把你的东西要回去是不是?为这点破东西,先是小货郎连偷带抢,他没招儿了,你又自己跑出来跟我斗心眼子,虾爬子呀虾爬子,你们一帮大老爷们合起伙来抓唬我这个老娘们,你们还要脸吗?”

董兴说:“我和他脚前脚后进去的,这个人能是谁哪?”

夏家河解释说,那个东西对他们的组织特别重要,王大花根本听不进去,但王大花转念又想,眼下自己正缺开店的钱,顿时来了主意:“要东西,也行,我给。”

此时,董兴也已经回到了焦作愚处。焦作愚惊道:“这么说,去搜电台的还有别人?”

夏家河想不到王大花转变得如此之快,高兴地说:“我这就跟你去拿。”

让韩山东去孙世奇家找电台,是夏家河出的主意,小货郎在山路上跟丢了王大花,唯一再能捡起的线索,就是到大连来等王大花。在花园口的那家小旅馆,王大花曾经跟夏家河说起过家里的事,说王三花嫁给了在关东州厅当大官的孙世奇,王大花之所以把此事告诉夏家河,是想吓唬吓唬他,让夏家河以后不敢再骚扰自己了。没想到,王大花随口说出的这个信息,却帮了夏家河的大忙。韩山东轻易便打听出了孙世奇的住处,一直叫人守在孙世奇家门口,等着王大花出现。终于得到王大花母子安全到了大连住进孙世奇家里的消息,夏家河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王大花点头:“行,不过,得先拿钱,咋着也得一百个大洋。”

韩山东点了点头。夏家河掏出烟来,递给韩山东,两人点上,慢吞吞地往旅馆走去。

“王大花,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不要忘了,你被鬼子抓了,还是夏家河同志把你救出来的。”韩山东实在听不下去了,又冲了进来。

夏家河一惊,道:“怎么?还有别人?”

“呸!真不要脸,是我三妹夫救的我,这个我知道。”王大花梗着脖子。

“来了出三岔口。”韩山东把面罩揭下来,沮丧地说。

韩山东说:“这个你还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跟小鬼子拍过张照片,还上了报纸?夏家河就是拿着报纸去找的小鬼子。没有这个,小鬼子能放了你?”

“怎么样?”夏家河迎上来,焦急地问道。

王大花看看夏家河,不吱声了。她跟小日本照相的事,跟谁也没有说过,既然这个人能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明他没撒谎,可自己感激孙世奇的时候,孙世奇也没不承认呀。王大花有点糊涂了,搞不清到底是谁把我自己救了,不过,于情于理上,她还是希望出手相救的人是孙世奇,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三妹夫,这个夏家河算什么,害死唐全礼的凶手。只是,现在自己在人家手上,总得低点头,别惹毛了他们,要了自己的命,那钢蛋真就成了没爹没娘的苦孩子了。这样理顺了脑子,王大花再开口时,语气就缓和了许多,她说:“这么着吧,看在你们救我的份上,我就不要一百个大洋了,抹一半,五十个吧,少一个子儿也不行。我还指着这钱拉把钢蛋哪。”

蒙面人和董兴翻过墙头以后就分头跑了。蒙面人往东,董兴往西。两人彼此没有纠缠。蒙面人穿过巷子,闪身进了一条胡同。胡同里,另一个人早已在那里等候。这个人就是夏家河。而那个蒙面人,则是韩山东。

韩山东还想说什么,夏家河接过话茬,说:“五十个就五十个,我应下了。”

王大花还要辩驳,突然意识到自己跑出来的过于匆忙,忘了穿件衣服,此时她还半裸着身子,王大花慌乱地忙把双手抱在胸前,跑回了屋里。

五十个大洋可不是小数,这一点夏家河心里明白。但是他更明白,以王大花的性格,这五十大洋要是不给,她肯定不会交出电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弄钱。可是,上哪里弄钱呢?

孙世奇盯着王大花,说:“这都是你招来的。”

夏家河回到旅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江桂芬等在他的房间,看到他脸上的抓痕,江桂芬有些心疼,她知道这肯定是王大花干的,只有王大花这样硬着心肠的女人才会下死手。

不明就里的王大花跑出屋子,追问孙世奇和王三花刚才发生了什么,得知刚才有两个男人从自己的屋里跑出来,王大花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可自家的妹妹不会跟她说谎,地上的一片狼藉也不是谁能做的假,王大花看着孙世奇,说:“想不到大连这么不太平,蟊贼的胆子也太大了,连关东州厅的大官也敢偷。”

“东西要回来了?”她边给夏家河处理伤痕边问道。

王三花站在窗外,总算把深睡中的王大花唤醒了,王大花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慌忙去拉灯绳儿,灯亮了,房间里乱糟糟一片,像刚遭了劫,一只台灯摔碎在地上,玻璃碴子到处都是,柜里的破破烂烂,也都散落在地上。

夏家河摇了摇头。

孙世奇终于醒过神来,那两个蒙面人应该是冲着王大花的电台来的。

“我早说过,你就带着一张嘴去,说破大天王大花都不能给你。”江桂芬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放在夏家河面前,“再去的时候,给她买点东西,先把她的嘴堵上。”

屋子里没了声响,孙世奇和王三花小心地朝屋门走去,身后的窗户里,却蹿出了两个黑影,没等孙世奇回过味来,两条黑影已经一前一后翻上墙头,瞬间不见了。

夏家河看了眼江桂芬手的钱,苦笑道:“大花做过生意见过天,这点钱,她眼夹都不带夹一下的。”

躺在南屋炕上的孙世奇,迷迷糊糊中听到北屋传来的声响,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思忖了一下,推醒了王三花,两人披了件衣服出来,孙世奇不忘从抽屉里翻出把剪刀,握在手里。两人来到院子里,这时打斗的声音听得更真切了,孙世奇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谁?”

“她想要多少?”

此时,在王三花家的院子里,另有一个蒙面人也敏捷地跳进了院子,他扫了周围一眼,跃到王大花睡觉的卧室外,听着里面的鼾声。蒙面人试着拉了拉窗户,窗户居然向外打开着。蒙面人攀上窗台,挑开窗帘,向里张望了一下,跃身进去。蒙面人从窗户刚一落地,突然面前寒光一闪,董兴早已挥刀刺来。蒙面人闪身躲开,却碰倒了桌上的一只花瓶。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董兴一伸手,扶住了花瓶。蒙面人一拳打过来,董兴又是一闪。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分不出个胜负来。董兴挥刀来刺,蒙面人一掌击在董兴手腕上,尖刀落地。突然的声响,惊动是熟睡着的钢蛋,他忽地坐了起来,倒把动手的两人吓了一跳。不料,钢蛋只是迷迷糊糊地起了个夜,下了炕晃晃悠悠走到墙角的尿盆前撒了一泡尿,返身回到炕上,又接着睡了起来。炕上的母子俩显然都进了梦乡,地上的两个蒙面人又争斗起来,都想先收服了另一方,再踏下心来耐心翻找不知藏匿在哪里的电台。

夏家河伸出五根手指头。

后半夜,王大花卧室的门闩被轻轻划开,房门缓缓推开,一个蒙面黑影闪进了屋里。黑影看一眼睡得香甜的王大花母子,回声关上房门。来人正是董兴,他按照焦作愚的指使,要来这里找到电台。董兴蹑手蹑脚走到柜前,拉开柜门,翻找起来。

“五个大洋?她可真敢要。”江桂芬愤愤地说着,回身进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三四根项链,还有几副耳环。“这点东西,还能换点钱。”

一弯月亮清晰地挂在天边,仿佛伸手可及,夜色中的大地被月亮照得水亮水亮,好像镀上了层层白银。王大花和钢蛋睡在北屋,月光挤过窗帘的缝隙,洒在钢蛋肉嘟嘟的小脸上,让他越发可爱了。连日的奔波让这对母子疲倦不堪,现在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娘俩睡得很踏实,王大花甚至轻轻打起了鼾声,这鼾声有些香甜,轻轻地掠过静谧的夜空,在夜色中飘散着,缠绕着……

“不是五个,是五十个。”夏家河把首饰盒推给江桂芬。

“多少?五十个大洋?她是不是疯了?”江桂芬显然是被王大花的狮子大开口给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