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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麻姑说。

“大花!”夏家河打断她的话,说,“麻姑和小江折腾了一天一宿,你快去弄点吃的来。”

“你是大姑娘?”王大花问。

“对呀,他就说把名单送给总联络人……”王大花突然意识到什么,说,“不对,他也是有预感,要不然,也不会把名单——”

麻姑不语,但神色分明已经承认了。

“他离开花园口之前,还说这次任务没有什么危险,怎么还会出了这种事。”夏家河有些难以置信

麻姑说:“敌人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不过,他们最后的疯狂还是来势凶猛。本来我想拿到老李给我的‘天火计划’名单后,就立即动身去哈尔滨,没想到老李出了意外,名单没拿到,去哈尔滨执行任务的计划也迫不得已必须推迟了。”

“老李都是为了保护我,牺牲了。”麻姑心情沉痛地擦着眼泪。

王大花还要说什么,夏家河碰了下她,说:“快去弄饭吧。”

隔壁的房间里,麻姑耳朵附在墙上,听着旁边房间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她有些失望,待江桂芬来叫她,她才见到了夏家河和王大花。夏家河先给麻姑处理伤口,王大花将两杯水放在了江桂芬和麻姑面前。

麻姑的话,让夏家河听出了一些疑点,他有些怀疑,因为韩山东以前隐约跟他说过,大姑娘是他们情报系统的代号,不应该是哪个人,可麻姑说她是大姑娘,他觉得不大对劲。他离开房间,把王大花和江桂芬叫到了一起。

“老李牺牲了。”江桂芬带着满脸的悲痛,告诉王大花。

“老李是怎么牺牲的,你看见了吗?”夏家河问江桂芬。

王大花听到有人敲门,开了门,看到了疲惫不堪的江桂芬。

“我冲进去的时候,日本兵正在朝老李开枪。我和麻姑一起枪杀了日本兵,可是老李已经……”江桂芬说不下去了。

夏家河想了想,说:“按照你刚才说的情况,你们到达接头地点之前,山口早已经包围了茶馆,就等着老李到了一网打尽,可就凭你们俩,还能冲出一条血路,跑出来,这不太可能。”

王大花已经起床了,她看着夏家河还在酣睡,回头俯身凑过去,满眼爱意地看着,目光里显现着无限的温柔,她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好久,不舍离开……

“麻姑不是受伤了吗?”王大花说。

两人走进夜色里,远远的,狗叫声此起彼伏,搜索的人影影绰绰。江桂芬和麻姑在草丛里躲过了好几次日本人的巡逻摩托,她们走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花园口。

“她只是擦伤。”夏家河说。

“小鬼子也知道他们的日子长不了啦,戒备上松懈是正常的。”

“那也是受伤,子弹可不长眼睛,况且她还把山口给毙了!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不可能有假!”江桂芬说。

“敌人怎么会这么疏忽?”

“我还是觉得,你们逃出来得太容易了。”夏家河皱着眉头,“日本特务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叫阿菊。”

“这也是我昨天到普兰店后,从咱们同志那里知道的。”麻姑说。

原来,有一批日本女特务,从小就生活在中国,她们接受日本情报部门的秘密领导,这些人平常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有在重要关头才会出现。麻姑是不是阿菊,现在还不好断定,但是可疑是一定的。比如,麻姑一来就追着问名单的事。

两人躲在草丛里,等着天黑。夜色渐渐漫上来,好像一团浓墨污浊了天和地。铁丝网下,江桂芬和麻姑潜伏在黑暗中。她们把铁丝网弄开一个洞,要从那里进关。汪桂芬看到这个,心想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就好了,同志们进关出关也方便,老路也不会牺牲了。

“对,原本就没有名单。”王大花一指脑袋,说,“名单不在纸上,都在脑子里。”

麻姑说:“我知道有一个小路,可以绕过关卡。等天黑了以后,我们潜进花园口。”

江桂芬惊讶,看夏家河,夏家河没有反应,似乎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江桂芬点点头。

有人敲门,王大花开门,钱旺站在外面,说:“姐,饭好了。”

“是夏家河、王大花吧?”麻姑说,见江桂芬有些疑惑,又说,“我是他们的领导,当然知道他们还活着,一直都在花园口坚持斗争。”

“吃饭吧,我去叫麻姑。”王大花说。

江桂芬想了想,说:“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还有我们的两位同志,你都认识。”

“是今天早晨来的那个大姐吗?”钱旺问。

麻姑的肩膀已经被血渍浸透,她看着四下,“到处都封锁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怎么了?”夏家河问。

江桂芬扶着麻姑跑出后门,后面的日本兵穷追不舍。麻姑回手扔出一枚手雷,爆炸声中,硝烟四起。麻姑拉着江桂芬趁乱拐进了一条胡同里,终于甩掉了尾巴。

“她出去了。”钱旺说。

刚走几步,迎面,山口带着日本兵冲了过来。麻姑带着江桂芬走后门跑,两人边开枪边撤退。山口举枪朝江桂芬射击,在这个危急的关头,麻姑突然一把推开江桂芬,自己的肩膀却中了一枪。麻姑忍住疼痛,举枪射向山口,命中眉心。山口一怔,把手指向麻姑,倒下了。

“去哪儿了?”王大花和夏家河异口同声。

“快走!”麻姑提起桌角的皮箱,拉着江桂芬冲出茶室。

钱旺摇头。

江桂芬扑在李巡捕面前,李巡捕努力睁开眼睛,看向麻姑,嘴嗫嚅着,却已经说不出话,他头一歪,吐出一口鲜血,牺牲了。

几个人正围着桌子吃饭,麻姑手里提着一袋子红彤彤的樱桃进来了。

外面望风的江桂芬听到枪声,冲向茶室,三个日本兵已经从窗户进来,用枪指向李巡捕。江桂芬举枪射击,击中一人,另两人扑向江桂芬,麻姑击毙一人,江桂芬击毙了另一个。

“刚才我出去转了转,碰见街边卖樱桃的,红灯笼,瞅着就好吃。”麻姑把樱桃放在一旁,说,“一会儿吃完饭吃吧。”

麻姑正在记录,突然看到桌子上现出李巡捕的阴影,手上是一把刀。麻姑一闪身,匕首闪电般落下来,扎在了桌子上。麻姑回手一刺,钢笔扎向李巡捕胸前,桌上的茶壶、茶碗落地。与此同时,窗外现出山口和几个日本兵。李巡捕正要扑向麻姑,日本兵突然开枪射击,李巡捕不幸中弹倒地。

“麻姑不愧是老特工。”夏家河竖了下大拇指,说,“一到新地方就先了解周边情况。”

“1号同志……”李巡捕不动声色地看着麻姑。

“你也是经验之谈。”麻姑笑着。

麻姑拿过桌角下的皮箱,取出纸张和钢笔。

“麻姑,快吃饭吧。”王大花给麻姑递上筷子。

“名单我没拿来,记在脑子里,你记吧。”

“你们先吃,我肚子突然有点儿不舒服,我去……”麻姑指指外面,出去了。

“情况这么紧急,你应该直接把名单给我。”

麻姑走到王大花房间门口,前后看看,轻推房门,房门没关,她闪身进去了,目光扫视了一下房间,桌子上的一个抽屉锁着,麻姑从头上抽出发卡,朝着锁眼捅了几下,锁开了,麻姑拉开抽屉,仔细翻找。外面传来脚步声,麻姑忙关上抽屉,慌乱闪到门后。门开,钱旺将一个热水暖瓶放在地上,带上门。麻姑松了口气,继续翻找,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李巡捕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说,你记!”

夜里,麻姑把所有人叫到自己房间里。

“怎么?不在你手里?”麻姑催问道。

“我还是开诚布公吧。老李的突然牺牲,让一切情况都变得复杂起来。我猜想你们并没有打消对我的怀疑,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我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夏家河、王大花同志,快把你们手里的名单给我吧!”麻姑态度诚恳,看看夏家河、王大花。

麻姑不经意间做的这个动作,让李巡捕怔住了。他接到的指示,这个名单不能随便外传,只有他本人亲口传递,麻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事情。

“我们没有你说的什么名单……”王大花着急地说。

“组织让我尽快接头,立即动身,赶往哈尔滨。时间紧迫,名单现在就给我吧!”说着,伸出手来,等着李巡捕把名单交给她。

“你们这样做,是会耽误大事的!”麻姑恼怒。

李巡捕低声问,“麻姑同志,组织上面有什么指示?”

夏家河知道,他们现在不过只是怀疑麻姑,她如果就是总联络人,他们又不把名单给她,那可能会影响情报的传递和最终实施。现在情况危急,能打消麻姑身上的疑点当然好,如果打消不了,找不到总联络人,电报也全部中断,那剩下最稳妥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直接把王大花送到胶东抗日根据地,把名单汇报给组织。

李巡捕放松了下来,回头对江桂芬点了点头,江桂芬出去了。

可是,麻姑怎么办?他们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只能让她跟他们一起走了。现在,只能由王大花去找山口老婆,让她帮着弄几张海上出关证。王大花因为帮着惠子运走了那批货,这个忙,惠子不会不帮。

麻姑笑了,说,“你呀,还真是执拗。这叫黑茶,又叫普洱茶,云南那面的茶,所以颜色重了些。”

深夜,麻姑悄悄出了客栈。她鬼鬼祟祟走在花园口街道上,不时警觉地回头看一眼。前面一个杂货铺,麻姑闪身进去了。麻姑穿过杂货铺,走进后屋的一间仓库里。

李巡捕笑而不语,他在等着麻姑把暗号对上。

那里,有个人在等她,是青木正二。

麻姑笑笑,她知道李巡捕是跟自己对暗号,她说:“老李,咱们都这么熟了,我还能坐在这里,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咱们不必对什么暗号了吧?”

“阿菊,幸亏有你在茶楼的随机应变,否则的话,李巡捕一死,我们的线索也断了,既无法再去追踪‘天火计划’,也找不到共产党在花园口的老巢,更不可能知道夏家河、王大花居然还活着!”青木正二说,一想到那两个人戏耍了自己这么久,青木的心口便隐隐作痛。

麻姑给李巡捕倒上茶。李巡捕看了眼杯子里的茶,说:“夏天应该喝点清茶,红茶、绿茶都可以,这个茶……颜色好像重了些。”

对于青木正二来说,山口的死,也算他咎由自取。青木在调查时发现,这一年多来,山口在花园口走私贩私,早已经不是合格的大日本帝国军官了。现在麻姑把他杀了,也算是除掉一个大和民族的败类。山口的死,如果能换取到夏家河、王大花他们对麻姑的信任,及早拿到“天火计划”的名单,那也算是他在人生尽生还为大日本帝国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我也没想到。”麻姑说。

据大本营的专家推断,这个所谓的“天火计划”应该是一份空降计划,苏方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动空降作战,中方会提供何种方式的地面支持,这都是绝密消息。而有了那份名单,就能够破译或是推断出“天火计划”真容,在决定生死的最后一战到来之前,那份名单对于大日本帝国的重要性,不亚于一个重装师团。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你。”李巡捕感到非常惊讶。

“我翻遍了王大花的房间,也没找到名单,实在想不能她能藏到哪里。”麻姑沮丧地说。

李巡捕走到桌前,把礼帽放在桌上坐下,江桂芬站在李巡捕身后。

“盲目去找,希望实在是渺茫。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件事,那个李巡捕是怎么发现你不对劲的……”青木正二说。

李巡捕的接头地点正是这里。两人来到六号茶室,接头人已经来了。门帘挑开,李巡捕看到窗前站着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正看着窗外的景象。听到动静,女人回过头来,居然是麻姑。麻姑看到两人,也是一愣。

“这件事我也没想明白,按理讲,正常寒暄了几句之后,他说暗号,我对上了,他就应该把名单交给我……”

李巡捕和江桂芬来到一家茶楼前,抬头看去,只见匾额上写着“清风茶楼”几个字。

“对过暗号之后,你们还说了什么话?”

这天一早,李巡捕和江桂芬来到普兰店街头。本来江桂芬是可以走的,那里离火车站不远。但是临走时夏家河交代江桂芬,务必要等着李巡捕完成任务,看着他平安无事,她再走。

“没说什么呀……”

青木正二说:“你把当时的情形重复一遍,每句话,每个动作都不要遗漏。”

这一夜,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不停地说着,不停地笑着,他们似乎要把一辈子的情话说尽,要把一辈子的爱找回来……

麻姑皱起眉头仔细地回想起来,她把那天在茶楼里的情形原原本本向青木正二重复了一遍。

夏家河说:“不能,我谁也不要,我就要你。”夏家河亲吻着王大花。

“等等!”青木正二明白过来,“问题一定是出在名单上。”

“我就要这么干,别人一进家就能看见。我得让大家伙知道,夏家河是我男人,哪个女人也不能跟我抢,我再不能叫别人把你抢走了。”王大花又抱住了夏家河。

“名单?”麻姑不解。

“没有这么干的。”

“不错,是名单。”青木正二一字一顿地说,“李巡捕说的是名单传递。你伸手要名单的时候,他十分警觉,我认为,名单不应该在纸上,应该在脑袋里。”

“不是一张,是好多张,都要挂在家里,一面墙一面墙的。”

麻姑恍然大悟。

“好,那以后咱们有家了,我就把这张照片放一张大的,挂在墙上。”

夏家河的眼里又一阵发热,他说:“现在我人归你了,影儿更不用提了。咱不都说好了吗?等到了上海,就去照更好的,照好多好多,这张破相片,就不要了吧。”夏家河伸手要去拿走相片,王大花闪开,说:“不行!照再多再好的,也不如这一张金贵。我要留,留一辈子,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拿出来,随时敲打你!”

王大花他们要撤离大连客栈。

“我知道,为这个事,老韩还批评过我。那时候你跟小江结婚了,我当时想,留不住你这个人,那就留住你个影儿吧。”

看着偌大的客栈就要这么黄了,王大花还真不舍。王大花想,客栈最好的着落就是交给钱旺。钱旺这个人踏实,她把房契给他,也就放心了。王大花打开抽屉去取房契,突然惊住了,她发现有人动过她的抽屉,她从夏家河那学到了一个好习惯,每次关抽屉,总会在抽屉沿上别张钱。现在,钱掉到里面去了。

“我想留着嘛。”夏家河笑笑,说,“我还没问你,当时你为什么要偷拍?咱们拍情报的胶卷可是特别金贵。”

一层薄雾飘渺在花园口的海面上,夜色幽深,如深不见底的海水。当王大花和夏家河把要去胶东根据地的消息告诉麻姑的时候,麻姑显得非常震惊。

“都撕成渣渣了,你还粘它干什么?”

“你们这是胡闹!”麻姑忿忿地说。

夏家河说:“怪不得我找不着了,原来你偷来了。”

可是不管怎样,必须要麻姑和他们一起走。王大花和江桂芬着手收拾东西。江桂芬转动着麻姑拎来的那只皮箱,密码对上了,皮箱“啪”的一声打开,一个日本小玩偶系在皮箱里面的带子上,晃晃悠悠。

夏家河不解,王大花从被子底下抽出一个账本,翻开,拿出那张夏家河粘好的偷拍照。

江桂芬小心翻看皮箱里的物品,并无异常,王大花一回头,看见小玩偶。王大花端详着人偶,那么熟悉,猛然间,她想到自己在青木正二的办公桌上,曾经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玩偶!那回她是给过关的同志盖通关证,还差点穿了帮,她就是拿这个东西打得掩护。这个麻姑,总算露出尾巴了。

“咱拍的照片,得大一点,一下子就得叫人看清楚是你跟我,别跟这张似的……”王大花靠在夏家河的怀里,轻轻地说。

此时的麻姑正在和夏家河博弈,那份名单,她一定要搞到手。麻姑逼视着夏家河,说:“昨天,当着我们大家的面,王大花说了名单的事,是你不让她说下去的!为了顾及你在她们两个女人跟前的颜面。我没有说破,毕竟这两个女人都深爱着你——”

王大花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幸福的画面:阳光很好的下午,在碧绿的草坪上,王大花穿上了白色的婚纱,长长的,拖着地,头上戴着亮晶晶的王冠,夏家河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扎着漂亮的领结。王大花挽着夏家河的胳膊,夏家河轻轻搂着王大花的腰,白鸽在他们眼前飞翔。那是两个那么好看的情人儿,那么般配,那么年轻,那么水灵,他们脸上都带着笑,他们心里美得跟开了花似的……

“我们现在只谈工作。”夏家河打断了她。

王大花在夏家河的怀抱里感觉从没有过的幸福,她悄悄地在心里打算,将来她和夏家河要一起拍一套结婚照,就像夏家河和江桂芬拍过的那样。她想,等她到了上海,第一件事就是去照相馆里拍婚纱照,他们不光要在照相馆里拍,还到外滩上去拍,拍好多好多,等将来他们有家了,把家里的墙上都挂满他们的照片,还有钢蛋的照片,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门开了,胸有成竹的王大花和江桂芬进来了。

从江桂芬屋里出来,王大花来找夏家河,两人一见,就流着眼水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像死而复生的一对生死恋人,久久地抱着,默默无语,默默流泪,那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拥抱,那是他们幸福的眼泪……

“这样吧,为了情报的安全着想,我们都退一步,出关后,大花把名单给你。”夏家河说。

王大花和江桂芬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人都低声抽泣着。

麻姑还是很愤怒:“我再重复一遍,我有重要任务在身,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转身看向王大花,“王大花同志,我以大姑娘的名义,还有‘天火计划’情报总联络人的名义,命令你,立即把名单交给我!”

“他心里,一直都有你,哪个女人也挤不进去。”江桂芬眼里泛着泪光,说,“姐,今天,总算把事情都说明白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这个男人,真好,我把他,还给你了。”

“好吧,我这就给你。”王大花从兜里掏东西。

王大花看着照片,照片上的夏家河在朝她微笑。

麻姑笑了,说:“你掏什么?掏名单吗?我来的时候上级就交代过,那份名单,只能存在脑子里,不可以写在纸上。”她得意地看着众人。

江桂芬起身打开箱子,拿出她和夏家河的结婚照,照片上,“夏家河”已经剪了出来,江桂芬递给王大花,说:“我留着这个,不合适,给你吧。”

王大花冷笑了一声,还是从兜里掏出个什么,扔在麻姑身上。东西落在桌上,正是那个日本玩偶,王大花说:“这个日本小人,青木正二也有一个!”

江桂芬点了点头:“老李说,这边没什么事了,等‘最后一战’行动前,你和夏大哥也要到新的地方了。”

麻姑见身份已经被识破,怔愣了一下,伸手要从怀里掏枪,被一旁的江桂芬空手制服。

“听老李说,你明天和他一块走。”王大花坐在江桂芬旁边。

麻姑经被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她不断地挣扎着,恶狠狠地盯着夏家河他们。

一阵敲门声响起来,是王大花。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投降的小鬼子?”王大花说。

江桂芬回到房里,往箱子里收拾着东西,她拿起皮箱里自己与夏家河的结婚合影看着。每一张照片上,两人都是无比甜蜜,如胶似漆。江桂芬看了半天,拿过剪刀,依依不舍地将照片上的两个人剪开,她的泪水直流,滴落在了相片上。

麻姑冷笑:“哼!我身体里流淌的从来都是大日本帝国的高贵血液,从来都是!”麻姑背在身后的手,从椅子处拨着一个长钉,一下、一下,终于拨出来了,麻姑用钉子尖部割着绳子,一下又一下,不动声色。她一边和王大花说着话,一边用手里的铁钉划着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已经割断大半。她的脸上,自始至终带着冷笑。

王大花搞清楚了这一切,心里一下子敞亮了。江桂芬请求组织上让她离开花园口,她的上级同意了。李巡捕让江桂芬明天跟他去普兰店,任务完成以后,他们一起离开。到时候,夏家河和王大花也要离开,去新的地方潜伏。

“青木君已经在花园口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插翅难飞!”麻姑冷笑。

王大花呜呜哭起来,哭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夏家河也抽泣起来,低沉而悲恸。

“不要和她啰嗦,赶快收拾一下,准备转移!”夏家河说。

“大花,对不起……”夏家河抱住了王大花。

江桂芬和夏家河出了房间,去收拾行李,王大花拉上了窗帘。麻姑手上的绳子已经断开,她解着绳子。王大花对此全然不知,她整理着窗帘,一回头,看到麻姑已经逼了过来,王大花吓得惨叫了一声。

王大花眼里含着泪,说:“这些,就不能早跟我说吗?你们知道,那时候……我是咋过来的吗……”

麻姑死死地掐住了王大花的喉咙,咬牙切齿地说:“不把名单交出来,你们也送不出去!”

夏家河说:“当时,青木对我们要结婚的事,其实也是半信半疑,他逼着我和小江在你的店里办婚宴,就是想从你那里看出破绽来。那个婚宴上青木逼着我喝酒的意图很明显,大花,要不是你在里面左拦右挡,我和小江的身份,一定都得暴露。”

王大花拼命挣扎,可是麻姑的双手像铁钳一样,冰冷而有力。外面的夏家河和江桂芬听到了这边的响声,匆忙跑了回来,踢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夏家河看到王大花被麻姑掐着脖子,王大花艰难地喘着气,眼珠子都暴突了出来。

江桂芬拭去脸上的泪水,说:“依莲娜牺牲后,我没有了上线,去大使馆接受新的命令,要和中共的潜伏同志直接接头,到了吉水能活的照相馆,我才知道中共的接头人居然是夏大哥。因为苏联大使馆内部出现了奸细,我们的这次接头,已经被青木正二事先知道了,当时,他正带着日本兵,埋伏在照相馆外,而我和夏大哥茫然不知,都按时赴约了……在那种情况之下,我们除了说是去拍婚纱照,再找不到其它更恰当的理由能让青木正二信服了。当时,夏大哥并不情愿,因为他和你一样,都在准备着你们两个人的婚事。”

汪桂芬从腰间摸出一把飞刀,手一扬,飞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翻了几个跟头,精准地划过了麻姑的喉咙,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麻姑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上,倒在王大花身旁,大睁着两眼。

夏家河接着说:“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依莲娜引开敌人,我就暴露了,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让我抢出时间,发出了电报,保住那么多抗联战士的生命。”

与此同时,在宪兵队办公室里,青木正二收到一份急电。消息称,半个小时前,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召见了大日本帝国驻苏联大使佐藤尚武,向日本政府正式递交了《苏联对日本宣布进入战争状态宣言》。

“你还记得伊莲娜牺牲的事吧?”江桂芬眼里泛着泪光,她看着王大花的眼睛,说,“那天依莲娜得到情报,关东军一部要突袭东北抗联的秘密营地,当我们要把这个情报发出去的时候,电台坏了,当时距离敌人行动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依莲娜决定通过夏大哥的电台把这个消息发出去。可当天,青木正二带着人在青泥洼街上搜查电台,为了引开敌人,伊莲娜……”江桂芬说不下去了,抽泣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青木正二慌了,一把夺过电报,匆匆浏览着。他感到既愤怒,又震惊。他突然歇斯底里地把电报撕得粉碎,奋力扬了出去,碎片飘在空中,又慢慢地散落下来。

房间里的气氛格外压抑。

明天开始,苏联将和日本正式为敌,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某个时刻,对关东军的“最后一战”会随时发起。尽管他们已经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但青木正二知道,任何条约用的时候叫条约,不用的时候,就是废纸一张。

“你们为什么一直骗我?”王大花脸色苍白,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组织安排的,但她更想听到他们亲口告诉她,她的语调十分平静。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可他们连对方的进攻方向都不明确。既然如此,不如把大连客栈的共产党抓来严加拷问,这是目前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可是青木知道,这不是最有效的办法。他还把希望寄托在阿菊的身上,这是最后一步棋。

王大花铁青着脸,把江桂芬和夏家河找了来。

可是,现在他等不及了。

王大花想起夏家河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起他们在海边默默拥抱,想起他说过一辈子只爱她王大花一个人,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但她情感上面子上似乎都有些无法转过弯来。

青木正二走到刀架前,取下军刀,猛力一抽,刀已出鞘,寒光四射。

夏家河和江桂芬居然是假夫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王大花一时无法接受。原来他们一直在骗她。她和夏家河历经生死劫难,却不能在一起,她独自垂泪,心碎了千千万万遍。

一队日本军车疾速驶出宪兵队大院,像许多恐怖的钢铁巨兽一般,呲着獠牙,在黑暗中冲进了花园口无边的静夜中,朝着大连客栈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