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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青木正二带着人搜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王大花和夏家河,两个人就好像真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青木正二不信人间蒸发的事,他想,只要他们不是土行孙,就不会从地底下钻出花园口;只要他们不是孙悟空,就翻不出筋斗云。把花园口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王大花和夏家河。

门口,站着青木正二。他的身后,卫兵簇拥。

有了重回大连客栈的念头,是青木正二的灵光一现。这个念头后来就越来越强烈,他命令汽车掉头,几辆军车同时调转方向,开向了大连客栈。青木正二下了车,看见院子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青木正二知道,他们真的回来了。

两个人交了第一杯,又交第二杯,正交到第三杯的时候,厨房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王大花笑吟吟地,给夏家河也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两个人举着杯,相互看着,王大花说:“咱得喝个交杯酒。”

等到王大花和夏家河喝下了第三杯交杯酒,青木正二才走过来。

夏家河不乐意了,说“光你喝呀!”

夏家河将手里的饼子送进嘴里,挑了一块鱼,也送进嘴里。两人相互看着,嘴里都没停下咀嚼。两人的眼里,都是无限的依恋和柔情。对身后走过来的青木正二,他们像是浑然不觉。

“对了,还有酒哪。”王大花起身拿过酒杯,给自己倒上酒,把酒瓶放在一边。

青木正二看着桌上多出的一副碗筷,知道那是留给他的,脚下的椅子,位置放的也刚刚好,他不用挪动,就可以坐下去了。他有些犹豫,一直在桌前站下。

夏家河张嘴,王大花将鱼送进夏家河嘴里。夏家河笑着,在王大花的脸上亲了一口,王大花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王大花头终于抬起头,看向了青木正二,她像个老熟人一样对着青木让了让,埋怨说:“怎么才过来,鱼都快凉了。我们俩趁热先吃了,也没等你。”

王大花夹了块鱼给夏家河,说:“尝尝这个,皮匠鱼,有咬头,一撸盐下的锅,有咸淡味儿。”

夏家河面带笑容招呼着:“坐啊,快吃吧,都是老熟人了。”

夏家河装作没看见,说:“以前老是吃新鲜鱼,还真不知道咸鱼也能做鱼锅饼子。”

“二位真是好兴致。”青木正二坐下,看着桌上的鱼锅。

王大花看着夏家河,眼里噙了泪,别过头去擦掉了眼泪。

“这么久没吃我的手艺,该想这口了吧?”王大花咬了口饼子,问。

夏家河咬了口饼子,挑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品咂着。

“没想到,你俩这么能沉得住气。”青木正二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夏家河和王大花。

热气腾腾的鱼锅饼子摆上了桌,王大花和夏家河挨在一起,桌前还有一张空椅子,桌上还摆着一付空碟子,碟子上放着一双筷子。

“你的脸色不好,灰了吧唧的……”王大花说。

夏家河手忙脚乱地撤着火,火掉在了外面,王大花用脚踩着,夏家河也踩着,王大花一脚踩到了夏家河的脚上,夏家河夸张地叫了一声,王大花笑起来,夏家河也笑起来。笑声把厨房都填满了。

“折腾了一天一宿,能好才怪。”夏家河说。

看见夏家河又往锅底填了把玉米秆,王大花叫起来:“撤火,赶紧撤火,这么大的火,一会工夫就糊锅啦,这鱼就得小火焖才能把味焖出来。”

青木正二不说话,只是微笑。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在故意气自己,他得保持点风度,不能让他们笑话。他知道他们的从容是装出来的,那他也得装得好一点,装得要比他们更优雅。

王大花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漱漱口,咽下,又喝一口,“噗”地一下,喷向锅里。

王大花拿过个杯子倒上酒,递给青木正二,青木正二不接,王大花笑笑:“怎么,还怕我毒死你啊?”王大花收回酒杯,仰起脖子一口喝了,又倒了一杯,放在青木正二面前。

锅里的鱼咕嘟起来了。

青木正二端起酒,一饮而下。

“不光咱家的人饿不着,全中国的人都饿不着了。”

“我们俩是真两口子的事,麻姑都告诉你了吧?”王大花说。

“一家厨子好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到啥时候,咱家的人都饿不着。”王大花往锅里贴着饼子。

青木正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提起筷子,夹了一口鱼,在嘴里品尝着,点点头,说:“不错,还是那个味。”他端起酒杯,“我该祝福你们。不过,你们到底还是一对苦命鸳鸯。”

“那咱就是一家厨子啦。”夏家河笑起来。

“不苦,我们俩跟你玩了好几年,也挺有意思的。虾爬子,你知道我头一回见着青木太君是在哪?”

“不光传给钢蛋和他媳妇,我还要给你生个一儿半女,也传给他们。”王大花顺着夏家河的话说,她的脑海里,真就浮现出那样的情形,好几个孩子在满屋里跑,疯打疯闹,嘻嘻哈哈。

“在哪儿?”夏家河温柔地看着王大花,问。

“一招鲜,吃遍天,以后,你这鱼锅饼子的手艺一定要传给钢蛋和他媳妇。”夏家河的话,就好像他们俩吃完饭,就能挎着胳膊坐上船,去胶东根据地见着钢蛋似的。

“是从花园口去大连,拿着你从哈尔滨捎来的电台,我还当是戏匣子,半道上碰见了青木太君,他还好一顿查,也没查着。这么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用这个电台在发报?”

大锅热气腾腾,咸鱼入锅,王大花手上沾着玉米面,往锅里加着水。夏家河往炉口添着柴禾,动作很大地拉着风匣。火光映红了夏家河的脸。王大花在盆里和着玉米面,一下一下,短促而用力。要是没有外面偶尔响起的枪声,谁看了此情此景,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幸福的小两口在一块做着跟平日没有两样的一顿饭。

“对呀,不用那个用哪个。”夏家河笑着说。

“做顿你拿手的,鱼锅饼子吧。”

青木正二黑着脸,拿过个饼子,往嘴里塞了一口。

“吃……吃什么?”王大花点头,哽咽着问。

王大花又说:“对了,还有那个大鼻子的事儿,他叫什么名来?”

王大花抬头看着夏家河,抑制着哭声,却还是难以忍住,哭得更加压抑。夏家河强颜欢笑,说:“做点好吃的吧。”

“叶夫根尼。”夏家河说。

夏家河回到房间,看见王大花还坐在哭,走过去揽住了她,说:“不哭,不哭了……”夏家河眼里也滚动着泪,他仰着头,不让泪水滚落,“大花,我一天没吃东西,有点饿了。”

王大花点头:“对,青木太君怕叶夫根尼叫人给杀了,叫那么多人保着护着。青木太君,你想知道那个大鼻子最后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叫人一枪给嘣了的吗?”

王大花回来以后,一直在屋里啜泣,为死去的江桂芬,为注定要跟自己一块牺牲的夏家河,为再也见不着一面的钢蛋。她知道,夏家河要回来,是因为满花园口已经没有了一个他们藏身的地方,她也不相信夏家河说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那是安慰自己,是哄着她,怕吓着她,王大花不把他的话点破,不代表她不清楚回来的结果是什么。现在,像疯狗一样的青木正二,还在全城抓他们俩,不抓到他们,青木是不会罢休的。在哪都是死,那就不如回大连客栈死了,管怎么,这里现在是她和夏家河的家,他们仅有的那一夜好光景,就是在这里过的。这里是他们的洞房,这里很快也要成了他们的坟墓了。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这也挺好,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就是一块死的吗?他们变成了蝴蝶,成天高兴地一块满哪飞。死,王大花不怕,她看出来了,夏家河也不怕。不过,夏家河一直有件事没说,那就是他们俩都死了,王大花脑袋里的情报怎么办?一想到这个,王大花的眼泪又出来了,从加入组织开始,她王大花虽然大错没有小错不断,可每回执行起大任务来,从没有二五眼过,这一次,算是她革命以来做的最大一件事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就砸在了手里。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党员,她连组织交给的任务都没办法完成,她对不起党啊!

青木正二看着王大花,这个谜底,困扰了他多年。

夏家河从后院的小仓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炸药,思忖起来。

王大花用筷子指了指盘子里的一条鱼,说:“就是这个,火勒鱼,这鱼可是立了大功。”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夏家河和王大花回到客栈。客栈里静悄悄的,一片凌乱,所有的东西都被翻过了,这里像招了贼一样。

青木正二不解。

王大花说:“这火勒鱼的鱼鳞,到了晚上就有亮光。还记得临走的时候我抱了下大鼻子吗?趁那个功夫,我往他后背上抹了鱼鳞,后来小江,江桂芬,我老叫贵妃贵妃的,你也认识的,她在码头上一枪嘣了大鼻子。你说贵妃的枪法怎么就那么准?跟她比,我差老鼻子了,这么些年,我连个枪都没摸过。”王大花自顾自地说着。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青木应该搜过客栈了,暂时不会再回去。”夏家河牵着王大花的手,往大连客栈走去。他回客栈还有一个目的,他没有跟王大花说。

青木正二的手开始哆嗦,手里的两根筷子碰撞着,发出细碎轻微的声响。

“回客栈?”王大花疑惑。

“还有码头胰子的事,其实你怀疑的没错,炸弹引子,就是我们家二花带进去的。可惜呀,你对着明晃晃的大太阳照了一大顿,也没看出来。后来我就想,你是不是眼瞎呀?”

“走,回客栈!”

青木正二气得浑身颤抖。

夏家河想到老路曾经给过他一个药匣子,那里面是烈性的炸药。那个药匣子让他藏在了后院的小库房里。

“还有你们运金刚石的货船,其实,说劫船是熊你,炸船才是真,你还真就信了!”

“那还能有什么招?”王大花问。

“闭嘴!”青木正二一拍桌子,就要掏枪。

“现在还没到说送不出去的时候。”

王大花笑了,说:“刚才我还想夸你能沉得住气,这才屁大点功夫,还是露馅了?我可听人说,肚量小的人就像那家雀儿,气性大,不管谁抓着了,肯定不能过夜,第二天准死。为什么死了?气死的。”

“到处都是小鬼子,情报怎么送出去……”王大花哽咽着。

青木正二忍住火气,喝了一杯酒。

夏家河说:“想哭,也要等把情报送出去以后再哭,我跟你一块哭。小江用她的死,换的就是情报的生。”

王大花拿过酒瓶倒酒,酒瓶见底了。

夏家河轻轻拥住她,王大花抱紧夏家河,一任眼泪肆虐。

夏家河说:“青木先生没喝好,你再去拿点酒。都说借酒消愁,咱们不能让青木太君消不了愁。”

两人躲在一处破旧的民居里,王大花一直在哭泣,刚才的那声轰响,还回荡在王大花耳旁,而比那声炸响更响亮的,是江桂芬跑开前在她耳畔轻轻说过的那句话:“我把这个男人还给你了,你要替我照顾他,一辈子!”

王大花一起身,日本兵的几把长枪同时对准了王大花,她笑了。日本兵挡住王大花的去路,王大花看着青木正二:“你把大连客栈都围成了个铁桶,还怕我跑了?”

巷子里的敌人越来越多,吼叫着扑向江桂芬。江桂芬毫不畏惧地站在枪林弹雨中,连连射击,不一会儿,她的子弹打完了,自己也多处受伤。敌人显然想把她活着抓回去,疯了一样朝她涌来。江桂芬回头看去,只见夏家河和王大花已经跑出了巷子。江桂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幸福的微笑,满足的微笑,胜利的微笑。待敌人逼近过来,她微笑着,拉响了手里的炸雷……

青木正二摆手,日本兵退了下去。

夏家河喊了一声,拉着王大花和江桂芬飞奔起来。后面,枪声响成一片,子弹在耳边呼啸着。三人跑进了一条巷子,日本兵紧追不舍。夏家河见势已不妙,让江桂芬带着王大花先跑,他留下掩护。江桂芬转身对王大花说了句什么,王大花怔住。夏家河疑惑之际,江桂芬已经折过身去,迎着日本兵冲了过去。王大花要回头去追江桂芬,被夏家河一把拉住,朝着巷子的另一头奔跑。

王大花看夏家河,两人目光相对,夏家河点头,王大花转身离开。转过身的一瞬间,王大花眼里泪水难难忍住。她知道,这一走,跟夏家河将是永别。

三人拉开距离,匆忙而行。前面,一辆军车开来,车上坐着一个日本兵小头目,他不经意朝街上看去,突然大叫停车。汽车戛然而止,小头目跳下车来,匆匆往这边跑来。

带着王大花回大连客栈的时候,夏家河就已经料到,穷凶极恶的青木正二在全城搜捕未果后,是一定会重回客栈的,夏家河要回来,是因为他想到了客栈院子里的那口井,可以藏身。吃饭前,他跟王大花说到那口井时,王大花眼睛放光,以为总算可以躲过这次大劫,可是夏家河说,如果他们俩都藏到井里,青木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找到他们。所以,上面必须留一个人,牵住青木。他说,他已经把老路留下的炸药在客栈里布置好了,到时候,会跟青木和他带的人一起同归于尽。这样,下到井里的人才会脱险。

“快离开这里!”江桂芬说。

王大花一听是这么个办法,死活不同意,夏家河这是要去赴死,让她活着呀。王大花不能答应,要么一块死,要么一块生。夏家河说到了任务,王大花身上有重要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不应该死的人是她。从老李把名单让她记在脑子里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要为“天火计划”活着,要为实施计划的那十六位同志活着,当然,还要为夏家河活着,这是任务,必须完成的任务。

“旱路水路都让青木封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名单得赶快送出去。”王大花说。

从李巡捕找夏家河背名单被拒绝了开始,他就想,有了这个名单牵着,王大花就命就比自己值钱了。这一辈子,他欠王大花的太多了。这一次,就让他结结实实地保护王大花一次,让他好好做一回她的男人吧。

“得另想办法。”夏家河焦急地说。

王大花朝水井走去,脸上已经泪水涟涟。泪眼朦胧的王大花攀过井口,决绝地朝着水井下去了。

王大花和夏家河他们拐过几条街,来到花园口码头关卡时,看到关卡上已经站着很多日本兵。他们仔细盘查着路人,到处乱哄哄的,人心惶惶。

屋子里,夏家河按捺住心中的悲伤,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说:“青木部长,你可别见怪,这老娘们都是老婆嘴,叨叨起来没个完。”

青木正二笑笑,说:“你们再怎么闹腾,现在都没有意义了,最后的赢家是我。王掌柜现在不过是过一过口舌之瘾,让她高兴高兴吧,吃完这顿饭,你和她,就会落进我的手里。”

青木正二抬手一枪,把惠子击毙了。

“是啊,一会儿就该上路了,这顿饭,就当是上路饭吧。青木先生原来一直不是说喜欢复州皮影吗?皮影之所以精彩,是因为有视觉欺骗。可问题在于,谁是幕后操纵皮影的那个人。”夏家河抹了抹嘴,不紧不慢地说。

“不、不——”惠子绝望地大叫着。

青木正二看着夏家河:“现在,这出皮影戏的操纵者当然我是,而你和王大花,已经落在我的手里,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夏家河先生,你把计划详情告诉我,我保证,你和你心爱的女人,都可以留一条性命。”

“你和你的丈夫利用职权,在花园口走私贩私,罪不当恕!”青木正二恶狠狠地说。

“我会让你失望的。”夏家河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回身看着青木正二,高声道:“你可以在肉体上消灭我们,可在精神上,我们不会死。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用我的灵魂在和你战斗,用我的生命,在和你抗争,我迎接的,是一个要把你们这些倭寇驱逐出中国的新天地,这是我的骄傲,我可以笑着去死!而你不一样,你即便活着,也注定会万分痛苦,你的帝国大厦,将在你的面前轰然倒塌!而你,不过是日本军国主义操纵下,一个可耻的、没有灵魂的皮影!”

惠子不说话,只是点头。

“闭嘴!给我闭嘴!”青木正二起身,拔出了手枪。后面的日本兵,也举起枪对准了夏家河。

青木正二打量着惠子,问:“你是山口的太太吧?”

“你疯了,你已经疯了。”夏家河大笑着,说,“青木正二,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听到了迎接胜利的枪炮声,因为我听到了你们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绝望,你的恐惧。我们的同志,早已经分散到东北各地全部到位,十二个小时之后,苏军的空降计划,和我们中共的地面作战将同时开始,你们的军队,将在天雷地火的夹击之下,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坟墓里去!”

日本兵抬走麻姑的尸体,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女人尖叫,是山口夫人。她是跑来找王大花的,运出去那批珍宝一直没有动静,她要来打听打听。青木正二转身,逼视着山口夫人。山口夫人吓坏了,浑身不停地颤抖。

夏家河淡定地拉过搭在窗前的一截绳子,缠在手上。

日本兵挨个房间搜查,连井里都搜了。他们把客栈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没找到一个人影儿,只是发现了麻姑的尸首。看到死去的麻姑,青木正二满面悲戚,他摘掉军帽,向麻姑的遗体鞠躬。然后,他咬牙切齿地吩咐手下,立即对全城实行戒严,一定要抓住王大花和夏家河。

青木正二一惊,执着枪,道:“你要干什么?”

数十个日本兵把客栈团团围住,他们荷枪实弹,动作麻利。汽车还没停稳,青木正二就跳下了汽车,四下张望着,走进了客栈。

“青木正二,你来之前,王大花为你准备了鱼锅饼子,为的是让你安心上路;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一大包的TNT炸药,铺满了大连客栈!你才是被操纵的皮影,才是最后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看着钱旺走了,王大花一行也匆匆离开了客栈。他们前脚刚走,青木正二后脚就到了。瞬间,整条街被车灯照耀着,灯火通明。三个人急忙闪进黑暗中,看着青木正二带人急匆匆地进了客栈,他们才拐过街角,消失在黑暗中。

青木正二惊慌失措,一时愣在了那里。

夏家河和王大花已经收拾完了行李。钱旺看到他们要走,蹲在门口抽泣。王大花知道,他还不走,是因为舍不得这客栈。多年来,客栈由他一手经营,好像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从邯郸学步到牙牙学语,这里面凝结着的,全是他的心血。王大花劝说了一番,钱旺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在青木正二的子弹射向夏家河的时候,夏家河拉下了手里的绳子,那是炸药的引线。

三辆摩托车在前面开道,军车压阵,这阵势是青木在中国的最后一搏。黑暗的夜色中,青木正二正襟危坐在轿车里,脸色铁青,双手紧握军刀,军刀竖立着,他的眼睛里闪着阴鸷的凶光,车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彻大地,客栈顷刻间灰飞烟灭。

青木正二几乎要疯了。

血红色的火光映红了天空,映红了花园口古城,映红了整个东北,映红了全中国。在这如血的红色潮流中,夏家河的抗日战争结束了,东北的抗日战争结束了,全中国的抗日战争,也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鬼子,所有的杀戮,所有的罪恶,都结束了。

永远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