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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宜室宜家

表姑奶奶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更是殷勤:“可不是,听说马上就要任都察院的大官了!配得上咱们蕴儿的!”

谢阁老自然是高兴的,亲家公这速度还挺快的,他捋着胡须笑道:“自然,程琅这小辈我是颇为欣赏的。”

谢蕴听到这里咬唇,如果没有意外,祖父绝对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想到那个叫莲抚的艺妓,她低声说:“那天之后就没听说过她,她人呢?”

等她到中堂的时候,看到自家的表姑奶奶正和老太爷说得高兴:“那程琅啊,我真是没见过比他还俊的。往那儿一坐就跟幅画似的,才华又是极为出众的。程家老太爷托了我这事,我心想,这可是再般配不过的一对!赶紧就上门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进了英国公府后再没见她出来过。想必是没闹成的。”

谢蕴霍地站起来,脸色更不好看了,定了定神对翠玉说:“扶我去中堂看看。”

谢蕴缓缓叹了口气,当时她也考虑得不够周全,出了这等丑事,英国公府肯定会全力为程琅遮掩的。只要有人再下狠手,杀了莲抚,那莲抚就是再想闹开也是没有可能的。

程琅怎么会请人来向她提亲!

谢阁老也看到孙女过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过去。表姑奶奶拉着谢蕴的手好一通寒暄。

谢蕴请了她进来,只见那丫头挑帘走进来。向她屈身笑道:“二小姐,大喜事。有人来咱们府向您提亲了!夫人说是程家四公子程琅,请了咱们表姑奶奶来提亲的。”

“蕴儿可见过那程琅程大人?当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你见了也肯定喜欢,这京城里想嫁给他的姑娘啊,可是多得数不胜数的!”

谢蕴侧过头不语,这时候,外面有人通传说谢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过来了。

谢蕴不说话。

翠玉心里苦笑,小姐平日是个多精明的人,怎的一遇到罗慎远就犯糊涂。她想说的重点又不是喜不喜欢。

等谢阁老叫管家把表姑奶奶送走了,才回过头来说:“蕴儿,我知道你不喜欢程琅,但能配得上你的,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你不如见见他再说吧,万一你就喜欢他了呢?”见谢蕴不说话,谢阁老继续道,“我已经请程琅到家里来,现在就在前厅等着,由你父亲接待着。你跟我去看看吧。”

“就算他不喜欢魏宜宁,但还是要娶她……”

谢蕴抬起脸,她这一生很少受过什么挫折,家里的男孩都不如她聪明,父母兄长都宠爱她。姨母又是皇后,最是疼爱她,她从小跟着姨母身边长见识。三岁识千字,五岁就能被《论语》,八岁的时候就能跟着祖父读书。

谢蕴望着窗外阳光下,开得红艳艳的贴梗海棠,抿了抿唇,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一些。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既然祖父非要她见,那就见吧。

她也只能劝谢蕴:“您可要想想,罗大人愿意为了帮妹妹而娶她,可见是根本没有把自己的亲事当一回事的。这样的人,您嫁了又能如何?我看那英国公府的小姐嫁了也未必得好,毕竟罗大人只是把她当妹妹。不然怎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定亲?”

她随着祖父一起去前厅。

她茫然得像个孩子一样,翠玉少有看到她们高傲的小姐这么弱小的样子。

程琅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和她的父亲谈笑风生,语笑温和。听到声音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谢蕴头靠着瓜瓞绵绵纹的宝蓝色杭绸靠垫哭起来,眼泪顺着下巴滑下去,她喃喃地说:“可我这么喜欢他。”

谢蕴看着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天,她第一次在新桥胡同看到他的情景。他从一片阴影下走出来,灯笼暖黄的光照得他面如冠玉,俊逸潇洒。她的确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了,甚至想不到哪个女子能够站在他身边。若是没有罗慎远,这人也是非常出色的。

谢蕴不是不明白这些,她只是太着急伤心了而已。

程琅则瞥到了屏风下露出的水青色绣兰花的湘群裙角。

“二小姐,您可不要糊涂了!”翠玉连忙扶着她坐下来,“国公爷在宫宴上已经说过有门亲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是罗大人,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再赐婚!且皇后娘娘也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了。再说罗大人已经请了自己的老师,徐渭徐阁老上门去说亲了,您就算说什么也没有用啊……”

娶那人是再无可能,她知道了自己龌龊的心思,他又差点强行占有她,她能以平常心待自己恐怕都不容易了。程琅很明白,那些少年的奢望和迷恋只能压抑在心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发作起来。

“我要去见他!”谢蕴突然从贵妃椅上站起来,“我要去劝劝他。不喜欢魏宜宁就不要为了帮她而娶她,自然会有人去娶她的……”想来想去她咬了咬牙,“我安排个人娶魏宜宁,让姨母给她赐婚!”

他嘴角露出一丝放纵的冷笑。

程琅根本没打算娶她……她却破坏了程琅的亲事,反而因此让罗慎远娶了魏宜宁。这岂不是她亲手把罗慎远推出去了……若是程琅娶了魏宜宁,罗慎远便不会娶她了。

谢蕴不想嫁给他?那他还偏娶了她不可。对付这种女子,他手段多得是。

翠玉轻轻点头,谢蕴就觉得耳边全是轰轰的响声,她顿时什么力气也没有了,瘫软在贵妃椅上。

过了纳吉礼,英国公府却越发的热闹起来,徐大人回去之后不久,罗慎远准备好的聘礼就从府学胡同抬进了英国公府。

谢蕴听到这里更是震惊:“程琅本来是想向英国公府提亲的?”

聘礼单子合计下来,足足的四万两银子。

翠玉把语气压得很平,尽量不要惹了谢蕴。

魏凌拿着聘礼单子看了半天,大笑道:“我这好女婿啊!”罗家家底再厚实也是官宦世家,钱财方面也束手束脚得多。却不知他如何拿得出这四万两银子的来,应该真是早有准备。不过他早年接宜宁回来的时候,为了聊表心意,给了罗成章五万两银票,不知道有没有在这里头。那可是五万两,对于英国公府来说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奴婢还打探到,在罗大人之前,程琅是想去英国公府提亲的。本来都要成了……但是被您找上门去的戏子打断了。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罗大人才不得不顶上的,否则便真是没有适合的人愿意娶他们小姐了。”

魏凌叫了管家进来,还没等管家进门就直接说:“小姐的聘礼单子全添到嫁妆里,让珍珠随身带着,等她过门了才告诉她。”他要给女孩儿一个惊喜,到时候她出嫁了,再看到聘礼单子,就知道父亲的好了。

这个谢蕴知道,那次宫宴回去姨母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还让人带口信给英国公府,示意要早点把魏宜宁许配出去。但是这种情况下亲事怎么会好找亲家?她甚至听说,魏凌连家世一般的少年举人都考虑过。难道罗慎远真是为了帮英国公府,才娶了魏宜宁为妻?

刚进门的管家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结巴地问:“国公爷,那小姐的陪嫁加起来不就是七万两了?”

“二小姐,许是我们弄错了。”翠玉继续道,“奴婢猜测,罗大人娶这位英国公府小姐不是因为自小定亲。而是因为上次的宫宴赐婚,那小姐招惹了祸事。英国公不得已才要把女儿嫁出去。罗大人是魏宜宁的兄长,恐怕也是为了帮她,才强行说娶的。”

“多吧?”魏凌笑着说。

谢蕴更是皱眉:“这不可能,魏宜宁是他的妹妹,一个还不到十四的小姑娘……如何能嫁他!”

简直太多了!而且瞧国公爷那样子,似乎对于得了罗家这么多的聘礼很得意似的。管家擦着汗问:“国公爷,咱们英国公府底子还在的吧?”

翠玉声音低得细若蚊蝇:“说是他们家祖母早年定下的,因女方尚且年幼,一直没有正式定过。就是前几月,两家才商议好了……定的是谁您也知道,便是英国公府小姐魏宜宁。上次在宫宴上差点被赐婚的那个。”

魏凌眉毛一挑:“你这什么话。你家国公爷我嫁女儿,多给点嫁妆都不行?”他就这么一个女孩儿,不给她给谁。想到她马上就是别家的儿媳妇,等嫁了人,要服侍公婆,操持一大家子的事,魏凌还是舍不得。

谢蕴是从翠玉口中的知道的,她听后脸色立刻就变了,惊讶的抬起头:“他定的是哪家姑娘?”

嫁妆就是腰板,嫁妆越多腰板越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个罗成章在。

新任工部侍郎有一门自小定下的亲事,且马上就要迎娶人家过门的事。在京城贵家圈子里传开了。

魏凌觉得自己要找罗成章谈谈才是。

来报的人暗自想着。

宜宁也看了聘礼单子,心想三哥这太吃亏了。她就拿二万两去,他却要拿四万两过来。罗成章一向吝啬,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舒服。

不知道这新任侍郎要怎么办才好。

她吃着刚上市的秋梨,吩咐丫头去找庭哥儿回来吃梨子。

罗家再怎么有钱,但毕竟不是王公侯爵的,一次拿出这么多银子很难。

正好松枝过来通禀:“小姐,罗二太太携着定北侯世子夫人来拜访,刚去了老太太那里,正朝咱们这儿来呢。”

他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压力的样子。

林海如和长姐来了!宜宁是好久没有看到过她们了,忙让丫头请她们进来。

罗慎远听了英国公府来人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好的,我知道了。”

林海如进来的时候抱着楠哥儿,一看到宜宁就笑眯眯的。

也不是魏凌这是有意无意的试探,总归是拿出了二万两银子的嫁妆,这还只是嫁妆单子上的。罗慎远怎么着也要拿出三万两银子的聘礼才行。

宜宁想抱了楠哥儿逗逗他,快一岁的楠哥儿却很羞怯,刚到英国公府不习惯,躲在林海如的怀里抿着小嘴。宜宁看到他粉粉的面颊软和,就亲了他一口。他连忙躲进林海如的怀里不敢看宜宁。

其实宜宁的嫁妆多倒还不算什么,可得苦了罗慎远。毕竟男方给的聘礼没有少于女方嫁妆的说法。

“这孩子胆子小。”林海如说,“像他父亲的性子,他父亲说他小时候就这样。”

魏老太太含笑,继续跟宋氏说成亲的事。她的语气温和,宜宁坐在圆凳上听着两位老人说话,老人家说话慢而温和,屋子里点着檀香,有种岁月隽永的感觉。她从盘子里拿了一粒葡萄,剥了皮给老太太吃。

宜宁却很喜欢孩子羞怯,看到就想逗一逗。她把楠哥儿抱到自己怀里,楠哥儿倒也不哭闹,就是抓着宜宁的衣襟不敢动。逗了他一会儿就好了,软软地叫宜宁“姐姐”,一叠声叫个不停。

算了,反正她还有护卫做陪嫁呢,想这么多做什么。她笑着点头:“好,那我都听您的吧!”

林海如就说:“叫姐姐,如今该叫嫂嫂了。”就教楠哥儿改口,但楠哥儿执意叫姐姐,茫然地看着母亲。似乎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教叫嫂嫂。

她是凡事怕出格的人,总觉得不要万事谨慎不要行差踏错的好。这临近出嫁了,不知道怎么的还越发的紧张起来。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嫁给罗慎远吗,明明他就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罗宜慧看着发笑,侧头和宜宁说话:“刚才跟你家祖母商定了,再加上你三哥的意思,婚期定在九月初八。”

宜宁看到老太太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温和。

那岂不是半个月都没有了!

她心里突然就满满的怜惜,宜宁还这么小,这么细弱,就要嫁人了。

宜宁微微一愣:“这是他决定的?”

她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却打断了她:“明天你长姐过来,给你看你成亲时的大妆。好不好?”她摸了摸宜宁的发,那发柔软得像一捧丝绸,又细。头发细的孩子总是比别个身子骨差些。

这个他自然说的是罗慎远。罗宜慧笑着点头:“是他,你祖母也同意了。你觉得不好吗?”

宜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太太说这么直接的话,的确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

不是不好,只是太突然了……宜宁也说不清楚,她答应他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么快的。

听了宜宁的话,笑着对她招手:“咱们英国公府就你一个小姐,嫁妆不给你给谁。”她觉得宜宁做事总有些小心翼翼的,这番做派不像是英国公府的小姐。许是原来生活得不好,没有人护着,为了不招惹祸事,凡事便都想着收敛锋芒的缘故。魏老太太眉一挑,说她,“宜宁,你在我的身边养的时间短,没有人撑腰。小时候明珠要出门玩一趟,我都得要二三十个丫头簇拥着她去。你还是正经的小姐,别怕!排场再大我英国公府又不是撑不起。”

罗宜慧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又从袖中拿出一本折子:“宜宁,你看看这个。”

宜宁拿着嫁妆单子去见魏老太太,魏老太太正在和宋氏喝茶。

宜宁接过来看,越看越觉得熟悉,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罗宜慧:“这是……”这是当年罗老太太留给她的嫁妆!

“国公爷已经算过了,一百二十担。”宋妈妈笑着答道,“小姐,您看看嫁妆单子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老太太说了,您一并告诉她就行。”

她离开罗家的时候没有带走,当时其实也没有想起这桩事来。

青渠在旁边看着,也张大嘴惊讶道:“这么多东西,得凑多少担的嫁妆啊!”

罗宜慧笑着点头:“是你三哥帮你拿来的,那个时候你要离开,父亲没有给你。他为了帮你,倒是费心了。”知道罗慎远要娶宜宁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觉得这简直荒唐。然后连夜做马车去新桥胡同问罗慎远的话。她当时语气不太好,罗慎远一直没有说话,最后才反问她:“要是我不娶宜宁,她该怎么办。长姐能管她一辈子,还是英国公府管她一辈子?”

宜宁夺过来自己看,太阳穴就一抽一抽的疼。光这份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二万两是足足的!这也太多了,特别是这些大件,不是嵌翡翠就是金丝楠的,抬在街上那该有多显眼。太招摇了一些。

她那个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宋妈妈给她念:“您看看,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紫檀木镂雕吉祥如意围屏,五扇翡翠屏风,嵌象牙拣妆台……这些是大件,小件的有青白釉梅瓶两对,酱釉、蓝釉、珐花彩、孔雀绿和青花等釉色若干,釉里红十只,金凤展翅烛台两对,嵌绿松石靶镜一对,白玉碗六只。下面这些是珠宝首饰,蓝红宝石各两盒,海南珠子四斛,金累丝簪子八只,宝石、珍珠头面四副……”

“我知道。”宜宁摩挲着这本册子烫金的边,她的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等嫁妆单子送到宜宁手上的时候,她正在喝汤,差点就被呛着了。

从小罗慎远就对她好。但是他的性子这么淡漠,很难表露自己的情绪,除了那次雨夜。宜宁也弄不明白,他真的喜欢她吗?

英国公府更是热闹,魏老太太带着丫头婆子和前来帮忙的宋氏一起清点给宜宁的嫁妆,每天都有东西从库房里抬出来。女子出嫁的嫁妆,许多都是由母亲留下的,宜宁没有母亲,魏老太太就着意添了许多。魏凌看了魏老太太草拟的嫁妆单子后想了想,让管事把他的库房也打开。他的库房许久未曾清理了,积满灰尘。但是下人拿个鸡毛掸子把灰尘扫了之后,那些蒙尘的珍宝就一件件的露出来。他又选了些添在女儿的嫁妆单子上。

他提出两人以兄妹之礼继续相处,她有点惊讶,然后就答应了。想想这样也好,她毕竟还小。

徐大人很期待,被魏凌灌了一肚子酒精神振奋的离开了。

林海如倒是没有惊讶。

因此徐渭就很想看看罗慎远瞧中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能让他放得下来成亲。可惜现在是看不到了,只能等成了亲再看。

实际自上次打了罗慎远一个巴掌之后,她就知道继子的心不可撼动,早等着这一天了。反正她没罗宜慧这么操心操肺,娶回来也好,她自己就变成了宜宁的婆婆,还不担心哪个恶婆婆对她不好。又解决了罗慎远的婚事,而且解决得让他很高兴。想到这些林海如浑身通泰,饭都比平时多吃好几碗,每天睡得又好,简直很开心。就盼着宜宁嫁过去跟她做伴了。

她就不太喜欢罗慎远了。

她又逗着楠哥儿叫宜宁嫂嫂,楠哥儿就抓着手里的梨子吃,不理母亲了。

夫人就跟徐大人讲:“你们罗大人的确才华横溢,没几个女子真的配得上他。但这眼光未免也太高了!”

女方在出嫁之前就不能见男方,宜宁见不到罗慎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这其实是一种让人充满期待的情绪。

徐大人请罗慎远在自己家里吃饭的时候,甚至让夫人搜罗过一些京城女子的名册给他看。他每次都只是笑着翻翻,没得个瞧中的。

望着林海如的笑脸,她突然对出嫁那一天的到来感到非常的忐忑。

徐渭一大早就上英国公来,实在是他操心罗慎远的亲事已久。杨凌可是在十八岁就成亲了的,这个二十二岁了,说是连通房都没有一个,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他会穿着大红的喜服朝她走过来,他这么高大。肯定很好看的吧!

徐渭为人和气,街沿巷闾的老百姓都知道。魏凌跟他虽不同道,但平日见了也要打招呼,关系还算不错。徐渭笑眯眯地同魏凌吃酒,二人把酒言欢,倒也比往日亲近多了。

林海如和罗宜慧要回去筹备,也没在英国公府久留。宜宁第二天送了她们离开后,去给魏凌请安,他正在和魏老太太商量宾客的名单。

没过两天,罗慎远就请了徐渭徐大人上门来。

英国公魏家虽说主枝血脉较少,但旁支却有很多。赵明珠的母亲算起来就是魏老太爷庶妹所生之女,老太爷共是三个兄弟还有四个姐妹,这些都是要请的。还有魏凌的那些官场上的朋友,魏老太太娘家的人。

莲抚的存在非常的束手束脚,他也不会让莲抚妨碍到他。谢蕴这个女人,他迟早会清算的。

宜宁见管事们正认真的核对,轻手轻脚的端了盘红枣山药糕上去。她听到魏凌说:“定北侯府自然是要请的,忠勤伯家……”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如今式微了,自然不用。”

要是知道背后有阴谋,他不会这么简单放手的。

他出事的时候,忠勤伯落井下石,魏凌自然没有放过他们。

“什么章法?”程琅现在根本不想管孩子的事,他冷冷地道,“莲抚我会连夜送出京城,找个地方安置。你就直接告诉老太爷,这个人、找个孩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人见过。”

有次忠勤伯走慢了拦在直道上,魏凌叫马车直接跑过去,要不是忠勤伯躲得及时,差点就要被马蹄给踩了。忠勤伯气得去御前参了一本,反倒得了皇上的训斥,说他是“小题大做”,这下所有人都看出皇上袒护英国公,再没人敢和忠勤伯说话了。

又有人通禀了进来,躬身道“四少爷,老太爷让您过去。说那姑娘的事怎么处理……您还要拿个章法才是。”

后来又有人参了忠勤伯一本,说他玩忽职守,纵容手下的将士去喝酒在花楼里打了人。这本来就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被皇上抓来肃整军风,把忠勤伯扔去了云南一个偏远的卫所。

宜宁差点被沈玉强-暴的时候,罗慎远那种着急的样子,跟往日的冷静支持完全不同。那日他掳走宜宁,罗慎远来找她的时候,那种阴沉的脸色。他躺回太师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钻入了一个圈套,背后的人隐隐地浮出。

云南那边土司众多,都是世袭的。朝廷派去的官员基本就是坐冷板凳,五六年都回不来一次,回来也是灰头土脸的。忠勤伯从此彻底没有了脾气。

程琅想起了很多事。

“陆都督是宜宁的义父,又是宣大总督,你的上司,不能少了他。”魏老太太说,“不知道成亲的时候他回不回得来?给他自然是安排上席,若是回不来岂不浪费了。”

府学胡同不远就是罗慎远的父亲,罗成章办公的地方。

宜宁眉心微跳,手里的盘子磕到了八仙桌上的仙鹤祥云雕花。

程琅听到这里,手里的玉扳指一转,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问道:“大晚上的,他去了府学胡同?”

魏凌看了宜宁一眼,说:“陆嘉学在大同,大同总兵就乖得跟孙子一样,那边半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还是把席位预留着,我叫人送请帖去大同就是了。”

“说到罗慎远罗大人……”那人又说,“您走之后他就进了英国公府,许久未出。出来之后就往府学胡同的方向去了。”

魏老太太在红笺上记了名字,抬头问宜宁:“你可有什么发小或者玩伴要请?”

明明没有希望的,但是魏凌给了他最大的希望。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日后跟宜宁一起,宜宁每晨都能在他的怀里醒过来,这是多么好的事,他可以吻一吻她的额头,哄她再睡一会儿。他待她一定至真至诚,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但却被谢蕴给打碎了,而且还是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

魏凌就笑着说:“她这么懒,肯定没几个发小。不信你问她。”

谢蕴这个蠢货,他从没有想过要娶她,也没有针对过她,她倒是好了。竟然用莲抚来害他,和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失之交臂。程琅怎么会不恨,他恨不得对她啖血食肉!

宜宁道:“父亲你莫诬陷我,我怎的没有了?”

“还能为了什么,她应该是知道了她祖父有意于我,所以想坏了我的名声不能娶她而已。”程琅很了解谢蕴这种女子,他冷笑道,“她心有所属,有意于咱们新任工部侍郎罗大人。”他说到这里气得咳嗽了几声。

结果想来想去,除了个贺二小姐说过几句话,别的竟然真的找不到几个。宜宁有点纳闷,她人缘这么差?平时都不觉得啊。

跪着的人有些疑惑:“小的不太明白,您和谢二小姐并无交集,她为什么和您过不去?”

魏凌哈哈一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好了,你成亲的时候,闺房里要热热闹闹的。便请你长姐,再加贺家的两个姐妹,还有定北侯府的几个小姐如何?”

程琅突然睁开眼睛,他的语气阴寒:“谢蕴。”

宜宁又想,她倒是还有两个发小,罗宜玉和罗宜秀。

“小的问出来了。”跪着的人说,“莲抚姑娘说,有人把她接到了新桥胡同的谢家,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见了她,跟她说了这番话。让她编造了假怀孕的事来找您,并且嘱咐说务必要别人在场的时候说,不然您肯定拒不承认……去英国公府,也是这位姑娘想的。”

不过昨日长姐跟她说过罗宜秀和罗宜玉的事。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宜玉嫁了刘静之后,刘静十分宠她,越宠越不像样子。你知道她本来就不喜欢刘静,晚上让刘静去书房睡。结果刘静的母亲知道了,指桑骂槐地说她不守妇德,她就气得回了娘家。倒是宜秀嫁人之后收敛了三分的性子,比原来文静多了,就是五姑爷想收了她的大丫头做通房——她也不高兴,回了娘家跟宜玉住。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互相指责,跟火药桶一样,家里人都避着她们俩。”

书房门被吱呀打开了,有人在他面前跪下:“程大人。”

宜宁想了很久,她觉得,还是不要请这对冤家姐妹过来比较好……

程琅靠着东坡椅小憩。长案上摆的松油灯烧到了灯花,书房里陡然变暗他也没有理。他的手指上扣着一枚玉扳指,扳指敲击的声音在长夜里格外的清晰。他闭着眼,火光让他的脸显出一种白玉的色泽,岑寂的夜色,偶尔听到外面有人走动。

宾客的名单差不多商议了下来。

这夜几家欢喜几家愁暂且不说,程琅是整宿的未眠。

魏凌下午要去皇宫里一趟,宜宁就服侍着魏老太太回静安居睡午觉。

他拢紧了披风,被簇拥着沉默地向门外走去。

魏老太太临睡前披着单衣,看宜宁的聘礼单子,一边看一边打趣宜宁:“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你嫁过去要是发现他是个大贪官,这些银子都是贪墨来的,可要如何是好?”

罗慎远说完,告辞离开了罗成章的住处。走到外面的时候,他看着黑洞洞的夜晚,良久的不语。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不知道宜宁非他亲生妹妹,他内心的欲-望恐怕也不会减少分毫。若是真那般下去,总有一天他也许就控制不住了,然后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幸好她不是的。

宜宁想到日后罗慎远掌控朝堂,无言官再敢弹劾他的霸气……搞不好还真的是。

罗成章看着儿子的眼神非常的陌生。

她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了。

罗慎远又说:“我已经和母亲说过这件事了,她倒是很高兴。我也当您是同意了吧。祖母临走的时候,就让我一定要护着宜宁,她若是知道我今天要娶了宜宁,九泉之下一定也很欣慰,毕竟以后我就能一直护着她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缓慢。

前世罗慎远的妻子是谁。

罗成章的脸色更不好看。

孙从婉是嫁给他了的,但是孙从婉嫁给他不过五年就病没了。两年之后他就续了弦,娶了时任都察院都御史葛洪年的嫡长孙女葛妙云为继室。葛洪年会把孙女嫁给罗慎远做继室,很多人都非常惊讶。宜宁之所以印象不深刻,是因为这位葛妙云几乎从未在世家里露过面,一个典型的后宅女子,温温诺诺的。相夫教子便是一生。

罗慎远沉默:“父亲,我早就知道宜宁非我亲生妹妹了。”他说,“当年祖母临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罗慎远娶了葛妙云之后一年,徐渭就死了。所有人都以为罗慎远会因此仕途没落,但他不到一年就做了工部尚书,再半年之后进入了内阁。

“你……你莫不是在她还是你妹妹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思?”罗成章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她从小,你就待她不一样。”

最后汪远死于他手,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个人他的隐忍和狠毒。

罗成章面色僵硬,郭姨娘看了两父子这般的对峙,吓得话也不敢说。带着已经十岁的轩哥儿退了下去。

至于那个后宅的女人,她的名字更像是一片布景。她唯一的作用,也就是点缀在罗慎远的名字身边,像明月光辉下暗淡的星辰。

“儿子也是告诉您一声。”罗慎远根本不为所动,“我已经请了徐大人做见证,徐大人也同意了。半个月之内就会成亲,您到时候来就行,别的我会处理。”

丫头带着魏嘉进来给魏老太太请安,魏嘉手里提了个蝈蝈的小笼子,但是里面装了一只竹象。魏嘉拿着蝈蝈的笼子跑到宜宁身边,笑嘻嘻的声音让宜宁回过神来:“宜宁姐姐,这是在竹林里捉来的。你瞧它多好看啊!”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道:“荒唐!你和她是一起以兄妹相称长大的,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你……你这让我有何颜面去见罗家祖宗?”

魏嘉是在山东长大的,常和魏英下属的女孩儿玩,没有别的世家孩子的娇气,喜欢养动物,像个乡绅家的小姐。

罗慎远中了状元,平步青云官至工部侍郎。工部侍郎是个怎样的肥差!凡举国之土木、水利,军火、军用器物等,矿冶、纺织以及钱币铸造都归于工部。他为罗家撑起了门面,让罗家在京城当中名声大噪。同时他现在就是罗家最有话语权的人,罗成章对于罗慎远只能是建议和劝导。但是罗慎远要做什么决定,他没办法干预。

宜宁就摸了摸她的头:“嘉嘉知道怎么养它吗?”

罗慎远已经去提亲了才来告诉他,其实也就是通知他一声而已。无论自己是不是同意,对他的决定都没有影响。

魏嘉就睁大眼好奇地看着她。

罗成章正由郭姨娘服侍着吃晚膳,闻言哽了很久。

许氏看了脸色一沉,不喜道:“嘉嘉,你可是嫡出的小姐,怎么能拿这些东西当玩意儿?”说着就要找伺候魏嘉的丫头进来问问,“是谁带小姐去捉的?”

罗慎远连夜去了府学胡同,把自己求娶宜宁的事告诉了罗成章。

她这话弄得大家都不太舒服。

谁也没有注意他多久,魏老太太已经在盘算着宜宁成亲那日请哪些人过来,或者要给宜宁多少陪嫁做添箱的问题了。宋妈妈等人更在旁边着意添些意见:“我看该给小姐陪嫁整套的金丝楠。”或者是有婆子说,“要请定北侯夫人给咱们小姐做全福人才是,她是个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突如其来的婚事倒是让人觉得喜气洋洋,英国公府里一扫愁云,对将要到来的喜事很期待。

许氏那日被宜宁下了面子,一直就不喜欢宜宁。

宜宁摇摇头,庭哥儿脾气起来谁也劝不住,她的一贯做法,还是晾他一会儿吧。

闺阁女子就该待在闺阁里,哪里有出来管家,对长辈还这么不留情面的。

魏庭却真的抿着嘴巴不再说话了,谁哄他都不干。丫头拿他喜欢的蟹壳黄烤饼给他,都让他推开了。

原以为她是亲事不好,魏老太太才避而不谈。结果人家定下的亲事是新任工部侍郎罗慎远,当年名震京城的状元郎。送来的聘礼把老太太都惊着了。

魏老太太摸着乖孙儿的背,笑着叹气:“这孩子!”

她当时很惊讶,后来才知道。罗慎远是宜宁的义兄,两人的亲事自小就定下了,她才想通了几分。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在,人家又怎么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丧母庶女。

他的乳母佟氏最知道他,看了就笑:“小世子舍不得您出嫁呢。”

宜宁低头喝茶,就当没听到许氏的话。

庭哥儿却丢下毛笔撇了撇嘴,跑去魏老太太怀里坐着,委委屈屈的不说话了,也不理会宜宁了。

她为了这个跟许氏计较,就是她不够大气了。

宜宁坐到他身边看他写字,摸了摸他的头说:“庭哥儿今天练得怎么样了?”

许氏的贴身丫头把蝈蝈笼子扔出去。魏嘉被夺去了蝈蝈笼子,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庭哥儿听了就一直不太高兴。

这时候突然挑帘走进来两个丫头,连通禀都没有通禀,走进来就低头在魏老太太身边耳语。

颂菊笑着摇头:“小姐就要和姑爷一起住了,以后有了您的小外甥啊,再抱回来看您。”

魏老太太听了她们的话神色立刻就不对了。

魏庭还是不太明白:“那姐姐还跟我住吗?”

宜宁抬起了头。

他最近几日总听到他们商量出嫁的事,他就私底下悄悄问身边的大丫头颂菊,什么是出嫁。颂菊就告诉他:“就是小姐要成别人家的媳妇了。”

这两个丫头她没怎么见过,应该是魏老太太安排在府里的丫头。贸然过来禀报,肯定是有大事,她立刻问:“祖母?”

庭哥儿在魏老太太这里练字,小丫头正服侍他换纸,听到他们说话就抬起头看着宜宁:“姐姐,你要出嫁了?”

魏老太太屏退了左右,脸色沉得发黑:“……山松馆出事了,你跟我一起去。”她语气微顿,“现在就去!”

两人凑一块说话去了。

山松馆是魏颐的住处。他不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就在山松馆休息。原来是魏老太爷安享晚年的住处,半山腰上种着许多松树。到了冬天寒雾迷蒙,缥缈如仙境。夏天阴凉避暑,绿荫如盖。魏老太太本是好意,才把这地方给了魏颐住着。

魏老太太好久才缓过神来,握着佛珠说:“咱们头先就没想到他,原是因为他是宜宁的兄长。这样一看他倒是再好不过的!”

山松馆能出什么事?

魏凌说:“想来罗慎远是真心想帮宜宁的缘故。他愿意帮忙是再好不过的!他年纪轻轻就是工部侍郎,前途无量。也就是跟宜宁的情谊深厚,又是她的兄长,所以愿意帮她的忙。”

宜宁扶着魏老太太的手出了静安居,发现许氏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应该是魏颐身边的丫头也来叫她过去了。

魏老太太听了十分震惊,参汤也不喝了,连连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魏老太太才跟宜宁说是怎么回事。她派了个叫芦柑的丫头在山松馆当值,魏颐就推说自己有丫头,不要她去服侍。芦柑当然没说什么,也就是今天去山松馆换被褥的时候,发现魏颐神色不对,等他走了之后芦柑悄悄地进内室看,竟然在碧纱橱里看到了躲在里面的赵明珠。

等晚上,魏凌带她去魏老太太那里,他跟魏老太太说:“您不用愁着宜宁的事了,傍晚的时候罗慎远过来了——他想求娶宜宁。”

芦柑是在魏老太太身边伺候过的大丫头,当即就知道事情严重了!让小丫头看着,自己飞奔过来告诉魏老太太。

宜宁听了哭笑不得:“好好,都听您的。”

魏老太太听了又气又急。一则赵明珠做事太过荒唐,二则宜宁成亲在即,后日就要开始搭台试灶,准备婚宴了。魏家的宾客也会陆续赶来,这时候出岔子就是给英国公府出丑。

魏凌却不管,脸色一肃:“我英国公嫁女儿,谁敢说一句不是?”

宜宁早就知道赵明珠的胆子大,不然也不会前世在英国公府和宁远侯府横着走,却不知道她这般胆子大!

宜宁觉得这些人做事一个个都不在预料中,究竟哪家嫁姑娘有陪嫁护卫的?她是去嫁人的又不是去打仗的。

魏老太太带着宜宁进山松馆,立刻就冲进碧纱橱。看到被丫头制住的赵明珠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纱罗衣,抬头倔强又有几分可怜地看着她。甚至隐约可看见她宝蓝色的,绣水草纹的潞稠肚兜。一截雪白的脖颈……

父亲让她带着护卫出嫁,感情不是玩笑话啊!宜宁道:“您还真的这么打算啊?我带沈练做陪嫁算是怎么回事!”

魏老太太怒火攻心,想到这个小女孩是如何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如何单纯可爱的样子。这比什么都刺激她,她抬手就打了赵明珠一个巴掌:“你争不争气?我已经要给你定下亲事了,你这般作践自己干什么!就那么喜欢他?”

“你一定要带着护卫做陪嫁,”魏凌再一次叮嘱道,“沈练那些人以后就听你使唤。”

赵明珠被打蒙了,好久才哭出来。

魏凌还是觉得不放心,要是在罗家还有人欺负她呢?他再怎么能管,又管不到别人的内宅去。幸好嫁的是罗慎远,别的什么人他更不放心。

魏老太太的脑子里轰然一片空白,毕竟是捧在手心疼了这么多年。其实明珠若是出事,她受到的打击和情绪波动远比宜宁的要大。这是岁月积攒的情分,宜宁无论如何都比不了。

宜宁看着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却是觉得有些温暖,笑着点头。前世她出嫁都是祖母操办的,她那个父亲忙于妻妾之争都忙不过来,怎么有空管她怎么出嫁的。只叫小厮给了她四百两银子作为添箱,就算尽了责任了。

宜宁却是最冷静的一个,她叫珍珠立刻把山松堂的丫头婆子清理出去,把刚才见证的丫头送到正堂等着。然后才跟魏老太太说:“祖母,您别气糊涂了,事情要分轻重缓急……”

“你三哥还同我说,虽然是成亲了,但你年纪尚小。他愿先用兄妹之礼待你。我倒也是这个意思。毕竟你们本来就是兄妹,怕你们还不习惯。”魏凌又说,“你嫁给他之后,他若是欺负你便回来告诉爹爹,知道吗?”

魏老太太被宜宁提醒了才反应过来,立刻让两个婆子把赵明珠拉起来:“看看她……可是清白的身子!”赵明珠哭着说是,让魏老太太不要看了,魏老太太已经信不过她了。还是被婆子按住了双腿,然后幔帐放了下来……

“徐大人的性子十分好,想来也是真心疼爱你三哥这个学生,不然别人叫到他是绝不会答应的。”魏凌看女孩儿狼吞虎咽的,嘴角带着微笑,心里却又有了一丝不舒服。他的孩子,才领回来宠了几年,就马上要是别人的了。她才这么小,还不到十四岁,身子骨还青嫩娇小得很。但罗慎远已经二十二了,是成年男子了。

这对女子来说实在是很屈辱,宜宁别过了头。

作为清流派的领袖人物,徐渭在朝廷的地位是很超然的,拥护他的人不少。这样的政坛泰斗,怎么就被三哥叫来说媒了?

魏老太太已经叫人去找魏颐回来。故魏颐还没到五城兵马司,就被魏老太太的人拦住了。

他竟然都考虑周全了!还请了见证,宜宁也很惊讶:“他请了徐大人?”

他掉头回到山松堂门口的时候,许氏就在门口等着他。

宜宁正在魏凌身侧坐下吃糕点,她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糕点太干,端起一杯茶喝尽了才把东西咽下去。

她的脸色也很难看:“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那个赵明珠来往?”

罗慎远和魏凌商议到了天色完全暗下来,差不多商定了,罗慎远立刻坐了轿子回罗家准备。魏凌则把宜宁叫进了堂屋里,看了女儿许久,才告诉她:“你三哥当真是个有心人——虽然情况紧急,但纳吉纳征等礼节也是一个都不少的。他已经和徐渭徐大人说过了,请徐大人来做见证。聘礼也都准备好了,又怕你嫌罗家府邸离家里太远,特在挨着府学胡同的地方重新置办了宅子。”

魏颐一听就知是事情暴露,顿时心跳如鼓。

明明前几个月还是兄长的,突然罗慎远就要变成她的丈夫了。两人要同床共枕,她要伺候他的起居……她竟然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了。

母亲管教得很严格,他身边的丫头都是选的老实本分的,连个手都碰不得,更别说做他的通房。这样一来,他对男女之事本来就好奇,跟明珠有了几分意思之后,就让明珠到他这里来找他……但是绝不敢真的做什么!

宜宁点头,他就抬手摸了摸宜宁的头顶。这番感觉似乎又不一样。宜宁看到他进了志高堂中,她的心跳渐渐平缓,这才放松了下来。

只是少男少女的,荒唐刺激着胆子就大了,规矩也忘了。

罗慎远听到她同意了,表情松了下来:“那就好……我自当说到做到,你不愿意绝不勉强。”他看着他继续说,“我得立刻去和你父亲商量婚娶的事。事态紧急,怕是等不到你及笄了。”

许氏看高大英俊的儿子不说话,就明白是真的了,她气得直道好,“魏颐,你是什么身份。那赵明珠又是什么身份?她想靠这个进我们家的门,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暖黄的阳光照得她的肌肤有层毛茸茸的薄光,眼眸也发亮,如琥珀一般。

魏颐怕母亲责怪,连忙说:“原是她来找我的,儿子……儿子什么都没做过!”

“不是。”这次宜宁听了更是摇头,既然罗慎远都这么说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笑了笑说,“三哥,就按你说的做吧——我是愿意的。”

许氏听了儿子的话,才面色稍微缓和点:“既不是你主动,那就是她恬不知耻要缠着你。你跟我过来,我暂不跟你计较,把魏老太太那里说通才是。”

罗慎远却已经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这和哥哥的动作是不同的,非常克制,但有种异性的陌生。他又问:“难道你愿意嫁给贺文清那样的人?”

她怕魏老太太一冲动之下,就要魏颐娶了赵明珠。

“不是……”宜宁怕他误会,连忙摇头。

赵明珠验过身,的确还是完璧之身。魏老太太听了脸色并没有好多少,而是让赵明珠重新换了件端庄的褙子,跪到了中堂里。

见她久久没有说话,罗慎远眉头微皱:“……你不愿意?”

她问了赵明珠几句话,她就情绪崩溃,指着宜宁开始哭:“她的命多好!没有程琅娶她,还有个兄长罗慎远撑着。我呢?您举要把我配给一个秀才?我虽然不是您亲生的,但也是您养大的,您就偏心成这样,她嫁的是正三品的大员,我嫁的是个秀才!我……我总要为我打算!”

志高堂外夕阳照得庑廊、庭院和拂柳一片金黄。

魏老太太听了气得肝儿疼。

她都想答应嫁给他了啊。

“你的亲事怎么差了?范家世代耕读,家里有田产有房契。再者范大公子读书勤恳,后年就要秋闱,到时候中了举人,你就是举人太太。再中了进士,还不能给你挣个诰命回来?那官宦之家真正的苦,宜宁不知道,你也未必知道!”

宜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明珠却笑了笑说:“当年我外祖母让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您看看,我母亲和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外祖母总是说,等他考中了举有出息就好了……二十多年了,我父亲还是个秀才。家里不宽裕,却还学了别人纳妾来气我母亲!”

罗慎远站在她身侧,声音一沉说:“我是来提亲的。”宜宁听了想说什么,他却摇了摇头,“宜宁,若是你还不能接受我,但也要答应。没有办法,我答应我们可先以兄妹相处,等到你愿意的时候再……好吗?”

魏老太太气得不想再说话了。

宜宁被他牵出志高堂,外头透过拂柳就是万千丈的夕阳,草木茂盛,好像身在梦中。

这时候许氏带着魏颐进来了。

他要自己跟他去哪里?

一进来之后,许氏就坐在了魏老太太身边,看着赵明珠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打量。慢慢拿起茶杯。

回过头,却看到罗慎远站在她身后。他穿着正式的赤罗衣朝服,佩绶垂下来,如此的高大挺拔。外头的夕阳洒在他肩膀和侧脸上,照得一片光亮和昏暗。他微微的一笑,向她伸出手说:“宜宁,跟我来。”

“老太太,颐哥儿跟我说了。是明珠自己要来找他的,他也是半推半拒的,可是没有办法。您也知道,这事上男孩儿本来就容易被带偏。”

等到了志高堂,她只看到坐在高堂上魏凌眼中隐隐含着笑,她有些茫然。

赵明珠听到这里惊讶地看着魏颐,心顿时就寒了。

宜宁听说罗慎远来了,带着丫头才回东园。

魏颐别过头,英俊的脸浮出几分淡淡的别扭。

魏凌越说越觉得这是可以的:“有我佐证,想必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你现在如日中天,皇上又看重你,别人更不敢非议。”他说着就站起来,高声叫小厮进来,让他去请小姐过来。回头笑了笑:“这丫头刚说了,亲事她要自己拿主意,还得问问她才行。”

没有办法的事,母亲绝不会让他娶赵明珠的,纳妾都难。用这个说辞推了免得节外生枝。

“那的确是很好!”魏凌松了口气,坐下来说,“我看可以。你们的兄妹之名——就说是宜宁当初寄养在你们家的时候,罗老太太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了,但你见宜宁还小,一直没有说过。如今到了宜宁长大,自然就可以说了。”

许氏继续说:“您也知道,我一向管教颐哥儿的严。身边的丫头都不敢造次,不想到了您这儿来还有这样的事。您可要明辨——这样的女子,未成亲就跟别人勾搭不清,我们家可不敢要。”

罗慎远说得很有道理,他愿意娶宜宁是最好的。就是程琅跟他比……都还差一些的,他有什么好烦闷的,没了程琅,却来了个罗慎远!

赵明珠听到这里,见魏颐又不反驳。她低声道:“堂婶,没得您这样过分的!”

贺家那二小子还有这出呢?真是人不可貌相,跟自己父亲的丫头搞上,这简直就是道德败坏了。幸好宜宁没同意!

许氏却根本不理她。

魏凌听了罗慎远的话,站起来走来走去。

赵明珠就算还是完璧之身,但也清白被毁了。

“你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罗慎远又说,“据我所知,贺文清与他父亲的丫头有染,被人抓了。那丫头后来被打死拖了出去。至于宜宁的表哥程琅,他自己身边的事也乱得很,更说不清楚。不如我来娶宜宁,给她出嫁的尊荣体面,也能护着她。”

英国公府马上就要操办婚事了,这时候这种事决不能传出去。很可能赵明珠也就吃个哑巴亏,但以后在英国公府就无法处下去了。

这件事,满足了谁的贪欲可还不一定。英国公把他想得太大公无私了,有所求的人是他,不是宜宁。

宜宁却听不惯许氏这个说辞。这事男女都有错,怎的就怪一方了?

罗慎远心里苦笑。他想娶宜宁是求之不得,要是真的只是想帮她,他手里的办法多得是,何必用自己做牺牲?

她站出来,缓缓道:“堂婶此话不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魏颐堂兄严词拒绝了,明珠姐姐一介女流之辈,难不成还能强过魏颐堂兄。”

魏凌是不是误会了——

赵明珠没想到罗宜宁会帮她说话,她有些错愕。

魏凌的语调不由得就放柔和了:“话虽然如此说,你肯这么帮她我自然感激得很。但你要是为了帮她做牺牲,我还是要劝你考虑清楚的。毕竟要是真的成亲了,无论如何宜宁就是你的妻子了。你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许氏笑道:“宜宁,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可不要管这些事。好生在屋子里绣嫁衣等着出嫁才是正经。”

虽然是宜宁的兄长……但又并非亲生的!他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帮宜宁,的确是真心疼爱宜宁了。

宜宁也是笑了:“堂婶觉得我是女子,我说话您不用听。但我却要说了,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也知道什么是责任。有些时候男子敢做不敢当——连女子都不如!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支应门庭,振兴家族就是空话,他连自己都管不了!”

魏凌又看了罗慎远一眼,当然他不得不承认,什么贺二公子贺三公子的,在人家面前给他提鞋都不配。人家已经是工部侍郎了,长相没得说,手段、智谋哪样不强,否则如何能在老狐狸纵横的官场有立足之地。

许氏听出宜宁说的是魏颐,表情一寒:“你小小年纪,可不能牙尖嘴利了去。”

但他可是宜宁的兄长,从小看着宜宁长大的!

“我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为了堂婶和堂兄考虑。”宜宁不紧不慢地说,“堂婶偏偏觉得我是牙尖嘴利,那是因为忠言逆耳,所以您才不喜欢。”

宜宁她三哥想娶宜宁?听他这语气似乎是想帮宜宁的。

论说话气人,宜宁早就是高手了。当年她舌战乔姨娘的风采,这些人是没看到。

魏凌终于缓了过来。

许氏果然被她气得脸色通红。

“我知道宜宁处境艰难,仓促出嫁,也不可能找到一门好亲事。”罗慎远早料到魏凌的反应,他放下茶杯说,“但嫁给我就不用愁了,我是她兄长,自然会护着她,不会让她吃亏。我如今是正三品的大员了,她进门之后就能有正三品的诰命。且我整日忙于朝务,实在也没有别的时间去做那些事,身边倒也清净。”

魏老太太摆了摆手,说:“老三家的,行了。”

他好久都没有缓过来,再问了一遍:“罗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她从不称呼许氏为老三家的,许氏听了都没反应过来。

魏凌听了这话猛地回过头,张大了嘴。

魏老太太看向魏颐说:“这事不听你母亲的,你自己说该怎么办。你堂妹说的话有无道理,你心里是最清楚的。”

“我想求娶宜宁。”

魏颐看着罗宜宁。他突然想起那日英国公府出事的时候,她纤瘦的背影甚至有种清越孤拔的气质。现在她看着他,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低下头沉声道:“母亲,别说了。我该负责的……”

罗慎远道:“其实我也是为此事而来的。”他抬起头,语气镇定地说,“……国公爷,我这次是来求亲的。”

他犹豫了一下:“论出身,明珠不能给我做正妻。不如以贵妾的礼迎她入门。”

是啊,在别人眼里他就是宜宁的兄长,绝对想不到别的地方去。魏凌也是一直以平辈之礼待他的,把他当宜宁的半个长辈。

赵明珠听到这里,她是什么都了然了。若一开始她就心冷了,现在就完全的淡了下来。

罗慎远沉默片刻。

她低头冷冷地笑了笑。

魏凌又接着说:“你我二人关系匪浅,算有了生死之交。你又是宜宁的三哥,俗话说长兄如父,你也算是宜宁的半个长辈了。不如帮着参谋参谋吧,手头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许氏还是不同意,她站起来说:“老太太,咱们虽然分宗了,但平日来往不少。您们家有难,我也未曾避嫌,毕竟都是一家人。但是没得纵着别人算计我家颐哥儿的,赵明珠要是没有算计颐哥儿的心思,让我娶她进门给颐哥儿当正室都行!”

“你也来得正巧。”魏凌就说,“上次宫宴之后,我就发愁宜宁的亲事。她祖母想说贺家那位二公子,我想说宜宁那表哥程琅。但是算来算去都不合适,如今宜宁骑虎难下,我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魏老太太忍了又忍,正欲继续说,赵明珠却出声了:“外祖母,不用了。”

对啊,他还在发愁。罗慎远是宜宁她三哥,如今在官场上也是个人物了,倒不如让他帮着想想办法。他的路子应该也不少吧。

她从地上站起来,笑着说:“我不嫁他——什么贵妾正室,我都不稀罕了。宜宁妹妹说得对,靠他来支应门庭振兴家族,就是个笑话!”

魏凌虽然是武官,但又不是那等没头没脑的武夫。做上正三品大员能有简单的?离内阁也没差几步了。他当然也没说,喝了口茶,他想到了宜宁的亲事,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魏老太太没想到赵明珠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也是老师力荐,否则以我的资历还要熬几年的。”罗慎远笑了道。

赵明珠继续说:“堂婶您也不必担心我算计您家颐哥儿。我算计他?他自己心里门儿清是怎么回事,装傻充愣的占便宜呗。我还后悔呢。您可别为了这个伤了两家的和气,我反正也不要您儿子娶我,就当被狗咬了口。您说呢?”

罗慎远坐在魏凌身侧,小厮奉了茶上来。魏凌就笑着说:“还未恭喜你,如今已经是工部侍郎了,别人在你这个年纪,做个六部郎中都是烧高香了。”

许氏觉得这话听着也不舒服,浑身都不对。

他穿着正三品文官的朝服,赤罗衣,佩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衬得他高大挺拔,有种庄重的气势。

魏老太太听到这里反而笑了笑。

片刻后他就看到罗慎远缓步走进来,对他拱手:“国公爷,许久不见。”

她也看不上魏颐这番做派,听不惯许氏说的这些话。赵明珠能想通最好。

魏凌让下人请罗慎远进来。

她不怕赵明珠做错事,就怕她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

魏凌听说罗慎远来了很是惊喜。平远堡一战中,要是没有罗慎远告诉他内鬼一事,为他策划反攻的计谋,恐怕现在他能不能活着站在这里还是一说。更何况他也有耳闻,今日早朝皇上就颁了圣旨,罗慎远以疏导浚河,木桩筑堤等为法治理水患有功,特提拔为工部侍郎。

她招手让明珠和宜宁到她面前去,她握着两个孙女的手说:“明珠也说了,那我便尊重她的意思。不过这山松馆,颐哥儿可不能继续住下去了,毕竟客人越来越多了,府里难免就局促了……”

马车的车帘被挑开,从马车里面递出一张名帖。守门的护卫看了不敢怠慢,立刻抱拳道:“罗大人稍等,小的立刻就给您通传。”

许氏表情微僵,魏老太太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英国公府门口却显得很幽静,闹市区的喧哗声很远,屋檐下的红绉纱灯笼这时候就已经点亮了,这是个钟鸣鼎食之家的派头。

她又是个骄傲的人,大不了从此不和英国公府来往了,没得他们这么赶人的!

此时已经是傍晚,英国公所在的玉井胡同外是片热闹的地。货郎摆摊,牛肉铺在切牛肉,卖凉茶的摊子已经收了。这一季的凉茶卖完了,就该卖豆浆了。一辆被护卫簇拥的马车穿过了闹市区,停在了英国公府的门口。

许氏二话不说,拉着没反应过来的儿子就去收拾东西了。

魏凌喝了口茶,叫志高堂的管事进来,吩咐把刚才守在外面的丫头婆子一个个叫去说话。

魏老太太带着宜宁和赵明珠回了静安居。

魏老太太叫宜宁跟着她去静安堂供着菩萨的小佛堂烧香,还是念佛让人心平气和,她也想让宜宁的心情缓和一些。宜宁应喏,扶着老太太的手先回静安堂了。

静安居的西次间里,魏老太太和来问亲事的管事商量。赵明珠坐在靠垫上,仿佛刚经历一场生死,刚才是很硬气的。现在却反应不过来了,很茫然。

魏凌点了头,其实不用宜宁说,魏凌也会帮着掩藏。英国公府与程家关系匪浅,就算亲事不成,程琅还是宜宁的表哥。魏凌还盘算着明日去程家跟程老太爷说清楚实情,程琅的外室有了身孕,事关子嗣就是大事。程琅也不能一个人处理。

宜宁把手里新嫩的核桃仁带给她。新鲜的核桃最好吃,比花生要香甜得多。

宜宁这才站起来,笑眯眯地向魏凌屈身称谢。又低声说:“今日程琅表哥之事,父亲还要家中下人守口如瓶……”

赵明珠接过去,突然说:“谢谢你。”

魏凌叹道:“罢了!你选就你选。有你爹我给你兜着,婆家人也不敢把你怎么着!”

宜宁知道她在谢刚才的事,她摇摇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听不惯堂婶的话,没想帮你的。”

再这么折腾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也不想折腾了。只是不知道罗慎远如今的打算,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赵明珠害她的事不少,她现在都对赵明珠没什么好感。

他好歹是日后的首辅大人,想嫁给他的姑娘也数不胜数,她这算是占了他的便宜。

“但你帮了我。”赵明珠认真的说,“我这个人没别的好,但是恩怨分明。你帮了我,我以后就会报答你的。”

那还不如嫁给罗慎远呢!

她突然抬起头说:“你……你的嫁妆单子呢?我帮你添几样嫁妆吧。我那里也有不少东西的……”

如果她真的要嫁一个人,嫁给贺二公子这样的陌生人,成亲后还要磨合。她不知道对方人品如何,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看待自己。难道单单凭借一个‘性格温厚敦实’,就能断定这是个好人了?这实在是太武断了!

宜宁拒绝说:“不必,嫁妆单子已经定下来了。”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这么些天看了这么多事。她怎么没有想好——

赵明珠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靠着靠垫,继续看外面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树。她说:“我说的话你不要在意。我知道你不容易,你那个兄长……虽说娶了你,但你们成亲后怎么办?他若是以兄妹之礼继续待你,你岂不是很可怜。他若不以兄妹之礼待你,你还这么小,身子骨都没有长开,又怎么受得住……”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三哥曾说过要帮她,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说话还算不算数。

似乎觉得跟宜宁说这些不好,赵明珠就吃核桃,不继续说了。

宜宁摇了摇头说:“祖母误会,婚姻大事本该由您二位给我做主,我只当听从就是——”哪家的姑娘自己筹谋婚事,说出去都不好听。但到她这里,宜宁却想试试,她还有陪嫁护卫呢!“您不如交由我亲自来挑选。”

宜宁就当没听到,既然赵明珠向她表达善意,她也不会拂了她的脸面。而且从没有这样跟赵明珠说过话,倒是挺新鲜的,她似乎也没这么糟的。就问她:“那你的亲事要怎么办?”

魏老太太却是以为宜宁不喜欢贺二公子,温和地道:“宜宁不如见见他再说,我明日请他祖母携他过来吃茶,你就躲在帘子后面看看就是。”

赵明珠有些茫然:“不知道。”但她很快就坚定了,“我要做人上人的,绝不嫁秀才。到时候把那魏颐许氏踩在脚下,叫他们喊我姑奶奶。”

程琅早就告诉过她,贺二公子也不干净。宜宁自认自己也不想刚嫁过去,就处理个陌生人的风流韵事。

宜宁听着笑了笑。

宜宁回过神来,跟着魏老太太和魏凌进了堂屋,然后在他们面前跪下道:“祖母与父亲多为我的亲事操劳,我十分感激,事情还是因我而起的……但我却有话要说。贺二公子我从未见过,若是就这样莽撞的嫁了,实则与嫁给程琅表哥是一般的情景。”

至少赵明珠有个明确的目标,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