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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美梦

陆大人对儿女素来比较淡漠,主要的精神都放在了娶姨太太这桩事业上,这么淡漠的一个父亲,如今都亲自出马了,可见他对陆天娇是何等的重视。

她父亲是个下了台的将军,但是家里人不忘他的旧身份,还尊他一声大人。

陆天娇刚要喊爸,可随即一阵干呕,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上了,手脚也被捆上了,三个老妈子合力抬着自己,正是要趁着夜色往外走。

她身不由己地摇晃起来,猛地睁开眼睛,她看见了她父亲的老脸。

使尽浑身力气扭出十八道弯,她红着眼睛对她父亲呜呜地叫,陆大人一边跟着她们疾行,一边说道:“孩子,你不要闹!我这是送你去医院瞧病,又不是送你去鬼门关。等瞧好了,再接你回来。”

话没说完,世界忽然天崩地裂。

陆天娇也看出这是要送自己去医院了,但父亲平时从没这么关心过家中儿女,如今忽然成了个慈父,这就有异。

陆天娇感动得热泪盈眶:“密斯特莫,你的语言真美,令我的心都要融化了,我——”

脑筋飞速转动起来,她想这家里和自己有仇的人,也有好几个,如今自己病怏怏的不出门,又落了个疯子的名声,那帮仇人定然趁机撺掇了父亲,要趁机治死自己。

两人相对而立,莫先生握住她的双手,含情脉脉地说道:“娇娇,你是我春夜的月,夏日的风,你是我的百花,是我的蜜糖。我真愿时间停在此时此刻,你我二人永远走在这海滩上。”

真要到了医院,还不是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又知道那医生是好人还是坏人?

两人处在海边,海风习习,陆天娇穿着一袭白纱裙子,莫先生穿着西式短裤和白衬衫,头上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

这么一想,她心中涌上一股子火气,反倒不扭不闹了。服服帖帖地由着老妈子把自己塞进汽车,她对着她父亲只是流泪。

这时,场景又变换了。

陆大人见了,心里也有些难受,站在汽车外面说道:“孩子,只怪你娘死得早,没人管教你。你也不要哭,等医生把你这毛病治好了,家里还接你回来。”

莫先生垂眼向她微微一笑,线条刚毅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英文:“Of course!”

陆天娇不出声,呼呼地喘息。

陆天娇轻飘飘地揽住他的脖子,柔声问道:“原来你还会轻功?”

负责送她就医的陆府管家和一个老妈子也上了汽车,汽车便往医院驶去。

陆天娇看了他这般身手,佩服得五体投地,而莫先生将她往怀里一扯,拦腰抱起来撒腿就跑,跑着跑着纵身一跃,一大步跃出了十几米。

陆天娇看着这出行的阵容,一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心里越发明镜,确定这是家里有人趁机要害自己了。

一柄飞刀从后方飞过来,莫先生只将头一歪,便躲了过去。随即侧身向旁又是一躲,莫先生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第二柄飞刀,夹住了还不算,他把夹刀之手向后一甩,后方响起了杀猪样的惨叫,正是一名杀手被他一飞刀扎死了。

陆家怕陆天娇狂呼乱叫得丢人,所以选在夜里出发。汽车开出了片刻,陆天娇忽然喘了起来。老妈子连忙给她摩挲心口拍后背,看她依旧是喘不过气,便把她口中的布团取了出来:“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莫先生身上的西装革履也变成了猎装马靴,头上歪戴着一顶花格子呢鸭舌帽,帽子下面露出乌黑的短发,瞧着真是又摩登又俏皮。

陆天娇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直着眼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珠子都红了。老妈子吓得向前去问管家:“您瞧三小姐这个样儿,怕是不好啊!”

可那贱人居然颇有势力,跳舞厅内灯光一暗,周遭的华丽景象转成了阴暗破烂的布景,仿佛是那贱人派出杀手来追杀了她和莫先生,两人是慌慌张张逃到这破烂地方来的。

管家回头去看,就觉眼前一黑,正是被陆天娇迎头撞了个半昏。原来陆天娇不知何时,已经偷偷蹭开了手脚上的绳子,凭着她脑袋够硬,她先撞晕了管家,然后一手抓挠身边的老妈子,一手厮打前方的汽车夫。

她既是这样的勇武,自然大胜。

汽车夫见势不妙,连忙靠边停了汽车,哪知陆天娇要的就是这个,一推车门跳出去,她撒腿就跑,一鼓作气跑了个无影无踪。

贱人女士受了她的辱骂,不肯示弱,当场回骂起来,于是陆天娇一手抓着莫先生的衣袖,一手向前指指戳戳,把她从家里姨娘那儿学来的手段一一使了出来,直骂得那贱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管家等人如何善后,姑且不提。

大踏步地走上前去,她抬起双臂在那两人中间一劈:“好大的胆!密斯特莫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你还这样不要脸地来勾搭他?”

只说这陆天娇先前在学校也是个体育健将,如今到了生死关头,力量爆发,竟然跑得又快又久。最后扶着一棵老树停住了,她喘吁吁地蹲下来,心想自己接下来往哪里去?

“好哇!”她气得眼中冒火,心想自己只清醒了小半天,就被那个贱人钻了空子。

女同学是不能指望的,她们胆小怕事,未必会收留自己;亲戚家更不用提;想去住旅馆,身上又没钱。寒风吹透了她身上薄薄的小袄,她额上的热汗也成了冷汗。

男子高大英俊,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莫先生;至于女子,更不必提,自然就是她恨之入骨的第三者。

抱着肩膀打了一阵冷战,她抬头环顾四周,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都比不上梦境的一个零头。若死亡等于有梦的长眠,那她丝毫不犹豫,现在就能去死。

蒙眬地迷糊了片刻,她眼前缓缓地放了光明,身上的脏衣服也变成了袒胸露背的西式长裙。抬手抚摸着脖子上的一挂珍珠项链,她在自身散放的珠光宝气中一抬头,发觉自己正在一处灯红酒绿的跳舞厅中,而前方有一男一女正搂抱着跳舞。

这个世界并没有一个密斯特莫,有的只是寒冷和孤独。哥哥弟弟们吃喝嫖赌都没人管,偏偏就看不得自己多睡几觉?就要这样逼死自己?是不是嫌自己不肯早早嫁人,怕自己将来会分上一份遗产去?

随便在床上拱了个窝,她和衣躺下,拽过棉被兜头一蒙,也不嫌闷气,躲在这一团黑暗中就想再睡。

这样一想,陆天娇就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无话可说了。

她不肯施以援手,陆天娇也并没觉出大失望来,横竖天下这帮俗人都是一个嘴脸,她看都懒怠看,更别说指望他们了。

颤巍巍地站起来,她继续向前走,走到了一处断壁残垣后。

叶丽娜随便找了个托词,告辞逃了。

在个避风的角落处蜷缩着坐下了,她抱着膝盖垂下头,想要回到梦里去。这世界的人对她不好,她要去找爱她的莫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