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之后,便是一阵最温柔亲切的拥抱。以玛丽安此刻的心情,埃莉诺无论想要她承诺什么,她都会一口答应。经姐姐要求,玛丽安保证跟他人谈论这件事时决不露出半点怨恨;见到露西时决不显出丝毫越发厌恶的神色;即使偶然见到爱德华本人,也要一如既往地热情。这些都是很大的让步。不过,一旦玛丽安认为自己伤害了别人,只要能弥补过失,叫她做什么她都不觉得过分。
“噢!埃莉诺,”她喊道,“你简直是要让我痛恨自己一辈子。我对你太残忍了!你一直是我唯一的安慰。我悲痛的时候,你始终在分担我的痛苦。你似乎向来只是在为我难过!难道我就这样感谢你?难道这就是我对你的唯一报答?因为你的优点让我相形见绌,所以我总是竭力视而不见。”
她严守诺言,谨慎得令人惊叹。不管詹宁斯太太在这个问题上说什么,她都面无表情地听着,不提一句反对意见,并且说了三次“是的,太太”。听到詹宁斯太太赞扬露西,她只是从一张椅子挪到另一张椅子上。詹宁斯太太谈到爱德华对露西的深情时,她只是喉头痉挛了一下。看见妹妹能这么快就坚强起来,埃莉诺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扛住。
玛丽安被彻底说服了。
第二天早晨,她们的哥哥来访,带来进一步的考验。他的脸色十分阴沉,告诉了她们那件可怕的事,还有他太太的情况。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并没有多么痛苦。四个月呀,玛丽安,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又不能向任何人倾诉。我知道,我无法让你们做好半点思想准备,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向你和母亲做出解释,只会给你们造成极大的悲痛。那个人告诉我这件事—— 她是逼着我听的—— 正是因为那个人同爱德华订了婚,我所有的希望都被毁掉。我觉得她是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情给我说的。所以我必须打消她对我的怀疑,对我最关心的事情,努力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这事还不止发生过一次,我得三番五次地听她说自己如何满怀希望,如何欣喜若狂。我知道,我与爱德华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但却没听到一件事让我想结束同他的关系。没有任何情况证明他不值得我爱,也没有任何情况表明他对我冷漠无情。我不得不一直与他姐姐的冷酷和他母亲的蛮横对抗。这段感情让我饱受折磨,却没有品尝到一丝甜蜜。而且你很清楚,那段时间里,我遭遇的不幸还不止这一件。假如你认为我并非铁石心肠的话,那你现在或许会发现我其实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吧。现在我已经能冷静地看待这件事,而且我也愿意自我安慰,这些都是我拼命克制的结果,而不是自然发生的。我起初也没有因此得到宽慰。没有,玛丽安。如果我当时不是必须保持沉默,也许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完全阻止我公开表现自己是何其不幸,即使是我对最爱的亲友所承担的责任也不行。”
“我想你们都听说了吧,”他刚坐下便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家昨天有了无比惊人的发现。”
“如果你是这样思考问题的,”玛丽安说,“如果你在失去最珍贵的东西之后,可以如此轻易地用别的东西加以弥补,那你的坚忍和克制也许就不足为奇了—— 就更容易让我理解了。”
她们的神情表明她们都听说了。气氛顿时十分尴尬,没人愿意开口。
“是的。但我不仅爱他一人,还怕引起大家的不安,情愿大家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现在,无论是想起还是谈起这件事,我都可以做到心平气和。我不想让你们为我难过。我向你保证,我已经没有那么悲痛了。我可以从许多地方寻求安慰。我知道,这次失意绝不是由于我自己的轻率引起的。我一直强忍着痛苦,没有宣扬出去。爱德华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我希望他能非常幸福。我相信他是一个负责到底的男人,虽说现在也许有点悔恨,但他最终一定会幸福的。露西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有这个基础,他们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玛丽安,坚贞不渝的爱情固然令人憧憬,一个人的幸福固然可能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人都得这样想,这样做—— 那是不应该,也不可能的。爱德华会娶露西的。他娶的那个人,容貌和见识都胜过世上半数女人。年深日久、习以为常之后,他会忘记自己曾觉得有另一个女人比她更好。”
“你们的嫂嫂痛苦极了。”他接着说,“费拉斯太太也是如此—— 总之,家里是一幅混乱悲惨的景象。不过,我希望这场风暴很快就会过去,不会把我们中的任何人压垮。可怜的范妮!她昨天歇斯底里了一整天。但我不想让你们过于惊慌。多纳文说,其实没什么好担忧的。她体质健壮,意志顽强,什么都顶得住。她以天使般的刚毅撑过来了!她说她再也不会相信世上有好人。这也难怪,她被骗惨了啊!她待她们那样好,又那样信任她们,她们却这样忘恩负义!她邀请这两位小姐到家里住,完全是出自善意。她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她觉得她们值得去关心,而且都是天真无邪、循规蹈矩的姑娘,陪在身边会让自己心情愉悦。否则我们都非常愿意,在你们那位好心的朋友照料女儿期间,邀请你和玛丽安来家里做客。现在可好,我们得到的竟是这样的报答!‘我打心眼里希望,’可怜的范妮情深意切地说,‘我们当初请的是你们两姐妹,而不是她们。’”
“四个月!可你还爱他!”
他说到这里便停住,等着妹妹们道谢。听到感谢之后,他才继续说下去。
“我常常想让你和母亲明白实情,”埃莉诺接着说,“我试过一两次,但除非我违背诺言,否则绝不可能让你们相信。”
“可怜的费拉斯太太,她从范妮口中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时,简直痛苦得无法形容。她正想着给儿子谋求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哪想到他早同别的女人秘密订婚!她万万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就算她疑心儿子早有对象,也不可能是那个人。‘说真的,对那个人,’她说,‘我本以为可以放一万个心。’她痛苦极了。不过,我们一起商量了该怎么办,最后她决定把爱德华叫来。他来是来了,但是说起后来的事情,真叫人难受。费拉斯太太苦口婆心地劝他取消婚约。你们当然猜得到,我和范妮也在一旁帮腔—— 我晓之以理,范妮动之以情——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什么责任啊,感情啊,全被他抛诸脑后。我从未想过爱德华会这么固执,这么无情。他母亲对他说明了利害:如果他娶莫顿小姐,他母亲便打算给予他慷慨的资助—— 她会把诺福克郡的一份田产转给他,那里用不着缴纳土地税,每年足有一千英镑的收入。她甚至还提出,儿子经济状况窘迫的时候,她愿意在一千英镑的基础上再多给两百英镑。相反,如果他依然坚持要同那个低贱的女人结婚,那么婚后必然贫困无依。她明说他自己的两千英镑将是他的全部财产。她永远不要再见到他,绝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帮助,即便他找到一份有望改善收入的职业,她也要竭尽全力阻止他出人头地。”
玛丽安似乎深受震撼。
玛丽安听到这里,顿时火冒三丈,两手一拍,叫道:“天啊!这可能吗?”
“我觉得这是我该做的。既然我向露西做出承诺,就必须保守秘密,所以我不能透露半点风声,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我还要对家人和朋友负责,不让他们担忧,所以也不能把真相告诉大家。”
“玛丽安,”她哥哥答道,“你当然会奇怪他怎么如此顽固不化。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听。你大喊大叫也是难免的。”
“四个月!”玛丽安再次喊道,“你却那么镇定!那么乐观!你怎么撑下来的啊?”
玛丽安正要反驳,但又想起自己的承诺,只好忍住。
“当时便告诉你我有多么不幸是不妥当的。”
“不过,”约翰继续说道,“我们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费力气。虽然爱德华很少吱声,但他说的仅有的几句话都十分坚决。任凭别人怎么劝,他都不肯放弃婚约。他要坚持到底,不惜一切代价。”
“什么!我深陷痛苦的时候,你来照料我,这事就已经压在你心头了吧?我还责怪你,说你幸福!”
“听你这么说,”詹宁斯太太再也忍不住,直率而诚实地嚷道,“他的所作所为倒像个老实人!请恕我直言,达什伍德先生,他如果没这样做的话,我反倒觉得他是流氓。我同你一样,和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因为露西·斯蒂尔是我的远亲。我认为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也最应该嫁个好丈夫。”
埃莉诺给出肯定的答复。
约翰·达什伍德大吃一惊。但他性情温和,很少发火,从不愿意得罪人,特别是有钱人。所以他心平气和地答道:
听到这话,玛丽安眼中满是惊讶,但嘴上却一个字不说。她愣了片刻,然后大声道:“四个月!这事你已知道四个月啦?”
“太太,我绝没有不尊重您的哪位亲戚的意思。我敢说,露西·斯蒂尔小姐是一位非常好的姑娘,绝对值得拥有一个好丈夫。但是您知道,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们二人的结合是不可能的。同她舅舅照顾的一位年轻人秘密订婚,而这位年轻人又是费拉斯太太这种大富人的儿子,这也许真的有点不寻常。总而言之,我并不想指责您所关心的任何人的行为,詹宁斯太太。我们全都祝她无比幸福。费拉斯太太自始至终的所作所为,是任何一位认真负责的好母亲在相同情况下都会做的。她的举止一向体面大方。爱德华已经盲目地做出选择,我担心他选错了。”
“我知道四个月了。露西去年十一月第一次来巴顿庄园时,私下告诉了我。”
玛丽安同样忧虑地叹了口气。埃莉诺为爱德华心如刀绞—— 他那么勇敢地面对母亲的威胁,竟然是为了娶一个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回报的女人。
第一次交谈中,埃莉诺刚说完爱德华同露西已订婚,以及订婚了多长时间,玛丽安便激动地打断她,让她无法有条不紊地讲述下去。一时间,埃莉诺只能去缓解她的痛苦,减轻她的惊慌和怨愤。玛丽安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引出更多细节。她问:“埃莉诺,你多久前知道的?他给你写过信没有?”
“那么,先生,”詹宁斯太太说,“这事的结果是什么?”
但是,玛丽安当下根本不相信姐姐的保证和辩解。在她眼中,爱德华就是威洛比第二。既然埃莉诺承认自己曾真心爱过爱德华,难道姐姐心里会比自己好受!至于露西·斯蒂尔,她认为她一点也不可爱,一个明智的男人根本不可能爱上她。所以,得知爱德华竟然喜欢过那样的女人,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紧接着就觉得爱德华简直不可饶恕。她甚至不愿承认那是正常的男欢女爱。埃莉诺只好劝她,人心远比她理解的复杂,玛丽安这才接受了事实。
“说来很遗憾,太太,结果发生了极其不幸的决裂—— 爱德华被母亲赶走了,永远断绝关系。他昨天离开母亲家,但到哪儿去了,现在是否还在伦敦,我一概不知,因为我们当然不好去打听。”
她决不想多谈自己的情感,不想表露自己多么痛苦。自从获悉爱德华订婚以来,她一直在克制自己,她想以此暗示玛丽安该怎么做。她的叙述简单明了,尽管不能完全不带感情,但她没有过度激动,也没有纵情悲伤。反倒是听她说话的人情绪失控—— 玛丽安惊骇地听着,痛哭不止。埃莉诺自己痛苦的时候,反倒成了别人的安慰者,正如别人痛苦的时候她也要去安慰一样。她立即千方百计地安慰妹妹,向妹妹保证说自己的内心十分平静,还一本正经地替爱德华辩解,只说他有些轻率。
“可怜的小伙子!他将来怎么办啊?”
埃莉诺要做一件痛苦的事。她妹妹一直将爱德华对她的忠贞感情视为主要的精神慰藉,而她将剥夺这一慰藉—— 将爱德华的详细情况讲给妹妹听,恐怕会永远破坏妹妹对爱德华的好印象。而且,得知姐姐也感情不顺之后,玛丽安定会觉得自己和姐姐同病相怜,进而再次哀叹自己的不幸。尽管万般不情愿,这件事还是不得不做,于是埃莉诺立刻付诸行动。
“是啊,太太!想起来真叫人伤心。他可是生来就注定锦衣玉食一辈子的啊!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悲惨的遭遇。两千英镑生的利息—— 一个人怎么能靠这点钱生活!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傻,不出三个月,他本可以每年享有两千五百英镑的收入,因为莫顿小姐有三万英镑的财产[81]。考虑到这一点,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可怜的境况了。我们都很同情他,因为我们完全没有能力帮助他,就越发同情他了。”
由于詹宁斯太太没有别的话题好谈,埃莉诺很快认识到,有必要让玛丽安对这种议论做好准备。不能再瞒着她了,必须尽快向她说明真相,而且必须努力让她在听人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不要露出为姐姐担忧、对爱德华不满的神情。
“可怜的小伙子!”詹宁斯太太喊道,“我非常欢迎他来我家吃住。我要是能见到他,就会这么对他说。他现在还不该自费租房子或者住旅馆。”
她说不准自己究竟期待事情会有怎样的结局,但她总是忍不住会去想,或许最终爱德华和露西不会结婚。说实话,她一直在努力驱走这样的念头。费拉斯太太会怎么说,怎么办,尽管答案是无可置疑的,但她还是迫切地想知道。她更想知道爱德华会怎么办。对于他,她是深感同情的。对于露西,她几乎毫无怜悯,而这一点点怜悯,还是她好不容易从心底唤起的。对于其他有关的人,她则毫不同情。
埃莉诺从心底感谢她如此关心爱德华,但这种关心方式却让她忍俊不禁。
詹宁斯太太说到这里才住嘴,这给了埃莉诺足够的时间整理思绪,对这个话题做出合乎情理的回应和评论。她很高兴地发现,詹宁斯太太并没怀疑她对此事特别感兴趣。而且,詹宁斯太太也不再认为她还对爱德华依依不舍(这正是她最近常常希望的)。最让她感到高兴的是,因为玛丽安不在场,她觉得自己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一点也不尴尬。而且相信,对与此相关的每个人的行为,自己完全可以给出不偏不倚的判断。
“只要他能像亲友们期望的那样行事,”约翰·达什伍德说,“完全可以过得称心如意,要什么有什么。但事实上,谁也帮不了他的忙。而且还有一件倒霉事等着他呢,比什么都严重—— 他母亲很自然地决定把那份田产立即转给罗伯特。在正常情况下,这份财产原本是爱德华的。今早我离开费拉斯太太时,她正在和律师商量这件事。”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亲爱的。‘天啊!’我说,‘达什伍德太太病了?’接着,全都真相大白了。总之,据我了解,事情是这样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就是我常拿来取笑你的那个年轻人—— 但现在弄清楚了,你们俩根本没什么,这让我很欣慰—— 这位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似乎已经与我的远亲露西订婚一年多了!亲爱的,你看居然还有这等事!除了南希,别人居然一点都不知道!难道你相信会有这种事?他们俩情投意合,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但事情竟然发展到私订终身这一步,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猜疑!这可真是怪!我从来没碰巧见到他们在一起,不然肯定马上就能猜出来。唉,他们一直严守秘密,生怕费拉斯太太知道。她和你哥嫂都从未有过丝毫怀疑,直到今天上午。可怜的南希,你知道,她本是个好心人,可就是脑子太不够用,一不留神就全抖搂出来了。‘天啊!’她在心里自言自语,‘她们都那么喜欢露西,肯定不会反对露西的婚事的。’她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去找你嫂嫂的。你嫂嫂正独自一人坐在那儿织毯,压根儿没想到会听到这晴天霹雳—— 就在五分钟之前,她还在对你哥哥说,想把爱德华同某位爵士的女儿还是什么的撮合起来呢,我记不清是谁了。你可以想象,这对你嫂嫂的虚荣心和自尊心是多么大的打击。她当场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你哥哥坐在楼下自己的更衣室里,想给他乡下的管家写封信。他听到尖叫,立刻飞奔上楼,然后可怕的一幕上演了,因为这时露西刚好上来,她做梦也想不到发生了什么。可怜的孩子!我真可怜她。我得说,她受到无情的对待。你嫂嫂像泼妇似的破口大骂,不久就把她骂得昏死过去。南希跪在地上痛哭。你哥哥在房里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达什伍德太太宣称,她们在她家多待一分钟也不行。你哥哥也被迫跪倒在地,求她允许她们收拾好衣服再走。但你嫂嫂又歇斯底里起来,达什伍德先生吓得赶紧派人去请多纳文先生。多纳文先生发现他家简直闹翻了天。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准备送走我那两位可怜的远亲。她们上车的时候,多纳文先生正好下车。他说,可怜的露西连路都走不动。还有南希,情况几乎一样糟。我跟你明说吧,我受不了你嫂嫂。我衷心希望,他们能顶住你嫂嫂的压力,有情人终成眷属。天啊!可怜的爱德华先生要是听说这事,该会多么愤怒啊!自己的心上人竟遭到这般践踏!据说他十分喜欢露西,这是很有可能的。就算他勃然大怒我也不会奇怪!多纳文先生也有同感。这件事他同我谈了很多。最有意思的是,他后来又去了哈利街。因为我远亲一走,他们就派人去叫费拉斯太太,而你嫂嫂觉得,母亲听到消息后肯定也会歇斯底里的,所以要提前让大夫准备好,随叫随到。她也许会吧,我才不关心呢。她们俩我全都不可怜。我算是开眼了,人竟然会为了金钱和地位闹成这样。爱德华先生为什么不能同露西结婚?毫无道理嘛。我想,费拉斯太太肯定有能力确保儿子过得不错。虽说露西本人差不多身无分文,但她比谁都善于精打细算。我敢说,就算费拉斯太太一年只给儿子五百英镑,露西也能把日子过得像有八百英镑的人一样体面。天啊!他们可以舒舒服服地住在你家那种乡舍里—— 或许稍大一点—— 雇两个女仆、两个男仆。我想我可以帮他们找个女仆,因为我的女仆贝蒂有个妹妹没事干,正好可以上他们家去。”
“唉!”詹宁斯太太说,“那是她的报复。每个人都可以自行其是。但我想我不会因为一个儿子惹恼了我,就让另一个儿子富得无须为生计操劳。”
“什么!范妮病了!”
玛丽安立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可奇怪了!但我会全告诉你。我刚才到帕尔默先生家里,发现夏洛特正被孩子弄得焦头烂额。她一口咬定孩子得了重病—— 他又哭又闹,浑身都是小脓疱。我赶紧看了一下,说:‘天啊!亲爱的,这不过是出牙疹罢了!’保姆也这么说。可夏洛特还是不放心,便派人去请多纳文先生。碰巧他刚从哈利街回来,于是马上就赶来了。他一看孩子便说,这只是出牙疹,跟我们说的一模一样,夏洛特这才放心。多纳文先生刚要走,也不知怎么搞的,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问他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他呵呵傻笑了两下,然后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似的。最后,他压低声音说:‘您照顾的两位小姐的嫂嫂抱恙,这事儿我怕传到她们耳中会惹她们不快,所以我还是这么说好了:我认为没有理由大惊小怪,希望达什伍德太太会很快好起来。’”
“眼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产业被弟弟捞走,”约翰继续说,“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可恨的?可怜的爱德华!我真心同情他。”
“没有,太太。什么消息?”
又感慨了几分钟之后,约翰便打算告辞了。他一再向妹妹们保证,他确信范妮的病没有什么大危险,她们不必过于担忧。说罢便走了,此时此刻,留下的三位女士抱着完全一致的观点,至少对费拉斯太太、达什伍德夫妇和爱德华的所作所为的看法毫无分歧。
“天啊!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你有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约翰·达什伍德一离开房间,玛丽安强忍了许久的愤慨就爆发出来。她是那么慷慨激昂,让埃莉诺不可能再矜持下去,詹宁斯太太也没必要继续缄默,于是她们七嘴八舌地将那伙人狠狠地抨击了一顿。
她们重返伯克利街后,大约第三天或第四天的上午,詹宁斯太太去看望帕尔默太太回来,走进客厅时看到埃莉诺独自坐着,便急急忙忙、神气十足地走了进去,像是要告诉埃莉诺什么惊人的消息。埃莉诺刚这么想,詹宁斯太太便证实了她的猜测,开口说道:
[81]按照百分之五的普通投资回报率计算,莫顿小姐的三万英镑每年可以有一千五百英镑的收益,外加费拉斯太太答应每年给的一千英镑,总计两千五百英镑。
帕尔默太太产后两周,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她母亲认为没有必要再把全部时间都用来陪她,每天去探视一两次也就够了,于是结束了这一阶段的照料,回到家中,恢复了先前的习惯。她发现,达什伍德家的两位小姐很乐意继续同她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