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他坐进后座,终于喘上了气。“去针塔。”
车子驶向前方。
他转头看去,奇迹发生了。是一辆黑色出租车,一辆优雅又美丽的黑色出租车,还处于待租状态。
瑞弗眨了眨眼。二号士兵又朝格里夫·叶茨挥出一拳,叶茨抓住了他的胳膊,反拧他的手腕,缴械了他,把他按在地上。叶茨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排练过一样。溅在脸上的血液让他看起来恍如一个恶魔。有那么一瞬间,瑞弗以为他要开枪了,但他转而把枪指向一号士兵,喊道:“放下武器!快点!”
身后一辆车停了下来。“小伙子,你没事吧?”
士兵还只是个男孩,这两个士兵都还是孩子。他握住枪的手颤抖着,瑞弗一把夺了过来。
罗德里克·何来到刚才那个公园的入口,抓住栅栏,开始祈祷。他不知道自己在祈祷什么,只是想让肺不要那么难受。他觉得自己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灼热的烈焰。
然后对叶茨说:“你也把枪放下。”
她浑身的汗毛像头顶的短发一样竖起,大脑嗡嗡地运转着,继续向前狂奔。
“那个浑蛋打了我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前冲刺。何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但是没关系。如果你打不开电脑,何还能帮上忙。但其他时候,他只是在浪费空间。
“格里夫,把枪给我。”
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雪莉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至少这次她终于能参与到行动中了。
格里夫把枪递给了他。
她回头瞥了一眼,何落在几百米后,跑得像个崴了脚的酒鬼,也顾不上看她。于是她停了下来,左手放在胸口平复呼吸,右手撑在墙上。她在一个小公园里,这里有树木、灌木、游乐场,还有草坪。孩子们在婴儿车或者秋千上,母亲们则在小巷边的早餐铺喝咖啡。小巷通向白十字街,雪莉穿过小巷,在道路尽头抬头看去,针塔就在前面。即使在这里,在这座人工的峡谷中也能看到。
瑞弗说:“我是军情五处的。”
在慢跑手册里,也许是的吧。但在安全局的员工手册里不是。
这次他们好好听完了他说的话。
雪莉·丹德尔奔跑的步伐和心跳的频率一样飞快,人行道在她脚下后退,她无法一直维持这样的速度,迟早要放缓脚步。跑一会儿,走一会儿,赶路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这栋大楼逐渐变得生机勃勃。但在莫莉·多兰的楼层,只有管道的潺潺声,热水在蜿蜒曲折的水管中穿行。
* * *
摄政公园光鲜亮丽的外表掩盖了支撑这栋建筑的陈旧骨架,就像是在古老的墓地上搭建了一座崭新的大楼,有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鬼魂在四处游荡。
泰维纳控制住自己没有叹气,接起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她说:“把她接过来。”
至少茉莉是这么说的。
他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你经常自己一个人值班,是吧?”兰姆说。
“我接一下。”
他们已经找不到其他资料了。所有关于尼古莱·卡廷斯基,关于亚历山大·波波夫的资料加起来也只能凑满一张纸。都是一系列彼此交织的谎言,就像是那种错觉图片,可以解读成两个对话的人脸,也可以看作一只花瓶。真相藏在线条中,两者皆非它所描绘的对象,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欺骗。
她的电话响了。
“现在怎么办?”茉莉问。
“罗杰,这是连锁店的仿制品。它还没被扔掉只是因为在这么紧张的时期,局里的预算承担不起替换的费用。”
“我要想想。”他说,“我先回家了。”
溺爱臀部很像巴罗比会说的话。有时他的妙语连珠连斯蒂芬·弗雷都比不上。
“家?”
“因为他的椅子真的很贵,我可不希望看到在财政这么紧张的时期,局里的预算都用来溺爱臀部了。”
“我是说斯劳部门。”
“你觉得呢?”
她扬起一边眉毛,妆容出现了裂痕。“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可以给你腾个角落。”
今天他仔细观察着泰维纳办公室里专为访客准备的黑色皮椅,这是从上一任副局长那里继承下来的椅子。“这真的是密斯·凡·德·罗的椅子?”
“我不是想找一个角落,我需要一双新的耳朵。”兰姆心不在焉地说道。
摄政公园总部,一个时尚、优雅又高效的接线员接通了电话,她听了一会儿,把对面转入呼叫等待模式,又接通了情报中心的玻璃墙。墙后的人正是戴安娜·泰维纳。虽然今天刚开始工作两个小时,她却倍感煎熬,因为她并不是独自一人,罗杰·巴罗比也在。他现在是局里的财政收入和支出监管人,最近他来安全局的时间和戴女士本人一样早。他随意地占据她的私人空间,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恩赐。巴罗比稀疏的沙色头发刻意做成了蓬松的造型,他精心刮了胡子,露出挺翘的下巴,还带有一丝古龙水的味道,中年男人的躯体被包裹在低调的条纹西装里。显然,所有这些“努力”都是为了告诉她:我们在一条船上,要共同渡过难关。但泰维纳最近开始担心这可能是一种求爱行为。也许巴罗比并不关心安全局的经济状况,他只是想彰显自己的权力,只要他拉一下绳子,所有人都得乖乖听话。而他最爱拉扯她的牵引线,可能是因为她会反抗。
“当然,”她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有什么特别的人在那边等你吗?”
瑞弗能开口之前,二号士兵又出手打了格里夫·叶茨。
兰姆站了起来,三角凳发出了“吱嘎”的感谢声。他低头看向茉莉——她脸上厚厚的妆容、圆润的身体还有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双腿。“所以,”他说,“那之后你还好吗?”
“——浑蛋?”
“你是说这十五年来吗?”
“闭嘴!”
“嗯。”他用鞋碰了碰轮椅的轮子,“自从坐上这个小玩意儿之后。”
叶茨边哭边说:“你这个浑蛋!你怎么打人啊,你这个该死的——”
“这个小玩意儿,”她说,“比我的大部分情感关系都更持久。”
瑞弗把手举到了脑后。
“它有震动挡吗?”
“闭嘴!”
她笑了起来。“天哪,杰克逊,你要是敢在楼上这么说,他们会告你性骚扰的。”然后她侧过头,“你知道的,我不怪你。”
“这是国家级的紧急情况,你这样只会碍事——”
“那可太好了。”“我是说腿的事。”
“闭嘴!”一号士兵吼道,“快闭嘴!”
“我也不怪我。”
“我是英国情报机构的,”瑞弗喊道,“军情五处,事态紧急——”
“但你还是在回避我。”
二号士兵冷静地用枪柄狠狠击向格里夫·叶茨的脸。叶茨同样跪在了地上,血溅得到处都是。
“是啊,你有了新轮子,我以为你会想要一些和它们独处的时间。”
他本来就没有武器。
她说:“快走吧,杰克逊。还有,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他等着她说完。
瑞弗趴在了地面上。
“向我保证,你只在必要的时候来,就算要再隔十五年。”
趴在地上!立刻!
“多保重,茉莉。”
放下武器!
他走进电梯,把烟塞进嘴,准备迎接户外的空气,在心里倒数着时间。
把手举起来!
瑞弗问格里夫:“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二号士兵开枪后,瑞弗扔掉了手机。枪口指向天空,但谁也不知道他瞄准了哪儿。一号士兵爬起来,朝着瑞弗挥出一拳。瑞弗侧身躲开,但脚下打滑跪在了地上。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手机上。格里夫·叶茨愤怒或无辜地大喊着,瑞弗伸手去拿安全局的证件——
他们坐在吉普车的后座上,士兵在前面。瑞弗已经把枪还了回去,虽然有风险,这两个年轻士兵可能会直接崩了他们然后埋掉尸体。但当他们看过瑞弗的证件后,态度就变得相当配合。现在其中一名士兵正在通话,很快军队就会派人赶到机库那边去了。
在中间点大厦,建筑工地的栅栏围住了查令十字街,施工噪声淹没了口号声。游行人群挤过狭窄的路口,一个小男孩挣脱父亲的手,指向天空。男人眯着眼向上看去,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阳光反射在远处针塔的窗户上。他让孩子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逗得他咯咯直笑,父子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叶茨脸色阴沉,他的手帕就像在屠宰场泡过一样,但他只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大哥,我说过对不起了……”
游行队伍分散成了一条长长的虫子,从头到尾的距离横跨伦敦市中心,摇摇摆摆地穿行其间。领头的人已经穿过了霍本的高架桥,队尾的人还留在牛津街上。他们看起来并不着急。随着气温逐渐攀升,人们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悠闲。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她给总部打了电话。
叶茨说:“汤米·莫尔特……”
一念及此,她浑身都战栗起来,血液仿佛在沸腾。现在她有两个选项:她可以认定瑞弗是在说疯话,也可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向总部发起警报。
“他怎么了?”
代号九月……这不是官方指定的代号,但经常会被提起。它指代的事件一目了然,代号九月不是单纯的恐怖袭击,而是特指有人要用飞机撞大楼。
“我看到他在村里,他问你有没有安全回来,我就开始担心你可能会,呃,受伤。”
斯劳部门里现在只有凯瑟琳一个人。兰姆还没来上班,何刚才跟雪莉·丹德尔一起出去了。
他的意思是被炸成碎片。
代号九月。这部分他说得很清楚。有发生代号九月的风险。今天,今天上午。
“该死,”瑞弗说,“这是他的主意,对不对?把我带到射击训练场,然后丢在那里?”
普通话是瑞弗·卡特怀特报警暗号的第一个词,接下来是牙医和老虎。但是当凯瑟琳回拨电话时,话筒里只有无人接听的忙音。
“约翰尼——”
普通——
“对不对?”
何一边骂着雪莉·丹德尔和凯瑟琳·斯坦迪什,一边迈开了脚步。
“他确实暗示过。”
他又等了一秒,希望她是在开玩笑。但当她消失在转角的时候,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沉痛的事实:他们要跑着去针塔了。
吉普车没有门,他可以轻易地把这个浑蛋推下去。
该死。
“汤米·莫尔特,”叶茨说,“他什么都知道。阿普肖特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你以为他只是推着自行车卖苹果树种子,但他认识所有人,什么都知道。”
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看向艾德门大街,想找一辆出租车,但当他回头看向雪莉·丹德尔时,她已经穿过了马路,正在向前奔跑。
瑞弗早就猜到了。他说:“他是想让我去那里,看见那些东西,确保我及时被松绑并采取行动。”
“你开玩笑呢?”
“你在说什么?”
“所以,”何说,“你有车吗?”
“你今天早上在哪儿见到的他?”
这个词被一声枪响打断了。
“教堂门口。”叶茨揉着脸颊,“你真的是个秘密特工吗?”
“普通——”
“是的。”
“放下电话!举起手!快!”这句话是喊出来的。如果部队里不是这么教的,二号士兵就是被刺激得失控了。
“所以凯莉才会——”
“瑞弗,”凯瑟琳的声音相当冷静,“你必须先说出警报暗号。”
“不。”瑞弗说,“她那么做只是因为她想,接受现实吧。”
“你发什么疯!”格里夫大喊道。另一个士兵迅速跳下车,拔出了身侧的武器。
吉普车拐过路口,急刹车停下。他们到了飞行俱乐部,面前就是狭窄的跑道和机库。
士兵把手搭在他身上,一整晚的焦躁和不安找到了短暂的出口,瑞弗把他的胳膊拍到一边,打破了士兵的防线,一脚踹向他的膝盖,然后用空闲的那只手攻击他的喉咙,把他掀翻在地。
瑞弗跳下地面开始奔跑。
“请立刻挂断电话。”
* * *
“今天,今天上午。”
戴安娜·泰维纳欣慰地看到罗杰·巴罗比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的早晨焕然一新。英格丽德·蒂尔尼人在国外,管治委员会主席,也就是巴罗比——可以行驶局长决策权。但是目前看起来,他唯一能做出的决定就是朝哪个方向呕吐。妙语连珠已成历史,他今天就不该起床。
士兵走了过来。
她说:“罗杰,你有四秒钟。”
“先生?请您挂断电话。”
“内政大臣——”
“给总部打电话,有发生代号九月的风险。”
“拥有最终决策权,是的,但她会依据我们提供的信息做出决断。也就是你现在手头拥有的信息,你还有三秒钟。”
“有什么问题吗?”格里夫·叶茨说,“我们只是出来散步,有点迷路了。”
“只有一个在现场的特工?我们只能指望那一个人?”
“先生,能请您放下手机吗?”
“是的,罗杰。就像在战时。”
“凯瑟琳?”
“天哪,戴安娜,如果我们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吉普车开过来时瑞弗正举着手机,一个士兵跳了下来,看起来很年轻,身板很结实,肩膀宽阔。
“两秒。”
“没有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帕希金说,“请,”他突然大手一挥,好像放飞了一只和平鸽。“请坐吧。我们可以开始了。”他看了眼手表。“这么一说,”他补充道,“我还是有一点想喝咖啡的。”
“——我们剩下的职业生涯就只剩下整理邮件了。”
路易莎说:“那个箱子里还有其他我们应该知道的东西吗?”
“这正是在情报中心工作的乐趣所在,罗杰。一秒钟。”
基里尔巨大的双手交叠在身前,玩味地观察着马库斯。
他投降一般举起双手,这是泰维纳第一次见到有人做出这个动作。“我不知道,戴安娜,你手头的证据只有一通下等马从乡下打来的电话,他甚至没说全警报暗号。”
桌上的机器静静地工作着,把所有可能被窃听设备录下的声音都变成白噪音。
“罗杰,你知道代号九月指的是什么吧?”
“是的。”帕希金同意道,“现在我们就能确保这一点了。”
“我知道这不是官方的代号。”他暴躁地说道。
马库斯·朗里奇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他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好像刚刚真的打出了一拳。他点头示意了一下那个设备,说:“这次会议不会被记录下来。”
“时间到了。无论这条信息真实与否,你只要再继续向内务部隐瞒实情,就是相当严重的失职问题。”
韦布看起来正在努力尝试理解,并思考着破坏安保设备会有什么后果。与此同时,帕希金打开了他的手提箱,拿出一个麦克风形状的东西。他把那个设备放在桌上,打开了开关。
她很享受说出那个字:你。
帕希金说道:“你应该能理解我的立场。”
“戴安娜……”
他们看着皮奥特和基里尔处理门顶和墙角的摄像头,把电线扯断然后丢在一旁,看起来不像能再接上的样子。
“罗杰。”
马库斯挑起眉毛,但是韦布趁机抓住了主动权。“当然没问题。”
“我该怎么办?”
他严肃地点了点头。“当然,但是……”
“你只有一个办法。”她把解决方案告诉了他。
路易莎看向帕希金。“摄像头已经关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
他们已经在这里耗了十分钟,但没触及任何有意义的话题。阿尔卡迪·帕希金只是空泛地聊了聊欧元走势、下次同盟遇到债务危机时德国会怎么做,还有俄罗斯为申办世界杯花了多少钱。蜘蛛·韦布就像一个晚宴主持人,正在等滔滔不绝地聊自己孩子的客人闭嘴。
“摄像头已经关了。”韦布说,“是不是?”
马库斯看起来更冷静,也更警觉。他的注意力平等地分给了基里尔和皮奥特。路易莎想起了明——她几乎没有不想他的时候——想起了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那两个人。这一方面算是他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明渴望关注。嘴里的唾液又开始泛滥,她咽了下去。帕希金开始将话题转向油价,这也是表面上他来这里开会的原因,但韦布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显然会议进展并不如他所愿。他只能挤出几句原来如此,这样啊。他是把这次会面当成一次人员招募来练习的,但他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阿尔卡迪·帕希金有自己的目的,需要拖延时间,直到……
“很抱歉,”帕希金说,“我只是让他们去检查摄像头。”
直到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声音从楼上、楼下、门外……从四面八方传来,虽然不至于把耳膜震穿,但还是清楚地传达了一条紧急信息:立刻撤离。
皮奥特笑了。“你,你动作很快。”
马库斯看向巨大的窗户,仿佛想找到迫近的危险。韦布突然站起身,直接把椅子掀翻在地。他说:“怎么了?”这简直是路易莎听到过的最愚蠢的问题,但这还是无法阻止她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基里尔放下了拳头,马库斯松开了他的手臂。
帕希金依旧在座位上,说:“听起来像是我们昨天提到过的紧急情况。”
于是现在帕希金把他未经检查的手提箱放在桌子上,对手下打了个响指,用俄语说了句什么。皮奥特和基里尔作势要走,马库斯条件反射一般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是基里尔。俄罗斯人突然转身,高举拳头,两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直到帕希金大喊一声制止了他们。“住手!”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而韦布的回答就是:“别说傻话了,他是贵宾,不是安全隐患,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帕希金把手伸向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枪递给皮奥特。“是的,”他说,“恐怕是的。”
“给韦布打电话。”她说。
现在天鹰已经飞走,机库看起来更空旷了。正门敞开,阳光照进每一个角落,让人更难以忽略那些消失的东西。比如那几袋化肥。原本堆放化肥的位置只剩下从袋子里漏出来的肥料——其中一个袋子好像破了洞。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马库斯看了眼路易莎。
叶茨在他身后说道:“她刚离开不久,我看着她飞走的。”
“很遗憾,”帕希金和善地说道,“里面有一些敏感文件,我不能打开这个箱子,相信你们一定能理解。”
“我知道。”
刚才在地下车库里,马库斯和路易莎搜了基里尔和皮奥特的身,确保他们没有携带武器。然后他们也反过来被搜了身。随后马库斯搜了阿尔卡迪·帕希金,又指了指他的手提箱问:“可以打开看看吗?”
“有什么不对吗?是飞机出了问题吗?”
没有人想要。
但肥料的痕迹不止在那个角落里有。瑞弗忍着浑身的疼痛,尽可能蹲下身来,仔细检查着地面。
韦布看向其他人:路易莎·盖伊、马库斯·朗里奇,还有两个俄罗斯人。他指了指厨房,说:“如果你们想要咖啡的话可以去拿。”
另一辆吉普停在了外面,他能听到军官怒斥的声音,刚才那两个士兵被训得狗血淋头。
“不用了,谢谢。”仿佛在配合韦布刚才的那句话,帕希金像第一次来一样环顾四周,感慨道:“真的很壮观。”
水泥地板上隐约有一条棕色粉末组成的细线,一直延伸到侧门处。
“请叫我吉姆,欢迎来到针塔。”这句话犯了两个愚蠢的错误。第一,没有人会管蜘蛛·韦布叫吉姆。第二,帕希金之前已经来过这里了。但他已经错过了纠正的机会,帕希金把手提箱放在地上,双手握住了韦布的手。虽然不是他期待的拥抱,但作为打招呼也足够了。“你想喝点什么吗?咖啡?需不需要茶点?”厨房里飘来了咖啡和烘焙的香气。
瑞弗总感觉自己正抓着长线的一端,另一端的浑蛋一直在拉着绳子指引他。
“韦布先生。”
叶茨说:“如果凯莉有危险的话……”
“帕希金先生。”
他没能说完,但看他沾满血迹的面孔就知道,如果真是那样,他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把什么东西砸得粉碎的冲动。
* * *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沿着牛津街向前,一路走向霍本高街。
穿着制服的军官走了过来。虽然在民用土地上,他还是摆出了一副长官的姿态。
但就连这群无政府主义者都无法预测到场面会变得多么混乱。
瑞弗对叶茨说:“你来跟他解释。”然后走向了侧门。
跟在队伍末尾的人就没有那么投入了,他们似乎并不想抒发心中的愤怒,也不想抗议什么严重的社会问题,只是想在没有车辆的伦敦街头散个步。他们对着镜头挥手,跟游客合影,还和旁边维护秩序的警察闲聊,对所有围观的人抛出飞吻。但是和队伍的其他部分一样,这群人中间也藏着伺机而动的危险分子,他们口袋里装着面罩,随时准备拿出来派上用场。因为银行是邪恶的,银行家都是自私的浑蛋,秩序井然的游行不可能改变那群爱财如命的吸血鬼。不,改变需要牺牲,需要砸碎的玻璃,而今天会有很多面玻璃被砸碎。
“你!快给我站住!”
中间的人群更加冷静,举起的标牌也是手绘的。标语引用了各种流行文化。反对这种暴行!银行救助?骗局!孩子们快乐地穿行在人群中,脸上画着在海德公园涂好的油彩。他们化身猫咪、女巫、小狗和巫师,粉色和绿色的脸上满是惊叹。他们咯咯地笑着,东奔西窜,求着骑警让他们上马。家长则享受年轻时那种群情激奋的感觉,半开玩笑地喊着抗议撒切尔的口号:“玛格!玛格!玛格!下台!下台!下台!”充分说明了这次游行对他们而言更像是在重温久远的回忆。人们一起哼唱着鲍勃·马利的《唯一的爱》《出埃及记》,甚至还有一首断断续续的《救赎之歌》。一架直升飞机飞过头顶,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但没有人知道原因。
但瑞弗已经出了门。从这里能看到国防部的铁丝网和射击场,一大片深浅不一的绿色草坪,还有拴在围栏柱子上、装满垃圾的垃圾箱。机库东侧的墙边放着几包化肥,最上边那袋的侧边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肥料正在缓缓流向地面。瑞弗踢了一下那堆化肥,但它并没有消失,是真实存在的。
人群向东走去,在其他人眼中这是一群暴徒,话虽如此,但他们还是比较有组织的。警察在一旁引导,人群会自行维持秩序。他们迫切地想要向聚集而来的摄制组证明这场游行是源自人民的义愤填膺,而非故意寻衅滋事。领头人大声喊着口号,手里挥舞着标牌,踏着鼓点的节奏前进。他们举起的牌子上印着阻止金融街、打倒银行和反对降薪,还有的牌子上画着胖乎乎的卡通猫,用五十英镑点燃爪中的雪茄。几个石膏和破布做成的人偶在人群上方摇摆,乍看之下就像季节错乱的篝火晚会。人偶戴着圆顶礼帽、穿着条纹西装,脸上是欲壑难填的贪婪。组织人员拿着喇叭,不时高声喊出口号。两侧有一些穿着工装夹克的老顽固,向路人兜售《社会主义工人报》。但每一个愤世嫉俗的激进分子中间,都夹杂着至少六七个身穿夏日休闲服的普通年轻人。队伍中的人形形色色,就像一支由愤怒的人组成的彩虹联盟。随着游行队伍向前,他们的呐喊声也愈发响亮。
“你袭击了我的人。”军官说道,“他们说你是安全局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接近正午,阳光璀璨夺目。只有几缕浮云扰乱了伦敦中央的上空,就像被轻轻拉扯的良心。显然今天的天气和预报中一样晴朗,会是目前为止今年最暖和的一天。昨晚几乎所有的新闻都报道了这件事。
“我要打个电话。”瑞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