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接你,是因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瑞弗说:“他当时没必要去医院接我的。”
“如果这是他负责的行动,他当然会想知道。”
“我们满伦敦城乱跑,而他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瑞弗问,“照他说的做?还是去总部坦白从宽?”
“所以他才要破坏我们的手机。”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明和路易莎的身体还没醒酒,精神却被惊醒了。
“真的吗?”
一辆拉响警笛的蓝黄色警车开了过去。也许是去他们刚刚离开的那栋房子,但瑞弗觉得应该不是。那栋房子的善后工作应该要保持低调。
他的同伴比他更早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
然后他听到有人说:“我猜,如果他没去布莱克的墓碑,我们就知道他是在耍我们了。”
“他带了潜逃资金。”瑞弗说,“如果行动失败,他可以直接消失,也不会让我们去喊其他人……”
“如果横竖都要被耍,不如一起被耍。”
前面的两人沉默了。明·哈珀和路易莎·盖伊都不怎么喜欢兰姆。
“节省时间。”
瑞弗看向窗外,说:“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会失败得这么彻底。”
不知道为什么,瑞弗听了觉得很感激。
“如果是他?”
“好吧,所以你们谁记住地址了?”
“我不知道。”瑞弗说,“也许吧。但我总觉得,如果是他……”
路易莎看着前方的路况,完美地背出了地址。
“兰姆负责这次行动?”
“厉害。”瑞弗赞叹道。
瑞弗说:“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如果地址是错的,也算是某种提示,不是吗?”
“你是说,这些都是她告诉他的?”
“我们最好分头行动。”他说,“你们去接罗伊和罗德里克,我在这里下车去找怀特。”
“他之前去见了戴女士,不是吗?”
“你怎么去?”
“兰姆怎么知道要去哪里找人质?”
“我自有办法。”瑞弗说。车速渐缓,最终停了下来。他下了车,说:“待会儿见。”
瑞弗边说边厘清状况:“这是一个陷阱。我们本来应该去营救哈桑·艾哈迈德,却找到一名死亡的前特工。这次绑架案应该是安全局策划的,现在行动失败了。”
另一辆车里,库里正在尖声大笑。
“多谢,但是我知道这个。我是说,他为什么会觉得有人想追踪我们?”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这样我们就不会被追踪了。”
“如果我们把那个巴基斯坦混蛋的脑袋砍下来,你觉得他们会袖手旁观吗?”
“是的,我很确定。那个混蛋为什么要踩碎我们的手机?”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砍头。”
“对。”
“是你,”库里说,“是你没打算砍掉他的头。”
“确定他是布莱克?”
哈桑在后备厢里。他们给他戴上面罩,绑住了他的手。如果你敢出声,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你确定吗?”
“你怎么知道的?”
瑞弗绝对见过那张脸,但他暂时无法拼凑起记忆的碎片。他见过那个人,当时他还活着。但他总会想起来的。瑞弗的记忆力很好,他正在回想各种可能的情景,就像在翻动乐透机里的双色球。目前还没抽出赢家,但总能抽到的。
“知道什么?”库里问。
他坐在车后座上。路易莎开车,明·哈珀坐在副驾驶。街灯照进车窗,他们看起来疲惫又悲惨,但至少没有身首异处。瑞弗能感觉到嗓子里胃酸的刺痛。几条街外,那颗头在厨房餐桌上看着他,也许这个画面会永远留在他心里。
“知道他是个……卧底。”
既然没见过,他为什么会觉得布莱克很眼熟呢?
库里用手指敲了敲牛仔夹克的口袋,他的手机就在里面。“我接到了电话。”
瑞弗从来没见过他。曾经驱使布莱克加入安全局的热情被日复一日的单调工作消磨殆尽,他在瑞弗来到斯劳部门几个月前就辞职了。瑞弗并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发配到斯劳部门,问这种事有点像翻旧账,像是在问哪个舅舅非礼了哪个保姆。而且问这种问题意味着你想知道答案,但瑞弗一点都不在乎。
“你不应该带手机的。”
“布莱克。艾伦·布莱克。”
“幸亏我带了。不然我们还跟那个该死的叛徒在原地等死,等着被空降特勤队抓进大牢。”
“他是谁?”
他确实不应该带手机的,这是拉瑞定下的规矩,因为手机信号可以被追踪。但前提是他们知道那是你的手机,不然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手机信号,每个人都有。所以他买了一部预付费手机,每隔一小时就给阿尔比恩之声的格雷戈里·西蒙兹打电话。如果西蒙兹不接电话,就说明警察找上门了。
她给尼克·达菲回了电话。他回到了总部,但是在距离她办公室很遥远的地下。“是哪个?……好,我五分钟就到。”
库里是通过英国爱国党的网站结识西蒙兹的。他在网站上的笔名是王者之剑88,88相当于HH,也就是“希特勒万岁”(Heil Hitler)的意思。当时恰逢洛克比爆炸案的主犯获释返乡,电视上群众挥着彩旗欢迎他,就像在迎接英雄归来。与此同时,英国爱国党被告上法庭,因为只接收“纯正英国人”的党派是违法的。追捧者的名单被公之于众,左翼暴徒顺藤摸瓜找上门来,朝他们的窗户扔砖头,还威胁他们的妻子和家人。
要彻底清理一栋房子,就需要强壮的特工。最安全的选项是用火烧。
库里发布的帖子内容很单纯。白人男性在爆炸中遇难?那就从路边绑来一个穆斯林。必须当机立断,随便是谁都行。反正炸地铁的人也没调查过受害者,确保车上没有小孩或者护士。所以你就绑几个穆斯林,让他们看看谁是老大。你踢我一脚,我就踢你两脚,还要在你的头上跳舞。只有这样才能打胜仗,而这无疑就是一场战争。
她给滑铁卢那栋房子里的团队打了电话,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处理掉尸体,清理房子。”
于是阿尔比恩之声的格雷戈里·西蒙兹找上了他。西蒙兹个子不高,主意却很正。他靠物流配送赚了一笔钱,用以前的话说就是开卡车的。他说英国曾经是个伟大的国家,现在却任由那些被境外势力腐蚀的狗屁政治家拉着走下坡路,所以他才会加入阿尔比恩之声。他讲话就像政党广播,但绝非纸上谈兵的人。阿尔比恩之声是行动派,西蒙兹认识几个其他兄弟,商量了一个计划。库里有兴趣加入吗?
挂断电话之后,戴安娜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透过玻璃窗看着情报中心的员工。几个小时后,那些空着的座位上都会坐满人,继续做更多不会被感谢的工作。他们入职时当然被警告过,他们也装作相信了,但没有人真的信,至少一开始是不信的。所有人都在心底暗暗期待着一句感谢,但这是不可能的。她想给他们一次特殊的胜利,这个计划也落空了。至少她可以努力让他们不被失败的后果波及,把伤害都转移给弃子。
库里有兴趣。库里的梦想是从军,当一名军人,但是他未能如愿。他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无业状态,偶尔会去给俱乐部打黑工,当保安。他当时在波士顿,内心向往着更刺激的生活和城市。
“没问题。”戴安娜说,“一路顺风。”
一般情况下,组织的领头人是不会亲自上前线的。但西蒙兹、摩尔和拉瑞商量了一个计划。
“斯劳部门全员,所有的下等马。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把他们抓过来,问清楚他们都知道些什么。我不想看到五处被牵扯进去,我们要面临的指责已经够多了。”
他们想在网上直播处刑。
“全都带来吗?”
大部分人听到这句话都会望而却步,觉得西蒙兹疯了。库里知道,西蒙兹正等着听他的答案。库里知道西蒙兹想听他说什么,但他最讨厌回应别人的期待,所以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西蒙兹买的拉格,沉默地等待着。
“他不是个傻子。让达菲去处理,把其他人也带进来。”
直到西蒙兹说:其实不用真的动手,只要做做样子,让大家知道他们是认真的就行。让世界知道还有这样一种复仇方式,只要他们想,自己也可以动手。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战争,两边总得势均力敌,不是吗?库里,你觉得呢?
“兰姆不会老实投降的。”
库里想了想,没多久就同意加入了。
“天哪,让马哈茂德·古尔的外甥死在我们的领土上是一回事,但如果他的死和安全局有关就是另一回事了。把那孩子交给警察,祈祷他们能在规定时限内找到他。总之,我不想看到五处出现在书面报告中。”
他唯一不满意的地方是不能真的动手。
有一些决策,她需要别人来做。
他不认识拉瑞和摩尔,也不相信他们。只要和那两人一起,他就会装傻,然后背着他们联系西蒙兹。所以他才会在四十分钟前接到阿尔比恩之声打来的电话。这很不寻常,因为一般都是他主动打过去。电话里的声音急促又慌张。“有间谍。”那个人说。间谍通过英国爱国党潜入了组织,任务被渗透了,他们必须尽快撤退,逃离现场。
伦敦规则:明哲保身。她想道。记住伦敦规则。“我需要你的正式许可,蒂尔尼。”
西蒙兹没有说拉瑞的名字,他甚至不用开口。如果他们中有一个间谍,肯定是拉瑞。因为他是整个过程中发号施令的人。
“我以为你已经解决了这件事?”
“去哪边?”他惊惶无措地问。
“哈桑·艾哈迈德呢?”
库里冷静地说:“继续开。”他们还在南岸,只要不回头,去哪儿都行。
“对。我们听听他有什么可辩解的。”
接到西蒙兹的电话后,他本可以逃跑的。他可以下楼,从正门走出去。其他人不知道他的真名,几分钟后他就会消失在夜色中,逃之夭夭。
“兰姆吗?”
但他留在了原地,一只手指抚摸着油腻的卧室墙壁。他在思考,努力理解现状,然后离开卧室,下楼,走向厨房。
“好吧,把他抓进来。”
斧头斜靠在一面墙上,就像一件普通的家具。手柄是木质的,斧刃红灰相间,仿佛出自某个动画片。库里向前走,左手拿起斧头,抛到右手上,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手感不错——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军人背着步枪前进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两人都沉默了。泰维纳的电话亮起了灯,又有人打进来了。她无视了信号,话筒似乎有些烫手,但她还是紧紧地握着。握得太紧,手都开始颤抖了。
厨房里,坐在桌前的摩尔转过了身。拉瑞靠在水池旁,手里拿着一罐可乐。两人都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摩尔穿着黑色T恤,脸上蓄着一缕愚蠢的山羊胡。拉瑞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他留着板寸,穿着卷起衣袖的衬衫、修身牛仔裤,还有全新的球鞋,就像在饰演一个角色。好像这只是一场游戏:我们又不会真的砍掉他的头。拉瑞脸上挂着大权在握的自信笑容,笑容在他看到库里后逐渐消失。他说:“什么鬼?”
“不然他们就什么都发现不了,然后错过所有能帮警察追踪哈桑的线索。”蒂尔尼帮她说完了这句话。
“搞什么?”
“是的,但执行员不是调查员,也不懂刑侦学。所以除非把线索给他们标出来放在眼前,不然他们……”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你派人去现场了吗?”
库里充耳不闻,这些对他而言只是噪音,他正在集中精力做好手头的事。
“因为一切都乱套了!一个前特工,死在了关押哈桑·艾哈迈德的房子里。哈桑的舅舅会怎么想?我们当然可以发誓此事与安全局无关,但他不会相信的。这可是政府希望能够建立良好关系的高官,我们必须做好清理工作。”
他挥起斧头,几乎要劈开天花板,斧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狠狠砍向了目标的后背。
“你似乎很急着下定论。”
他的双臂感受到了冲击的力量。
“我们在做善后工作。现在楼下就有一个兰姆的手下等着见我,很快我们就能得到铁证了。只要有人能证实兰姆在布莱克辞职之后见过他,几乎就可以肯定我的猜测。毕竟他不是那种会心血来潮去见老朋友的人。”
摩尔咳出了血,面朝下倒在了桌子上。
“天哪,我是错过了什么开战宣言吗?”
拉瑞总是高谈阔论,但摩尔才是出谋划策的那个。
“她目前无法汇报情况,她是今晚的伤亡人员之一。”
于是库里对拉瑞说:“别开得太慢,别引起注意。”
“贝克今晚的汇报如何?”
自信的笑容从拉瑞脸上消失了,短期内不会再浮现。他加快了车速。
她喊了太多次局长的名字,必须要谨慎点了。
库里还能感觉到手臂上的肌肉在震颤,并不是因为挥斧头时用的力气太大,而是因为劈到人时受到的冲击。他揉着肘部,感觉周围的皮肤滚烫,就像一个刚刚熄灭的灯泡。
“她说兰姆像个疯狂的隐居者,整天在顶层的办公室里,从不拉开窗帘。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一点也不惊讶,英格丽德。”
后备厢里,哈桑被绑住手脚、封住了嘴。
“她得出的结论是?”
他紧紧地绷着身体,仿佛这样就能保住性命。
“我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他要是真的干了那样的事,肯定会觉得没什么能威胁到他。我一直很担心他会干傻事,所以才派希多·贝克监视他。”
在不同语境下,摄政公园的“地下”有着不同含义。地下有档案室,有停车场。但是在更深的底层,比楼高还要深的地底,有一个你绝对不想去的地方。
“小心。”
伦敦的地下体系几乎和地上一样庞大而复杂。有一些是公共设施,比如地铁。还有一些是观光地,比如战时政府的指挥室,还有各种防空洞。但也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地点。有时人们能听到名字:棱堡、城墙、堡垒、品达——但这些地方都不对公众开放。伦敦地下的军事堡垒错综复杂,无数交错的密道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危机管理系统”。它并不是为了保护城市本身,而是为了保护其政府。如果城市遭遇毒气、核弹、自然或革命危机,政治要员就会藏身于此,从这里发号施令。这些地点是伦敦地理重要的一环,却从不会出现在任何地图或指南上。
“英格丽德,现在无论是兰姆还是我们都对哈桑·艾哈迈德的下落一无所知。他的计划失败了,我们要做的是把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我知道你很震惊,但他从来就不受管控,自从帕特纳的事之后——”
当然,还有藏得更深的地底设施,比如摄政公园的地下。
“赶在时限之内?”
电梯下行的速度十分缓慢,这是故意设置的。漫长的等待会动摇任何被强行带至此地的人,让他们变得紧张而脆弱。为了打发时间,戴安娜·泰维纳看向自己的身影。过去三十个小时里她只睡了四个小时,但她看起来还不错。她向来喜欢在危险边缘游走,即便在风平浪静的时期,她也总在全速运转。她的典型一日行程就是:办公室、健身房、办公室、酒吧、办公室、回家。她向来不怎么睡觉,人在睡觉时无法控制自己,有可能发生任何事。
“是的。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但我们会查到的。”
但清醒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安排的卧底艾伦·布莱克死了,被阿尔比恩之声的暴徒杀死了。换作其他行动,此时肯定已经叫停。局里会召开听证会。特工死亡从来不是小事,有时波及范围之广,会让很多人的事业就此毁于一旦。
英格丽德·蒂尔尼说:“他当时在滑铁卢吗?”
但这次行动遵循的是莫斯科规则,是潜入敌方领土进行卧底工作。档案上写着,布莱克去年就辞去了安全局的工作。开始卧底之后,泰维纳只和他见过一次。阿尔比恩之声虽是法西斯团体,却行事幼稚,掀不起什么风浪,并不在安全局的监控名单上——直到布莱克加入,煽动了他们,尤其是其中的一个高层和他的手下。与行动有关的一切细节:安全屋的地址、布莱克的同伙、他们开的车都不存在文件记录,当然也没出现在网上。昨天委员会上她没透露多少细节,监控摄像头恰好在维修,如果阿尔比恩真的逃跑了,也不能算是她的错……虽然很牵强,但她处理过更棘手的案子。一份密不透风的报告书比什么情报工作都管用。
“我?斯劳部门可不归我管,不是吗?我们先别急着互相指责,开诚布公地谈谈。事实就是:那具尸体是兰姆的人。兰姆甚至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天哪。”
电梯停下,戴安娜·泰维纳踏入了一条和地上截然不同的走廊。墙砖裸露在外,水泥地和人行道一样积了水,不时还有滴答落下的水声。这种氛围是需要刻意维护的。泰维纳觉得未免有些俗套,但实际投入使用时却是有效的。
“天哪,戴安娜,这可是归你管的——”
尼克·达菲正倚在一扇门边等她。门上有一个猫眼,此时被遮住了。
“根据我的观察,这次绑架案应该是兰姆一手策划的,为了给自己赢得声誉。或者,谁知道呢,可能也是想给安全局赚点名声。总之,计划失败了,他的特工被杀害,其他人失踪。哈桑·艾哈迈德同样下落不明。现在绑匪也没道理坚持之前提出的最后时限了。”
“有什么问题吗?”
“天哪,别告诉我传言是真的。”
他的表情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答道:“没有。”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她往前坐了坐,把手放到额头上。动作到位后声音也随之到位:“滑铁卢的那具尸体是艾伦·布莱克。他曾经是兰姆手下,去年辞职了,但他可能根本没离开。也许兰姆一直在背后指使他。”
“好,去把其他人也抓来。”
“你确定吗?”
“其他人?”
“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是杰克逊·兰姆。”
“其他下等马,所有人。”
“我听到了传言,发生了什么,戴安娜?”
他说了一句“好吧。”但是没有动,而是继续道:“我知道我可能无权过问,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英格丽德。”她说。
“你说得对,你确实无权过问。”
刚想到这里,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她的老板,英格丽德·蒂尔尼。她们刚才聊过,泰维纳在运河边给她打了电话。蒂尔尼此时在大西洋沿岸,比起伦敦离纽约更近。
“好吧,那我去了。”
指纹报告之后才会呈上来,但她知道那是谁的尸体。死的人不是哈桑·艾哈迈德,所以肯定是艾伦·布莱克,她的卧底。杰克逊·兰姆和他的手下不见踪影,她之前的预感成真了,事情在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还好她准备了应急方案。
他走向电梯,她喊住了他,于是他又回过头来。
戴安娜·泰维纳在办公室里。现在刚过凌晨三点,情报中心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年轻人趴在控制台前,监控某个动物权益保护组织的坐标。她刚刚挂掉电话,战术小队——也就是执行员——已经到达滑铁卢附近的那栋房子。屋里没有人,但是有一具尸体。他们把他的头砍了下来。好消息是(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他是在死后才被斩首的。
“对不起,尼克。你可能已经发现了,现在的情况就像一摊烂狗屎。”这个粗俗的表达同时震惊了泰维纳和达菲。“这起绑架案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他惊讶地看着库里突然昂起头,开始尖声大笑。
“和斯劳部门有关?”
“间谍和警察有区别吗?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吗?你觉得他们——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
“是间谍。”
他说:“天哪。”
“没变吗?我们杀了一个警察……”
“把他们分别带进来。还有,尼克——我对杰德·穆迪的事感到很遗憾,他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你个娘炮,什么都没变。”
“我们是同事。”
“但是这下就全都变了。”
“兰姆说他下楼时把自己绊倒了,摔断了脖子。但是……”
“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
“但是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你打算动手。”
泰维纳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你要亲自去抓兰姆,不要大意,尼克,他比看起来难搞得多。”
“我们杀了他。”
“我听说过杰克逊·兰姆的事迹。”达菲说,“他不久前放倒了我的一个手下。”
“你杀了他。”
“这么说吧,”她犹豫道,“如果他和绑架案有关,他肯定会在被捕之前潜逃。而且他在道上混过,身手不差。”
“你怕了。”
达菲等待着。
“我只是……”
“我不能给你下达官方指令,达菲。但如果有人要因此受伤,我宁可受伤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你怎么了?”
“他们和我们?”
“我……”
“没人能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去吧,我待会儿让人把他们的手机定位发给你,保持联系。”
他用手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达菲上了电梯。
“去你妈的但是,他是个卧底,没什么好说的。”
戴安娜·泰维纳走到达菲刚才倚靠的门前,把手放到指纹锁上开门。现在哈桑·艾哈迈德已经不是最优先事项。他的结局只有两种: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某个街角,或者被人抛尸到阴沟里。后者的可能性更高。既然杀了布莱克,阿尔比恩肯定不会留着哈桑。换作是泰维纳就会这么做。但也许只有她这么想,因为她更在意怎么保全自己。
“但是……”
指纹锁发出“哔”的一声,门打开了。
“他是个卧底。”
她走进门内,准备击溃一匹下等马。
不到一分钟,两辆黑车开了过来,身穿黑衣的人影从中蜂拥而出。
他们给那孩子下了药,后备厢里一片寂静。氯仿是从摩尔那里找到的,他可能还有更多,但他们没找到。大部分事情都是由摩尔负责的:选目标、找房子,还有网上那些事。拉瑞觉得自己是老大,但其实那个该死的间谍一直都是摩尔。
他们开着各自的车离开了。
“我们可以半路把他丢下。”拉瑞突然说。
“去威廉·布莱克的墓碑集合。”
“扔哪儿?”
“然后呢?”
“随便什么地方。我们可以把车停下,然后走人。”
“老天爷啊。”他报了一串地址:巴尔汉姆、布里克斯顿、陶尔哈姆莱茨。
“然后呢?”
瑞弗看向明和路易莎,准确地解读了两人的表情。“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地址。”
“……然后销声匿迹。”
“他是我们中的一员,卡特怀特。他也是下等马。现在快点行动起来。去找其他人,别回家。”
说是这么说,但没人能真的销声匿迹,只能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开。”库里说道。
路易莎·盖伊用一只颤抖的手梳着头发。明·哈珀把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被她甩开了。
库里还能感觉到斩首时的震颤。他看着斧头消失在摩尔身体中,好像从后背又长出了一条手臂。到处都是血,他能听到自己血脉贲张的心跳声。拉瑞的嘴张开又合上,他可能喊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说,很难判断。整个过程持续了几秒钟,摩尔咳出最后一口血,吐在厨房餐桌上,挥斧的冲击在库里的手臂中游走。
“我们都见过他。”兰姆说。
把他的头砍下来,放在餐桌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瑞弗说:“我见过他。”
因为这样他就能成为传奇。
“振作点,卡特怀特,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
车子驶过一排排商店。即便不是耳熟能详的店铺,也曾经辉煌一时:堪萨斯炸鸡、JJL运动……每个地方都差不多。他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格雷戈里·西蒙兹和阿尔比恩之声说得很对,曾经的英国完全不同。如果这座岛土生土长的子民要享受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力,就要让世界恢复原本的模样。
瑞弗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声音在耳边来来去去,附近的街灯朦朦胧胧。他感觉自己只剩下一副空壳,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他不想去看身后敞开的房门,门后的厨房里有一具尸体,餐桌上是一颗被砍下的头。头颅摆在餐桌上——头颅可以被摆在餐桌上吗?
他看向后座,东西都好好地放在那里。数码相机、三脚架、笔记本电脑和一堆线缆。他不知道怎么用那些,但这不重要。他可以先录下来,然后再研究怎么发到网上。
“好了,走吧。去把何、罗伊和怀特找来。我去接斯坦迪什。”
斧头也在后座上,包裹在一块布里。他看过斩首的视频,他们用的是削铁如泥的剑。库里用的是英式斧头,每个地方有自己的习俗。
明·哈珀翻出手机,交给兰姆,然后惊恐地看着他把四部手机扔到地上,狂风暴雨般用脚踩碎。
他忍不住乐出了声。
“快拿过来,该死的!”
“怎么了?”
“我的手机?”
“没什么,看着前面,继续开。”
“你的手机。”兰姆说。
传奇。酒吧里、农田里、网络上,所有能畅所欲言又不用担心因言获罪的地方,他们都会成为英雄。他从此只能生活在阴影中,被警察追赶,但他会是英雄。他是罗宾汉,那一记挥斧会成为传说。那些狂热分子会知道,不是只有他们会动真刀真枪。不是所有英国人都胆小如鼠,不敢反抗。他们会反抗,而反抗者终会胜利。
他小跑着追了过来。“怎么了?”
他看向身边,拉瑞正在努力掩饰恐惧。没关系,拉瑞只要照他说的做就行。他会乖乖听话的,因为他现在没有独立思考能力。
“哈珀呢?”
如果他有,他就会发现:只有一个人的话,反而更容易逃掉。
他们手忙脚乱地翻出了手机。
但是拉瑞继续开了下去。
“电话,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