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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让爱传出去’[2],他们不是这么说的吗?这次是我让爱传出去。”

“多谢。”

“那太好了。”

“没问题。”

博斯走近行军床,弯腰看了看伊丽莎白。她已经睡着了,看起来呼吸也很正常。他直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知道。你只管照看着她,我会回来的。”

“等我回来的时候,有什么要我带的吗?”他问。

“我们准备好了。我会等你回来后再拿舒倍生[1],让她做决定。记住,她必须做出决定,否则我们就此打住。”

“没有,”西斯科说,“除非你想把我的手杖和护膝送回来,如果你已经用完了。”

“好的。我准备走了,等早上再回来。我会早来的,到时我跟她聊聊。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呃,对,这可能是个问题。两样东西都被当成案件证据拿走了。”

“这我可以保证。”

“什么的证据?”

“那她在这里安全吗?”

“说来话长,不过我或许可以给你换一套。”

“同一个地方,不同的房间。我在里面的时候房门是被钉上的。这个房间在门外面有锁。”

“算了吧。在某种程度上,它们也是一种诱惑。拿走了也好。”

“或许是,或许不是。那么……你就是在这里做到的?这个房间?”

“我明白了。”

“听起来她似乎有些想要结束这一切,你明白吗?”

博斯回到吉普里,想了想回家的艰难路程——在周日的晚高峰里至少要煎熬四十分钟——感到非常烦扰和疲惫,他知道自己可能撑不到回家。他想起伊丽莎白头靠在玻璃上轻易地就睡着了。他伸手拉了拉座位一侧的操纵杆,将座椅靠背向后调整到最大角度。

西斯科吹了声口哨。

他闭上双眼,很快就陷入熟睡之中。

“她碾碎了两片八十毫克的药片。”

八个小时后,未经遮挡的晨光悄然照到了博斯的眼皮底下,将他唤醒。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吉普旁边只剩下一辆摩托车。其他摩托车昨天晚上不知怎么就离开了,它们排气管发出的轰鸣声竟也没有吵醒他。可见他昨天筋疲力尽。

“她嗑了多少?”

仍留在原地的摩托车有着黑色的油箱,上面画着橘黄色的火焰。博斯认出这个彩绘图案和西斯科之前借给他的手杖上的图案是一样的,这说明西斯科仍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他也不想让她死在自己的地方。”

想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之后,博斯打开汽车仪表盘上的储物箱,检查自己的枪和警徽是否还在。

“你是说冒牌医生?”

什么也没有被拿走。他重新锁上储物箱,爬出吉普,走了进去。前面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博斯继续朝这栋建筑后面的走廊走去。在差不多八小时前博斯安置伊丽莎白·克莱顿的房间门口,他看到西斯科正坐在一张行军床上,而行军床就横挡在门前。

“我知道,”博斯说,“不过她正要清醒过来。我觉得她会没事的。那个医生这么说的。”

行军床旁边的地上有一个摩托车引擎,旁边放了把可以坐的凳子。

“你确定你不应该把她送到医院去?”他问,“我们不能让她死在这里。如果她死了,她就会消失。他们可不会叫验尸官来,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回来啦。”

西斯科轻轻地将伊丽莎白放到床上让她躺下,后退一步,低头看着她,满是怀疑。

“准确地说,我一直没有离开。她怎么样?”

博斯跟着西斯科来到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进了一处同样昏暗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部队行军床,和博斯在沙漠校车上的那两晚睡的一样。

“一晚上都还不错——没有砸门。她到现在已经醒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开始砸墙了。也就是你得到房间里去跟她谈谈了,别等她把自己的指甲都啃掉了。”

西斯科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伊丽莎白扶了起来,把她带到了屋里。博斯跟在后面,一进门就看出了外面看不到的真相——这里是一家俱乐部会所。一个大房间里有两张台球桌,还有自助吧台、长沙发、桌子和椅子。霓虹灯勾勒出带有光晕的骷髅头和摩托车车轮的标志——这是路圣摩托车俱乐部的标志。两名留着大长胡子的大块头男子看着西斯科一行人穿堂而过。

“明白。”

“我们准备好了。我来带她进去。”

西斯科站起身,把行军床挪开。

“在我找到她之前,她狠吸了一次,”博斯说,“吸毒过量,然后被喂了纳洛酮,正在清醒过来。你们准备好照看她了吗?”

“拿上凳子。和她说话的时候,跟她在同一个高度。”

“她怎么样?”他问。

博斯抓起凳子,转动门上的锁,进了房间。

西斯科站在那里。

伊丽莎白正在行军床上坐着,后背靠在墙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这是需要吸食药物的早期症状。看到博斯进来,她往前趴了趴身子。

他们还没来到门前,门就开了。

“你,”她说,“我猜昨天晚上就是你。”

“加油,伊丽莎白,给我帮帮忙。走,你得往前走。”

“没错,是我。”他说。

博斯尽量将车停在离黑色大门最近的地方,大门就在这栋建筑的正中间。他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帮伊丽莎白下车。他伸出胳膊从后面揽住她,半扶着她向大门走去。

他把凳子放在离行军床四英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在这片区域,博斯接连两次转错方向才最终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入口处的大门敞着,旁边是用金属和带有倒刺的铁丝网组成的围墙。建筑物上没有标识,甚至没有地址,但是门前成排停着的六辆哈雷摩托车则暴露了这地方的真实面目。

“伊丽莎白,我的名字是哈里。我真正的名字,是这个。”

好消息是他们并不需要开车走很远。他返回凡奈斯大道,一路向北往罗斯科开去。到达那里后,他向西转,在405高速公路下面驶入罗斯科,进入一片工业区。这里是安海斯-布希酿酒公司的地盘,空气中满是酒厂的气味,晚上总是排放着滚滚的啤酒烟。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我又被关进监狱了?你是缉毒警察吗?”

博斯开车离去,朝停车场出口开去。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下埃德加。他之前的老搭档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博斯开车离开。

“不,你没有在监狱里,我也不是缉毒警察。但是你现在还不能离开。”

博斯上了吉普,朝埃德加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向后看着诊所没有上锁的门。上车后,博斯看了一下伊丽莎白,看到她已经靠着副驾驶一侧的车窗睡着了。

“你在说什么?我得走。”

“太阳一升起来,那支部队就会到这里了。”

她做出要起身的动作,博斯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伸出双手,准备把她推回到行军床上。她停住了。

博斯往后退,关上吉普的车门,然后走到驾驶员一侧。

“你要对我干什么?”

“杰里,你得相信我。我在做的是对她最好的事,这和任何规则都没有关系。我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好吗?你需要担心的是化学阿里现在已经跑了,该怎么保护好这个地方。诊所里面的药或许足以创造一整支像她一样的僵尸部队。”

“我是在帮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上飞机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什么吗?你说‘欢迎来到地狱’。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俄罗斯人,那里的营地,飞机,所有这一切。都被关掉了。俄罗斯人也都死了。但你还是身处地狱,伊丽莎白。”

“哈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真的得走了。”

“那地方没有名字。”

“去哪里?化学阿里已经跑了,他的店昨天晚上也被关停了,没有地方可以去。但是在这里,我们可以帮你。”

“哪家?”

“你们有什么货?我得来点。”

“一家治疗中心。”

“不,不是那样的。我是说真的帮你。帮你戒掉这个毒瘾,从这种生活中解脱出来。”

“哈里,你是要去哪儿?”

她尖叫着大笑出来,声音短促,又一顿一顿的。

博斯将吉普开到埃德加和伊丽莎白旁边,然后跳下车,扶着她坐到前排副驾驶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我?你以为只有你想要救我?算了吧。去你妈的。我已经无可救药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想被救出来。”

他带着她来到停车场前方。一到这里,他就让她靠在埃德加身上,自己则跑到吉普车尾。他边走边扫视了周围一圈,没有见到布罗迪的踪影。

“我觉得你还是想的。在内心深处,每个人都是如此。”

“这边。”博斯说。

“不,求你了。你就放我走吧。”

把伊丽莎白移出诊所,来到出口外面连接广场前后的通道上花了将近十分钟。

“我知道这会很难,在这个房间里待上一周或许会感觉度日如年。我不会对你撒谎。”

“我不会带她回家。帮我把她带到门口,然后我把车开过来。”

伊丽莎白双手捧着脸哭了起来。博斯不知道这究竟是她为了利用博斯的同情心离开这里而做的最后努力,还是她真的在为自己以及后面要经受的几天而哭泣。博斯不想让她离开这个房间,但是他需要获得她的许可和同意。

“你不是认真的,哈里。你不会是带她回家吧?”

“坐在门外的那个人是为你安排在这里的。他叫西斯科,曾经也和你一样。”

“不,不去医院。我说的不是庇护所。把她扶稳。”

“求你了,我做不到。”

“弄去哪儿?她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庇护所会接收的。我们得去医院,哈里。”

“不,你能做到的。但是你需要真的想要做到,发自内心地想要做到。你必须知道你现在身处深渊,而你想要从中爬出来。”

“或许是因为我跟他说他要进监狱了。没关系,我们可以之后再去抓他。帮我把她从这里弄出去。”

“不要。”她呜咽着说。

他看起来松了口气。博斯意识到这并不是因为萝哈特,而是因为伊丽莎白如今已经把衣服都穿上了。

博斯现在知道她的眼泪是真的了。透过她的指缝,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正的恐惧。

“他跑了。肯定是放我进来的时候自己溜出去了。”

“之前有医生给你用过舒倍生吗?会有用的。虽然你还要承受戒掉毒瘾的煎熬,但是这能有点用。”

埃德加找了一圈后回来了。

她摇摇头,向后退去,又把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

伊丽莎白机械地把外套穿上,却笨手笨脚地拉不上拉链。博斯让她转过来,帮她拉上了拉链。随后,他轻轻地把她推回到检查台上,好给她穿上袜子和鞋。

“这对西斯科有用,对你也会有用。但是你需要鼓起勇气,你必须真心想要做到。”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博斯想。这给了博斯线索,让他理解了她,使他更加坚定了和伊丽莎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决心。

“我跟你说,什么东西都没有用。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1994—2009

“听着,我知道你失去了重要的人。你把这个文在了自己的皮肤上。我知道这足以让你沉沦下去,但是想想黛西。你觉得她会希望你就是这么个结果吗?”

黛西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她抬起一只手再次捂住眼睛,继续哭着。

她拿过上衣,缓慢地把一只胳膊伸进袖子里。博斯温柔地将她肩膀上的床单拉下来,扔到地上。他看到她肩膀后面完整的安息文身。

“当然,当然不会,”博斯说,“这不是她所希望的。”

“你能把这个穿上吗?我们把你剩下的衣服也一起带上。”

“求你了,”伊丽莎白说,“我现在就想走。”

埃德加离开了房间。博斯将伊丽莎白转了过去,让她后背对着自己。他迅速伸手从地上的衣服堆里拿起浅黄色的上衣,把衣服展开,放在她面前。

“伊丽莎白,你就告诉我,跟我说你想结束这一切。给我点个头,我们能够克服过去的。”

“我来照看她。快去看看。”

“我甚至都不认识你。”她尖叫道。

埃德加也扫视了一圈。萝哈特并不在屋里。“我不——”

“你说的没错,”博斯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是我知道有更好的生活在等着你。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要实现它,就算是为了黛西。”

“嘿,萝哈特在哪儿?”

“我想离开。”

博斯正要表示赞同时,朝屋里看了一圈。

“没有地方可以去。只有这里。”

“他是个卑鄙的混账东西。”她说。

“去你妈的。”

“我们正是要带你离开,伊丽莎白。”博斯说。

“待在这里,伊丽莎白。跟我说你想试试。”

“我想离开。”她说。

她不再把手挡在前面,了无生气地把手落在了腿上。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朝自己的右手边看去。

博斯试着给她把蓝色牛仔裤套到她那双纤细的腿上。他哄着她站起来,然后埃德加扶住她,博斯则将裤子提到胯部。

“求你了,”博斯说,“为了黛西。现在是时候了。”

“你就扶好她。她就快清醒过来了。”

克莱顿闭上眼睛,说话时也没有睁开。

“我们应该叫辆救护车或者什么的。这太荒唐了。”

“好吧,”她说,“我试试。”

“确实需要,搭档。帮我给她穿上衣服。我得把她从这儿弄出去。”

[1]一种戒毒药。

“哈里,我看到你的车停在外面。我想你也许需要帮忙。”

[2]《让爱传出去》(Pay It Forward)是由凯文·史派西和海伦·亨特主演的电影,上映于2000年。

埃德加来到检查室的时候,博斯正在帮伊丽莎白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