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前进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还有，你和裘双喜到了……那间屋子的暗道前，取了东西以后，为什么要把文件柜复原，把石板档上？是怕过早暴露？还是要为什么人打掩护？”
“我没有！”
郑运斤低下头，不自觉地偷偷瞟了刘前进一眼。
刘前进敲了下桌子：“你在撒谎！”
“郑运斤，你太不像个军人了，水平太差，说个谎都说不圆溜！”刘前进的声音突然提高。
郑运斤在琢磨着。
郑运斤抬头，笑眯眯地说：“我没有说谎。不信算了……我还告诉你，如果我真的什么都知道，我还真不会说！”
刘前进摇头：“这个……有点说不大通。既然有人给你们准备好了东西，直接放在暗道里让你们拿走不就得了吗？为了什么还要费劲巴力拐个弯？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刘前进盯着郑运斤，笑了下，摇摇头。
“东西……都在屋子里。”
这个手术，做了三个多小时。文捷和凌若冰一从手术室出来，刘前进就焦急地迎上去：“怎么样？”
“你们为什么非要到屋里去一趟，直接从另一条暗道里逃走不就得了？”
文捷擦着额头上的汗：“手术是做完了，不过，现在还是危险期。场长，你胳膊怎么了？”
“怕门外面有人，不安全。”
“没事，破了点皮。”
刘前进说：“为什么不换了衣服，从屋子里直接逃出去？”
“我看看。”文捷让刘前进到处置室来，她拿剪刀把刘前进的衣袖剪开，“这还没事？都化浓了。”
郑运斤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
凌若冰拿过碘酒，为刘前进做简单的处置。
“既然军装和枪都有了，为什么还要从暗道里再跑到……”刘前进意识到什么，“你知道那间屋子是谁的吗？”
刘前进说：“我不管裘双喜危不危险期，我就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
郑运斤欲言又止，不安地晃了晃身子，又坐正。
文捷看看凌若冰，刘前进盯着凌若冰：“越早越好！”
刘前进慢条斯理点着郑运斤：“你呀，亏了还算个男人，据说还是个什么什么长……级别也不低，把什么事全都推到裘双喜身上，你能心安理得吗？”
凌若冰说：“这个可说不好，最早也得三四天吧。”
郑运斤无奈地说：“东西是裘双喜弄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打哪儿弄的。”
“这么久？我还等着提审哪！”
刘前进面无表情。
文捷说：“这没办法，他醒不过来，你还能叫醒啊？这又不是睡觉。怎么还偏要提审他，郑运斤不能审吗？”
郑运斤懵了：“这——”
刘前进叹了口气：“这件事，郑运斤基本上不知道什么，事情的真相，应该都在裘双喜肚子里……现在，能证明彭浩是不是清白的，只有他了……”
刘前进认真地看着郑运斤说：“那你给我支个招吧，告诉我……如果遇到你这种人，我应该怎么办？”
凌若冰听了，愣怔着。凌若冰的这个表情，是刘前进从见到她那天起，直到现在这一刻，在这段不算不漫长的时日里，第一次出现在这个特别女人脸上的极为特别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让刘前进久久难忘。
郑运斤想了想，点点头：“信。”
文捷给刘前进重新包扎好胳膊。
“攻心术，你肯定比我玩得明白。我知道你这位大人物受过专门训练。其实啊，我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你。我这句话，你信不信？”
“我再回去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凌若冰变颜变色地说完，转身出去。
刘前进耐心地搓着军装上的泥点，郑运斤终于沉不住气了：“刘场长，用不着跟我玩这套攻心术。想怎么着，你就放马过来。”
刘前进起身追出去，走出几步，忽然停下，他回头到文捷说：“我现在明白了，土匪的这次偷袭，一是要配合内鬼往外捞人——他们怕那个参谋次长落在我们手上，所以要紧锣密鼓……再一个，他们这是要把老彭进一步往死里整！他们想把新锦屏这湾水彻底搅浑！”
时间像是凝固了。
监护室里，裘双喜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凌若冰站在床前，无奈而又茫然地看着昏睡的裘双喜。
侯仲文在走廊慢慢踱着步。
小痦子和苟敬堂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又见到了郑运斤。苟敬堂趴在窗前，看着郑运斤被押往另一个监舍，他的声音都激动地叉了音：“回来了，郑运斤回来了！”
侯仲文和王友明站在提审室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王友明着急地说：“怎么没声了？”
小痦子也扑到窗前。
郑运斤斜眼看着刘前进，刘前进一下下用手抚平军装，很是专心。
苟敬堂向郑运斤身后看着：“怎么没看见监狱长？是不是给毙了？”
刘前进看到桌上的军装沾了泥，用手捻去，用嘴吹了吹。
小痦子翻了苟敬堂一眼：“毙了才好哪，谁让他们丢下咱俩的！”
沉默。
苟敬堂坐在板床沿上，支着腿：“这两个老狐狸，他们俩一前一后要上厕所，我就知道有猫腻。想甩了我，哼，这就是他们的报应！”
刘前进拿起匕首，在鼻子前闻了闻，在手里摆弄着。
小痦子笑笑：“你得感谢他俩，要是让你去了，这回你还能不能喘气都两说着呢！”
刘前进对侯仲文、王友明示意了一下，两人起身，出去。
“你还说我？你不也想去！要不是王大队长拦着，你的小命也早交待啦！”
刘前进盯着郑运斤，郑运斤看着别处。
“算了，不想这些破事了。没跟他们搅和，咱俩也算有福啊。”小痦子四仰八叉躺到铺上。
“那还坐在这里干什么？”郑运斤起身，被两个战士按下。
苟敬堂推了把小痦子：“小痦子，你想不想立功？”
侯仲文拍着桌子：“郑运斤，你太嚣张啦！我关你禁闭！”
小痦子瞅着苟敬堂：“立什么功？”
郑运斤蔑视地笑了下。
“监狱长回来的时候，不是从烟卷里弄出张纸条吗？那东西，那个纸条子……肯定有鬼，肯定是告诉他怎么往外逃跑的。看来，是有人在暗中帮他！我们如果把这件事举报了，那不是立了一个大功？”
“你——你以为毙了你还费事！”侯仲文压住怒气，“今天这是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别不知好歹！”
小痦子一下坐起来：“对啊，老苟，你小子行啊！不过，你不怕以后——”
郑运斤脖子一梗：“既然你们还承认我是军人，那就给我个痛快的，拉出去毙啦！”
“以后？我这回就整死他们，让他们过了今天就没有以后！叫他们吃独食！”苟敬堂恶狠狠地说。
刘前进平静地说：“郑运斤，你也是军人出身，来句痛快话。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是军人的风格。”
小痦子朝苟敬堂竖起大拇指：“行，有种！”
郑运斤抬头看看三人，笑了下，看着别处。
苟敬堂得意地：“我当然行了，这个功我算立定了。只要老子高兴，还有更大的功立呢！”
侯仲文吼道：“郑运斤！回答刘场长的问题。”
小痦子瞪大眼睛：“还有？”
郑运斤垂头丧气。
苟敬堂刚想说，忍住了，他嬉笑着拍了把小痦子：“没什么，骗你呢。”
刘前进翻弄着桌子上的军装、手枪、手电筒和匕首：“说吧，这些都是哪来的。”
苟敬堂起身走到窗前，拍着铁门大喊：“管教！管教！”
与此同时，已经换上囚服的郑运斤垂头丧气地坐在提审室的凳子上，两个持枪的战士站在郑运斤身后。
一名管教跑过来：“干什么？”
凌若冰看了眼文捷：“我来缝合吧。”
苟敬堂理直气壮地说：“我要见侯监区长！”
凌若冰用摄子取出一颗子弹，丢到托盘里，发出“当”的一声响。
“见侯监区长？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实呆着！”
“本来嘛。”柳春燕又嘟囔了一句。
“你——要是耽误了大事，侯监区长饶不了你！”
文捷看了眼柳春燕，示意她安静。
管教愣着。
“这个坏蛋就不该抢救，让他死了算了！”柳春燕把止血钳拍在凌若冰手上，凶巴巴的话从大口罩里钻出来，闷声闷气地。
小痦子过来：“确实是大事，我们不光要向侯监区长报告，还要向刘场长报告！”
这时候，文捷和凌若冰正在抢救生命垂危的裘双喜。
“你俩等着，要是敢骗我，有你俩好受的！”管教跑开。
彭浩大骂：“刘前进，你混蛋！”
苟敬堂得意地看着小痦子。
吉普车绝尘而去。
刘前进看看侯仲文，又看看王友明：“你俩再好好想想，裘双喜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周圆带着一个女卫生员跑来，看着远去的吉普车，大声喊着：“场长！”
侯仲文想着：“也没什么……还算正常吧……”
汽车启动，喷出一团黑气。
刘前进问：“他和小痦子打仗，算不算异常？”
刘前进大怒：“谁让你停的，开！”
王友明说：“那算什么，这些犯人一天到晚闲得难受，斗嘴掐架是常有的事。”
马大虎一踩刹车，吉普车缓缓停车。
刘前进问：“为什么掐架斗嘴？”
彭浩从办公楼跑出来，大声喊着：“等等我！”
王友明说：“其实也没什么，裘双喜把小痦子看的一张宣传单抢去擤鼻涕了，两人吵起来。裘双喜态度不好，就关了禁闭。”
马大虎又打火，吉普车终于发动起来，缓缓向前滑动，出了院子。
侯仲文说：“中午就给放出来了，也没什么不太正常的。要是有不正常的地方，下午就不能让他们到小广场去干活了。”
不知怎么回事，吉普车打了几下火还是没发动起来，刘前进火了，朝马大虎瞪着眼：“怎么回事你？”
王友明想起来什么：“对了，放他出来的时候倒是有件不正常的事。”
王友明说：“是我失职！”
侯仲文意识到什么，瞅了眼王友明，王友明闭了嘴。
侯仲文自责地说：“这件事主要是我的责任。”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刘前进：“老侯，你怎么回事？挤眉弄眼，有什么事见不得人？”
“当然要表扬，还要记功，你呢？还有你，王友明！死了两名战士，逃了两名要犯，你们这个家是怎么看的！”
侯仲文无奈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友明，你说吧。”
侯仲文说：“刘场长，这回你一定得好好表扬表扬甄科长。”
王友明说：“我把裘双喜从禁闭室带出来，正赶上中午放风时间。当时，彭书记也在监区，裘双喜看见彭书记在抽烟，就跟他要了一根。当时裘双喜没抽，夹在耳朵上走了。”
刘前进一拳砸在另一个手掌里：“臭小子，总算干了件正经事！”
“其实，犯人跟管教要烟的事经常有。这件事，也说明不了什么。”侯仲文站下，“我认为不能孤立地看犯人逃狱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敌人内外勾结，我没太想好……”
“甄科长，他们到菜园子弄菜回来碰上了。”战士还没喘过气来。
刘前进琢磨着侯仲文的话：“有道理……”
刘前进问：“谁抓住的？”
那个管教跑过来：“场长、监区长，苟敬堂说有要紧事要报告。”
马大虎发动着汽车。
侯仲文想了想，看着刘前进：“这小子满嘴跑火车，听听也无妨。”
报信的战士挤在后排。
苟敬堂被带进提审室，一起来就冲着刘前进、侯仲文、王友明点头哈腰。
刘前进上车，侯仲文、王友明跟着也上了车。
刘前进看看侯仲文和王友明：“我跟他说几句吧。”
侯仲文和王友明也朝院子里跑去。
侯仲文和王友明出去。
“马大虎，快走！”刘前进在屋里大喊着跑出来，马大虎跟在后面。
刘前进关上门，指了指凳子：“坐吧。”
战士气喘吁吁：“郑运斤押回监室了，裘双喜在医院抢救。”
苟敬堂诚惶诚恐地坐下：“刘场长，我早就想跟您报告了！”
侯仲文一愣，大声问：“人哪？”
刘前进坐下：“只要你说的是实情，就一定给你减刑。不过，你要是无中生有地在这儿跟我胡扯，这后果你可给我想好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战士大喊：“场长！场长！逃犯抓住了！”
苟敬堂起身：“您放心刘场长，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实情，要是有一句瞎话，您就嘣了我！”
侯仲文关上门，示意站在走廊的王友明离开。
“说吧。”刘前进示意他坐下。
侯仲文不动，彭浩独自走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苟敬堂坐下，从中午放风裘双喜跟彭浩要烟，讲到回到监舍后裘双喜撕开烟卷偷看，差点让小痦子抢了去。苟敬堂讲的仔仔细细，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侯仲文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彭浩拉了他一下：“走吧。”
刘前进听完，说：“苟敬堂，你说的这些，我一会儿会再问问小痦子，要是他说的跟你不一样——”
刘前进舒了口气，不看任何人：“你们出去吧，我安静一会儿。”
苟敬堂急得站起来：“一样！指定一样！要是不一样，那就是小痦子撒谎！那他就跟裘双喜、郑运斤他们一帮！他还想跟他俩一块上厕所呢！他不也想逃跑吗？这小子，一肚子鬼心眼。”
侯仲文紧张地看着刘前进。
“行啦，再有没有什么事？”刘前进问。
刘前进没有任何反应。
苟敬堂想了想，摇摇头，赔着笑脸：“暂时没有了。”
彭浩平静地说：“前进，我随时接受组织上的调查。”
“暂时？什么意思？”
屋里静悄悄的。
苟敬堂连连摆手：“没有了，没有了……”
高参谋的吼声还在震耳欲聋地响着，刘前进已经将电话挂上了，他的手还按在话机上。
“你要是想隐瞒什么，对你可没有好处！”
“刘前进回来，让他立即给我电话！程部长去军区开会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们，他很着急，很生气！让刘前进尽快给我来电话，听到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苟敬堂连着点头。
刘前进说：“没什么，两个犯人跑了，正在追捕。”
管教把苟敬堂押回监舍，门一打开，刚喊了句“小痦子”，苟敬堂就一步跨过前，拉着小痦子说：“一会儿刘场长问你什么，你可得照直说，不许瞎编！你要说错了，咱俩可都没命啦！听到没？”
高参谋的声音：“我是军分区高参谋，刘前进去哪儿了？新锦屏发生了什么事？”
小痦子被苟敬堂说糊涂了：“怎么回事，你让我说什么？”
刘前进压低声音：“刘……刘场长不在。”
“小痦子，你怎么回事！”管教在门口喊道。
话筒里传出高参谋焦急的吼声：“刘前进，你说话呀！怎么回事？是不是刘前进？”
小痦子往外口走，管教关上门。
侯仲文进来，后面跟着彭浩。
苟敬堂趴在窗户上喊：“小痦子，你要说实话，我求你了！”
刘前进不语。
管教把小痦子带来，正跟刘前进说话的侯仲文知趣地出去。小痦子看到刘前进，脸上现出笑：“政府好！”
电话继续响着。刘前进平复了一下情绪，接起电话，里面响起高参谋尖利的声音：“刘前进吗？”
小痦子被带走的这段时间里，监舍里的苟敬堂坐卧不安，他生怕小痦子信口开河讲出跟自己不一样的东西来，刘前进的坏脾气他早领教了，要是他和小痦子说的不一样，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的。在苦苦的折磨中，小痦子终于回来了，监舍的门一打开，苟敬堂便抓住小痦子：“兄弟，你怎么说的？没瞎说吧？啊？”
电话响着，刘前进握住电话柄，却没有拿起来。
小痦子不耐烦地推开苟敬堂：“你烦不烦？我瞎说对咱俩有好处吗？”
桌上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来。刘前进开门进来，坐在椅子上。
苟敬堂心里有了底：“谅你也不敢瞎说！就你那操性，刘场长往你跟前一站，你还不吓得尿裤子啦！”
郑运斤手里的枪滑落在地……
刘前进回到办公室，文捷早等在那儿了。突然出现的情况，让她也糊涂了。冯小麦在门口转悠了半天，还是进了屋。刘前进瞅着他：“什么事？”
甄世成气喘吁吁地举着枪：“把枪放下！放下！”
冯小麦闪烁其词，一脸苦相：“场长，彭书记……到底怎么回事啊？”
郑运斤四下看看，已无路可逃，他长叹一声，沮丧地举起手。
“什么怎么回事？老老实实干好你的通信员，彭书记有个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刘前进凶巴巴地指着冯小麦。
远处，一对巡逻战士抄到山上，郑运斤回身又跑，甄世成提前赶到，大喝一声：“还不站住！”
骂走了冯小麦，刘前进呆坐在桌前，一只手不停地弹着桌子。文捷坐在对面，焦急地说：“场长，你倒是说句话呀！”
甄世成朝天鸣枪：“站住！”
刘前进继续弹着桌子。文捷一把按住刘前进弹桌子的手：“你说，咱们找不找彭浩谈话？”
郑运斤看了眼裘双喜，又往前跑。
刘前进不语。
甄世成瞄准，一枪打在裘双喜后背，裘双喜晃了晃，一头栽倒。
“你说话呀，叫你急死了！”
裘双喜回身一枪，打倒一个战士。
“我没想好。”
战士们追赶上前。
“这有什么好想的，赶紧找他谈一谈，听听他怎么说。”
甄世成拔枪大喊：“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
“他为什么会给裘双喜一支烟？裘双喜和郑运斤为什么走暗道要去他的办公室？他办公室里的两套军装和枪是哪来的？那支烟里的纸条到底写了些什么？这些疑点，他能说清吗？”
裘双喜和郑运斤朝旁边的山上跑去。
“犯人要烟再正常不过了。那个暗道早就有了，暗道通他办公室他怎么会知道？那两套军装和枪要是他为逃犯准备的，根本不用放在办公室里！那支烟里的纸条，不过是苟敬堂和小痦子串通好了，瞎编出来的，他们两个都想拿这件事立功！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一个战士竹筐里的土豆掉出来，甄世成弯腰去拣，看到裘双喜和郑运斤脚上穿的黑布鞋，甄世成突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他俩是犯人！”
刘前进摇摇头：“苟敬堂和小痦子他们俩没有说谎，他们俩都没说谎，这个……不会错！”
甄世成下意识地看了两人一眼，并没在意。
“刘场长，两个犯人的话你能信，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老彭呢？他原来身上的疑点咱们不是也弄明白了，那不是有人在陷害他吗？”
裘双喜和郑运斤低着头朝甄世成等人走去，他们让到旁边，战士们匆忙过去。两人低着头从甄世成身旁过去。
“今天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今天之后，我觉得他……真是有问题了。”
挑菜的战士们小跑起来。
“怎么？你真的怀疑他是内鬼？”
甄世成招呼战士：“快走两步，炊事班还等着菜下锅哪！”
“我过去是没怀疑过他。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儿……”
裘双喜、郑运斤已经来不及躲了，两人硬着头皮走过去。
“那就更应该去找他！不谈开了，这些疑问永远也解不开！”
迎面走来几个战士，他们肩上挑着各种蔬菜，甄世成走在最前面。
电话响起来，刘前进像是没听见。文捷要抓电话，刘前进拦住。
裘双喜、郑运斤小跑着下了一道山坡。
电话还在响着，刘前进拔了电话线。
一队巡逻的战士从房前走过，两人辨认了一下方向，匆匆忙忙向山坡走去。
“电话不能不接啊，这是谁啊？”
从洞口钻出来，裘双喜和郑运斤便躲在农场一个废弃的磨房里。刺耳的警笛声让两人明白他们的逃跑更加艰难了。幸亏内线给准备的军装让两人还有了点底气。
刘前进起身：“管他是谁！肯定不是来告诉我们内鬼是谁的！”
刘前进从彭浩身边走过，出了屋子。
从下午开始，冯小麦这心里就乱七八糟的。参军两年后，他就给彭浩当了通信员。在他的印象里，彭浩虽然是办事沉稳的文职干部，可在战场上打起仗来，彭浩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武将。多少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最了解彭浩，可今天自己亲眼见到的一切，一下子推翻了他对彭浩原有的认识。他真是糊涂了，如果彭浩真有问题，那自己算什么？
“前进！”彭浩过来。
冯小麦在彭浩宿舍门前站的腿都麻了，他不知道该进去看看还是一直呆在门外。阵阵烟气从门缝里挤出来，冯小麦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顺着门缝往里看，里面黑乎乎一片。
“已经安排检查了。”侯仲文看到刘前进的胳膊绑着纱布，惊叫道：“场长，你胳膊怎么了？”
冯小麦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呛得他说不出话。隐约可见彭浩躬着身子蜷缩在床上。他点上灯，桌子上放着的晚饭早就凉透了，地上丢了一片烟屁股。
“那说明当初就没好好查！”刘前进吼道。
“彭书记……”冯小麦俯身轻声喊道。
侯仲文说：“这个洞口里面是块青石板，洞口边上的泥巴糊得很结实，如果事先不知道有洞口，根本检查不出来。”
彭浩动了动，一只手捂着肚子艰难地坐起来，额头上滚着豆大的汗珠。他瞅了眼冯小麦，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杯子里只剩了半杯水。冯小麦拿过暖瓶续了水，递给彭浩。彭浩咕咚咕咚喝下，冯小麦接过杯子：“彭书记，我去把饭热热吧，多少吃一点胃口就不痛了。”
“刚到新锦屏的时候，每间屋子不是都检查过了吗？这么大一个洞口，怎么会发现不了？墙壁的虚实一敲不就听出来了？”刘前进起身。
冯小麦去端饭碗，彭浩摇摇头，声音虚弱地说：“抽屉里有止痛片，你找两片。”
侯仲文蹲在旁边：“裘双喜原来是这里的监狱长，他清楚这里的一切，这是再正常不过了。我看，他是故意往彭书记身上栽赃，我们千万不能上他的当啊刘场长！”
冯小麦拉开抽屉，有个药瓶上写着“止痛片”。冯小麦倒出两片药，又把水杯递给彭浩。彭浩吃了药。
刘前进踱到洞口，蹲下来朝里面看着。
有人轻轻敲门。彭浩示意冯小麦去开门。
“刘场长——”侯仲文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眼跟在后面的王友明，王友明避开他的目光。
文捷进来，刘前进跟在后面。文捷看到彭浩的异样，紧走两步过来：“彭书记，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王友明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刘前进听着，脚下的步子迈得很大。进了党委办公室，刘前进站在门口，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文件柜。彭浩像是不知道刘前进来了，还是木然地站在桌前。
冯小麦说：“彭书记胃病犯了，刚吃了止痛药。”
刘前进火了：“我问你出什么事了！”
“光吃止痛药哪行，有没有胃药？”文捷看着冯小麦。
王友明看到刘前进受伤的胳膊：“场长，你怎么了？”
彭浩摆摆手：“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你们坐吧。”
“出什么事了？”
文捷说：“小麦，你到场部医院去找凌医生，拿点胃药。”
王友明从场部出来，一见刘前进，迎上去：“场长，不好了！”
“不用了文捷，没事。”彭浩固执地说。
刘前进进场部，马大虎在后面。
文捷挥了下手，冯小麦去了。
周圆在后面喊：“那我找医生去！”
刘前进和文捷刚坐下，彭浩却突然撑着站起来，看着刘前进：“咱们还是去你办公室谈吧……”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着我！”刘前进快步走去。
“彭书记，场长都过来了，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你还病着哪……”
吉普车冲进场部院子，刘前进跳下车，周圆跟在后面：“场长，快去看看大夫吧。你看这血，衣服都透了——”
彭浩抓起外衣：“照我的意思办，去场长办公室。去吧。那样更严肃些。”
王友明愤愤地冲出去。
刘前进面无表情。
彭浩背对两人站在桌前，他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今天发生的事，让侯仲文也很不好过。事情发生在他管辖的第十六监区，他这个监区长的责任首当其冲。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刘前进的态度，提审苟敬堂和小痦子时，居然把他这个“当事人”给撵到了门外。对刘前进，侯仲文受命刚到江滨时就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的不待见，背后他也曾跟彭浩提过自己的想法，彭浩却总是告诉他，刘前进就那个性格，凡事由着性子来，眼里不揉沙子，想说什么就说，想干什么就干，就连程部长有时候对他也是没招。
两人的目光里都喷着火。
或许是因为受了委屈，侯仲文草草吃了两口晚饭，就来找关晓渝了。侯仲文一进屋，关晓渝倒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逃犯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他不是内鬼，这怎么解释？”王友明也大吼。
侯仲文叹了口气：“基本处理完了。我心里堵得慌……”
侯仲文一把握住枪口，猛地推开，对王友明大吼：“你敢下彭书记的枪？他要是内鬼，咱们每个人都是！”
关晓渝倒了杯水递给侯仲文：“两个人不是都抓回来了吗？以后多注意点就是了。”
王友明纹丝不动，枪口还指向彭浩的太阳穴。
侯仲文放下水杯：“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啊，我是监区长，发生了性质这么恶劣的逃狱事件，我责无旁贷要承担责任！”
侯仲文带人进来，看见眼前的阵势先是一惊，旋即镇定下来：“都把枪放下！”
“你不是常跟我说，人非圣贤，没有不犯错误的时候，犯了错误不要悲观，更不要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吗？”
冯小麦歇斯底里：“你胡说！”
“是啊，我也想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可哪那么容易啊。这里的事情又牵扯到彭书记，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王友明歇斯底里：“他放跑了敌人！”
关晓渝不知道如何安慰侯仲文才好，彭浩的事她也知道了，这样的情形她也不知道应该去怎样面对。
冯小麦举枪对着王友明：“你干什么？”
“对不起晓渝，这件事……我不该来跟你讲。”侯仲文意识到什么，起身往外走，“我的脑子都乱了……”
王友明突然上前下了彭浩的枪，彭浩还没来得及反应，王友明的枪已经抵在彭浩太阳穴上。
“仲文……”关晓渝从背后搂住了侯仲文。
冯小麦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侯仲文轻轻分开关晓渝的手，慢慢转过身来：“晓渝，我知道你对我好，这让我很感动。可是，我现在一想到这些不顺心的事……对不起，晓渝……”
王友明冷冷的目光一直盯着彭浩，脸上的肌肉不时突突地跳动几下。
关晓渝看着侯仲文。
几个人钻出洞口，一直沉默。彭浩站在屋子中央，看看洞口，又看看躺在地上的文件柜。
侯仲文说：“你休息吧，我走了。”
这间屋子，正是自己的党委办公室。
周圆跨着相机哼着歌从外面回来，她和开门的侯仲文险些撞了个满怀：“哟，监区长，怎么走了？坐会儿嘛。”
王友明木然地退回，彭浩探过身子，朝里面一看，也惊呆了——
“不了，我……还有事。”侯仲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彭浩又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
“有什么事有事！”周圆拉住侯仲文，“对了，我这里面还有两张底片没拍，给你俩合个影吧。”
王友明不动。
“不了，你俩照吧。”
彭浩在后面问：“怎么了？”
周圆拦住侯仲文：“就两张了，照完了我好一起冲洗，要不然就浪费了。来吧来吧。”
王友明探进头，一下子惊呆了。
侯仲文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关晓渝。
王友明抬脚一踹，石板被踹进去，一丝光亮打进来。王友明再踹，“轰隆”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倒下。
“哎呀不就照张相吗？浪费了怪可惜的。”周圆将侯仲文推回屋，拉到关晓渝面前。
彭浩、冯小麦手里的枪都对准石板。
两人有些不自然，关晓渝将侯仲文拉近一些。
王友明用手电照着墙，发现一块完整的石板。他推了推，石板晃动。
“准备好啊，你们头再挨得近一点，好——”
那堵墙挡住了彭浩、王友明、冯小麦前面的路。
周圆按动快门，“咔嚓”一声，两个人被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