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侯仲文说。
“能关到哪儿?就是半地下室那个小黑屋。咱们监区不就那么一个禁闭室吗?”
“教训他一下也好,省得老是生事。”彭浩说。
“把他关哪了?”侯仲文问。
侯仲文说:“彭书记,你不知道,那个禁闭室过去国民党反动派用它当过水牢。里面太潮,早不适应当禁闭室了。把他弄出个好歹来,还得给他治病。”
“怎么没有,那个裘双喜跟小痦子打起来了,我把他关了禁闭。”
王友明说:“那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呀!”
王友明推门进来,侯仲文问:“没有什么情况吧?”
彭浩看着侯仲文:“友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先关一阵儿,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中午就放出来吧,这样也算给他个警告。”
“可不是吗?友明心细,这些都是他过去攒的。”侯仲文说。
王友明想起什么,“下午犯人去平整农场小广场,还让裘双喜去吗?”
“过去打仗的时候弹壳不缺,现在没仗打了,这东西可不好弄了。”彭浩放下“坦克”。
侯仲文看着彭浩:“不能便宜这个坏蛋!”
侯仲文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彭政委,我看你挺喜欢这个东西,回头让友明给你做一个。”
“让他去吧,不能留着他吃闲饭。”彭浩从兜里掏出纸笔,“昨天晚上,倒木沟的土匪接到一批空投物资,前进分析应该是台湾那面给他们空投的枪支弹药。有了枪弹,土匪肯定是要行动,十六监区这边关押的都是重犯,是我们警戒的重中之重。今天过来,前进让咱们碰碰加强十六监区警戒的工作。他到筑路工地上去了,让咱们先拿个具体意见。如果可行,其他监区也按照这个办法来执行。”
两人进了办公室,彭浩朝王友明的办公桌看去,桌子上,摆着用弹壳做成的坦克。彭浩过去拿起来翻看着。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三个人商量出了个很是详细的监区警戒方案。犯人放风的铃声响起来,彭浩伸了个腰:“走吧,我们也去放放风。”
侯仲文陪着彭浩在监区转了半天,朝办公室走去。迎面,一个一瘸一拐的老头提着泔水桶走来。老头谦恭地跟两人点着头,彭浩看了眼老头,也点点头。
三个人往外走,彭浩突然想起什么:“哎呀,那个裘双喜还关着禁闭呢。友明,让他也放放风吧。”
裘双喜一步跨到门口捡起纸包,里面是一把匕首、一支烟,还有一张纸条上写了密密麻麻的两行字。
“彭书记,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想关他一天。”王友明赌气地说。
小窗口被轻轻拉开,一道微弱的光亮透进来,裘双喜刚睁开眼睛,窗口又塞进来一包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裘双喜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窗已经拉上了。
裘双喜坐在木凳上像是睡着了。一个战士打开房门,王友明用手电晃了晃他的脸,叫道:“裘双喜!”
禁闭室里潮湿阴暗,只有门上方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窗口。裘双喜坐在木凳上,闭目养神。
裘双喜睁开眼,躲避着刺目的手电光:“干什么?我正做梦吃鸡大腿呢。伙食太差了,我在梦里解解馋你也不让啊。”
小痦子从窗上看着裘双喜被押走。
王友明厉声:“少废话!走!”
郑运斤稳稳坐到床上,闭目打坐。
“怎么?关了这一会儿就放我出去啊。王队长,你不是要毙了我吧?”
“怎么?你想跟他做伴?”王友明逼视着小痦子。
“我早想一枪毙了你!快走!”
“你抵抗改造,蔑视管教,我关你禁闭!”王友明手一挥,两个战士跨前一步,裘双喜慢腾腾往外走,小痦子跨前一步,“哎,政府,算了算了——”
裘双喜嘲弄地看了眼王友明,慢吞吞往外走去,两手抱在胸前。
裘双喜嘲讽地歪嘴坏笑。
王友明恼火地跟在后面。
王友明恼火地要拔枪:“我——”
操场上,犯人们在放风。
裘双喜不屑地一笑:“笑话!是我干的怎么样?你能毙了我?”
郑运斤在打太极拳。自从身份公开了,郑运斤的一言一行都显得有板有眼起来。
王友明捅了把裘双喜:“怎么,敢做不敢当?”
小痦子的戏法技能越来越有长进,靠着这个,他也成了犯人们解闷开心的“活宝”。
苟敬堂缩回去。
彭浩和侯仲文站在操场边上一边观察着犯人,一边说着话。冯小麦站在旁边,有点百无聊赖。
王友明逼视着苟敬堂:“你要是敢作伪证,看我不收拾你!”
彭浩掏出根烟点上:“别看他们现在挺老实,山上的土匪一有动作,他们就会蠢蠢欲动,想着逃出去。”
“不是监狱长干的,是小痦子!”苟敬堂站到裘双喜一旁。
“我们会严看死守,保证不让一个犯人逃脱。”
“问你话呢?”王友明。
不远处,王友明和战士押着裘双喜走过来。苟敬堂见状忙凑上前:“监狱长!”
裘双喜不语。
裘双喜看到彭浩和侯仲文,朝两人走来。
王友明盯着裘双喜:“是你干的?”
侯仲文看着裘双喜:“你干什么?”
小痦子捡起几片撕碎了的宣传单,递给王友明:“你看,还在这儿哪。”
裘双喜向彭浩哈了哈腰:“报告政府,能赏支烟吗?”
“他们……他们撒谎!”小痦子气急败坏地指着裘双喜,“他故意找我渣,他不好好改造,把我的宣传单抢去擤鼻涕了!”
“裘双喜,你不要脸啦!给我走!”侯仲文呵斥道。
“你给我闭嘴!”王友明指着小痦子。
“侯监区长,关我大半天了,解个乏嘛……”
“老苟,你他妈欠揍啊!”小痦子大叫。
小痦子朝这边看着。
苟敬堂见风使舵,点着头:“哎哎……”
侯仲文刚要发作,彭浩拦下,掏出香烟,抽出一支:“拿去吧。”
“小痦子滋事打仗,欺负我!是不是啊老苟?”裘双喜阴阳怪气地说完,盯着苟敬堂。
裘双喜接过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香!真香啊!”
战士开门,王友明跨进来,将两人分开:“光天化日你们也能打起来,到底为什么?谁先动的手?”
“还不走!”侯仲文喝道。
“住手!给我住手!”王友明在门口断喝。
裘双喜又冲彭浩哈了哈腰,把香烟夹到耳朵上走开。
门外传来脚步声,王友明带着两个战士跑来。
苟敬堂迎过裘双喜:“监狱长,面子不小啊。”
郑运斤扑到窗口,朝外喊着:“快来人哪!要出人命啦!”
小痦子上前,被苟敬堂推开:“你小子的账还没算呢!”
裘双喜挥拳朝小痦子打来,小痦子握住迎来的拳头,两人扭打在一起。苟敬堂幸灾乐祸地大喊:“打,使劲打!”
回到监舍,裘双喜立即躲在角落,从耳边拿下香烟,从中间折开,很小心地折起烟卷。里面现出一张纸条。裘双喜小心地取出纸条,折了的烟卷被扔到一边。
“老子欺负你怎么了?”裘双喜把撕碎的单子摔在小痦子脸上,“台儿庄不跟咱们混了,没了护着你的人,我看你还找谁撑腰!”
裘双喜看着纸条,面露惊喜。小痦子悄悄过来。裘双喜忙把纸条塞进嘴里,咀嚼着。
“你……你别欺负人啊!”小痦子退了步。
小痦子嘻皮笑脸地:“监狱长,有好事吧……”
“找事怎么了?”裘双喜推了小痦子一把,“臭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裘双喜瞪着眼:“有什么好事?滚!”
小痦子火了:“姓裘的,你找事是不是?”
小痦子陪着笑脸:“有好事别忘了我啊监狱长。”
“他妈的,我看你小子想减刑想疯了!”裘双喜三把两把撕碎了宣传单。
裘双喜推开小痦子,拉过郑运斤,在角落里低声说着话。郑运斤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
“哎哎,你干什么!”
小痦子回身捡起那根被扒开的烟卷,刚看了一眼,突然被一只手抓走。小痦子一回头,裘双喜凶狠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裘双喜响亮地打了个喷嚏,一把扯过小痦子手上的宣传单,擤起鼻涕来。
小痦子两根指头放在嘴前做着抽烟的动作,支吾着:“我……我想抽……”
吃完饭,犯人们回到监舍。小痦子手里拿着一份宣传单,在给苟敬堂念着。
“抽——我看你是想找抽!”裘双喜挥拳打向小痦子肚子。
裘双喜、郑运斤、小痦子、苟敬堂夹在队伍中,犯人们依次取了自己的饭盆,打好饭找地方坐下。裘双喜坐下的位置,是刚才彭浩坐过的地方。
小痦子倒在地上,疼痛难忍。
王友明过来把碗筷收拾走。
裘双喜将扒开的烟纸扔进嘴里,使劲嚼着。
彭浩和侯仲文离开食堂,从侧门出去。
筑路工地上,刘前进带着冯小麦在检查施工进程。
窗外响起一阵铃声,放完风的犯人们排着队陆续进了食堂。
一辆吉普车开来,甄世成从车上下来:“刘场长。”
侯仲文嘴里嚼着一口馒头:“这个大菊……怎么说哪。她嫁到我们村的时候,我出来当兵都快十年了。她婆婆跟我娘不错,要算起来,还是个什么远房亲戚。她想让我多照顾照顾她,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哟,世成啊。”
彭浩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稀粥倒进嘴里,抹了抹嘴巴,像是想起什么事:“对了,那个大菊……你们认识啊?”
“场长,我过来送饭,顺便带了个人过来。”
窗外操场上,不时有放风的犯人朝食堂里张望。裘双喜在窗外大呼小叫着什么,彭浩和侯仲文向外看看,裘双喜跟苟敬堂在争执什么事,一个战士将两人分开。
“谁呀?”刘前进好奇地朝车里望。
彭浩坐下,侯仲文让战士把饭打来,两人边吃边说着话。
“我!”话音刚落,吉普车门打开,周圆跳下车,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跟着一抖。
每天早晨,彭浩都要到各监区转一转。从来到新锦屏农场,这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今天早晨转到第十六监区时,正赶上开始吃早饭,侯仲文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在这儿吃吧。”
“你怎么又来了?”刘前进很无奈。
鲁震山点了点头。
“我来给筑路英雄照相!”周圆拿起相机,对准刘前进拍了一照,“怎么,不欢迎啊。”
柳春燕高兴地:“鲁大哥,这下你放心了吧……”
远处,鲁震山和一帮人干的热火朝天。
文捷思忖着:“……我看没什么不行的,刚才刘场长也说了,只要想留在新锦屏的人,我们都欢迎。”
山坡上,花子带着十来个土匪朝工地上观望。一队巡逻战士发现了山坡上的土匪,大声喊:“有土匪!”
侯仲文看看文捷:“这——”
花子开枪,一个战士倒下,巡逻的战士大喊:“快隐蔽!”
柳春燕不难地说:“文副场长、侯监区长,鲁大哥想留在新锦屏,可他怕你们不要。”
刘前进朝这边跑来,周圆跟在后面,刘前进朝后面吼着:“你给我回去!”
侯仲文说:“鲁震山,你现在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一个新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啊?”
周圆还跟在后面。
“怕什么?你鲁震山还有怕的事?”侯仲文过来,身后跟着文捷。
刘前进朝山上还击,一个土匪被击毙。
鲁震山嗫嚅着:“可我怕……”
花子扔过来一颗手榴弹,随着爆炸声,山坡上炸起一片碎石,刘前进一下趴在周圆身上。
“怎么不会干?跑跑掂掂,打个杂儿的活你还干不了?等干完工地的活,你就回医院,咱俩在一起!”
硝烟散去,土匪不见了踪影。
鲁震山推开柳春燕,犹豫着说:“……这事,我也想过,我当然想留下来,可我……什么也不会干哪……”
刘前进抖落身上的土块,朝着周圆大骂:“你来添什么乱!啊?不要命了?”
“我不管!我不管!”柳春燕任泪水肆虐,“我找文副场长和凌医生,让你留在医院。”
周圆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刘前进的右胳膊在流血。
这句话,让柳春燕的泪水流的更欢了,她一把抱住鲁震山,把鲁震山吓了一跳,慌乱地推着她:“燕子,人家看着哪!”
“刘场长……”周圆一把抓住刘前进的胳膊,刘前进痛得“啊”地大叫,周圆像烫着一样松了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鲁震山不知如何是好,柳春燕渴求的目光像是终于起了作用,他说:“燕子,我答应你!”
简单包扎了一下,刘前进带着战士到山坡上查看。周圆跟在后头一遍遍地自责:“场长,对不起,都怨我……”
“鲁大哥,”柳春燕过来,“你老家不是也没什么人了吗?就留下吧,算我求你了!”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刘前进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擦破点皮,离心脏远着哪!死不了!”
鲁震山不语。几天前,柳春燕到筑路工地见过他一面,问起他如果减刑以后怎么办,鲁震山说回东北老家,柳春燕当时就哭了,劝他和自己一块留下来,鲁震山说这里是他的伤心地,真的不想留下来。今天这一顿散伙饭,柳春燕几乎没动一筷子,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鲁震山,而鲁震山一直在回避她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女人太多的东西。
“我要是不跟过来就好了,场长,都怨我不好,真对不起……”周圆悻悻地跟着后面,手足无措。
鲁震山没有走远,两人的对话他听了个大概。柳春燕过来:“鲁大哥,别走了,你要走了,我怎么办啊。”
“土匪这一仗打得有点莫名其妙,怕是有点别的什么歪歪心眼啊……”刘前进像是自言自语,他查看着四周,突然一挥手,“回农场!”
关晓渝说:“是有这么回事。”
刘前进掉头回去,差点与周圆撞到一起,两人同时惊叫了一声。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叫支队长拿去了。”王友明说。
这时候,农场办公楼外更加不平静。
关晓渝想起来,从江滨北校场监狱出发前,她和小李在收拾犯人的东西时,确实见过一把腰刀,当时她和小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王友明提出腰刀属于凶器,得没收。当时刘前进也在场,他居然看中了腰刀,顺手就留下了。
犯人们在平整小广场。郑运斤、裘双喜手持铁锹,垫着坑坑洼洼的地面,两人不时低语着什么。小痦子刚凑过来,两个人都闭上嘴,看小痦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提防。
鲁震山无奈地走开,王友明低声对关晓渝说:“那把腰刀是不是叫刘场长拿走了?”
“二位,商量什么好事吧?”小痦子讨好地笑着。
王友明说:“是刀就是凶器,再好看的刀也能杀人!”
“有啊,商量怎么能立个功,早点出去。”裘双喜说的一本正经。
鲁震山焦急地说:“我那……我那东西就是好看的,不能算凶器!”
王友明过来:“怎么,又要生事?是不是还想关禁闭啊裘双喜!”
关晓渝点点头。
“王队长,你可别吓唬我!”裘双喜摆着手,“有这一回就够我记一辈子的了。”
王友明说:“他找进来时带的一把腰刀,腰刀是凶器,咱们给没收了。”
“算你长记性!赶快干活!”王友明转身走开。
关晓渝过来:“怎么了?”
“报告政府,我要上个厕所。”裘双喜跟在王友明身后。
鲁震山急了:“没收了?那……”
王友明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旁边的战士:“看好他!”
王友明说:“腰刀属于凶器,你进来的时候就给没收了。”
“报告政府,我也去。”郑运斤过来。
鲁震山拿过袋子,翻找着里面的东西,有什么没找到,他悄声问王友明:“王队长,我这里面……有把小腰刀。”
两个战士跟着郑运斤和裘双喜向农场办公楼走去。
众人领着自己的东西,柳春燕领回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镯子戴在手上,高兴地看着。
小痦子跑过来,捂着肚子向王友明哀求:“报告政府,我肚子坏了……”
刘前进起身出去。
苟敬堂也过来:“报告政府,我也想去。”
刘前进对文捷和侯仲文说:“你们在这儿陪着吧,我先回去了。”
王友明火了:“都不准去!”
众人过来认领自己的物品,王友明喊着:“别着急,这上边都有名字,别领错了。”
“老苟,你别跟着捣乱!”小痦子推了把苟敬堂,又恳求王友明:“王队长,我肚子真坏了。”
“还有件事啊,”刘前进指着两个大箱子,“这些都是你们入狱前身上带的东西,我们一直替大家保管着。都先过来把自己的东西领走,待会儿走的时候别忘了!”
“那就拉到裤子里!”王友明气呼呼地走开。
刘前进拍拍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小痦子眼睁睁看着郑运斤和裘双喜进了办公楼。
关晓渝过来跟刘前进低声说着什么。
郑运斤和裘双喜进了厕所,两个战士跟进来。
关晓渝、王友明带着战士,将两个大箱子搬进来,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裘双喜向郑运斤递了一个眼色,郑运斤微微点头。
“有就快点上!”刘前进坐下,提起筷子招呼着,“别客气啊,谁客气谁吃亏,快吃,快吃……”
两人解着裤带,郑运斤转头对站在门前的战士说:“二位政府,能不能出去等会儿,你们端着枪站在后面,我……我尿不出来啊。”
甄世成跑过来:“有,有,马上来。大伙慢着点吃啊……”
两个战士不动。
刘前进扭头冲着食堂里面大喊:“甄世成,还有没有菜了?”
郑运斤和裘双喜站在便池前,始终不见动静。
众人鼓掌。
一个战士暗笑了下,两人出去。
“对,归心似箭。咱们就痛痛快快地,让你们赶快回家跟亲人团聚。当然,有愿意继续留在新锦屏的,咱们也会帮着给找个工作,安个家。行了,啰嗦的话我也不说了,吃完饭,咱们的车就在外头,马上送你们回家!”
裘双喜和郑运斤闪到门口两侧,裘双喜从衣襟里掏出匕首。
“归心似箭。”文捷说。
“完事没有?”一个战士在门外喊道。
刘前进举着酒杯站起来:“本来应该为你们开个全农场的欢送会,可最近农场里的事情特别多,你们在座的各位也都那啥,叫……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刘前进转头看文捷。
两人紧张地盯着门口。一个战士进来,裘双喜搂住战士的脖子,匕首直插进战士的胸膛。两人把战士的尸体拖到一旁。
十多个被提前释放的男女犯人分坐在两张桌子前,鲁震山、柳春燕隔桌相看,都有些激动。
“怎么还不出来?”另一个战士进来。
刘前进想起什么:“有愿意留在农场的,就让他们留下吧,咱们这里也缺人手。”
裘双喜从背后扼住了战士的咽喉,举手又是一把匕首。
“行吧,这事我安排吧。”
两个战士的尸体被拖进杂物间。裘双喜朝墙里一脚踹去,露出一个半米大小的洞口。
刘前进说:“应该的事多了。农场的事情千头万绪,筑路工地还有一堆事,哪有那个心思。算了,把他们凑到一起,吃顿欢送饭吧,简单点。”
郑运斤将门口一个大木桶推倒,清水将地上的血渍冲进下水道……
第一批提前释放的犯人名单下来了,文捷对刘前进建议:“是不是应该开个大会把这16个人公布一下,这对在押的服刑犯来说,也是一种教育方法。”
进了洞口,往里爬了两三米,地道变的有半人高了。裘双喜用手电四下照着,前面出现了一个岔道口,裘双喜辨认着方向。
周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照片摁到水底,把摄子也摔进水中。不一会儿,照片又浮了上来,彭浩的面孔在水中不断变化着……
“怎么走啊,你快着点!”郑运斤急得直跺脚,完全不见了平时的矜持。
显影池里,彭浩的照片慢慢吞吞浮了上来,周圆用摄子夹着,在水里摆动。彭浩的面孔在水中扭曲起来,周圆快速摆动着摄子,照片上彭浩的那张嘴动起来了,那张嘴开开合合,周圆脑子里立即浮现出彭浩说的那句话——“做好你该做的事……”
“往这边来,咱们得拿点东西。”裘双喜朝右边暗道跑去,郑运斤犹豫了下,跟上。
显影池里挤满了一张张白天照的那些照片。参加典礼的学员们一个个都很高兴,在台上讲话的刘前进挥动着手臂,很有气势。周圆把湿漉漉的照片用摄子夹起,一张张挂了一排。
两人不知跑了多远,暗道越来越窄,一道墙将两人堵住。
其实周圆要破仓库当暗室,是“鹤顶红”发出的指令。起初她还从心里抵制这件事,可后来一想,能借此搬出去住也是远离关晓渝的一个办法。她也真的害怕哪天自己不慎露出什么马脚,让关晓渝抓个正着。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哪一天不小心说了句梦话,那也是在掉脑袋的呀。
“怎么回事?这不是死路一条吗!”郑运斤低吼。
在简易床上躺了半天,周圆起来取出相机里的胶卷,想把照片冲洗出来。她不经意地一抬头,一条黑影从窗前闪过,周圆扑到窗前朝外张望,黑黑的夜色中,她什么也看不见。
裘双喜用手电仔细照着,墙上有一道不规则的裂痕。裘双喜掏出匕首,插进裂痕处用力一划,外层脱落,露出完整的一块石板。裘双喜把手电交给郑运斤,搬下石板,一束刺目的光亮从洞口打进来。
原本破败不堪的小仓库经过周圆的简单拾掇,不但可以当暗房用,还成了她的临时宿舍。虽然没有明着跟关晓渝说她搬到这里来了,可实际上,这里已经成了周圆的新宿舍。
郑运斤面露喜色。
收了山上的电报,周圆出了玄岩洞又在山上转了转,照了几张日落西山的风景照就回去了。她把电报塞进竹管,放在仓库外窗台的缝隙里,又在上方压了块小石头。
裘双喜躬身爬出洞口。郑运斤从洞口探出头,这里居然是一间办公室。
宁嘉禾看到这份电文,当即决定,先把裘双喜、郑运斤救出来。在他的心目中,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人,应该就是那个自己苦苦寻觅的参谋次长。他吩咐阿慧:“电告‘鹤顶红’,将裘双喜关进单人囚室,营救裘和郑!”
裘双喜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两套解放军军装和两把手枪。
周圆从培训班典礼上出来,挂着相机佯装到山上照风景照片,先去了趟玄岩洞。“鹤顶红”似乎也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这次所发的情报上明明白白写着自己已经受到怀疑,为安全起见,“无大行动,少联系为宜”。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裘双喜吓了一跳,他惊慌地看着电话。
“是啊,大家都不容易。”彭浩叹了口气。
电话响着。
凌若冰幽幽地说:“我是觉得他们两个太不容易了。”
趴在洞口的郑运斤紧张地盯着电话。
“我看你也挺高兴的嘛。”
电话还在执着地响着……
“柳春燕知道这个信儿会高兴的。”凌若冰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这个电话是程部长从军分区打来的,他半个小时前往筑路指挥部打了半天也是没人接。他想不到这时候刘前进跟偷袭的土匪交上了火,还负了伤。联系不上刘前进,他又把电话打到了彭浩的办公室里。这边的电话还是没人接。程部长要到军区开会,临行前,军分区突然向他要新锦屏工程的进展情况,哪知道,这边越是着急,新锦屏那边还越是联系不上。
“噢,是问鲁震山什么时候能释放吧。”彭浩斟酌着话,“应该快了。这阵儿刘场长指名道姓让他单独去筑路工地,就是想让他跟那些重犯脱离开,已经没按照看管犯人的办法对待他了。”
程部长“叭”地扔掉电话。高参谋说:“会不会有什么情况了!这个刘前进一出事就断了跟咱们的联系,过去这样的事他可是没少干过。”
“是柳春燕的事,她出来后一直等着鲁震山,不知道……”
程部长想了想:“这样吧,赶快派人过去,尽快了解一下情况,尽快告诉我。必要的话,你亲自跑一趟!”
“什么事?”
桌上的电话总算不响了,裘双喜舒了口气。
“彭书记,有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问。”凌若冰说的很小心。
郑运斤从洞口钻出来:“有这身皮打掩护,咱们直接出去就行了。”
彭浩点点头。
“不行,这是他们的场部,外面人多眼杂。还得从原路返回,暗道另一个出口通到场区。”
“说不好。不过,这件事对女人来说,确实是件要命的事。女人活一辈子,不就是指望找个好男人嘛。”凌若冰若有所思地说。
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有人推了把房门。
“那大菊的跳崖跟这件事也有关系了?”
郑运斤和裘双喜一惊,忙躬身蹲在桌下。
“柳春燕说,好多女犯都知道大菊看上侯监区长的事。为这个,严爱华好像还找过大菊,让她安心改造,别胡思乱想。”
门外,一个声音喊着:“小丁,彭书记去哪儿了?”
“你细说说。”彭浩示意了下,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
“没看到。”另一个声音回答。
凌若冰犹豫了下,“侯监区长。”
门口的脚步声离开。
彭浩一愣:“跟谁?”
郑运斤满脸疑惑:“怎么会是彭……”
“好像……跟一个人有点关系。”
裘双喜把一套军装塞给郑运斤:“穿上吧,管他是谁,反正是你我的贵人!快走吧。”
彭浩一愣:“那是为什么?”
郑运斤先钻进洞里,裘双喜将洞口旁边的文件柜移过来,挡住大半个洞口,才侧着身子钻进来,又费力地把文件柜拖在洞口前面。
“她好像……不是为这个跳的崖……”
“还管这么多干什么?快走吧。你在里面能挡住吗?”郑运斤不解。
彭浩叹了口气:“是呀,这个大菊,平时性格挺好的一个人,真不该说跳崖就跳崖了,这次减刑没有她,以后争取嘛。再说,本来也考虑过她。”
“不要急,内线让我得把这出戏唱好喽,不能露马脚。”裘双喜将石板重又按在洞口上。
“刚才她们说起大菊……”
小广场上,犯人们还在干活。小痦子凑到王友明跟前:“王队长,你就让我去趟厕所吧,再不去我就憋死了!”
柳春燕匆匆跑去,彭浩问凌若说:“她怎么了?”
王友明回身对一个战士说:“去厕所看看,郑运斤和裘双喜怎么还没回来!”
柳春燕擦了把眼泪,对凌若冰说:“凌姐,我先走了。”
战士匆匆跑去。
凌若冰站下:“彭书记……我去十六监区看看,有个犯人昨天劳动时受伤了,我去给他换换药。”
彭浩和侯仲文过来,彭浩看了眼跑去的战士,问王友明:“怎么了?”
彭浩过来,凌若冰想躲开,彭浩喊住她:“凌医生。”
“郑运斤和裘双喜去厕所了,我让人去看看。”
另一个女犯叹着气:“我也觉得这件事蹊跷,冲她对侯监区长那样呀。侯监区长能看上她?这不瞎扯嘛。你说是吧燕子?”
侯仲文问:“有人看着吧?”
一个女犯说:“我就纳闷了,你说大菊那人平时大大咧咧,怎么会想不开跳崖呢,真是怪事!”
“有。”
很多女犯都参加了培训班,临走时都跑来跟凌若冰和柳春燕打招呼。柳春燕看见她们就想起死去的大菊,眼泪怎么也忍不住:“要是大菊不死,她也能来多好。”
“去多久了?”彭浩问。
周圆看着台上的彭浩,听不到他在讲什么,她的眼里只有彭浩的嘴在动,伴随着有力的手势。她看不下去了,抽身离开。
“有一会儿了。”王友明说。
掌声响起,坐在台下的柳春燕起劲鼓着掌,凌若冰低着头,眼里闪动着泪光。
“你去看看!”侯仲文说。
彭浩语气凝重地说:“各位学员,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即将回到新锦屏农场各个监区,你们要在战斗和工作中担负起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的光荣任务。我殷切地期望你们把学到的知识巩固住,和医疗实践紧密地结合起来。你们不仅要像凌若冰老师那样去工作,还要像凌若冰老师那样去做人!”
王友明提枪跑去。
彭浩走到台上,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周圆盯着彭浩,眼神里透出空洞和茫然。
刺耳的警笛声很快回响在第十六监区的上空。
“行了,我不多说了,下面,请彭书记讲话。他可也跟着你们学了三天啦,算你们的同学了。”刘前进的话引来一片笑声。
犯人集合在小广场上,战士们仔细搜索着办公楼的角角落落。
学员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坐在台下的凌若冰有些不自然,她站起来回身向学员们鞠躬还礼。
提审室里,小痦子面对彭浩、侯仲文、王友明的轮番讯问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
刘前进在台子上讲话:“……三天的学习时间是不长,不过我看了看,凌医生教大家的这些东西,在战场急救的时候都用得上!我代表新锦屏农场党委和场部,感谢你们!感谢凌大夫!”
彭浩紧盯着小痦子:“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上厕所?”
周圆收起相机,有些惊慌地看了眼彭浩,彭浩对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周圆转身离开。
“我……我真是肚子坏了……”小痦子苦着脸。
三天的培训班结束时,还举办了个典礼活动,农场的主要领导都来了。周圆捧着相机照了不少相片,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彭浩,心里总是闪过一丝不安。彭浩也注意到了周圆看自己的眼神,两人目光相对时,都有点不自然。周圆极力回避着彭浩的目光,可又总是管不住自己,她把手里的相机镜头对准彭浩,镜头里的彭浩下意识地直了直腰板,周圆按下了快门,彭浩的一张脸被定格下来。
王友明一拍桌子:“你撒谎!我一直没让你去厕所,你不也挨到了现在!”
“看来,你和前进都想给我做这个媒呀!只是,现在我还哪有这个心情呀。”彭浩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哎呀,我让这阵势吓的,早忘了上厕所的事啦!”
“这也没什么不对。”文捷说,“咱们往后还要在新锦屏安家哪,你们俩早就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小家了。彭书记,我真是觉得凌若冰不错,你好好想想。”
侯仲文指着小痦子:“我看你是成心不想交待!要顽抗到底是不是?”
“去你的!”彭浩被说的有些难为情了。
“我……我要知道,我肯定交代!我还想立功减刑呢!”小痦子捶胸顿足地发誓。
“战地急救培训班”说办就办起来了,凌若冰通俗易懂的讲课,受到了学员们的一致好评。三天的课程下来,彭浩也听会了不少急救知识,刘前进跟他开玩笑:“我看你不光是来学急救知识的,是为看人家凌医生。”
押走小痦子,苟敬堂一进提审室就开始为自己辩解:“报告政府,我是真不知道他们要逃跑呀!我要早知道,还不赶快检举揭发、争取立功了?”
刘前进大喜:“好啊,这个主意不错。”
“你早不去晚不去,偏要跟着他们后腚儿。不知道了点什么,会那么做吗?”王友明声音不高,句句点中苟敬堂的要害处。
“应该是这些东西,看来,土匪是准备跟我们硬碰硬了。”彭浩说,“前两天,文捷还说准备办个战地急救培训班。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还真是有必要。”
“王队长,你这么说我可死定了!”苟敬堂带着哭音,“我就是看他俩老在一起嘀咕,就猜他们俩指定有事,才老想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我承认上厕所是假,可我也真是不知道他们要逃跑呀!”
昨天晚上倒木沟一带有飞机给唐静茵匪帮空投物资的消息,刘前进一大早就知道了:“我没猜错的话,十有八九空投的是枪支弹药。”
彭浩问:“你刚才说他们俩老在一起嘀咕,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嘀咕的?”
“慢慢来不行啊大姑,我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呀……”宁嘉禾把周大姑一直送到洞外。
“这个……”苟敬堂意识到什么,看看王友明、侯仲文,又看看彭浩。
“我那个侄女没经过大事,得慢慢来。”
侯仲文厉声:“不要吞吞吐吐!快说!”
“行,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宁嘉禾送着周大姑,“琢磨琢磨,你那个侄女也得多派用场啊,鹤顶红现在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新锦屏戒备森严,他的情报越来越难送出来了。”
“是……是我瞎编的,我没看见……”
“不行,今晚带点夜,明天一早就回去了,省得再生出别的事端。”周大姑起身,“特派员、唐司令,没别的事我就下山了。”
“苟敬堂,你今天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毙了你!”王友明一拍桌子。
“这两样破东西,你一天到晚研究,尽瞎耽误工夫儿!”唐静茵打了个哈欠,“大姑,今晚别走了,这么晚了。”
苟敬堂吓得一哆嗦,看看彭浩,欲言又止。
宁嘉禾翻弄起桌上彭浩的那份报告和老班长的记录本:“新锦屏共党头目们各怀心腹事,麻烦不断,这为我们进攻新锦屏,解救党国精英,创造了机会呀。”
一个战士匆匆跑进来:“报告!在厕所储物间里发现两个战士的尸体。”
唐静茵深吸一口烟,吐出去:“那就让鹤顶红设法把这个姓郑的和那个监狱长都弄出来。只要人出来,那个东西在谁手上他都得找出路,否则,还不是废纸一张!”
……走廊地上摆着两副担架,上面盖着白布单。彭浩掀起白布单看了看,痛苦地挥了挥手。战士抬起担架出去。
宁嘉禾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如果握有那份名单,不会不告诉我。回头再想一想,还是那个傅明德,也就是现在的郑运斤,应该再细琢磨一下。他曾经暗示过我,说在等着什么贵人给他指一条好的活路……”
侯仲文从厕所出来:“彭书记,洞口找到了。”
“他不过是个监狱长嘛,不可能是他。”唐静茵很肯定。
储物间里的杂物都搬了出来,露出墙上的洞口。
宁嘉禾拿起报纸看着:“我一直在琢磨,那几个被共党关押的重犯里,最有可能是参谋次长的人,会不会是傅明德。可这个人现在被排除了……剩下的那几个人……小痦子年纪不对,可能性不大,鲁震山,当年的一个团副,也不会是,那剩下的几个人里……难道会是裘双喜?”
一个战士拿着手电钻进洞里,彭浩叮嘱战士:“注意安全!防备敌人手里有枪!”
唐静茵点上根烟,不屑地说:“这个人现在还关在共党的监狱里,他不出山,能有什么作为。”
彭浩想了想,也拱进去,冯小麦紧随其后。
周大姑说:“最近川、滇、黔、桂各地的潜伏人员屡屡被共党捕获。总指挥,那个参谋次长到现在也不露头,我们太被动了。”
侯仲文、王友明也钻了进去。
宁嘉禾、唐静茵、周大姑围坐桌前,桌上放着周大姑带来的一份报纸,上面有一行大标题:36名潜伏特务昨天被正法。
暗道里,几束手电光打来,彭浩等人走到岔道口。
花子赔着小心:“司令,我就跟周站长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彭浩说:“老侯,你带人搜左边,我带人搜右边。”
唐静茵过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还有你花子,你们要是谁敢碰这要命的玩意儿,别说我不客气!我堂堂的正规游击部队,可不要一群大烟鬼!”
彭浩带着冯小麦跑向右边。侯仲文犹豫了下,对王友明说:“保护好彭书记!”
“我不偷着卖点烟土,这山上的供给你管啊?”
侯仲文看着王友明拱身跑去,带着几个战士拱身跑向左边暗道。
“不是好东西你还拿?”
山路上,一辆吉普车飞驰。刘前进坐在前面,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周圆坐在后面,还在抽着鼻子:“场长,对不起……”
周大姑瞅了花子一眼:“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
刘前进没好气地说:“给我闭嘴!”
空投下来的物品除了枪支弹药,居然还有烟土。周大姑让阿宽将几包烟土装进袋子里,花子在一旁看的眼急:“周站长,你别都拿走啊,怎么着也给弟兄们留点吧?”
周圆哭得声音更大了,刘前进恼火地回头吼道:“再哭我把你扔下车!”
夜空中,一架飞机在倒木沟的上空盘旋了两圈,开始迅速下降、减速,飞机保持低速低空盘旋了一阵,机舱大门打开,一个个降落伞带着箱子缓缓飘落,按在箱子四角的小灯泡闪动着亮光,土匪们喊着叫着扑向散落在四下的箱子。
周圆挥手打了刘前进一拳,刘前进一个冷不防,身子往前一冲,恼火地看着周圆:“你真想叫我把你扔下去啊!”
唐静茵高喊:“准备接应空投!”
周圆气呼呼地大喊:“你扔吧!扔吧!”
天上月光昏暗,繁星点点。飞机的轰鸣声由弱渐强,土匪们立刻兴奋起来。
刘前进瞅了眼周圆,回头对马大虎大叫:“快点开!”
按照约定时间,倒木沟的一块空地上燃起了三堆篝火。火光映照着宁嘉禾、唐静茵、周大姑、阿慧的脸,他们焦急地看着夜空。
马大虎嘀咕:“就知道跟我凶……”
这些日子,宁嘉禾和唐静茵都感觉出了一点顺风顺水的意思,刚偷袭到手的那批药品已经让他们觉得如获至宝,彭浩的材料和老班长的记录本算是意外之喜。今天,他们又接到台湾方面的电报,说是晚上10点要给他们空投一批枪支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