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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秦太太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站在路口愣愣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整整妆容,毅然向樱机关走去。

秦太太思来想去,决定去找汪夫人求情,秦文廉怎么说也是政府要员,如今性命垂危,汪夫人一定不会撒手不管。谁知,汪夫人根本没有给她求情的机会,对她避而不见。

小泉一听说秦太太来访,一脸的兴奋,事实上,他一直在等她。

秦太太黯然道,“傻孩子,小泉是想要你爸爸的命啊,他怎么会让咱们轻易地把你爸爸转走呢?”

他将秦太太让在沙发上,兔死狐悲道,“秦太太。听说秦先生住院了,本来我是想亲自去看望他的,但是一直都在忙。秦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秦岚道,“咱们把爸爸转到租界里的医院吧?”

秦太太含着泪说道,“文廉他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说只有快点动手术才能保住性命。”

秦太太拉着女儿,“小点声,这是他们的医院。”

小泉缓缓点点头,“哦?有这么严重?”

秦岚怒道,“妈,日本人就是存心要害爸爸啊。”

秦太太见小泉还在装糊涂,于是直截了当说道,“我听说,您告诉医生不许给文廉动手术,除非有您的命令。”

日本医生摇摇头,“这个,您应该去当面问问他才好。而且,要尽量争取时间,如果时间长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罢,医生离开了病房。

小泉并未否认,“是有这么回事情。”

秦太太这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缓缓抬起头,“小泉先生有没有说过,要怎么样才肯为我丈夫做手术呢?”

秦太太哭道,“小泉先生,我求求您救救文廉吧。他也是为新政府操劳才病倒的啊。”

医生无奈道,“军部的小泉先生吩咐过,没他的命令,是不可以为秦先生做手术的。军部的命令我是不敢违抗的,希望您可以谅解。”

小泉直截了当地说,“秦太太,既然您来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这个。”说着,他拿出保险箱的钥匙晃了晃,秦太太看见钥匙,眼中掠过一丝慌乱。只听小泉继续说道,“我们知道,这个保险箱是属于您的。这里边装的是什么,您可以告诉我吗?”

秦岚不满地说,“您是医生,为什么不能做主啊?”

秦太太结结巴巴地说,“只不过是一些珠宝细软,没什么特别的。”

日本医生为难地说,“秦太太,这个我不能做主啊。”

小泉显然并不相信,“是吗?上次我要求秦文廉先生将其打开验证,可是他拒绝了我。这使得我心里很不安啊。秦太太,您知道,这把钥匙是损失了我最得力的手下才换回来的,我只不过想证实一下里边的东西而已。”

秦太太急忙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手术啊?”

秦太太生气道,“那您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来要挟我啊。”

日本医生道,“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秦先生需要做手术才能保住性命。”

小泉笑了笑,“秦太太,我并没有对您进行要挟啊!是您主动来找我的。”

秦太太继续问道,“严重吗?”

秦太太腾地站起来,“小泉先生,如果文廉他出了什么事情,我要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都讲出去。”

日本医生道,“可能是脑溢血引起的昏迷。”

小泉板起脸,“这是您在要挟我了。您的话毫无根据。”

秦太太哭着问,“医生,他到底是怎么了?”

秦太太又缓缓坐下来,问道,“小泉先生,您到底怎么样才肯让医院为文廉做手术?”

日本医生说道,“请你们安静一点,秦先生现在的情况还不够稳定。”

小泉道,“很简单,我就是想亲眼看一下这个保险箱里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秦太太,秦先生的生命现在就掌握在您的手里。是不是保险箱里的东西,比秦先生的生命还要重要啊?”

秦太太和秦岚被带进病房,秦太太一下子扑了过去,“文廉,文廉你这是怎么了?”

秦太太慌忙摇着头,“没,没有。”

很快,有几个日本特务冲进秦文廉的办公室,将他抬进了日本陆军医院。

小泉见秦太太似乎有些松动,急忙补充道,“秦太太,我还可以给您一个优惠的条件,秦先生不是一直想带着秦岚小姐出去治病吗?只要您打开这个保险箱,无论里边是什么东西,我都会让医生为秦先生做手术,然后送你们全家去香港。怎么样?我已经表现了所有的诚意了。”

秦文廉没有动静,小严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您好,请给我接樱机关的小泉大佐……”

秦太太看了看小泉,“容我回去考虑考虑,好吗?”

小严看了看秦文廉,“秦先生,秦先生?”

小泉,“好,我随时等着您的回信。”

秦文廉端起茶,喝了两口,突然觉得不对,晕倒在地上。

街上行人稀疏,秦太太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着,病床上的秦文廉不时浮现在她脑海里,同时,秦文廉说过的话也在她耳边响起——如果交出胶卷,全家就是死路一条。

小严站在一旁,“您喝点吧。对身体有好处的。”

她一脸绝望地回到病房,秦岚急忙问道,“妈,怎么样了,小泉怎么说。”

秦文廉擦了擦汗,“谢谢你,没事了。”

秦太太没有说话,而是洗了一个湿毛巾,开始给秦文廉擦着身子。

正在这时,小严突然又走了回来,“我看您脸色不好,为您泡了一杯茶。”说着,小严将茶放到了秦文廉的桌子上。

秦岚追在秦太太身后,“究竟怎么样了?妈,你说句话啊?”

小严走了出去,秦文廉坐在办公椅上,觉得不寒而栗。一夜之间,他家里、办公室里最为贴身的帮手,都莫名其妙地被换了。

秦太太淡淡地说,“帮忙给你爸翻个身。”

秦文廉回过神儿,“哦,不用了,我自己来。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秦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诧异地看着母亲,问道,“是不是他不同意给爸爸动手术?”

小严一脸讨好的笑容,“秦先生,需要我为您做点什么吗?”

秦太太依然没有说话。

秦文廉喃喃道,“哦?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一声。”

秦岚怒道,“太过分了,我去找他。”说着,秦岚气势汹汹地要出去找小泉。

小严,“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不干了。”

秦太太一把拉住她,“你站住,你不能去。”随即,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小泉不是不答应给你爸爸动手术,他是想要那份东西。”

秦文廉心中不由得一惊,他狐疑地看了小严一眼,问道,“原来的小刘他怎么了?”

秦岚也一惊,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陌生的男人应声进来,“秦先生,您早,我是新调来给您做秘书的,您叫我小严好了。”

秦太太长叹一声,“你爸爸说过,那份东西交出去,咱们全家的性命就都难保了。你让我该怎么办啊?如果我不能把你爸爸救过来,我只能按照你爸爸的意思,用这份胶卷把你保护好。”

他放下杯子,叫道,“小刘,小刘。”

秦岚想了想,小声地说,“妈,我们可以去找方滔想想办法。”

早晨,他一脸倦意地来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顺手拿起水杯就要喝水,却发现杯子是空的。他不由得一愣,以往秘书小刘总是在他到办公室前为他冲好一杯热茶的。

秦太太一惊,赶紧看了一眼门口,确认没人后,低声说,“我们去哪找他啊?”

秦文廉现在是真正寝食难安了。自从家里来了新厨子,他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似乎周围所有的人都变得草木皆兵。

秦岚,“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4

秦岚说罢,提起小包出了门,径直向慕容府走去,她说的办法,就是找慕容无瑕联系方滔。

李四福低声命令道,“把门关好,这两天要多注意了。”

5

慕容无瑕瞪了他一眼,“我们走。”说完,她带着两个手下离开了。

慕容无瑕的车停在小巷的一角,她将车窗关好,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份仓库的平面图,对耿玉忠说道,“你看,江医生就被关在这里。”

为首的特务道,“我姓李,名叫李四福。”

耿玉忠看了看那个位置,问道,“见到江医生了吗?”

慕容无瑕又暗暗记了一下特务的人数和位置,说道,“那好,我这就回去问我爹,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

慕容无瑕点点头,“见到了,她还可以走路。”

这时,慕容无瑕看见两个特务押着江虹从后边出来,押进了一个单独的小屋子里。江虹被蒙着眼睛,她并没看到慕容无瑕。

耿玉忠问道,“军统的情况怎么样?”

为首的特务说道,“慕容小姐可以回去问问闻爷就知道了。”

慕容无瑕仔细回忆着,“我看到的有九个人,用的全是手枪。领头的叫李四福。怎么轮的岗我没看明白。”

慕容无瑕一听,摆出大小姐的蛮横,“什么?你们不能住在这里,我答应把仓库借给我的朋友了,你们快给我搬出去。”她边说边仔细地看着周围的人。

耿玉忠拿着平面图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说道,“这么个空旷的地方,别说有九个人,就是有一个人看守,我们进去都很困难,更别说救人了。”

为首的特务看了慕容无瑕一眼,说道,“原来是慕容小姐,这个仓库,闻爷已经借给我了。”

慕容无瑕说道,“这个仓库还有个秘密,就是这里。这里有一条隐蔽的货道是通到苏州河边的。我爹从水路贩来的烟土、军火就放到这个仓库里,这些走私的货物全是从这条货道进出的。这里刚好可以容一个人爬进去。”

慕容无瑕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耿玉忠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们可以半夜从这里偷偷进去,然后再从这里撤离。”

这时,门前后蹿出几个特务,拿着枪指住了慕容无瑕等人,有人迅速把门关上。慕容闻的两个手下也掏出枪,双方冷冷地对峙着。

慕容无瑕想了想,犹犹豫豫地低声问,“我们要不要告诉方滔这个计划?有他在把握更大些。”

特务们都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慕容无瑕和两个慕容闻的手下推门进来,她瞟了一眼仓库,呵斥道,“咦,大门怎么都不锁,进了贼怎么办?”

耿玉忠道,“方滔那边我们可以去一趟,但无论他同意不同意配合我们的行动,我们都要先把他控制起来,若是让他跑了,我们可能就没有机会救江医生了。他一定会坏事的。”

为首的特务急忙命令,“快,大家准备好。”

慕容无瑕低下头,不再吭声。

苏州河边的仓库里,只堆积着少量的货物,特务们三三两两地在里面闲聊着。这时,一个特务从门口跑进来,喊着,“来了,来了。”

方滔听了慕容无瑕说的情况,紧紧皱起眉头,思考了很久,才说道,“无瑕,你刚才说的事情,疑点太多,我觉得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前些日子得到的情报,江医生很可能被关在日军的宪兵司令部里,如今,却是一群军统人员在看押着江医生,这对不上!”

对于慕容无瑕来说,这是个很复杂的任务,好在那个仓库是慕容家的,她可以摆着大小姐的架势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耿玉忠一边密切关注着方滔的一举一动,一边说道,“无瑕是亲眼看到的,你得到的情报可能正是军统释放的烟幕。”

耿玉忠听了慕容无瑕偷听来的情报后,决定尽快把江医生救出来,但暂时先不要告诉方滔。耿玉忠要慕容无瑕先摸清仓库里的情况,对方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什么火力配备,江虹被关押的具体位置,还有里边有多少岗哨,守卫轮岗的情况。

方滔反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放这样的烟幕?而且,我得到的情报应该是可靠的。”

慕容无瑕不敢耽误,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了耿玉忠,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有特务跟踪。

慕容无瑕道,“他们把绑架江医生的事嫁祸给日本人,最起码可以挑拨租界巡捕和日本人的关系。”

冯如泰轻轻松了一口气,慕容闻一脸尴尬地低着头。

方滔反驳道,“那就更有疑点了,我和祝炳卿谈过话,这伙人在绑架江医生的时候,处处都留下了军统的标记。这还叫什么挑拨离间?还有,这个仓库的密道也可能就是个陷阱,我们这样冒失地进去,是很危险的。”

慕容无瑕一直想看清楚和父亲说话的人是谁,但冯如泰始终背对着她。听到了江虹的藏身之处,她赶紧闪身离开了。

耿玉忠坚持道,“今天是我们营救江医生的唯一机会,你跟不跟我们干?”

慕容闻故意犹豫了一下,“这个……容我想想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在苏州河边有一个仓库,地方也够宽敞,也僻静,我看你就去那吧。”

方滔见他们如此坚决,担心他们冒冒失失出什么危险,不由得站起来,说道,“怎么干?靠我们三个?是不是再好好计划一下?”

冯如泰道,“是啊,所以我才来求闻爷您啊。全上海都在找这个女共党,我们根本没地方藏,您能不能借个安静的地方,一来我们兄弟们落落脚,二来我们也能抽空审问审问。”

这时,耿玉忠突然在方滔身后拔出了枪,用枪柄将方滔打晕,然后将方滔绑了起来。

慕容闻惊叹,“我的天啊,这件事可是把整个上海都惊动了。”

方滔挣扎着回过神,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冯如泰道,“不错,我们为了挑拨日本人和租界的巡捕,所以绑架了这个江虹。”

耿玉忠恨恨地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军统的奸细,江医生被抓、电台被破坏都是你干的。”

只听慕容闻惊讶道,“什么?那个女共党在你们手里?”

方滔又气又无奈,“有些事,我不能跟你们说。但是你们千万不能就这么去救江医生,那一定是个圈套!”

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的慕容无瑕见吴一帆离开,又悄悄回到书房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慕容无瑕听得一清二楚。

耿玉忠冷冷地说,“等我们把江医生救回来,你和她说吧。”说着将方滔的嘴堵上,将他绑在了椅子上,然后和慕容无瑕出了门。

话说回来,当初慕容闻就是怕得罪军统,所以才暗中把方滔救了,而今再和军统设计陷害,那他不是在跟自己玩弯弯绕吗?表面上看来,虽然是这样,其实不然。当初他们要是把方滔弄死,那就是帮着日本人杀了军统,而今天,他是借着军统之手杀方滔,可谓是一举几得,第一,他救了方滔,这事始终是个隐患,如果日本人把这事翻出来,他的麻烦可大了,不如这次就把这个隐患彻底灭了。第二,杀方滔,目前是日本人和军统都要做的事,这两边都挑不出他慕容闻的理,就算共产党要寻仇,他也可以把事推到军统冯如泰的身上。第三,方滔并没有遵守当初跟他的约定,暗中还在和无瑕来往,这一条就更应该杀了他。难得现在有人来背这个罪名,这时候不干,更待何时呢?

方滔焦急地挣扎着,努力挣脱绳子。

于是他找到慕容闻,表明了身份和态度,告知自己当初差点死去全拜方滔一伙共党所为,并威胁慕容闻和他一起配合,故意透露消息给慕容无瑕。慕容闻起初不肯,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帮助方滔诈死一事。但后来,他见冯如泰对方滔的行动了如指掌,知道也无法再瞒下去,为了表达自己“对党国的忠诚”,慕容闻答应在不追究无瑕责任的前提下,帮助冯如泰诱杀方滔。

慕容无瑕和耿玉忠悄悄地来到河边的一处隐秘处的密道入口,“就是这里。”

原来,冯如泰知道无论再怎样严刑拷打,也不可能从江虹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于是他给小泉献计,要用江虹做诱饵,引诱方滔和其他共产党上钩。但是,若要引诱方滔等人上钩,就必须将消息透露给他们,冯如泰认为,慕容无瑕就是最好的消息传递渠道。

耿玉忠看了看,说道,“你到车里等我,我救出江医生去找你。”

那个神秘的男人,正是冯如泰。

说罢,他悄悄从密道摸进仓库,悄悄干掉了两个守卫后,轻松救出江虹,但却被其他特务发现,他们边与特务枪战,边撤进了密道里。

吴一帆看了慕容无瑕的背影一眼,给了书房里的慕容闻一个眼神,然后轻轻虚掩上门——书房里,慕容闻正和一个神秘的男人说着什么。

冯如泰带着人追到了密道口,担心有埋伏,不敢贸然进去,他想了想,说道,“这是一条货槽,一定是通到河边的,跟我走!”

慕容无瑕被吓了一跳,一边故作镇定地向自己卧室走,一边说,“这就去了。”

慕容无瑕焦急地等在车里,不时张望着密道的出口。这时,只见耿玉忠拖着江虹从密道走出来,慕容无瑕刚刚准备下车接应,却见冯如泰已经带着一群特务赶到,将他们堵在密道的出口。

慕容无瑕一听是“重庆”的人,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儿,她胡乱吃了两口,也匆匆离开了客厅,她在花园里晃悠了两圈,然后假装路过书房门口,想仔细听听里边在谈什么。这时吴一帆突然开门出来,“小姐?你还不去休息啊?”

冯如泰大声令道,“把他们抓起来,送回去。”

慕容闻,“哦,我这就过去。”说罢,他和吴一帆一起离开了。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一枪将抓着耿玉忠的特务打倒,冯如泰的手下大乱,纷纷四处寻找,却没有看到人。

这时,吴一帆又走了进来,“老爷,重庆来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可以见他们了吗?”

原来,方滔挣脱绳索,迅速回到秘密据点找到老田,他们带着几个人匆忙来这里接应。刚才射击的,就是方滔,只见他连开数枪,击毙了耿玉忠三人身旁的一圈特务。

慕容闻板着脸说,“别多嘴,是爹生意上的事情。”

这时,特务们很快溃散,方滔不敢懈怠,继续瞄准、射击、再瞄准、再射击,突然,他一脸惊讶地愣住了——他在瞄准镜里,看到了冯如泰!

慕容无瑕见父亲和吴叔都这么严肃,不禁也问道,“爹,什么重要的人啊?”

千头万绪在方滔脑海中晃过,他瞄准冯如泰,紧紧扣动扳机,但是,冯如泰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快速躲了起来。

三姨太撅着嘴起身,“真扫兴!来的什么人,那么讨厌!”

虽然这次慕容无瑕和耿玉忠的行动有些鲁莽,但不管怎么说,成功救出了江虹,大家都十分开心,只是耿玉忠一直心事重重,一路上都在提防着方滔。

这时,吴一帆低着头、沉着脸走到慕容闻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又快速出了门,只见慕容闻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放下碗筷,十分严肃地说道,“大家都听好了,今天晚上咱们家里有重要的客人在,吃完饭,都回各自的屋里休息吧,没事别瞎转悠。要打牌的去二太太房里。”

他们刚刚回到仓库,耿玉忠就跳出来说道,“江医生,方滔他是军统的特务,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慕容闻一家坐在客厅吃晚饭,席间大家谈笑风生,不亦乐乎。

江虹看了耿玉忠一眼,很肯定地说,“玉忠,方滔是自己的同志。”

3

耿玉忠道,“江医生,你还被蒙在鼓里呢。我亲手抓到了那个和他接头的军统女特务。方滔他就是个卧底。”

秦太太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江虹微微一愣,随即说道,“你们说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了,方滔是在执行上级领导的任务。”

秦文廉担忧地说道,“小泉要给我介绍的厨子以前就是给日本人做饭的。我见了那寿司,心里就乱得很,后背上还感觉一阵阵地发凉。”说着,他看了看秦太太,说,“你和岚儿也别吃了,你去厨房煮三碗面条吧,记住,要亲自煮。”

耿玉忠见江虹还是不肯相信他的话,急道,“江医生,就是方滔把您出卖给了军统,他还一口咬定是日本人抓走了您!”

秦太太又说,“可能以前给日本人做过饭吧。”

江虹道,“我是被日本人抓走的,他们冒充军统就是要引你们上钩。”

秦文廉喃喃着,“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老田这时也说道,“这期间,方滔和家里所有的通讯都是通过我发的,我可以证明方滔的清白。”

秦太太解释道,“人家不是说过了吗,从师学的淮扬菜,现在西餐啊、面案啊什么都会弄一点。可能人家听说你是留学日本的,特意做了个寿司讨你欢心呢。”

耿玉忠还想说什么,江虹这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拍了拍桌子,坚定地、不容置疑地说道,“好了,我现在郑重澄清一下,方滔是个可以信赖的同志,由于他执行的任务非常特殊,另外,鉴于我们党组织关于地下工作的保密条例,有些事情,是不能向你们解释的。但是,你们必须要相信方滔。”

秦文廉紧紧皱着眉头,“你看那寿司,哪能是一般的淮扬菜厨子能做出来的。”

大家的视线都会聚到耿玉忠身上,耿玉忠别别扭扭地站了会儿,说道,“我听组织的。方滔,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离开,秦太太急忙跟上去,说道,“文廉,你是不是疑心太重了?”

方滔笑笑,“没什么,都是为了工作。”说完,他看了看慕容无瑕,慕容无瑕不好意思地躲开了方滔的目光。

王保中离开后,秦文廉愣愣地望着桌子上的饭餐,说道,“这饭还是先别吃了。”

方滔轻轻叹口气,然后严肃地坐下来,向江虹汇报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秦文廉微微点点头,“哦,没事了。你先忙去吧。”

江虹说道,“方滔,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凶险,冯如泰的叛变使得你已经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我猜是因为你手里的电台。你和重庆联络的频率和密码都是冯如泰掌握的,这样的话,日本人就能掌握你和重庆的所有联系。虽然,重庆方面要你杀死梅甫平才会重新信任你,但是,无论怎么说,你是重庆与秦文廉联系的唯一渠道。现在战局吃紧,重庆急于获得《日汪密约》,看住了你,就等于控制住了秦文廉。这一点小泉和冯如泰很清楚。”

王保中早就想好了怎么说,“我的一个老乡介绍的。哦,我那个老乡也是做厨子的。”

方滔叹口气,“我的行动全在冯如泰的眼里,这让我太被动了。”

秦文廉又问,“你从哪找的这个厨子?”

江虹说道,“现在我们要快点除掉梅甫平,让重庆早日送来新的联络密码和频率。这样才能保证安全。对了,向非艳知道冯如泰叛变了吗?”

王保中低头道,“是新厨子亲手做的。”

方滔摇摇头,“向非艳没有叛变,但是我觉得她和冯如泰一定有接触。我们刺杀梅甫平的几次行动计划,都被日本人提前知晓,并加以破坏,应该是冯如泰从向非艳那里骗到的情报。”

秦文廉转头问道,“保中,这,这寿司是哪里来的?”

慕容无瑕坐在一旁,不时张张嘴,却又没有说话的机会,又担心自己说了,会遭到批评。这时,她终于鼓足勇气,“江医生,我有个事情要汇报,秦文廉出事了。秦岚今天来找我,让我转告方滔说,秦文廉突然昏迷了,现在在日本陆军医院里。小泉以此要挟他的太太交出胶卷,要不就不给秦文廉开刀治病。”说到这里,她怯怯地瞟了方滔一眼,不知怎么,眼睛变得湿湿的,“因为之前我们还在怀疑方滔,所以就没告诉他,不知道现在才说,晚不晚……”

秦岚不由得问道,“爸,怎么了?”

方滔和江虹一听,不由得都紧紧皱起了眉头,慕容无瑕见状,愈加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新厨子到来的第一个晚上,秦文廉一家三口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评价着新厨子的手艺,这时,王保中端上来一盘寿司,秦文廉一见,立刻放下碗筷,连嘴里嚼了一半的饭菜也吐了出来。

几个人经过细细商量决定,由方滔和慕容无瑕出面约见秦岚,然后将针管交给她,以便采集秦文廉的血样进行化验,只有确定了秦文廉得的什么病,才能有针对性地策划营救策略。

他们哪里知道,就连他们的管家都已经被小泉收买,何况是这个被收买的管家招来的新厨子呢!

6

第二天,王保中就领来一个新厨子,据说从师学的是淮扬菜。西餐、面点都会一点。秦文廉夫妇随便问了两句,见没什么问题,就留下了他。

方滔独自坐在咖啡馆里,他的对面,还摆着一杯果汁。他愣愣地望着那杯果汁,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秦文廉吩咐王保中不要声张此事,暗中悄悄再找个厨子来就行。

慕容无瑕走进咖啡馆,站在门口看了看方滔,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秦文廉一听,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他也不能为难老于,只好放他走。秦文廉早已猜到,这是秦太太到汪夫人那里告了小泉的黑状,军部命令他来给自己道歉。小泉咽不下这口气,用这事来提醒自己,明面上,虽然有汪先生夫妇为他撑腰,但暗中,他们还是斗过不他的。小泉推荐的厨子是绝对不能用的,要真用了,这饭谁还敢吃啊!看来,以后还不能轻易去汪夫人那里告状了,她又不能把小泉怎么样,这样不疼不痒地找军部批评他两句,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们一家。

方滔问道,“血样送进去了?”

老于苦着脸,含着泪说道,“老爷,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了,我也舍不得离开您家啊。但凡有一点活路,我也不能走啊。老爷,我求求您了,您就别问了,总之您让我走就算是放我条生路了。”

慕容无瑕点点头,“罗尼先生说要等一会儿才会知道结果。”

谁知,小泉这边刚刚提到“厨子”的事情,他家里那个已经用了十几年的厨子老于就要辞职,好说歹说就是留不住。秦文廉见实在拗不过,就直截了当地问,“老于,你到底有什么难处?”

说完这些,两个人都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杯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文廉望着小泉,觉得他这样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在“请求”他,而他推荐的厨子,秦文廉是说什么也不敢用的,于是他搪塞道,“这个,让我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毕竟要照顾到全家的口味嘛。”

过了一会儿,慕容无瑕轻轻叫了句,“方滔……”

小泉坚持道,“您的厨子都用了十几年了,也应该换换口味了。这个厨子可做得一手好寿司,绝对会合您的口味。”

方滔抬起头,“有什么事吗?”

秦文廉微微松了一口气,“哦,我家的厨子都用了十几年了,而且我家人口少,后厨里也不用再添什么人了。”

慕容无瑕双手紧紧握着装满果汁的杯子,“我……我想跟你说,我原来怀疑你,对不起。”

小泉道,“我有一个朋友就要调回日本本土了,他在上海雇了一个厨子十分不错。我的朋友想在临走前给这个厨子找到一个好主顾。不知道秦先生您愿不愿意聘请他。”

方滔笑笑,“别傻了,你也是为了工作吗。如果换了我,我也会像你一样怀疑的。”

秦文廉一愣,担心他又提出什么过分的请求,于是他有些紧张地问,“什么事?”

慕容无瑕的神情稍微轻松了一些,随即,她的神情又黯淡下来,“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可以吗?”

秦文廉苦笑了一下,“这个,您看着办吧。”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谁知小泉又叫住他,说道,“秦先生,我还有一件私事想找您商量。”

方滔,“现在?”

秦文廉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听小泉继续说道,“虽然我奉军部的命令来给您道歉,但您的钥匙牵扯到我手下的性命,事情没有搞清之前,也请原谅我不能将原物奉还。”

慕容无瑕点点头。

小泉充满歉意地说,“一是为我扣了您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二是为我属下在搜查尊夫人和女儿时的粗鲁向您道歉!”说着又是一鞠躬。

方滔,“好啊,想谈什么?”

秦文廉连忙扶住小泉,“这是哪里的话!”

慕容无瑕,“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不适合做敌后的地下工作。”

这天,他拿着公文包正要下班,小泉突然叫住他,看样子他似乎已经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了。只见小泉走上前,说道,“秦先生,请留步。今天我是特意向您道歉的!”说着就鞠了一躬。

方滔,“为什么?”

秦文廉的银行保险箱钥匙落到了小泉手里,前两天出逃又被抓,这几天他行事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疏漏,再给小泉抓住把柄。

慕容无瑕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方滔的眼睛,说道,“我控制不了对你的感情,我就是想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位置?”

2

方滔一时无法面对这样的表白,“我不想谈起这个。”

冯如泰想了想,说道,“日本人现在已经警觉了,我们最好等一段时间再说。但是你要盯住方滔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慕容无瑕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你必须给我一个回答,我不能这么毫无答案地煎熬自己。我要知道我爱的人他爱不爱我,我要知道我应该怎么样去处理这份感情。你必须如实地告诉我。”

向非艳松了口气坐了下来,随即一筹莫展地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啊?不杀掉梅甫平,重庆是不会相信我们的。”

方滔低低地说,“无瑕,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不管我做了什么,都请你忘了吧。”

冯如泰轻轻拿下向非艳手里的枪,打开灯,将她拥进怀里,说道,“好了,朱中南就交给我吧,只要他在上海露面,我就做了他!”

慕容无瑕,“你说得这么轻巧,我已经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不能爱上你,要忘了这段感情,但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你知道吗?”

向非艳想了想,恨恨道,“这个软骨头,差点害死我。”

方滔说道,“我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心里也在牵挂你了。我们克制自己的感情。可是,我们的工作时刻都在面临危险,我们的责任又十分重大。我们需要在任何危机的情况下作出准确的判断。这样的感情,对你对我,都会是一种负担。”

冯如泰点点头,“一定是他变卦了,向日本人告发了我们。”

慕容无瑕急切地问道,“如果我愿意承担这种负担,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向非艳一愣,“朱中南?”

方滔不敢看慕容无瑕的眼睛,“我们的组织有纪律,我们都要遵守。”

冯如泰轻轻地、镇定地说,“你忘了,还有一个人知道计划。”

慕容无瑕看着方滔,“好,我去和江医生谈,我要求调走。”

向非艳问道,“那是谁告了密?”

方滔一愣,“无瑕?你没必要这么做。”

冯如泰的声音里有一丝委屈,“你要我解释什么?难道我是叛徒吗?”

慕容无瑕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保留对你的爱,等你从战场上回来。”

向非艳道,“最起码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着,慕容无瑕起身要走。

冯如泰道,“你怀疑我?”

方滔叫住她,“无瑕。”

她冷冷地说,“别开灯,我不想看到你的脸,我担心自己看到你,就不忍心动手。日本人知道了我们的行动,你怎么解释?计划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跟方滔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为什么还是让日本人知道了?”

慕容无瑕站住,眼睛里闪着泪光,“什么事?”

黑暗中,那个黑影说,“是我,非艳,冯如泰。”说着,冯如泰就要去开灯,但却被向非艳制止。

方滔,“你去哪里?”

过了一会儿,门上响起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影闪身进来,反手锁好了门。黑影刚刚转过身,向非艳的枪就顶住了他的脑门。

慕容无瑕几乎是哭着说出来,“我去看看化验的结果出来没有。”说完,她捂着脸边哭边跑出了咖啡馆。

逃回住处后,向非艳没敢开灯,她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手里还紧紧握着枪。

工厂仓库里,江虹拿着慕容无瑕送来的化验单,看了看,说道,“奇怪,秦文廉的血液里含有大量的氯胺酮,这是有人故意给他实施了麻醉才导致的昏迷。”说到这里,她对慕容无瑕说道,“无瑕,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去药品公司买相应剂量的促醒剂。”

想到这里,她急忙发动了车子,这时,她从后视镜里看到远处墙边暗处有人影晃动,随即,三个人冲了出来,向非艳急忙猛踩油门,冲出别墅区,那三个人并没有追赶,只在原地放了几下空枪。

慕容无瑕,“好。”

向非艳听到枪声,一怔,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对头,因为朱中南不会用枪,他只会用刀,开枪的绝对不会是他。既然开枪的人不是他,那么他很可能就是中枪的人。

“我把药方和药量开给你。”说着,江医生开始低头写药方,慕容无瑕愣愣地发了几秒呆,说道,“江医生,我想向组织申请,调到苏北根据地去工作。”

说着,保镖们上来把朱中南拉了出去,后院传出一声枪声。

江虹一愣,“为什么?”

梅甫平怒道,“好你个朱中南,这么多年我供你吃穿,你却恩将仇报。”

慕容无瑕犹豫地,“我对方滔产生了感情。”

朱中南大惊失色,“老爷?我……我?”

江虹问道,“你跟方滔谈过了吗?”

朱中南正一愣,房门大开,有人点亮了灯,梅甫平带着保镖在后面。

慕容无瑕点了点头。

这时,一把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江虹,“他什么态度?”

卧室里静悄悄的,双人床上隆起两个人形,朱中南在黑暗里辨别了一下,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剃骨刀向着较高的那个凸起一阵猛插,但扎第一刀时,他便意识到事情不对,他每天都剔骨切肉,知道刀扎入肉里是什么触觉……

慕容无瑕,“他没态度,也不正面回答我。是我自己想调走的。”

朱中南手中的剔骨刀在夜里翻着幽寒的光,他悄悄地、紧张地、一步三回头地靠近梅甫平的卧室门口,然后又忐忑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将刀尖插进门缝,轻松撬开了门锁,闪身而入。

江虹,“你想没想过,你要是去苏北,你家里怎么办?”

夜很深了,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别墅区,此时更是静谧得令人心惊胆战。向非艳的车开得极慢,虽然很慢,但汽车的声音仍然是这夜里最刺耳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将车停在梅甫平别墅门口的附近,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另一种更为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这浓郁的夜。

慕容无瑕,“我想不了那么多,在上海,天天能看见他,可他对我一点表情都没有。我还不如离开他,等到战争结束,他可以对我微笑的那一天。反正,我爹也不缺人照顾。”

朱中南心事重重地磨着刀,嘴里嘀嘀咕咕地为自己打气,不知是因为磨得太卖力,抑或因了内心的恐惧,他满头大汗,汗水滴在磨刀石上,又挥发在充满了压抑气味的空气中。磨着磨着,他突然停下来,呆呆地坐在一旁,坐了半晌,又从怀中掏出支票,数了数数字后面的零,然后咬咬牙又继续用力磨了起来。

江虹,“这件事情,你要好好想一想,毕竟,你在这里可以发挥的作用大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狗屁不通的谬论,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比如,朱中南。

慕容无瑕,“我已经想好了。在这里,我整天要和方滔见面,两个人都别扭。我也怕我影响到他的工作。到了根据地,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不会比在这里发挥的作用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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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虹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向上级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