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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慕容闻道,“你要自己走走,得跟我说一声啊?都把我急死了。”

慕容无瑕道,“是我让车夫这么做的。爹,您别让您的手下跟着我了,我想自己走走。”

慕容无瑕,“我现在跟您说了,明天就别让他们跟着了。”

慕容无瑕刚刚到家,慕容闻就焦急地冲过来,“无瑕,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黄包车车夫是什么人?你去哪了?”

说完,慕容无瑕径直走回自己的卧房,慕容闻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慕容无瑕又忍不住流泪了,“你还活着,真好。”

3

方滔抬头看着慕容无瑕。

此时正是上午,圣婴医院里人来人往,慕容无瑕走下车,回头看了车里的方滔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医院。

说完,慕容无瑕起身要离开,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方滔。”

她用余光看了看门边两个擦鞋匠,方滔说那是日本人的暗哨,因为麂皮擦是擦高档女鞋的,他们却用来擦那双猪皮鞋,不到一天,麂皮擦就会被磨坏的。

慕容无瑕点点头,“好,我们明天见。”

她从那两个擦鞋匠身边走过去,发现他们并未注意到自己,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她仍旧不敢有丝毫大意。医院里一定还有很多日本特务和巡捕,他们不可能接近江医生的病房,现在只能先弄到护士站的值班日志,了解点情况。可要拿到值班日志,也并非易事。

方滔点点头,继续说道,“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到医院门口碰面,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做什么。现在,你得回家去了,你爹现在肯定急坏了。你要记住,千万别让你爹察觉我们还有来往。”

慕容无瑕走进医院大门,她首先看到门口一个斜倚在门上的人,看着门外,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这是一个明岗。紧接着,她看到大厅中间的柱子后站着一个人,在看着报纸——大厅的固定岗会在中间位置,他们的职责是出事时策应,所以他们不会注意来往的人群。慕容无瑕按照方滔提前教给她的办法,一一辨别着里面的明岗暗哨,并努力记住他们的位置。

慕容无瑕,“江医生还在圣婴医院,但住在哪间病房还不知道。现在那里情况很复杂,除了巡捕,还有日本人在蹲守。我只知道江医生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康复中。”

她慢慢走向护士站,并且在心里数着步子,计算着门口到护士站的距离。她走到护士站旁的电话边,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观察着护士站的情况。

方滔轻轻握住慕容无瑕的手,“无瑕,江医生的情况怎么样?”

就在这时,从楼上病房下来的祝炳卿,一眼就发现了慕容无瑕,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江虹出事那天,慕容无瑕也曾到过现场,并且一脸焦急,看来……

慕容无瑕一听,心中一阵温暖,“方滔,你以前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也不让我帮忙,从来都是你一个人去做所有的事情。现在,你终于需要我了。”

这时,慕容无瑕不经意地转头,赫然发现祝炳卿正在盯着自己,她顿时有一丝慌乱。但是马上,她想起方滔的话——打电话的时候,你要观察值班站有几个人,值班的日志放在什么地方,一定要记牢,这样我就可以计划怎么把它弄出来。如果你发现有人注意了你,千万不要立即离开。等在电话旁边,十分钟你不出来,我会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怎么办。

方滔点点头,“嗯,没事了。”说到这里,他凝重地望着慕容无瑕,“本来我打算,等这件事情彻底平息了再找你,可是,眼下情势危机,江医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们必须想办法将她救出来,我,我需要帮手。”

想到这里,慕容无瑕又假装对着电话说着什么。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个人说,“谭护士长,我出院了。这是一点心意,您帮我给大家分分吧。”

慕容无瑕轻轻抚摸着他伤口的位置,“你的伤好了?”

她急忙回过头,看了看那个谭护士长,又看了看已经走到大门口的祝炳卿,然后咬咬嘴唇,匆忙放下电话,转身来到了护士站,她太紧张了,连电话没放好听筒掉了下来都没发现。只见她努力保持镇静,走向谭护士长,说道,“请问您是谭护士长吧?”

说到这里,方滔继续说道,“本来我是应该提前告诉你,但我需要时间养伤,我怕你在你爹面前露出马脚,所以,才隐瞒了这么久。”

谭护士长转过身,说道,“您有什么事吗?”

事实上,慕容闻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他在方滔和无瑕去码头的路上,制造了一场惨烈的意外事故。事发当时,就在无瑕去买油墩子时,方滔也飞身下了车,汽车爆炸时,他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但是,作为救方滔的条件,他必须答应慕容闻从此不再和慕容无瑕往来。

慕容无瑕冲她礼貌地笑笑,“谭护士长,您好,我是新来的院长秘书,院长让我找您来取这两天的值班日志,他给您打过电话了吧。”

慕容闻一方面对小泉说,他有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为女儿和方滔举行婚礼,然后在婚礼当晚送他们上船,小泉的人可以提前埋伏在船上,对方滔下手,但不能当着无瑕的面。只要方滔一死,小泉就能如愿以偿,而女儿也能对方滔彻底死心。

谭护士微微皱起眉头,“这个他倒没说过,要得急吗?”

原来,那场婚礼、那场意外,不过是慕容闻策划的障眼法。日本人一定要方滔死,而无瑕又是那么深爱着方滔,慕容闻左右两难。他和吴一帆商量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对策。

慕容无瑕摇摇头,“不清楚。院长只是让我尽快来找您取。”

方滔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无瑕,你没有做梦,我还活着,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你爹的安排。”

“哦,那你拿去吧。”说着,谭护士将一本值班日志给了慕容无瑕。

慕容无瑕咬咬自己的舌头,又掐掐自己的手,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像洪水一样涌上来,她大哭着扑进方滔怀里,比在他的葬礼上哭得还要悲痛。她一边哭一边喃喃着,“这是梦吗?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求求你,不要让我醒来,就让我死在这个梦里吧。”

慕容无瑕拿着值班日记,又偷看了一眼祝炳卿。站在门口的祝炳卿见她和护士站的人在说话,似乎也没有过多在意。

方滔比前些日子瘦了许多,但人显得很精神,他见慕容无瑕举着枪,笑着说,“怎么?还想再打我一枪?”

方滔正在着急地一遍遍拨着电话,慕容无瑕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方滔。”

车夫慢慢转过身,摘掉了帽子,慕容无瑕愣住了,她揉揉眼睛,喃喃着,“我这是在做梦吗?”——原来,那黄包车车夫,正是方滔。

方滔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慕容无瑕,他更是惊愕,“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车夫拉着慕容无瑕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慕容无瑕立刻举起了枪,对准了车夫,“你是什么人?”

慕容无瑕举起了一个本子,“我拿到了。”

车夫没有回答慕容无瑕的问话,继续快速奔跑。慕容无瑕觉察到一丝异样,她看了看两边,车速很快,她只好抓紧了车子,使自己坐得稳一些,同时,悄悄地把手枪掏了出来。

方滔一脸诧异,“什么?”

“你慢点,你这是去哪啊?”

慕容无瑕得意地说,“护士站的值班日志。”

慕容无瑕坐在车里,被强烈的颠簸打乱了思绪,这才发现车夫拼命地拉着她在小弄堂里穿行。

方滔不敢相信,“你拿到了?怎么拿到的。”

车夫答应着,加快了脚步。可拉着慕容无瑕的车夫越跑越快,他迅速地拐了几个小弯,很快就将后面的车甩掉了。帮会弟子无奈,只好急忙回去禀报。

慕容无瑕将刚才经过讲了一遍,方滔不由得重新认识这个刁蛮任性的丫头,她真的长大了。

帮会弟子一看,急忙叫道,“哎,不对啊,前面那拉车的走错路了吧?快点,追上去。”

方滔认真地翻阅着值班日志,微微皱起眉头。从值班日志的情况来开,江医生在四零五病房,她的枪伤在右肺,贯穿伤。

拉着慕容无瑕的车在前,拉着两个帮会弟子的车在后。突然,拉着慕容无瑕的车拐进了一条小弄堂,但慕容无瑕的思绪还沉浸在悲伤中,并没发现车夫走的路不对。

慕容无瑕紧张地问,“怎么样?找到江医生的病房了吗?她伤得怎么样。”

立刻有三辆黄包车跑过来,其中一个飞快地停到了慕容无瑕身前,似乎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生意似的。

方滔刚要回答,只见祝炳卿突然出现在慕容无瑕身后,替方滔回答道,“她现在伤得很重,还走不了。”

慕容无瑕点点头,帮会弟子一招手,“黄包车!”

方滔和慕容无瑕都一惊,祝炳卿手在口袋里支了起来,似乎已经握起了抢。他看了方滔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方先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不介意我听到你们的秘密吧?”

墓园外面是一个僻静的街道,门口有几个摆摊卖香烛供品的,还有几个黄包车车夫在等生意。等在门外的两个青帮弟子见慕容无瑕出来,急忙迎上去,“小姐,回去吧?”

方滔笑笑,“您都听到了,就不是秘密了。”

她在墓碑前逗留了很久,终于深深呼出一口气,依依不舍地离开。

祝炳卿看了慕容无瑕一眼,“想不到,慕容小姐也是你们的人。”

她一身黑色素裙,默默地站在方滔墓前,仔细地把灰尘扫干净,更换掉干枯的花,又上了三炷香。她闭上眼睛,轻轻抚摸着方滔的墓碑,用指尖在冰冷的墓碑上画着方滔的样子。方滔离开后,她曾画出过无数张他的素描,但全部都撕掉了,因为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画,都画不出方滔真正的样子,画里的脸永远那么不真实。

方滔说,“她只是帮我做点事情。”

是的,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个代价,对慕容无瑕来说,过于沉重,过于彻骨。

祝炳卿道,“既然慕容小姐只是帮忙的,有些话还是我们两个单独谈吧。”

自从方滔出事后,慕容无瑕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她想起那次送秦岚出城的晚上,秦岚曾对她说过的话——很多事情是要经历了以后,甚至是付出代价以后才会感觉得到的。

方滔点点头,“好。无瑕,你先到外边车里等我。”

2

慕容无瑕不放心地看了看方滔,看到他点头示意,这才转身离开。

小泉自然听得出冯如泰话里意思,笑着说道,“冯先生,您的努力是不会被皇军埋没的。”

祝炳卿坐到了慕容无瑕的位置,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掏出一根雪茄,漫不经心地点上,说道,“江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前两天日本人曾经试图武装绑架江虹,他们组织得非常周密,我手下的人都被下药迷翻了。幸好被我撞上,他们才没有得逞。但是,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冯如泰生怕小泉怀疑自己与他合作的诚心,信誓旦旦地说,“小泉先生,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把秦文廉手里的胶卷弄出来的。”

方滔问道,“那能不能把江虹转移到别的地方?”

小泉宽慰他道,“冯先生,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一贯相信你的。秦文廉手里一定有密约的胶卷,而且他今天只交出了这份手谕,却没有出卖唐冠樵的姓名和接头地点,说明他还是有二心的。”

祝炳卿摇摇头,“租界就这么大,再说巡捕的事情,哪有什么秘密可言。看日本人的架势,他们志在必得。”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方滔,继续说道,“你要在租界里有什么行动,最好和我打个招呼。以前冯老板在的时候,也是这个规矩。”

冯如泰一听,只觉得如鲠在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情绪很激动,一边走,还一边喃喃自语,“怎么回事?怎么搞的?哪里出问题了呢?怎么会这样啊?这个老东西怎么,怎么变卦了呢?”

方滔点点头,“我明白。谢谢你祝探长,我知道了。”

小泉说道,“他说有军统的特务找到他,用这份东西交换《日汪密约》。他还说是不会和重庆方面合作的。”

祝炳卿站了起来,“这个你不用了吧?”说着,他指了指桌子上值班日志。

冯如泰一看这份手谕到了小泉手里,非常惊讶,“他怎么说的?”

方滔有些尴尬地说,“麻烦你帮我还回去吧。”

小泉将假的特赦手谕放到了桌子上,“您看看。今天秦文廉找过我,主动把这份东西交了出来。”

祝炳卿拿起了值班日志,走了两步,又站住,转头对方滔说道,“法国政府和日本人有协议,只要江虹的案子开庭审理,判定为抗日分子,日本人就有权引渡她。办理这个案子的法官你也认识,是郁国华。”

冯如泰接过,猛喝了几大口,恨恨地道,“秦文廉这老东西。”

4

小泉见状,笑了笑,为冯如泰倒了一杯水,“冯先生,喝口水,休息一下。”

郁国华最近被江虹的案子折腾得不胜其烦,小泉软硬兼施地找过他好几次,希望他尽快审理江虹一案,判她有罪,以便日本军方引渡江虹,但次次都被郁国华严词拒绝了。后来小泉又派秦文廉来当说客,秦文廉深知郁国华的秉性脾气,表面上答应日本人,实际上只是借这个机会来和郁国华叙叙旧,提醒他多加小心。

冯如泰在国泰电影院门口,从九点等到十点,又等到十一点,直到唐冠樵赶来,汇报说秦太太拒绝让秦岚出院,他才意识到出了岔子,垂头丧气地回到樱机关小泉的办公室,闷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这日,郁国华刚刚下班回家,就听夫人说,“有位慕容小姐已经等你很久了,说是来感谢你的。我看她挺面善,就让她进来等了。”

秦文廉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好吧。我马上就去。”

慕容无瑕见郁国华回来,连忙站起来,笑着说,“郁先生,您还记得我吗?上次您法外开恩放了方滔,我还没专程来道过谢呢。”

小泉拉着秦文廉坐下来,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想从租界引渡一名抗日分子,叫江虹,但是她的案子现在由您的老朋友郁国华审理。我想请您出面和郁先生商量一下,请他尽快开庭,这样我们也能尽快地将江虹引渡过来。”

郁国华道,“我只是依照国家的法律来判定罢了,你没什么可谢我的。”

秦文廉说道,“小泉先生但说无妨,只要我秦某能做的,一定鼎力相助。”

慕容无瑕笑笑,“郁先生,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一件事要求您。”

小泉又笑了笑,“秦先生,您来得正好,有一件事我还打算请您帮忙。”

郁国华严肃道,“我一般是不接待求我办事的人。”

秦文廉似乎早就想到小泉会这么问,他对答如流,“暂时没有,他们要我等通知。您放心,一旦他们有什么行动,我都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的。”

慕容无瑕急忙说道,“您一定要听我说完。有一个叫江虹的女医生,她在自己的诊所里遭到日本人围捕,还在枪战中被日本人打成重伤,这个案子是由您来审理吧?”

小泉又试探着问,“他们下一步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郁国华,“你说的是她?慕容小姐,这件事我也很想帮忙,但是首先,我做事要遵守法律的准则。这和个人情感无关系。”

秦文廉说道,“昨天在医院我去探望我的女儿,一个自称是军统的人给我的。”

慕容无瑕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您徇情枉法。”

小泉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谕,问道,“秦先生,这份手谕是谁给你的?时间?地点?”

郁国华愣道,“那你找我什么意思?”

秦文廉挺起胸,朗朗说道,“您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秦某追随汪先生至今,始终没有动摇过我的信念,区区特赦手谕,怎么能令我出卖汪先生呢。”

慕容无瑕说道,“这件案子只要开庭判了江虹有罪,日本人就有可能利用和法国政府签订的协议,引渡江虹。我是想求您尽量拖延一下开庭的时间,等江虹的身体可以转移的时候,我们会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小泉笑了笑,“秦先生,您果然是忠心耿耿,值得嘉奖啊。”

郁国华一听,思考了一阵,“无论你们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司法程序必须履行完毕。我需要根据证据作出独立判断,而不是任何什么人的要求。”

秦文廉正色道,“这是蒋介石亲手签发给我的特赦手谕,昨天,有个自称军统的人来找我,给了我这个东西,让我帮他们将《日汪密约》偷出来。”

慕容无瑕担忧道,“如果证据表明是她开枪杀了人呢,您是不是要把她引渡给日本人?”

小泉看了一眼,“这个?是什么东西?”

郁国华想了又想,“如果审理结果是那样的话,我会想办法提前告诉您。”

秦文廉拿出了特赦手谕放在小泉的桌子上,“您看看这个吧。”

大抵知道了郁国华对江虹一案的态度,方滔稍稍放心了一些。目前,江虹在巡捕的手里是安全的,在开庭前的这段时间,他们主要是需要提防日本人再次武装绑架。他思考了良久,决定冒着再次被误会的危险,去找老田。

小泉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不对,“什么事情啊?”

不想,此时老田已经重新和组织取得了联系,并且得知了方滔的军统身份,组织上让老田全力配合方滔策反秦文廉的工作。看到方滔还活着,他十分高兴,答应全力配合方滔的工作。方滔见此,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起码,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秦文廉一脸严肃地说,“小泉先生,实在是事情重大,我一定要亲自来向您报告。”

方滔对老田说道,“我现在有两件事要你帮忙。第一是关于江医生的事,我和无瑕去了医院,碰见了祝炳卿。他知道我是军统的人,也把江医生当成了军统的人。他告诉我,日本人已经组织了一次武装绑架,只不过没有成功,但是江医生在医院里还无法移动,情况比较危险。我想让你组织一些人在医院门口蹲守,有什么情况,可以立刻报警或者告诉我。”

小泉愣住了,他搞不懂秦文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什么?秦文廉?哦,让他进来吧。”说罢,他起身迎到门口,“哦,是秦先生?您到我这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下?”

老田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我可以组织原来工人纠察队的同志去做。还有一件呢?”

小泉接到特务的情报,得知秦文廉是一个人出的门,正纳闷着,只听有人敲门报告,“报告,秦文廉先生求见。”

方滔凝重地说,“老田,你知道我在军统的卧底任务,你也知道我们正在策反秦文廉弄出《日汪密约》的内容。这件事情关系到抗战大局,我要继续做下去。现在秦文廉要用重庆的特赦手谕换取他的胶卷,我需要和重庆联系。你能帮忙吗?”

后边跟踪的日本特务很纳闷,因为秦文廉似乎在向日租界的方向走。

老田想了想,说道,“使用电台直接和重庆联络,这事要经过上级批准。,我做不了主,我会向上级请示的,你等着回复吧。”

秦文廉很悠闲地拦了一辆黄包车,小心地回头看了看,见日本特务还在跟踪,于是轻轻扬了扬嘴角,然后坐在黄包车里,一点紧张的神色都没有。

黄昏时分,圣婴医院门口的行人渐渐稀少,两个小贩蹲在医院门口,百无聊赖地聊着天。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医院门口慢慢驰过,在前面的路口掉头,又拐了回来,再次经过医院门口,如此往复了好几次。那两个小贩不知是不是被汽车扬起的灰尘惹恼了,愤愤地骂了句什么,然后一个小贩收摊离开了,另一个则骂骂咧咧地走进了医院。

“快去吧,别多问了。”说着,秦文廉也没再多解释,急匆匆地出了门,负责监视的两个特务一个紧跟秦文廉,另一个则急忙去向小泉汇报。

天刚刚擦黑,方滔、慕容无瑕和老田正在仔细研究着圣婴医院的平面图,那是白天时慕容无瑕和方滔一起画好的,并且还在医院附近的位置,找到了一处可以控制医院门口的狙击位置,以便发生意外时能够保护江虹的安全。

秦太太站在满屋的行李中间,愕然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情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冲进来,说道,“医院晚上可能要出事,刚才有辆车来来回回在医院门口晃悠了好几圈,里面坐的应该是日本人!”

然后,他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走到家门口,对秦太太说道,“你到医院去陪着岚儿,什么都不要做,更不要让人带着岚儿离开。等我的消息!切记!”

方滔一听,立即站起来,拿出自己的摄影器材箱,检查了一下子弹,就要出门。慕容无瑕拉住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

天破晓时,他微微舒展开眉头,活动了一下腰肢,将桌子上的特赦手谕整齐地叠好,装进了公文包。

方滔说道,“不行,这是真枪实弹,你去太危险了。再说你的工作不是去做这样的事。”

秦文廉对着这份手谕,从白天坐到晚上,又从晚上坐到白天。

“我一定要去,越是危险我越是要跟你在一起。”

秦文廉用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查看,“一招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啊。我得再看看。”早在中央政府任职时,他就听说有个人能够双手写梅花篆体,模仿蒋介石的笔迹是惟妙惟肖。虽然后来听说此人已经人间蒸发,可这事关他们全家性命,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万一这手谕是假的,那么他们一家人的性命就全搭进去了。

方滔看着慕容无瑕坚决的眼神,“好吧,你把我的枪带上,一旦出事,还可以防身。你那小枪射程太近。”说着,方滔把自己的手枪给了慕容无瑕。

秦太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文廉,这东西你都看一天了,你拿定主意没有啊?”

慕容无瑕道,“那你怎么办?”

拿到了蒋介石的特赦手谕,秦文廉心中自然有一分喜悦,心中也踏实了几分。可是他并不敢大意,一回到家,他就将特赦手谕铺到桌子上,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

方滔,“我没关系的,你带上,我放心点。别担心,我还有狙击枪。”

唐冠樵拍拍秦文廉的肩膀,“放心,交给我们。您和夫人明天到电影院门口就会看到您的女儿。”

慕容无瑕第一次听到方滔担心她,又是开心,又是激动,但更多的,是对即将面临的危险的紧张。

秦文廉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好吧,我明天准时到。但是我的女儿怎么接出来?”

方滔和慕容无瑕赶到圣婴医院时,樱机关的人似乎已经行动了。他们快速地攀上预先考察好的狙击点,迅速地装着枪,然后在瞄准镜里搜寻着目标,瞄准了医院的大门口。

唐冠樵说道,“兵者诡道,这也是为您全家安全着想。”

医院门口长明灯亮着,就在这时,几个特务抬着担架出来,担架上的人虽然看不清,但可以肯定那就是江虹。方滔一枪将一个特务打倒,其余的特务赶快四散。

秦文廉一愣,“怎么这么突然?我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坐在车里亲自指挥行动的小泉听到枪声,大吃一惊,他迅速站出来寻找着狙击手的位置,“快!找狙击手!三百米内的楼房都要查!”几个特务应声而去。

唐冠樵低声道,“明日十点,国泰电影院门口,我们接应您全家出逃。”

方滔紧紧握着枪,一刻也不敢松懈,地上散落着几个子弹壳,还冒着点点的枪烟。

秦文廉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他面无表情地问道,“还有第二个条件呢?”

这时,小泉在黑暗里看到了方滔的枪火,大叫道,“在那里!”说着,他走到车后,拿出自己的步枪,自语道,“我要去会会他!”

唐冠樵笑道,“怎么样?秦先生这回放心了吧。”

方滔在瞄准镜里看到,巡捕们已经赶到,特务们四散而去,有巡捕和医院的人把江虹救了回去。他急忙收起枪,说道,“我们走!快!”

秦文廉拿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马上收入怀中。

方滔和慕容无瑕刚刚走到狙击点所在大楼的楼下,正要出门,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打到他们身边的门框上,方滔急忙拉着慕容无瑕藏到大门的一侧。

唐冠樵拿出特赦手谕,“请您收好。”

开枪的正是小泉,此时他正拿着97式狙击步枪,在窗口瞄着。房间里,一家三口被绑在了床上,石井举着枪对着他们。

秦文廉对军统早已失去了信心,“真的?这次不会再和我开玩笑了吧?”

方滔低声问道,“无瑕,你有镜子吗?”

唐冠樵说道,“恭喜秦先生,您要的东西已经到了。”

“有!”慕容无瑕边说边掏出来递给他。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没有人了解冯如泰是如何的心急如焚。第二天,他就让唐冠樵带着伪造的特赦手谕,去疗养院找秦文廉谈判。

方滔打开镜子,一点一点地调整着角度,这时又是一声枪响,打掉了方滔手中的镜子。

冯如泰叹了一口气,“还是再等一等吧。”

方滔急忙缩回手,说道,“对方用的是日本97式狙击枪,没有枪口焰。”

小泉说道,“冯先生,其实你现在已经可以去见向非艳了,何况,她还怀着您的孩子呢。说到做父亲,我可比你有经验。”

慕容无瑕六神无主,“那怎么办?”

冯如泰自嘲地笑笑,“戎马半生,终究逃不过儿女情长。小泉先生见笑了。”

方滔轻轻安慰道,“别担心,还有我呢!”说着,他迅速架好狙击枪,探出身子,一枪打掉了门外的长明灯。就在方滔探出身子的同时,小泉也同时开了一枪,子弹从方滔的耳边呼啸而过——小泉打偏了,门口一片漆黑。

小泉笑了,“冯先生是想尽快把答应我的事做完,然后带着向非艳远走高飞吧?”

小泉失望地收起枪,对石井道,“我们走吧。”

冯如泰自语道,“希望这次可以凭它弄到秦文廉的胶卷。”

小泉见灯被打掉了,他把枪放了下来。这时,警笛声响起。

小泉仔细对照了一下,兴奋地点点头,“嗯,的确可以乱真。”

“走吧。到下面去看看。”小泉失望地起身离开,石井割开那一家三口身上的绳子,又威胁了几句,这才跟上小泉。

冯如泰将特赦手谕放在小泉面前的桌子上,又递过从贺衍冰手中抢来的真手迹,说道,“这份是仿造的特赦手谕,这份是蒋介石的真迹,您看这签名,简直是一模一样。”

小泉站在方滔和慕容无瑕适才藏身的地方,仔细查看了一下,随后,他发现一枚子弹。

此时,冯如泰站在向非艳的楼下,看到窗口向非艳的影子若隐若现,只觉得一阵心酸。他满心惆怅地叹口气,然后大步向樱机关的方向走去——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小泉捏起子弹看看,心中已然肯定刚才的狙击手一定是方滔。能用这样的枪在那么远的距离命中目标,除了方滔,他想不出第二个人,看来,他这次是被慕容闻给耍了。不过目前最紧要的是解决江虹的事情。

强忍着妊娠反应,她吃完了一大碗牛肉面,这才慵懒地回到公寓。开了灯,关了门,她一回身,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信封,看样子是从门缝里送进来的。向非艳捡了起来,发现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钱,会是谁呢?她疑惑地看了看门,虽然她知道,看门也没用。

突然,他长叹一声,转身问道,“石井君,你相信宿命吗?”

向非艳虽然怀孕了,但和前些日子相比,她的人反而清瘦了许多,脸上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从医院走出来,独自在街上游荡,一时间觉得千头万绪,无从打理。突然,她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于是迅速将手伸进小包了,然后回头,但是街上并没有人跟踪她,甚至都没有人看她一眼。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心事重重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起适才医生的话,于是她大步走到街边一家价格低廉的餐馆,粗略地看了一下菜单,然后要了一份最便宜的牛肉面——向非艳最讨厌吃牛肉面的,可是,宝宝需要营养。

石井摇摇头,小泉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他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他和方滔一定会有一场一对一的生死之战,这是他们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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