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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啥辰光?”

“再到土宝家去一趟,告诉他这件事情说出去半个字,杀他全家!再去大三元订一桌席,你去告诉徐先生就说铁林请他有事体商量。”

“徐先生啥辰光方便就啥辰光!”

“一半?”

金爷瞪着金刚,金刚诺诺地出去。

金爷收起一半金条,缓了缓情绪,“弄个点心盒子放一半进去。”

“梅机关通报最近有多批国民党军统和中共谍报人员潜入上海,已掌握几条线索,由我带领负责其中一条跟踪抓捕。”

金刚更委屈了,“我也是你兄弟,还姑表亲。”

长谷站在办公室里低着头向影佐汇报。

“他动手你也不能动,他是我兄弟!”

“抓捕范围进入租界要小心处理。”

金刚委屈得很,“他先动手的。”

影佐穿着军装,上身挺直,即使戴着金丝眼镜也掩不住他的杀气腾腾。

金爷勃然大怒,“你给我闭嘴!谁叫你和铁林动手?谁叫你动手的!”

“先生,何必在意小小的租界,大半个中国都已在帝国掌握下,租界依仗的国际公约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

“哥……”

“等到大日本帝国向英法宣战那才是一张废纸,目前的所有行动必须遵照部署,一切为筹备新政府服务。”

“你闭嘴。”

“抓捕敌方谍报人员就是为新政府扫清道路。”

土宝交过来的那些金条放在桌上,金刚小心地看着金爷铁青的脸,“哥……”

“你怎么不明白?我们要的不是军事行动,剿清中国谍报人员,最好的方法是利用中国人。”

正说着话,电车来了,田丹没再说什么,上了电车,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着,直到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彼此的身影。徐天心里头一阵绞痛,他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一路上没有同田丹多说些话。灾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降临,也许明天,也许今日,从影佐回来的那一刻起,徐天知道,以后又要把每一天都当成是最后一天来过了。

“利用那个徐天么?如果由我决定,他早已经死了。”

“我跟你说过的,不认识,但和你爸爸的朋友认识,他们打伤影佐还运走了影佐要缉的那批货……”

“你在质疑我?”

田丹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天,又红了眼圈,“你早就认识我爸爸?”

“……不。”

田丹当即愣住了,徐天看着她的神情,想要试图安慰她,却连笑都挤不出来,“不要紧的,我只是怕万一,他们没有道理找你。”

“杀人很容易,消灭很困难,徐天我要留着看一看,他身后如果有组织我会让他活得长久,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平民,我才立即杀掉他。”

“影佐回来了,还有那个长谷。”

“敌方活动一定会利用租界,如果我方与租界发生冲突怎么办?”

徐天的眼神弥漫着不舍,令田丹无端也跟着紧张起来。

“尽量不要在街面上冲突,遇到巡捕跟他们去捕房就是了,官方的交道比民间的交道好办许多。”

“……徐天。”

长谷缄默不语,感觉到来自影佐的巨大压迫感。

“也许没人会问。”

“我的前任武藤君在筹备公布会之前遇到过暗杀,我不想碰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子弹。”

“为什么要这样说,有谁要问?”

长谷一叩靴跟,“明白!”

“而且那天我不是帮朋友的忙,是去天兴书院听评弹。”

方氏夫妇的联络人严复一出火车站就被长谷和一个便衣盯上,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发现了后面有人跟踪。跑了一段,拐过一个街角,严复跳下车奔走,长谷追上来,揪住车夫,车夫指了严复奔跑的方向。

“为什么?”

严复气吁吁地,尽量压低帽子,用平稳的步子行走,街的另一面,铁林走过来。

“不用管东西,如果有人问,你就说在四川路碰到,你叫我到家里看一看,转告一声你已经走了,叫你爸爸放心。”

长谷追上来,发现了严复,发力追赶,严复快步拐过街角。铁林骑车过来,一眼就看见了长谷,他支好自行车,故意迎上去,运足了气力……长谷一心只在严复身上,没注意铁林,被擦肩而过的铁林差点撞了一个跟头,他用日语骂了一句,铁林一把揪住长谷,“你还敢跑到法租界来?”

“什么东西?”

另一个便衣要冲过来,铁林用一只手就把他拧住了,眼看严复已经不见,长谷索性松下来,气焰嚣张地说:“在街上走走也要抓吗?”

“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在街上走不抓,刚才你骂人了,碰上我心情不好要抓。”

田丹不知道他为什么好端端地提起了这个,“……四川路,朋友叫你帮忙,运我爸爸的一批药。”

“铁巡捕现在心情好不好?”

田丹站住等他说话,徐天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我做什么事去了?”

长谷笑起来也如罗刹般狰狞。

徐天赶紧叫住她,“田丹。”

“不好。”

田丹心里又是一阵失落,低头快走几步,“……我去电车站。”

“那就把我抓回去,能关多久,半天还是一天?”

徐天不敢看她,“寄给朋友债券股票的事。”

长谷把双手送到铁林眼前,让他把自己铐回去。

田丹小心地问道。

铁林恨恨地道:“……你小心一点,我会盯死你,再落到我手里就不是上次的结果了。现在站好,让我骂你一句。”

“什么信?”

长谷不屑地站着,铁林鄙夷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王八蛋!”

“是糊涂,信很重要,我怕寄丢了。”

“可以走了?”

“你脑子糊涂了?”

铁林烦躁地说:“滚蛋。”

徐天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

“其实我很想再落到你手里,让你看看是什么结果。”

“徐姆妈说你寄出一封信,还以为邮差会把信送回来。”

“还嘴硬?”

徐天一下子紧张起来,“没有,噢,不是……”

铁林咆哮着。

“你昨天找邮差要信?”

长谷狞笑着和便衣离去,铁林进入路边的大三元,严复已彻底没影儿了。

早上,徐天和田丹一前一后出门,往同福里外走,徐天紧赶几步与田丹并排走着。

服务生为铁林推开门,房间里只有金爷一个人坐着。经过昨晚那么一闹腾,铁林见着金爷还有些尴尬,他站在包间口不进来,“不是说天哥来吗?”

车子启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我就请不动你了是?”

大头麻杆还愣着,“不想吐出你们收的黑钱,就快开车。”

铁林没办法,只能进去坐下。

过了好久,大头麻杆看着铁林回来,铁林爬到车顶,坐到货堆上,木然说:“缉私货一车,开到总捕房入库。”

“上菜。”

言罢一行人离开,只留下铁林无措地站在一堆杂草中间。

铁林跷着二郎腿,侧坐着背对金爷,“菜就不要上了,没胃口。”

金爷看也不看铁林,“跟他说,你把货缉到总捕房仓库去了!”

金爷将服务生挥出去,“……对不起。”

铁林试图好好跟金爷解释。

铁林不吱声。金爷一副要掏心掏肺的架势,“我是特意要同你说对不起的,要不然放在心里觉都睡不着,两天没睡觉了。”

“我跟你插香结义了,你把这批货弄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向天哥说。”

“我也两天没敢见天哥,巡街到同福里附近都绕路走,见到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怎么不跟他插香结义。”

“徐先生等下就来。”

“就是重,怎么了?”

铁林哼笑了一声,“你眼睛里面只有钱……”

金爷掏手绢捂住嘴,“铁林我算看出来了,徐先生在你心里比我这个大哥重。”

金爷面子上已经挂不住了,“还要说我就走了,以后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铁林马上站起来,一脸慌乱地去查看金爷的伤势,“金哥……”

铁林停了话头,金爷站起来作势要出去。

不一会铁林将金刚制住,金爷上前拖铁林,被铁林不小心反肘击中。

铁林在他身后唤住他,“……金哥。”

金爷怒喝道:“滚!”

金爷转过身来急急地说:“顺带手的钱不赚是傻瓜。下面的兄弟都打点好了,你介认真做啥?本来一举两得的事情……要是早告诉货到你手里就不放,我懒得管这件事。”

金刚冲上去,跟铁林厮打起来,后面的混混涌到窄巷口。

“你不管谁管?”

“老子不高兴,管你有没有意思。”

“我管了,料总那里要交代?起码五六条黄鱼,不逼一逼土宝再把货截下来,这笔钱到哪里去弄?”

金爷气得胸口起伏,“铁林,提从前的事有意思吗?”

“这笔钱就该我们帮徐先生出。”

金刚想冲上去,看金爷的眼色止住,这反而更激怒铁林。

“帮徐先生出?你有钱吗?”

金刚将钥匙拎到铁林面前摇晃着,挑衅地看着铁林,铁林一掌将金刚击出去,“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老三老四,从前在街上混的时候没有打够?!”

“……金哥,我没钱。”

金爷完全失态,吼着:“我就是想用这批货挣钱,怎么了?金刚,仓库钥匙拿来!你有本事不要把车开回捕房去,反正货我送出来对得起徐先生,钱挣到了对得起我自己。”

铁林一下子没了底气。

“你们都是我哥。”

“介么就好了,还说啥。”

金爷彻底急了,挥开铁林的手,“我和徐先生到底谁是你哥?”

“你有,你是混黑路的,哪里找不到钱?仙乐斯都是你的了。退一万步说,徐先生的事和你关系不太大,但你晓得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是事,我没钱,就是你出钱,我没命,就要你拼命。”

铁林又扯了一把金爷,“金哥!”

金爷愣着,他被铁林的这套江湖义气兄弟情谊弄蒙了。铁林看金爷不说话,推心置腹地跟他说:“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兄弟,碰到事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好像想错了。”

“货在外面,你看着办。”

金爷坐下来,“没想错,但我要知道一件事,你同我讲实话。”

金爷扭身要走,铁林将金爷扯了个踉跄,“金哥你说怎么办?”

“啥事?”

铁林黑着脸说:“你利用我缉私,好吞掉土宝的钱,天哥的货见光了你说怎么办?”

“徐先生是不是共产党?”

“用到我和你了。我把货运出来,你再把货接走,送到我租的仓库里去藏好。”

“……徐先生是啥人,关你和我啥事体?”

“本来就是一批黑货!要出钞票拿,还用你和我做啥。”

服务生推开包房的门,徐天到了,铁林和金爷一起站起来,“天哥。”

金爷也急了,咆哮道:“同我动手?我是你大哥!徐先生本事大,怎么不出钞票把货买走?”

徐天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三个人坐着,半晌没话。

“我还想动手呢金哥。”

“……货到总捕房仓库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谢谢。”

“你到底是谁的兄弟?我帮他忙,你反而在这里说狠话。”

铁林感觉徐天的话是在打自己的脸,心里像梗着东西一样难受,“天哥……”

铁林耐住心中熊熊怒火,“金哥,我很生气,我一生气就不忍,但你是我哥,我想好好和你说,我太相信你,在天哥面前还说兄弟的事你肯定会办好。”

徐天打住他的话头,“我是说真心话。”

铁林转身折入一条更窄的巷子,金爷慢悠悠跟进去来,在铁林面前站定。

“放在别的地方提心吊胆,还要付仓库钱,我怕是连租金都付不起。”

“铁林,后面这么多兄弟,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

“货到总捕房,料总难免又要知道。”

“你晓得我晓得,土宝大头麻杆金刚还有后面那些兄弟全都晓得,要帮忙为啥不直接把货换个地方藏起来,你眼里只有钱,根本不是为朋友。”

金爷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金爷意识到铁林开始犯轴了,语气也强硬起来,“再说一遍这是天哥的药。土宝出血应该的,料总那里也要打点,货搞出来就是了,以后再也没人晓得。”

铁林反问他:“你不是给钱了吗?”

铁林面色铁青。

“可总捕房赃货也归他管,到时候弄不好……”

“土宝给你多少钞票?”

徐天温和地说:“金哥,我的朋友他们自己有办法的。”

金爷吓了一跳,“做啥?这么大嗓门要做啥?”

“啥办法?”

铁林突然吼道:“你知道还这么做!”

“刚才进来前你问铁林的话我听到了,我的朋友是什么人不代表我是什么人,听明白了金哥?”

“……是天哥的那批药。”

金爷瞠目结舌,“那就是说你朋友是……”

“缉到私货都要送到总捕房仓库。”

徐天温吞地说:“我什么也没说,这批货金哥帮忙了我记在心里的,顺便从中赚点钱没关系。”

铁林还是不吭声,金爷笑意不减,“货截下来了?你带大头麻杆回去好了,我叫他们把车开走,新仓库都租好了……”

“……是铁林要把货拉走。”

铁林看着走上来的金爷不作声,金爷笑着,“知道我在这里?”

“换作我在那样一个场合,于公于私也不可能把货拉到别的地方,现在只求金哥一件事。”

金刚讪讪地关了灯,金爷下车,“做了捕头还值夜巡查,不累?”

金爷端正了坐姿,郑重地说:“徐先生请讲。”

金刚打开车灯,铁林在车前伸手挡光,金爷抽了金刚肩膀一下,“把灯关掉,要亮得谁都晓得啊?”

“这批货到此为止,不要再向别人提起,平平常常就是你卖给土宝一批货,土宝被缉了。”

“哪里?”

“徐先生不记恨我?”

金爷坐在车里,安然不动,胜券在握,金刚突然回过头来,“哥,铁公子。”

徐天合上眼摇了摇头,笑容依旧,“一点也不,你和铁林是我最好的朋友。”

大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铁林扎入另一条巷子。

金爷咧嘴乐了,“那我就放心了。”

铁林往路边一条巷子走进去,又退出来,“人在哪里!”

铁林腾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金爷看了徐天一眼,“……那天晚上他和我动手了。”

“你听谁的?看住车!”

“金哥不要放在心上,他那个人就是这种狗毛脾气。”

“金爷说车停在这里就不用管了。”

“他听你的,徐先生帮我和他好好说。”

铁林沉默着,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将车停在码头西街上,问大头:“金哥在哪儿?”

“你不要计较就是了。”

“哦,金爷说截了货去码头西边的巷子里头。”

“我不计较,就怕他计较。”

两人不吱声了,铁林问大头:“金哥跟你们约在哪儿啊?”

“过几天我叫他同你说对不起。”

“你们知道个屁!……徐先生一个菜场的要货做啥?”

“那就靠徐先生了。”

麻杆一副聪明样儿,得意地说:“老是到捕房来的徐先生,和铁公子交情最好。”

徐天点点头离开包房,金刚伸头进来,“哥,人都走了,一桌席可是退不掉了。”

铁林盯着麻杆。

金爷也舒坦了些,“叫小白相带几个人上来吃,算是我请兄弟了。”

“谁?”

金刚喜笑颜开地说:“晓得了!”

“是不是徐先生要货?”

“金刚。”

“那是,谁敢动,料总那关就过不去,也就是你和金爷能动。”

金爷叫住他。

铁林回到驾驶室发动汽车。

金刚一脸紧张地问:“改主意了?”

“……这种忙你们帮不了。”

“就晓得吃!我问你,那天晚上铁公子和你动手你生不生气?”

铁林扭身看着大头,大头眼睛一转,漂亮话张口就来,“原来是你和金爷的朋友要,早说兄弟们早帮忙。”

金刚摸了摸后脑勺,“不生气。”

铁林跳下车子,掀开毡布看,箱子上有他熟悉的标签撕过的痕迹,“铁公子,这是老七和八哥的那批货吧?”

“不生气?”

见没人回应,土宝转身便跑,其他人也互相扶着消失在夜幕里。

“当时生气,打过了就不生气,反正我也打不过他。”

“……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到法租界做生意,连走路都绕着法租界,各位转告金爷,以后只要看见我就要我的命,好不好?我家里还有老婆儿子……”

金爷短促地笑了一声,睨他一眼,“傻子!”

铁林和大头麻杆都不说话。

金刚见金爷笑了,自己也笑了,“我们有今天一大半都是铁公子帮忙咯。”

土宝见风使舵,顺势求饶。

“谁告诉你的,是你哥哥我自己靠脑子和胆子拼出来的。”

过了半晌,土宝把枪从箱子后扔出来,“我认倒霉!算为下辈子积德放了十条大黄鱼到黄浦江里去,货不要了,各位捕爷放我一条生路。”

金刚又听不懂了,胡乱地答应一声,下楼去喊小白相。

铁林击中了二子的胳膊,土宝那方没了声响,找到掩体躲了过去。铁林大声道:“我是铁林,我没有收过黑钱,我跟谁也不是一伙的,知道你们也是中了别人的套,但是你们今天走不了了!放下枪,我不想打死你们!”

铁林扶着自行车,依然是满脸愧意,“天哥……”

土宝一行人忙着装货,铁林示意大头麻杆把枪上膛,自己想办法把车弄过来。铁林在暗处盯着他们,土宝为了抓紧时间,索性自己也动手去装货,铁林瞅准时机跃到车上,发动汽车朝外开走。土宝一行人听见响动,从仓库里面跑出来,对着大货车一阵开枪,铁林带头还击,一时间码头上枪声四起。

“我知道你也不想把货缉走,但不缉又对不起这身衣服。”

铁林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人在仓库门前转悠,旋即大卡车由远及近。

徐天慢悠悠地随着铁林走着。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货留在这里被金哥给吃掉。”

“也不是。”

麻杆恍然大悟,“那他们明天来怎么办?要不要叫点兄弟来这里守着?”

“金哥弄得捕房里的人都知道,不缉走你怕传上去,货拉走也不安全。”

铁林心下了然,带着他们摸到仓库门库,藏在箱子后面。大头麻杆不得其解,铁林低声道:“你们两个平时除了捞偏门能不能也长点脑子,那么点棉纱用卡车拉做什么,货就没动过地方,那么摆放的摆明了就是要等会儿来装货方便,棉纱包放在外面,正好把货挡上。”

“……是。”

麻杆回忆着,“沿着边放的,中间留了好大一片空。”

“现在安全了,放在法租界总捕房仓库里真的蛮好,天天有安南警看守,还不用交租金。”

“怎么放的?”

“以后怎么办?”

“大概十箱,很轻,用马车都能拉走了,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到时候再想办法,你还不相信我?”

“车上是棉纱?有多少?”

“相信。”

铁林赶紧挥手,示意二人把土宝放走,土宝一骨碌爬上车,赶紧开车离开。麻杆和大头凑到铁林跟前,“哎?怎么又把人放走了?”

走到分岔路口,徐天笑了笑,同铁林告别,“我走了。”

土宝病急乱投医,乱嚷嚷着,麻杆跑回来,大声说:“棉纱!都是棉纱!”

铁林艰涩地说:“天哥……”

“哎哎,那边那位巡捕大哥说句话……”

“以后和我有关的事要少插手,最好和我也不要经常来往。”

大头颇有气势。

铁林急了,眉毛一扬,“你啥意思!”

铁林在暗处示意麻杆去车上查查,“棉纱……金爷不认识,你倒霉了,这么一大车不坐十年八年牢出不来,铐起来!”

“和我太接近,危险。你是这些年我在上海生活碰到最干净的一个朋友,你这样本来就是非多,现在我的是非可能比你还要多,我不想把你拖累了。”

土宝耳语:“金爷,车上是一批棉纱。”

“你是因为药的事情才这样说的吧?”

大头奇道:“给谁钱?”

徐天摇着头。

“哎哎哎!捕爷,这批货是给过钱的。”

“不就是影佐长谷那两个王八蛋吗!”

大头推开土宝的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奉命查私货,不要来这一套,车上装的是什么?货单拿来看看,不说话,说不出,车开到总捕房仓库去。”

铁林眼睛里燃起怒火。

两个人走到明处,拦下车子,铁林站在一边看,并没有上去。车停下来,土宝下车,手里拿着两封红包,“捕爷,这是一点意思。”

“相信我,和我疏远一些有好处,万一有啥事,田丹还要托给你照顾。”

麻杆跑过来,压低了声音,“铁公子货来了。”

铁林听见徐天交代后事一般,心里酸涩难当,“我不要好处,你有啥坏处都交给我才好。”

“你和金爷是兄弟,他的就是你的一样的。”

“总之不要主动惹事,答应我。”

大头伸出一只手,铁林看他一眼,“他倒是大方,给我们捕房线报捉私货还发钱,我怎么没有。”

“……答应你。”

“多少?”

徐天又向铁林笑了笑,转身走了,铁林靠着自行车,扭头看金刚、小白相等一伙混混勾肩搭背进入大三元酒楼。铁林心中郁郁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可发,只能翻身上车,疯了一样骑着。

大头嘿嘿笑了,“金爷客气。”

方嫂从后库过来,看见田丹在前柜怔怔地发愣,方嫂轻咳了一声,“哎,想徐先生?”

一辆大货车停在隐蔽的地方,铁林跟大头坐在驾驶室里,“金哥给你们好处了?”

田丹赶紧回过神来,小声说:“……没有,刚晓得一件不高兴的事。”

那个叫二子的点了点头,“没错,没什么值钱的货,不过是刚运来的棉纱。”

“什么事?”

土宝茫然地点了点头,金刚转身离开,土宝看着金刚的背影琢磨味儿有点不对,“二子,这隔壁是不是就是老秦的仓库。”

“我自己的事,以后再同你说。”

当天晚上,码头仓库,金刚监督着工人往车上装那批货。金刚对土宝说:“我哥说货出这个仓库就跟我们没关系了,钱货两清。”

“教你织毛线。”

楼上的田丹也是一副郁闷的样子,她愣了一会儿神,将那把小剪刀收进了抽屉。

“现在?”

徐天竖着耳朵,听到徐妈妈出门的声音,继而又听见田丹一路上楼的声音。徐天心里郁闷得无以复加,他换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放心,最终在抽屉里找出一本厚书,把信放进去,坐在床边发着愣。徐天亲手把过去一年滋长的种种好处尘封起来,彻底尘封,什么时候才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敢放心娶田丹为妻,才不怕连累她,徐天就是想过太平日子。

“又没有人配药。”

“你不认识他们,旧货当新的买给你,我买回来等下叫天儿换。”

田丹将毛线和针都从柜子底下拿出来,过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昨天徐先生给我寄了一封信,又收回去了。”

“我去好了。”

方嫂在一边指点她,“啥叫寄给你信又拿回去?”

徐妈妈从屋里出来,“回来了?后天井水龙头坏了,我到五金店买一只。”

“我也奇怪。”

外头田丹的声音响起来,“徐姆妈。”

“就是这件事不高兴?”

徐天接过信,正是他的笔迹,他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拿信跑进自己房间,对着阳光左看右看确定信是完好的。收回这封信,也收回信中对田丹说的话,收回一世相守的盼望,徐天知道田丹会答应的,那是多好的日子,现在却要收拾心情。

田丹神情有点落寞,“也不是,信他收回去迟早还要给我。”

徐天站在里弄里六神无主,老马拿着一封信走过来,“徐先生啊,你看这封信是寄给谁的呀,我的马字不是这样写的啊。”

“心里这么有底?”

“徐先生,真的要同你讲一讲了,我比你大几岁?大几岁就叫叔,你没讨老婆是你的事情,一天到晚叫叔,我还讨不讨老婆了?”

方嫂笑着同她挤眼睛,田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

“……宝荣叔,看到田丹回来没有?”

“那信你看了?”

陆宝荣从铺子转过身,无所谓地说:“来过就来过好喽。”

“没有,拆开来再放回去会被他看出来的。”

徐天从里弄口回来,“宝荣叔,弄堂口说邮递员来过了。”

“根本就不该放回去,寄给你就是要让你看的。”

陆宝荣摇着头,徐天往弄堂口出去,田丹合上窗,再三掂了掂信,开门下楼,前堂间空无一人。田丹走到门口,将那封信插回老马的木头信箱里,然后她往里弄另一个方向走出去。

“可是他在楼下急得那个样子……”

“宝荣叔,看没看到邮递员来过?”

田丹有些委屈,长睫微垂。

田丹放了剪刀,她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下面是徐天在和陆宝荣说话。

“可能又不好意思了。”

徐妈妈狐疑地看着他,“啥辰光变得介糊里糊涂……”

“不全是,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后悔,生怕我先拿到信。”

“你充军去啊!”

“法租界里面寄信也就是一天工夫,一天就后悔也太快了。”

他大步奔到门口,“我到门口看看。”

“刚才我就在心里想,往好想,信里写的是好话,他又不好意思难为情。往坏想,信里写的不是好话,可能要我搬出去,再也不要到同福里,以后谁也不认得谁,他后悔了着急要收回去。”

徐天几步奔上阁楼,敲了敲田丹的门,田丹在门里看着外面影影绰绰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开门。徐妈妈在楼下絮絮叨叨说着话,徐天又几步跨下楼梯,“姆妈你安静!”

方嫂笑了,“……啧啧啧,谈恋爱的女人想得就是多。”

徐妈妈戳了戳徐天的脑袋,“你寄出一封信难不成邮差还会把信再送回来。”

田丹耳根都红了,“谁和他谈恋爱?”

“神经病,”

“你们俩这样还不叫谈恋爱?我跟你说,就这个时候最有意思,那信看到眼睛里,话都说到明处,开始过日子就没有意思了。”

“嗯。”

“方嫂你不是说过日子最好吗?”

“你寄出去的信?”

“我说最好,没说最有意思。”

“我寄了一封信想拿回来。”

严复走进药店,田丹打住话头,“来人了。”

徐天又慌张起来,徐妈妈看着也慌了,“不要吓人哦!”

田丹放下针线欲迎过去,方嫂抢到她前面,“先生配药?”

“好像没有,啥事体啦?”

严复打量着田丹,“……配药。”

田丹停下剪刀,不知所措。

“有药方吗?”

田丹笑着,把剪刀放到信口,她又听到徐天问:“邮差来过了吗?”

“没有。”

徐天长舒了一口气。

“没药方怎么给你拿药?”

“还好。”

“我要的药得到库房里慢慢找。”

“我也刚进门,门锁在那里没回来。”

“先生能不能说一说大概是哪一类药?”

徐天急急地问:“姆妈,田丹回来没有?”

“治陈年旧病的。”

田丹关上阁楼的门,手里拿着那封信,欣喜地笑着,片刻后,她找来一把小剪刀准备拆开它,楼下传来动静,是徐家母子前后脚进门的声音。

田丹听着他们的话,感觉有些奇怪,“先生还是说一下药名,外人不好到库房的。”

徐天快步往回走,铁林跨上车蹬起来,那个邮递员跟着自行车小跑。

方嫂已拉开柜台侧门,把严复让进去,“田丹你在前面招呼客人,不要进来。”

“我还是截信去,说不定田丹还没拿到手。”

田丹点了点头,看着方嫂进去,看着严复的背影若有所思。自上次任务之后,方氏夫妇似乎已经接纳了她,田丹将前事一联系,便已经大致清楚了严复的身份。

铁林冷哼一声,“我才懒得了解他。”

方长青正在后库看报纸,看着严复进来,他简直不敢相信,“……严复,老严!”

徐天感激地看着铁林,但是神情依旧低落,“没那么简单,你不了解影佐。”

严复欲拥上去,“长青……”

铁林拍胸脯保证。

方长青连连后退,笑着说:“不能动不能动。”

“我给你吃一颗定心丸,你和田丹姐住在法租界,这里不是日本人的地盘。上次让他跑了,再没有下次,他敢对你和田丹姐动一根手指头,在我的地盘上,你看看我弄不弄得死他们?我现在是麦兰巡长,法总亲自任命的!”

“怎么了?”

徐天叹了一口气,“……不舍得。”

“枪伤还没好。”

“……见不到田丹姐舍得吗?”

“我们上楼说。”

“影佐回来往后我麻烦大了,糊里糊涂我还写信,这时候不能跟田丹好,她搬出同福里同我再也不见面才安全。”

方嫂警惕地说:“我到后巷看着,前面有丹丹。”

那名被铐着的邮差很无奈,铁林拉着邮差出来,将他铐在自行车后座上。徐天一脸恍惚,铁林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天哥,信寄走是好事,迟早要有这一步,不然你又不好意思说……不会信里写啥不该写的吧?”

“丹丹是谁?”

“勒索钞票,威胁要扔炸弹。”

两个人说着话上到二楼,方长青将刺杀武藤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了严复,“……如果没有她,你这次来不但看不到我这个组,而且武藤还活着。”

经理紧张地问:“铁公子,他犯啥事了?”

严复沉吟了许久,“她没有受过训练?”

铁林在一边事不关己地乐。

“没有。”

“他晓得抓起来之前多做件好事。”

“不可能,一般人做不到这么严密。”

徐天顿足长叹,捂着脸哀道:“你这么积极做啥?”

严复回想起刚才在前柜见到的那个女孩,根本无法相信这件事情是她做的。

“早上送过了。”

“那她就不是一般人,我在这间屋子里测试过她,她看到的危险我们平时可能会疏忽,她只是心思细密,性格冷静,何况父母一家都死在日本人手里。”

“同福里寄到同福里。”

“不会开枪?”

“从哪里寄到哪里?”

“不会,连刀子都不敢拿。”

徐天一步跨到他面前,“昨天寄出的信在哪里?”

“……如果底子干净倒是得了一个强助,我回去向上头汇报,听听上头什么意思。她自己愿意加入以后的任务吗?”

还是这个被铐上的人小声地说:“我。”

“愿意得很。”

“同福里管区是谁的?”

“可是没有回头路了。”

徐天面如死灰。

“她好像已经不能回头了。”

“没有。”

“下一个目标是法租界总华捕料啸林,证据显示他在积极协助日本人,并且有可能是未来伪政府的成员,行动时间越快越好,但要周密。武藤除得很漂亮,上头不希望你这个组以命相搏,要像之前一样。”

这个人直接软了,铁林将他铐上,回头问徐天:“天哥找到了吗?”

方长青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还真就需要田丹了。”

他把信交给第一个邮递员,一个一个传看下去,铁林一个一个观察,终于信停在其中一个手上,这个人额头全是汗。铁林嘴角一翘,“家里缺钱?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脑子蛮好用,要坐牢咯晓得?”

田丹送走一位来配药的顾客,她忍不住往后看了看。方嫂一边收拾着花草杂物,一边观察后巷。

铁林把他挥开,“去去去没你事。”

后巷一切如常,方嫂进入药店,带上门,长谷的手下从巷口经过,他折身朝空巷里看。长谷溜达过长青药店门口,那个便衣出现在对街,长谷与他会合,便衣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长谷断定严复肯定还在附近,便衣和长谷分开等着严复露面。

经理上前说。

严复将一切都交代妥帖,方长青执意把他送下楼,严复下来,方嫂上前去扶长青。

“我来看就晓得了。”

“后门走还是前门走?”

徐天在一边狂翻自己的信,铁林扬了扬手里的勒索信,“一个一个来,帮我认认这封信归谁的管区,是谁送的?”

“还是从前门。”

“铁公子,找一封信要把人都叫到一起吗?派一个人帮那位先生找就是了,邮局还要分信投递不好耽误的。”

“小心一点,你可不能出事。”

到了邮局门口,铁林车子都没停稳,徐天就跳下后座,邮局员工站成一排,铁林挨个儿看过去。

“我出事麻烦大了,一个牵一串。”

“天哥你还是神,我学一辈子也没有你一半厉害。”

方嫂看了方长青一眼,严复笑了笑,“担心了?放心,上头给我备了这个。”

徐天哼道。

严复掀开大衣领,领部顶端有一个鼓起的部分,“氰化钾,省事得很,扭头咬一下几秒钟就完。”

“现在有力气骑这么快?”

方长青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吉利,“何必准备这个。”

徐天刚要动,铁林又一把把徐天按到墙上,徐天瞪着铁林,铁林在他要发脾气之前跑上车,徐天依然坐在后座,铁林蹬得飞快。

“每个组都是单线,你们完就完了,我一个人连着好几个组,被捕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多半是顶不住。”

“八九分不会错,现在可以去邮局了?你查人,我拿信。”

“那到时候可千万不能不扭头,我和你嫂子的命都在你嘴里。”

“……邮递员是罪犯。”

方长青半真半假地笑。

铁林还没明白,站在原地不动,徐天看他还不动唤,语速比平常都要快,“邮区分管片,一个邮递员管一个区,谁送信也归谁开箱收信。一百七十七号地址一年前就销掉了,这个管片的邮递员先把勒索信写好送给苦主,怕弄错在信里规定一个不存在的地址。他天天收信,打开邮筒只要看到有一封写这个地址,根本不用交到邮局里面,自己拆开就拿到债券了。”

严复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还不至于被抓,出火车站的时候两个便衣就被我甩了。”

徐天无奈地说:“两封勒索信归谁送,谁就是要勒索的人。”

“那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哎,我不去,你就算去了邮局也没用……”

严复点了点头,“再见。”

徐天作势要走,铁林一把按住他的胸口把他推回墙上。

“保重。”

“走走去邮局。”

方嫂穿上大衣,“我送一段。”

“苦主接到两封勒索信,要他把值钱的债券放到信里寄到这个地址,不然就到他们家放炸弹。我查过和苦主有关的亲戚朋友,没有太可疑的,这个地方从去年起就在邮局销地址了……”

严复看了一眼田丹,“……这么年轻。”

他靠在墙上,不断催促铁林,“你赶紧说啊。”

田丹礼貌地笑了笑,方嫂和严复一同出去。

徐天被他气得只有干瞪眼的份,一只手点着铁林的鼻尖,拿他毫无办法,“……说。”

田丹看着严复的背影,问道:“长青哥,是你们的人?”

铁林为成功算计了徐天而笑得得意。

“你不要问。”

徐天瞪着铁林。“瞪我?做啥?瞪我还不如早点帮我看这个案子,我好早点陪你去邮局截信。”

方长青面色严肃。

“这种事耽误一下反而好,我已经同田丹讲过你要给她写信。”

“你跟他说我了?”

“你耽误我大事了。”

方长青什么也没说,进入后库。铁林骑车路过巷口,他又看见长谷,他捏闸,将车一点点退入一条巷子。

铁林不吃这一套,“我不去邮局,你信也拿不出来。”

方嫂将严复送到街面上,羡慕地说:“西南的日子肯定好过。”

他们俩面前一片空地,两边楼房门牌是一百七十六、一百七十八。徐天急得抓头发,“我没心思。”

“也不见比你们这里好,这次我从南到北绕了一个大圈,刚从北边回来,下月回西南。”

“看看一百七十七号有啥古怪。”

“儿子老婆都带过去了吧?”

“做啥。”

“都在,才出来两个月就天天想……”

铁林车头一拐,拐到了一条街上,支好自行车。

严复看到了长谷,“不要说话,往前走,不要停。”

“下车。”

他折了一个弯离开方嫂,方嫂继续往前。长谷看到了严复,他笑意阴森地逼过来,严复为了不牵连方嫂,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才折身跑,另一个便衣堵住去路,严复被两头夹住。

“晚到就寄出去了。”

长谷逼近,严复欲脱身,三两下就被拧倒,严复扶墙喘息。“刚才去哪里了?”

“你这么重,我很吃力的!”

长谷迫近他,严复不说话。

铁林骑车带着徐天,徐天在后座扯着铁林的腰带,不断催促,“骑快一点。”

“不说?到了我们的地方,会有很多办法让你说。”

徐天一把扯住铁林的胳膊往外走,“十万火急,路上说。”

严复奋力再跑,再被长谷和手下擒住,街上行人纷纷停下看,长谷摁着严复,掏出铐子准备铐,发现严复已经口吐白沫,正惊诧间,头顶响起炸耳的警哨。

铁林嬉皮笑脸地说。

抬头看,是铁林跨在自行车上,玩儿命地吹警哨,“当街打人,两个打一个,落到我手里来了吧?放开他!”

“那还拿回来,不拿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徐天一脸懊悔。

“我就知道你是日本人,放开让他走。”

“我还寄了呢。”

长谷松开手,铁林才看见口吐白沫的严复,他下车试了试鼻息,无疑是死了。街人将长谷和便衣以及严复围得严严实实,方嫂也在街人其中,几个巡捕突破人丛挤进来。

“你写啦?”

铁林咬牙切齿地看着长谷,眼睛通红,“又杀人。”

徐天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

“我没有杀。”

“我写给田丹的。”

长谷事不关己地说。

“什么信?”

“这次说什么都没用,新账旧账我私人情绪不好的账一起从你头上算。”

徐天还有点气喘。

方嫂离开围观的人,用围巾遮住噙泪的眼睛,她怔怔地回到药店,田丹看着她有些不对,赶紧迎上去,“方嫂……”

“带我去邮局,把一封信拿回来。”

方嫂没有理会田丹进到后库,不一会儿,田丹听到后面的抽泣声。方长青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也是双眼通红,方嫂伏在他肩上抽泣。

“什么事急成这样,天哥?”

田丹从前面过来,“……要不要关店门?”

徐天急匆匆地进来,在门口招呼铁林,“铁林过来,过来。”

方嫂直起身体,快速抹掉眼泪,“不要……”

“铁公子出马旗开得胜!”

“出啥事体?”

“写错两次?等下我再去看。”

“刚刚来的那位先生,是我们的人,自尽了。”

“可能勒索人脑子不灵清写错地址了。”

田丹惊呆了,过了片刻才嗫嚅道:“刚出门,才一下下工夫……”

铁林接过勒索信,“一百七十七号不是空地址吗?”

“出门没多久就落在日本便衣手里。”

“那我和麻杆晚上再过来,噢,勒索信又寄过来一封,说今天不把钱寄到一百七十七号,下回就到苦主家里放炸弹了。”

“那,那日本人会不会到这里来?”

铁林靠在办公桌上咧嘴直乐,他故意摆着架子,怪声怪气地说:“啊,值夜班的都走吧。”

“铁巡捕把日本人带走了。”

铁林胡乱挥手让大家放下手,他走到以前的那张办公桌前,大头赶紧给他往另一边领,这张办公桌上电话纸笔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盆栽。“铁公子,以后你要适应这里。”

“铁林?”

“像从前一样就好了,放下放下都放下。”

田丹疑惑着看向方嫂。

大头抑扬顿挫地说。

外头传来客人的声音,“有人吗?”

“铁公子定规矩。”

田丹应着声出去。

一众巡捕敬礼,铁林在外面支好自行车走进来,又缩回到墙后,伸出一只脑袋看着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他正了正腰带,嘿嘿地走进来,一众巡捕向他敬着礼,铁林略有些无所适从,问大头:“以后天天要来这套?”

方长青放在身侧的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报仇,要杀这个日本人!”

大头在门口放哨,一看铁林从街头骑车过来就冲回巡捕房,赶紧组织大家列队站好,声如洪钟地喊:“立正,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