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料觉得自己答得太快了，答得有错又好像没错。
“是……”
影佐盯着徐天，徐天嘴角笑意温和，“对不起，我是中国人，这句话一定要说出来的，好多人心里也是这么想，不会因为这句话杀我吧？”
徐天眼神坦荡，直言不讳。
“料总，徐先生的意思你是汉奸，嘿嘿……”
“当汉奸。”
影佐哈哈大笑。
“是。”
“我没有说料总，料总是法租界总华捕，吃法国人的饭。”
“料总的意思，是劝我帮日本人做事。”
“人各有志，但你的志向太平常，辜负了年轻苦学天资聪明，也辜负当年我救你一命。”
“那就答应影佐先生帮新政府筹备会做事，对你有好处。”
“中国人讲一饭之恩终身相报，何况影佐君在我穷饿之时，给过三天饱饭。昨天见你之后，我就在想要怎样尽快偿还才好。”
徐天带上了笑容。
影佐点了点头，“总有机会。”
“料总面子给的，治下平头百姓，顶头治安长官的话当然要听。”
“好，料总，不好意思，我先告辞了。”
徐天眼风一扫，看着老料，老料却只觉得这一眼看上去莫名的深不可测。
徐天慢慢站起，自己把门拉开，长谷邪笑着用日语骂了他一句，徐天置若罔闻，恍恍惚惚地走出来，顺走廊一路走出大三元。
“听起来料总的面子好像比影佐的面子要大。”
徐天重新置身人间喧哗，夕阳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觉得有温度。黄包车夫跟上来，“先生要车？大三元出来都要车咯，先生耳朵聋的？”
老料用眼神警告徐天。
徐天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徐先生，你不给影佐先生面子，我的面子也不给吗？”
老料被徐天说了个面红耳赤，“影佐先生，何必非要拉一个菜场算账的来做事。”
“影佐，我和从前一点联系都没了，只是个喜欢平常日子的百姓。”
“他可不是一个菜场算账的。”
影佐也死死盯着徐天不说话。
“您说他多能干我没看出来，这些年在法租界也没听说有他这么个人。”
徐天的四肢百骸都充满着无力，若是十年前，他一定马上就掀了桌子跟影佐决一死战，可是现在不可以，他还有姆妈，还有田丹，想到这里，徐天深深地闭上眼睛。
“那个铁林和他什么关系？”
“而我只能坐在这里说些废话，心里要拒绝你，又想着不要让你动怒，因为我想早点回家看见你已经送过去的大三元美食。”
“好像就是认识，铁林和仙乐斯的老金倒是拜了把子。”
影佐知道，徐天这话虽是说他，也是在说徐天自己，他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会。”
“拜了把子？”
徐天盯着影佐，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睚眦必报，取我性命。”
影佐听不懂。
“我会怎么样？”
“结义了，就是异姓兄弟。”
影佐轻慢的态度使得徐天的眼睛里带着愠怒，他的语速渐渐加快，“如果我跑到日本去，也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两个朋友烧了他们的房子然后扬长而去，你一定不会只要一声对不起。”
“有意思，姓金的那个人以后可以用。”
“……对不起。”
老料忙不迭地表态，“他听我的。”
徐天的神色带着疲惫，“当然，因为你是噩梦的男主角，你当着我的面杀了两个人，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扬长而去。”
“我不会马上公布新政府筹备，在这之前要肃清上海的反日势力，尤其是租界里的反日势力。”
“是吗？我大概知道内容。”
“法租界您放心好了。”
“影佐，其实这一年我也在做噩梦。”
影佐冷冷地瞥看他一眼，“放心？我不会像武藤君那么愚蠢。”
徐天无奈地笑了，影佐也跟着他笑了，“现在觉得可笑，十年后中国就会顺从在这个政府之下。战争不能完成征服，新秩序才能使新版图稳固，达到长久征服。”
徐天走进同福里，他闻着弄堂里的烟火气，心里面暂时安定下来。徐妈妈端着个托盘，“小翠，小翠红烧鲫鱼也给你，小心刺，不过大三元的鱼好像刺不大多，天儿回来了，你吃过了？”
“为大东亚共荣筹备新政府。”
小翠接过鱼，“徐先生肯定是吃过了，还要叫人送介许多回来。”
“你回来做什么？”
徐天继续往里走，田丹在对面铺子端盘子给陆宝荣，“陆师傅红烧狮子头一共三只，你一只马先生一只，徐姆妈留一只到明天吃。”
“上海滩有重庆的人延安的人，有外国势力本地龙蛇，比我预计的复杂，所以一年前吃了一个大亏。这次回来重任在身，又人生地不熟，有你的帮助，一年前那种亏我就不会再吃了。”
陆宝荣笑着接过来，“不好意思，不过老马那只给不给无所谓的，他弄点草吃吃好了。”
徐天缄默不语。
老马已经在门口咬上狮子头了。徐天站在家门口，半侧着身，看着邻居与家人言笑晏晏，他把忧虑藏好，缓了缓心神，推门进去，看到堂桌上满满当当都是大三元的饭菜。
“我们说好了，不会跟你过不去的，回来你就是我的朋友。”
徐天转身进入自己房间关上门，徐妈妈从小翠那里回来，“天儿，到底啥人请客啦？介客气……”
徐天叹了一声，“影佐……为什么总要跟我过不去。”
徐妈妈敲着门，就是不见回应，“天儿！”
“你有那个本领。”
徐天的声音虚弱地传来，“姆妈我吃力了，睡一下。”
“你们这么看着我，好像这个人是我似的，我没有那个本事。”
“吃老酒了！”
影佐看着徐天，话却是对老料说的，“一年前有一个人把我搞得团团转，我像木偶一样在地狱里来回，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耻辱。”
徐天四仰八叉地仰天躺在床上，“嗯。”
老料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影佐先生做什么梦？”
“哎呀！幸亏天气冷，不然介许多东西明朝都馊掉了。”
“说实话，去年我一上船就后悔了，肩膀上的枪伤发炎，到东京半年才算好得差不多，后半年总是做噩梦。”
田丹看到徐天回来，同陆宝荣匆匆寒暄了几句就返身进来，徐妈妈拉着田丹的手，“田丹，你拿两样到楼上当点心。”
“什么特训课，不记得了。”
田丹笑着说：“不用，吃饱了，徐先生呢？”
“徐天，老朋友不要这么拒人千里之外，你的记忆力推断力判断力从前在特训课是公认的。”
“酒吃多了困了。”
徐天抬起头来，眼神依旧温和无害，“连想都没去想过，真的。”
徐妈妈小声说。
影佐饶有兴致地盯着徐天，“没想到我这么快回来吧？”
“哦。”
徐天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语气淡淡，“不记得了，要往脑子里记那些事，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
田丹朝徐天房间的方向看了看，轻轻上楼。徐天听着头顶响起脚步声，又听出来脚步徘徊在楼上，他取出怀里那封信，贴在胸口，闭上眼睛。
“记得去年分别，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铁林进门，到父亲房间里冒出个头，“吃过了吗？”
徐天敛眉静坐，周身锋芒隐隐。
“吃了，今天法总有没有来？”
“……可以。”
“没有，”
徐天无奈地看着便衣离开，包厢门被合上，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影佐似笑非笑，“不管分别多久，徐先生家住在哪里我都记得住，现在可以安心坐一坐了？”
铁林把药递给老铁，“我给你拿水。”
“去，挑好的，快一点送过去。”
“你等等，哪儿这么香？”
“这是大事，不能叫母亲大人担心。料总吩咐外面准备一些饭菜送到同福里徐先生家。”
铁林不搭理顾自拿了杯水过来，放在老铁面前，老铁端详着铁林，“头发洗过了？洗澡怎么不换衣服！”
“要回家做饭，姆妈等着。”
铁林进入自己房间，摔上门，一头扑到床上。他抚着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的头发，神情好像都柔软起来。铁林又突然烦躁起来，重重翻个身，将自己砸向床板。
“还有事？”
梆子声顺着弄堂传来，馄饨担子经过清冷里弄，田丹打开窗户，轻轻唤了一声，一只绳篮从窗口放下来。徐天轻手轻脚地上楼梯，将那封信放到阁楼门口的第一级楼梯上。徐天想了想，听门里好像没声音，他又将信往门缝里塞，塞到一半门里一半门外时住了手。
“我坐一下就走。”
田丹正在窗边往上拉馄饨，见到门底下伸伸缩缩的信封，停住了拉篮子的手。收了钱的馄饨贩子，抬头看着那碗悬在半空不动的馄饨，直到绳子重新动起来，收进去，窗户关上。
“徐先生坐上面，我坐这里。”
馄饨贩子离开，梆声又起，在悠长的青石板路上回荡。
徐天进退维谷，只得进入包房，徐天坐在下首的位子上，朝老料颔首，“料总。”
田丹尽量轻轻地放下馄饨锅，关上窗，外头梆声一起，她立即停下动作。门底下那封信随着梆声一起，慢慢收了回去，田丹泄气地叹了口气。
便衣把徐天带到了大三元，引徐天到一间包房前，长谷站在门口，对徐天坏笑。徐天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推开门，看见了里面的老料和影佐。徐天眼皮一跳，知道祸水将近，他站在门口好半晌没有动，影佐先招呼他，“进来，不会看见我就要走吧？我知道料总的面子大，所以让他请你。”
徐天揣着信，轻步下楼，回到自己房间，徐天的门刚关上，阁楼的门就打开了，田丹端着刚买的馄饨下来，到徐天卧室门口，轻轻敲门。
田丹只能离开。
徐天打开门，两人门里门外对视无话片刻，田丹笑起来。
田丹在街边站了许久，摊主忍不住说：“小姐买不买东西，不买不要挡牢好不好？”
徐天茫然无措，“你笑什么？”
田丹点了点头，同方嫂告别。从药店出来，走到街道上，她停下来，到一个摊档边站下，四顾。
田丹意识到要给徐天面子，“……你看看你头发。”
“你倒惦记得比我都上心，没有多好？以后浇水的事不归你，知道了？”
“头发怎么了？我拿镜子去。”
“重庆那边交过来的事。”
田丹赶紧叫住他，“哎，拿好馄饨，给你买的。”
方嫂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啥事？”
徐天接过馄饨，有些紧张地看着田丹，田丹温温一笑，“你在大三元肯定没吃。”
田丹回了身又转过来，“方嫂，最近有没有事做？”
徐天被她的细心温暖了，“是没吃。”
“好。”
“为什么？”
田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说：“那我走吧，他要是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光顾说话了。”
方嫂放下壶打趣道：“……你说说你们俩，上下班也要接来接去。”
“碰到不好的事情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徐先生说要过来接我下班。”
“没有。”
“还有事？”
“真的没有？”
“我还想在店里等一下。”
“有不好的事情，人家怎么还给家里送这么多饭菜回来。”
“不用了，刚睡着，明天就能下楼了。”
“那你做啥回来就在房间？”
“要不要上去和长青哥说一声？”
“……喝酒了。”
“回去吧。”
田丹担忧地看着他，“……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闷在肚子里。”
“前面都弄好了，顺便浇一浇。”
徐天安慰她，“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方嫂不动声色接过喷壶，“浇水啊？”
“其实我晓得你和谁一起在大三元。”
田丹拎着喷壶从后门进来，“方嫂。”
“谁？”
方嫂从二楼下来，唤田丹却无人答应，方嫂前面后面看了都没人，“田丹？”
田丹笃定地偏着头说：“和你一起做债券生意的那些朋友对不对？”
冯大姐侧过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情，耳朵却注意听着，徐天无奈，只能提步跟便衣离开。
“……对。”
“方不方便都要请徐先生赏光，料总吩咐的。”
徐天没想到她会想到这里，索性认下来。
徐天淡淡地说：“我还有其他事，今天不方便。”
“亏了？”
“料总华捕。”
“还不晓得亏没亏，过几天就晓得了。”
徐天一愣，“……料总？”
“不要跟徐姆妈说，省得她担心。”
一个便衣推门进来，“徐先生，料总请你。”
“我不会说的。”
“同我说啥对不起，走好嘞。”
“那我上去了。”
“还要弯到别的地方，早一点点对不起。”
“走轻一点，姆妈睡了。”
“介早？”
田丹笑意灼灼地看他，“要多轻，跟你一样轻算不算轻。”
徐天将写完的信仔细折好，妥帖地放入内兜，冯大姐在对面看着他。“走了冯大姐。”
徐天装糊涂，“……啊？”
柳如丝把铁林按到水池里，铁林再也不说话了，在水里也瞪着双眼。
田丹朝他嫣然一笑，挥手上楼，徐天提着的一口气方才松下来。他关上门开始吃馄饨，拿出那封信来放在面前，吃了一半停下来，找出一面小镜子照自己的头发，又将信压在枕头底下。
“闭嘴！我和他没以后，你不明白我明白。”
第二天早上，徐妈妈急促地敲儿子的门，“天儿，起来了，田丹都出门了，天儿！”
“以后如果你和他……”
徐天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拉开门出来，“几点了！”
“我还是你姐呢！”
“八点一刻，今朝不上班啊？”
“他是我哥。”
徐天还有些睡意蒙眬，“做一晚上梦，睡过头了。”
“不要提他。”
“快点吃。”
铁林声音含糊地说：“金哥给你仙乐斯百分之五十股份……”
徐天嘴里咬着包子，披衣出来，“姆妈，家里有邮票？”
肥皂打上去，起了泡沫，柳如丝手势轻柔，“重不重？”
“纸烟店有卖，要邮票做啥？”
柳如丝再次抚上铁林的脑袋，这回铁林没再反抗，“头发都结成铁丝了，洗三遍都不够。”
徐妈妈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徐天已经走了。
铁林还愣着。“姐叫你把头低下。”
徐天路过一个邮筒，绕着邮筒转了一圈，下决心掏了那封信，放在投信口，又蓦地收回来，他闭了闭眼，大义凛然地投进去，他站了一会儿，狠狠地转身离开。
“那还梗着脖子干啥，低头。”
不多一会儿，徐天又返回来了，他后悔了，想把手伸到邮筒里去，发现无法做到，又蹲下来试图把邮筒的门弄开，还是不得其法。他急躁地绕了邮筒走了好几个圈，还崩溃地摇了摇邮筒，发现邮筒严丝合缝地焊在地上，他垮着肩苦着脸，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没有。”
三天时日已到，十根金条摊在金爷的办公桌上，土宝站在桌子面前。
“……没有？”
“真讲信用，说三天就三天。”
柳如丝一番话说得心里拧成一团，语气里掩不住的落寞。铁林听她这么说，心里面也有些失落，偏偏嘴硬着，“我从来没其他想法。”
“三天不到就得变二十根，我受不了。”
“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要跟你说，以后不要怕我了，咱们俩不是一路人，做不了别的做亲人，我踏踏实实把你当弟弟待，你心里也别有其他想法，把我当亲姐姐。”
“今天晚上十点接货，金刚带你去仓库。”
铁林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柳如丝，我是真怕你。”
“谢金爷，介么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柳如丝巧笑嫣然，“我也从来没给别人洗过头，都是第一回，谁也不吃亏。”
“还有赚头吗？”
铁林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脸上颈上都是湿淋淋的，“我说从来没别人给我洗过头。”
“白忙一场不亏就算运气。”
“不舒服那就不做姐……”
“那就是说还有点赚头，说少了，你怎么不三天后再来呢？”
“我不舒服！”
金爷咂了咂嘴说。
柳如丝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做你姐，你还亏了怎么的？”
“金爷你当大佬的可不能反悔，这十根黄鱼我还是挪借来的。”
柳如丝将铁林脑袋往池子里一摁，不由分说拧开水龙头，铁林猛力一挣，湿淋淋一个脑袋梗起来瞪着柳如丝。
土宝差点又起急。
“一边说话一边把你这头洗一洗，脏成什么样了都？”
“不反悔，明天晚上走货，一直送你上船。”
“做啥？”
金爷看着他的反应，心满意足地点上一根雪茄，土宝的脸在青烟里渐渐模糊。
铁林不吭声了，柳如丝满意地笑了，“低头。”
巡捕房里，法总和老料都在场，两人面色严肃，老料一脸正气，老铁坐在椅子里。
“你要舍得打姐就打，你打姐就喊，巡捕来了这间房里反正就我们俩，你看着办。”
四个乐手的法国国歌声中，两名法警把一面租界卫士的锦旗挂到墙上，乐曲完毕，法总将一套崭新警服警帽交给铁林。铁林向法总敬礼，挺胸抬头，威风凛凛，老铁一时间老泪纵横，不住地用袖子擦着。
铁林放软声音，“姐姐……你站开一些。”
金爷的小汽车和一些混混聚在巡捕房马路对面，金爷站在车边，柳如丝坐在开着窗的车里，铁林送料总和法总出来，柳如丝在车窗里冲铁林挥手。
柳如丝步步紧逼，“叫姐。”
“巡捕房任命巡长，你带一帮人在这里像什么话。”
铁林全身紧绷着，警告她，“柳如丝我真的会打人。”
老铁看着金爷跟他身后的排场，皱着眉头。金爷朝老铁躬了躬身，笑着说：“又不犯法，兄弟升官，我来捧场。”
柳如丝笑得妩媚风流动人心魄，“昨天不是说以后叫姐姐吗？姐给你洗洗头，要不然没人管了。”
老料和法总一前一后钻进车子，金爷往捕房过去。
铁林结结巴巴的，“再不走开，我打你了。”
铁林站住脚，“哥。”
柳如丝摘了铁林的帽子，铁林惊了就要站起来，但柳如丝挨得太近，站起来便会撞到她的身体。柳如丝抚着铁林的头发，“脏死了，一年都不洗一次头？”
金爷上下端详着铁林，高兴得合不拢嘴，“威风啊！”
铁林坐下，他后面是一个洗头池，柳如丝走到铁林面前，铁林的身体往后挪着，直到退无可退靠在椅背上，他有点紧张，“你站远一点……”
“哪里有你威风。”
铁林还是站着不动，柳如丝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呀！”
铁林也看到了金爷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大波人，没有说什么。
“坐，五分钟够了，跟你说说昨天在仙乐斯没说完的话，”
“拿着，利市红包！”
“那就五分钟。”
金爷掏出一个红包往铁林怀里塞，铁林赶紧摆手拒绝。
柳如丝直勾勾地看着铁林，一双剪水秋眸含怨带怒，“男人这么小气。”
大头适时凑上来替铁林收下，“金爷，见者有份，以后我们都是铁公子的兄弟了。”
“两分钟。”
“有有有，人手一份心意，金刚！”
“五分钟。”
金刚应了一声，进去给大家派红包。
美发工取下最后一个夹子，铁林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一分钟我就走，不要难为萍萍。”
“晚上喝酒给你庆祝，叫天哥一起。”
铁林按照萍萍说的地址找到了美发厅，径直推开门，看见柳如丝坐在那里，有一个美发工正在把美发夹从头上取下来。
金爷拍着铁林的肩。
铁林怔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气极反笑，打发走萍萍，告诉她自己骑车过去。
“我爸脚疼这几天我不喝酒，天哥这几天也没心思。”
“在大世界做头发。”
“为啥？”
“那在什么地方？”
“……那批药啊！你办不好我来办。”
“小姐不在家。”
“大家一起办好不好，说一百次放心了！”
“……派头倒蛮大，在家坐着等。”
金爷压低了声音跟铁林说，“哎，明天晚上劫黑货。”
“铁公子可怜可怜我，我老家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什么黑货。”
铁林看着她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她真做得出？”
“到时候就晓得，带大头来就好了。”
萍萍红着眼圈看着铁林。
铁林哈哈一笑，拍了拍金爷的胸口，差点把他拍得一个趔趄，“什么时候你也会给巡捕房报信了？”
“她说如果我请不到铁公子，就买一张船票从这里自己回东北。”
“兄弟升捕头，我开心。”
铁林浑不吝地说：“她哭跟我有屁关系。”
“神经兮兮的，你不说我不去。”
“小姐昨天回家哭了一晚上。”
铁林瞥了金爷一眼。
“我有公事。”
“金刚会跟大头说的。”
“小姐叫我来请铁公子。”
铁林不明所以地看着金爷，金爷笑得一脸含义不明，戴上墨镜匆匆离去。
“……啥意思？”
一张四脚凳朝天放着，一卷新买的毛线套在上面，田丹将毛线绕成一个球，方嫂看着田丹买回来的毛线针，“不用粗细买两套针。”
麻杆张口结舌，铁林恨恨地抽了他的帽檐一下，崩溃地走出去，看见只有一辆黄包车，萍萍站在车边。
“我怕买错，索性买两套。”
“那你说我在了？”
“要么打粗的要么打细的。”
“她说你要是不在，就进来等。”
“那打细的好了，他肯定喜欢细的。”
铁林缩了缩脖子，“说我不在。”
“颜色也问过他了？”
“谁？”
“颜色只要不出跳他都喜欢。”
麻杆跟进来，“铁公子，柳小姐叫你出去。”
方嫂朗声笑道，“我都有些嫉妒徐先生了，你们上海女人就是会心疼男人。”
“再怪的案子到铁公子这里都小意思。”
“他不是我男人。”
“怪了，勒索的人要苦主把赎金放到信里寄到一块空地上去……”
田丹的脸又开始发烫，小声分辩道。
“一百七十七号前年房子着火烧掉了，公董局推成空地一直没有想好做什么用。”
“快了，越快越好。”
“怎么会少中间一个号？”
田丹不知道方嫂为什么这样感叹，正巧来了一个顾客，打断了她的思绪，田丹放下线团去招呼。
“贝当路只有一百七十六、一百七十八，没有一百七十七号。”
徐天锁上冷库的门，将一大串钥匙挂到腰间，冯大姐跑过来，神情慌张，“你还没到办公室就又有人找你，这次是日本人！”
“辛苦了。”
徐天一凛，“……在哪里？”
“兄弟们去了。”
冯大姐指着外面，“刚才在办公室，现在去门口了。”
“信里不是说把债券寄到贝当路一百七十七号吗？把贝当路一百七十七号的屋主房客过一遍，摆明勒索人住在那里。”
徐天慢慢走出来，影佐站在马路边，徐天看了看四周，走到影佐身边。
大家看铁林这个样子，也觉得无趣，四散开来。大头走过去说：“苦主债券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在勒索人收钱的时候抓捕。”
“我一个人来的，像从前你在日本一样，没有人认识你，这里也没有人认识我。叫一辆黄包车，跟我一起到处走走。”
铁林讶异地看着两队人，走到自己桌子前，“来得及，任命了再说，昨天那个信件勒索案怎么办？”
“我还在上班。”
大头严肃地说：“我们麦兰自己人要先熟悉一下，等任命就来不及了。”
“你应该到宪兵司令部上班。”
铁林冷静下来，“公董局还没任命，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徐天温和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
“巡长，以后我们是叫你铁公子，还是叫铁捕头？”
“你答应过我。”
铁林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走，“你们脑子全部进水了？”
“没有。”
铁林提着药晃进来，一众巡捕在大头的带领下，列成两队，“敬礼！铁巡长好！”
“最后一枪你没有开。”
冯大姐还是忍不住要瞟清楚，“我去库房，你慢慢写好嘞……”
“我想活着，不想死。”
徐天捂住信纸，“下班以前要写好的，你不要吵我。”
“如果不帮我做事，就有可能死呢？”
冯大姐按捺不住好奇心，貌似不经意地扫了他的信纸一眼，“你在写啥？”
徐天的神色平和，“那我也不做。”
“这句话真假都一样。”
影佐指着徐天腰间那一大串钥匙，“只要你愿意，整个上海半个中国都可以染指，何必藏在这样一个地方。”
冯大姐想了想，确定地说：“有好有坏。”
“我喜欢这样。”
“那你就说真话。”
影佐盯着徐天笑起来，“好，最后没开的那枪不算，我们是朋友，我尊重你，让你过老百姓日子。”
“看相哪有说假话的。”
徐天不敢相信，愣了片刻，“谢谢。”
“说假话好了。”
“走。”
冯大姐瞟了徐天一眼，“要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到哪里去？”
“你给我看看相，最近是好还是坏。”
徐天又紧张了。
冯大姐朝徐天竖起大拇指。
“总要给我一点面子，要不然我白来一趟。”
“之前有一回，巡捕房一长溜小汽车等你，今天又是青帮的……徐先生朋友路路通。”
徐天把钥匙揣进兜里，率先迈开步子，走在影佐前面。两个人顺着街道走着，影佐竟有些感慨，“这样和你一起走，真像当年在东京。”
徐天知道是怎么回事，软言安慰：“刚刚门口那些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多想。”
“当年日本没有侵略中国。”
冯大姐恨不得躲他八丈远，“你写字好了，不用理我的。”
“我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是朋友了？”
徐天感觉奇怪，“……冯大姐？”
“不能。”
徐天从抽屉取出写了一半的信，认真开始继续，冯大姐从外头进来。徐天企图遮掩，冯大姐却低头绕着徐天走。
影佐眼里掠过一丝失望，“那是什么？敌人？”
方嫂轻触了田丹的胳膊，“不要多想，我在后面都听见了，徐先生写信这办法挺好。”
“我是老百姓，平时最多弄堂里菜场里和邻居同事吵吵架，哪来的敌人？再说十年我连架都没有吵过了。”
铁林朝田丹挥了挥手离开，田丹神情依然怔忡着。
“这样的十年有意思吗？”
“不远，从捕房到这里也就一刻钟，走了啊！”
“很有意思，如果岁月静好，以后十年会更有意思，我志向平常，就想娶妻生子孝敬母亲。”
铁林掏出钱拍在桌上，方嫂热情地说：“谢谢铁巡捕总是跑这么远来照顾我们生意。”
“一年不见要娶妻生子了？田丹还是同福里开书店陪你听戏的那位小姐？”
方嫂拿药出来，“给你。”
“你记性真好，不是她，如果有福气我想娶田丹。”
“这种事情我从来不胡说八道。”
“田丹的父母埋在哪里？田先生和田太太。”
田丹脸红得要滴出血了，“不要胡说八道。”
“教会墓地。”
铁林抓着头发，胳膊肘架在柜台上，笑嘻嘻地说：“嘿嘿其实早该叫了，天哥老是不好意思开口，这几天要给你写一封信，在信里叫你做我嫂子。”
“带我去看看。”
她突然又反应过来，马上就红了脸，“嗯？你叫我什么！”
徐天转过头盯着他，一脸戒备，“你想干什么？”
田丹下意识地答应着：“嗯，”
“既然现在田丹小姐快是你的未婚妻，我有必要去凭吊一下她的父母。”
“……嫂子。”
“……影佐你太无耻了。”
方嫂凑过来看，“我拿，你们俩说话。”
徐天半晌吐出几个字。
田丹接过来，细细地看着，“在后面，我去拿。”
“田先生和太太死在长谷手里，而且那件事是战争的一部分，田先生是我的敌人，田丹小姐和你不一样，你们是平民，是不是？”
“有药方的，喏。”
徐天没说话。
“走不动，那要换一种药。”
“如果不方便，我找田丹小姐带我去凭吊一下也是可以的。”
“我来给我爸拿药，昨天晚上一通闹，今天一步也走不动了。”
影佐呵呵笑道。
方嫂客气地打招呼，“铁巡捕来了。”
“……不要打扰她。”
铁林推开门进来，嬉皮笑脸的，“田丹，方太太。”
“那就你带我去。”
“那倒是，要他来提。”
“你为什么要屡屡相逼！”
说到这儿，田丹也颇感苦恼，“你说我要怎么提？”
徐天在影佐的步步紧迫之下已经有了怒意。
“你们倒是怪，好成这个样子，两个人也不提进一步的事？”
“徐天，原因就是不管你有多消沉，我还是不太相信你已经是普通平民，所以你说的每句话我都有疑问，和你亲近的人我也会怀疑她的身份。”
“晓得。”
徐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一味向前走着。
方嫂抿着嘴笑看向田丹。
“远吗？我叫两辆黄包车。”
“……徐先生知道你要给他织吗？”
影佐挥手招来两辆车，他率先坐上车，侧头看着徐天，徐天紧紧地闭上双眼，旋即面目僵硬地随后上去。
“我想给徐先生织一条围巾，你教教我。”
徐天坐在黄包车上，一路上心情复杂，两人到了教会墓地，一阵寒风卷来，吹得徐天身心皆是凉的。影佐站在墓碑前，墓碑上有田丹一家三口的名字。
“年轻时候给长青打过，他可喜欢了。”
徐天远远站着，影佐踱过来，又是那副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是个直率的人。”
度过了早上的忙碌，这个时候店里通常是没什么客人的，田丹穿着白大褂在前柜跟方嫂闲聊，“方嫂，你会不会打毛线？”
“直率是个好词，你是个凶残的人。”
金爷赶紧截住他的话头，“……晓得！我这是明里的排场，人在江湖哪路朋友都要交的。”
“可能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那些朋友不太会讲排场，但是……”
“我和你没有一个地方是一样。”
徐天认真的表情，让金爷也严肃起来，“……来日方长。”
“其实你知道我找你并不是要叙旧。”
徐天想了想说：“金哥，药的事办好，我的朋友会感谢你的，来日方长。”
“你心里还怀疑去年那件事是我做的。”
“就是要吓到才好，以后人家跟你说话都客气一些。”
“密战规则有一条，如果怀疑对方是敌人而又不确定的时候，要把对方当作敌人除掉。”
徐天很无奈。
“我像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在你的砧板上。你知道我的家，我的朋友，知道我爱的人，知道我每天去哪里，知道我不会远走高飞突然消失……我像是你说的那种敌人吗？”
“刚才把我的同事都吓到了。”
“只要愿意，你就是可怕的。”
金爷浑不在意地说，还带着几分得意扬扬。
徐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卑微一些，“……能不能放过我。”
“走到哪里都要这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影佐笑着摇头，“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太难为你。”
徐天看着他身后的那些混混，一个个凶神恶煞，忍不住又把眉头皱起。
“好吧，求你一件事，不要找田丹。”
“金哥，平时也用得到这么大排场吗？”
“你和她住在一起，还要娶她为妻，以后我怎么可能不找她？”
“做朋友的就不要操心，你看看这个排场还会担心钞票？”
影佐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着离开，徐天愣在那里。徐天真是后悔，明知影佐回来不会放过自己，还幻想着能和田丹双栖双宿，现在对田丹最好的保护，是让她远离自己，要赶紧追回那封信，对她的心意只能埋在心底。突然他疯了似的跑起来，跑到同福里附近，拦住一个骑车的邮差。
“……钞票从哪里来？”
邮差差点从车上摔下来，“做啥，做啥！”
“料总给钞票就好了。”
“对不起先生，我有急事想把上午放到邮筒里的信拿回来。”
“料总那里怎么交代。”
徐天赶紧翻着邮差的邮包。
“三天后，那批药转仓库，除了你我再也没人知道药的去向了。”
“现在都已经在邮局了。”
冯大姐正好经过，躲着金爷那群溜进菜场，徐天停下脚步。
“要怎么才能从邮局拿出来？”
徐天一路胡思乱想着走到菜市场，他见到路边停着一溜黑色轿车，车前后十几个黑衣混混。徐天拧了拧眉头，正想绕过去，看见金爷从车里下来，“天哥！”
“巡捕房才能到邮局查信。”
“应该就快到了。”
徐天扭头就走，邮差在他身后喊：“邮局信库现在也上锁下班了。”
“田丹来了吗？”
“明天几点开门？”
方嫂将纸条烧掉，“算好事，上面派人来见面了。”
“寄本市还是外省的？”
“不认识的容易被对方截获顶替。”
“本市。”
“为什么？”
“本市信库八点半，外省七点半。”
“应该是我们认识的人。”
徐天点了点头，拔腿就走，“……谢谢！”
“你说上面会派谁来和我们接头？”
路灯初上，铁林跟老铁在家喝着小酒，那套警服还是叠得整整齐齐。
“上面人来的时候，你可不要这么消极，好像我们这个组不想接到任务一样。”
老铁心满意足地说：“穿上我看看。”
方长青将小纸条递过去，方嫂看了舒出一口气，“……还好，不用马上行动。”
铁林有些难为情，“在家穿它做啥？”
方长青欣喜地接过去搓开，看了片刻，方嫂紧张地问：“又是什么任务？”
“我从前那时候的披挂比这种要威风。”
方嫂摊开手里的大力丸，忧心忡忡地看着方长青，“我从花盆里找到的。”
“爸主要是你人威风，这一套穿到你身上，也比我穿要威风。”
“为啥？”
铁林已经喝红了脸，口齿倒还清晰。
“留着点力气，怕是没有站柜台的福气。”
“儿子啊，我再跟你说一件威风的事，我刚做捕头的时候抓了一个当官的公子，街面上杀人撞我手里了，他老子叫我顶头上司来保，你猜我怎么样？”
“我今天觉得力气好多了，下楼站半天柜台。”
“按你的性格，保走算了，不得罪当官的。”
方嫂走到二楼卧房，手里捏着一颗胶状药丸，迅速关上门，面色严肃。
老铁拍桌子瞪眼，“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老铁吃住在捕房，无论什么人来，拿刀说话，一直守到上海道台亲自来把人带走过堂。”
徐天注视着车上的田丹，田丹也回视着他，仿佛一场噩梦，刚醒了一小会儿又重新被拉回去，影佐回来了，时隔一年又回到从前，好在徐天和田丹比以前亲近了，远离影佐，也许不会发生什么事，但眼下要做的，是保护好那批药。
铁林夸张地配合着老铁，“你还做过这种事情？”
说罢，她同徐天挥了挥手，向电车小跑过去。
“年轻的时候三五个人打不过我，一把刀横在捕房门口谁敢动！”
田丹朝他吐舌头笑了笑，“你想想。”
老铁比画着，依旧可以看到当年的意气风发。
田丹脸上发烫，她低下头小声说着，徐天的胸腔里登时充满了暖意，“……又送西装又送围巾，你说好了我要送一个什么给你。”
铁林竖起大拇指，“威风！”
“不会……我可以学的呀。”
“犯案就要伏法，我做捕头的只认这个理，别的说什么也没用。”
“你会呀？”
老铁越说越激动。
“……要不要给你打一条围巾？”
铁林故意气老铁，“爸，今天你的话和平时同我讲的不太一样。”
“下班我来药店，顺便配点药吃吃就好。”
“平时怎么讲？”
“你都打喷嚏了。”
“叫我不要得罪人，不要和老料对头做事。”
徐天难为情地说：“红色的。”
“老料不是个好东西，年轻时候就不是啥好人，和他插香结义后悔药都来不及吃。你大了有的事我不好插嘴，你那个结义兄弟也要小心些，不是我说他不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心里想的事情不一样。”
“围巾烫手啊？”
“爸，说你自己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金哥怎么会和老料一样。”
徐天赶紧摆着手。
铁林捏开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不要不要。”
“你只有一颗心，他们有两三颗心在肚皮里面打架，弄不好哪天和你就不是一条心。”
田丹看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很滑稽，笑了，“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走路，围巾给你。”
“爸，心不在肚子里，在这个地方。”
徐天想想影佐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到田丹那里找麻烦，“……那算了，下班要不要我来接你？”
铁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为啥？”
“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心在胸口，别人的心在肚子里。”
徐天又打了个喷嚏，“我送你去药店。”
“不跟你说了，谁对我好我知道，还喝不喝，我出去再买半斤。”
“那我上电车了。”
铁林越听越烦躁，索性站起来。
徐天鼻头发红，“没有，没关系。”
“哎，你和那个柳如丝小姐到底怎么样？”
“感冒了？”
“你想让我怎么样？”
徐天强打精神吃过早饭，跟田丹两人一起出门，徐天替田丹提着包，在街上并排行走着，徐天不停地打喷嚏。
“我问你。”
漫长的黑夜终究过去，太阳照常升起，影佐回来了，该过的日子却还得继续。那柄暂时挪开的剑又重新回到了徐天头顶上，并且感觉越来越近。徐天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双手扼住，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
铁林落荒而逃，披衣出门，“……我再去买半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