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一下还给你好不好？”
“最后一张，要带回去给先生的。”
报童朝她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一只角子。”
田丹拦住一个小报童，“还有今天的报纸吗？”
田丹给了钱，拿过报纸快速浏览着。报童踮着脚看，“小姐看啥？”
田丹在对街边的人丛里看着这边，等人车都走光，她到楼前四顾着周边的地形，她迈步要往楼里进去，被巡捕推拒出来。
田丹边翻报纸边说：“看这个日本人住在哪个医院。”
“一点也不太平，太平你相面就不准了。”
“早说好了，广慈医院。”
“法租界总还是太平咯。”
田丹合上报纸，递回给小报童，摸了摸他的头，“谢谢。”
徐天放下电话，“冯大姐，现在全中国人身边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有血光之灾，你的面相看得准。”
田丹此刻心里打定了主意，她朝广慈医院的方向匆匆走着。她心里像魔怔了一样，告诉自己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为了方长青与方嫂，也为了自己。
“过几天你告诉我准不准。”
老料被日本人兜头教育了一顿，青着脸回到办公室，灌了自己一大杯威士忌。手下敲门，“料总，金哥等你半天了。”
徐天跟电话那头的铁林说。
老料扭头见金爷进来，暴怒道：“滚！”
“铁林，今天你抽空要去一趟仙乐斯……嗯，总之料总去你差不多就去，我怕金哥有什么事，你在就放心了。电话里说不清，你去就好了。”
金爷僵了一下，站着没有动，老料摔了杯子，“叫你滚听到没有！”
“你身边的人，认识不认识的都算。”
“料总我传七哥的话，说完一句就走。”
徐天指了指自己，“是我吗？”
“老七还传话，你告诉他早点去死了吗？”
冯会计言之凿凿地说。
“告诉了，他叫你到仙乐斯去一趟。”
“有血光之灾，不是触你霉头，真的噢！我天天看相书有研究的。”
“……我去，叫他放心。”
电话通了，徐天对话筒说：“麦兰捕房？我找铁林，我叫徐天。”
此时的田丹正在广慈医院低着头往里走，这是她熟悉的医院，高度近视的秦大夫迎面而过，他看着田丹的模样很眼熟，要打招呼间田丹已经过去了。
“嗯，每天都不一样。”
秦大夫怀疑自己是看错了，有两个日本兵跟着秦大夫，田丹低着头，等秦大夫过去，跟着往病房区里面走。
“我的面相？”
病房尽头日本人和巡捕渐多，田丹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越来越紧张，终于两个日本宪兵拦住田丹。田丹假作镇定，退出去，她走到无人角落，靠着喘息。半晌，她又向外走。
冯大姐在对面从眼镜上方看徐天，徐天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冯大姐想了想，“好不好直说？”
田丹走出医院，回到阳光里，周围人声嘈杂，她让自己的心静了下来，想了想，又折身回去。她从医生值班室里摸了件白大褂，朝病房区去。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疑，她尽量昂着头，前面秦大夫领着几个医生护士正往里走，田丹紧走几步，汇入白大褂的队伍，进了病房，没想到病房里也有全副武装的宪兵。她站到秦大夫身后，武藤脖子围着纱布，正在说话，一群大夫只好等着。
徐天心事重重地进了办公室抓起电话，“接麦兰捕房。”
一个中国伪政客弓着腰站在床尾，“按照武藤君的意思，三日后公布会依然进行，只是不知道武藤君身体能不能坚持？”
“去请料总。”
武藤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我不但可以去，而且要盛装出席。”
金刚问。
“武藤君的礼服都被血浸透了。”
“去哪里哥？”
“你们上海最好的裁缝，元宝街西服店我订制了两套，一套沾血了，另一套在店里是干净的。”
徐天进入菜场，金爷缓了半天才上了停过来的包车。
“武藤如此坚韧，何愁大东亚事业不成。”
“过了这几天我们商量。”
武藤把目光转向一群大夫，“你们还有什么要说。”
徐天定定地看着金爷，金爷看了徐天半晌，心知肚明装糊涂，“不管怎样，那批药我晓得要怎么做。”
秦大夫推了推眼镜，“例行查询，当局要求每隔一个小时查询一次病情。”
“你行的。老八杀三井又自杀那么难的事情都过来了，这一年又不是白过的，小心一点对你就是好事。”
“啰唆。”
“……晓得？”
武藤偏过眼神。
“我晓得你的本事。”
一个护士上前去取下体温计，“38度3。”
“天哥太抬举我，我一只小蚂蚁生怕被他们夹死。”
秦大夫说：“写到病历上。”
“对你来说可能是好事，料总和七哥硬碰硬不管碰成什么样子，最后是你得好处。”
田丹一咬牙迈步上前，拿过床脚的病历，秦大夫这回看清是田丹，张了张嘴没出声，周围的医生护士也有些惊讶，田丹一边记一边抓紧浏览病历。药物过敏一栏：盘尼西林。
金爷懊恼地说：“都是我多事。”
武藤抻手欲揭脖子上的纱布，“你们走，我要休息。”
“对那批药来说不是好事，本来没人晓得现在放到台面上了。”
伪政客一行退出去，秦大夫赶紧拦住武藤，“不要动包扎，伤口本来已经感染，碰到过敏类的东西就危险了。”
金爷压根不相信。
田丹从病历上抬眼看武藤的脖子，与武藤目光相遇，她慌张不定地低下头去。武藤盯着田丹，仔细审视，“你！今天你们来很多次，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怎么会呢！”
田丹心都凉了，冷汗涔涔，秦大夫看了田丹一眼，替她打着圆场，“刚，刚来，是我们医院药剂科的田大夫。”
“有你那句话商量不起来，他们本来有仇，你比我清楚，昨天我说过，可能坏事变好事。”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万一他们两个一商量不是把我卖了。”
田丹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害怕……”
“就请料总去仙乐斯。”
武藤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出去出去！”
金爷如今只能依靠徐天解决这件事情，他只能盼着徐天能有个主意。
田丹低头跟着秦大夫出去，一路往前，越走越快。
“先不说这个，眼前难关要怎么过？”
秦大夫也快步跟在后面，“田大夫，小田……”
徐天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田丹，金爷，所有事情都在自己脑子里晃来晃去，绕成一团解也解不开的结。他闭了闭眼说：“……金哥，这件事不管如何，我都欠你一个大人情。”
转过一个弯，田丹闪入一间办公室，把秦大夫甩了，田丹腿都软了，靠在墙上喘着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擂鼓似的跳着。过了许久，心跳渐渐恢复正常，田丹卸了白大褂，离开医院。
“昨天料总说让七哥好早点去死了。”
徐天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长青药店接田丹下班，到了药店却发现药店大门上了锁，门口还挂着盘点的牌子。徐天的心又忐忑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来不及思考。但是田丹是现下最要紧的事情，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了家，进门便唤：“田丹。”
“料总说什么？”
并没有人回应他，他又唤：“……姆妈，田丹回来没有？”
“不是，我一不做二不休传了一句料总的话，不然我永远夹在中间没活路。”
屋里空空无人，徐天上楼梯，轻轻敲门，“田丹？”
“他们俩要讲和商量？”
阁楼里面依旧无人应，徐天在那块新楼梯板坐下，有些发愣。徐天不住埋怨自己，自己真是笨，为什么要提刘唐，田丹在早上分明已经不高兴了。可是自己总是忍不住要个答案，哎，一遇到田丹，平时的冷静自持便悉数不见，田丹一皱眉一撇嘴，在他心里都能引起一番地震。徐天焦虑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后天井去准备择菜。
斯去。”
里弄里，老马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套白西装，陆宝荣围着围裙，两人正在干仗。
“昨天和你说完我就找料总去了，我跟七哥说药是料总要卖的，七哥让我把料总请到仙乐
徐妈妈在中间调停，“好好打麻将，你们两个吵起架来是不是想不付钞票啊！”
“现在呢？”
陆宝荣指着老马鼻子骂：“他这个样子像是打麻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苍蝇停到上面去都会脚骨折，还穿白西装，你有丧事啊？”
金爷快步迎上去，慌乱地说：“七哥一大早到渔阳弄来，差点没给我一刀。”
老马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老玻璃嘴巴积点德。”
“……金哥。”
陆宝荣啐了一口，“积个屁德！你祖宗十八代不积德，我帮你积德，你又不是我儿子。”
徐天一路上心乱如麻，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的三角地，到了菜场门口，他见到了同样六神无主的金爷。
“你想要我动手是不是？”
田丹低着头消失在门外。
老马假模假样地撸起袖子。
田丹愣在原地，方嫂无力地说：“你走……”
陆宝荣跳更得高了，“动手啊，你动手啊，好好打麻将你把手放到小翠大腿上面去做啥？有本事你同我动手，小翠又不愿意，人家都跳起来了……”
“刘唐只要回来你就会跟他在一起，就算你从来不去想他。”
“她跳啥跳有啥好跳，我花她身上多少钞票，带她出去白相多少次？留声机都买了，手还不好在大腿上面放一放！”
“我那句话什么意思？”
“旧货留声机，放出声音来鬼哭一样还好意思说！”
田丹不明所以地看着方嫂，方嫂说：“徐先生太聪明，那句话里的意思可能你自己都意识不到。”
徐妈妈好不容易插上了嘴。
“不要想了……刚才你那句话把徐先生的心伤了。”
老马反唇相讥，“难道小翠的大腿是新的？”
田丹低声道。方嫂眼眶湿红起来，田丹走到门口站住，“方嫂，三天以后要没事我能不能再来上班？”
陆宝荣听到这话火冒三丈，“你说啥！”
方嫂点点头。“饺子还有好多。”
“旧货对旧货不是一样咯！”
田丹不放心地说。
老马理直气壮。
“给长青哥熬点稀饭。”
“老马，不要太欺负人！”
方嫂看着田丹，目光哀伤。
“哪能啦？”
“那……我走了。”
陆宝荣也撸起袖子，“决斗！同你决斗！”
田丹不说话。方嫂放软了语气，“第一条嫂子知道你是好人，第二条嫂子希望你以后好好活，第三条反正三天后……你想见也见不到了，你乱说对自己反而不好。”
“来就来，还怕你，不要用裁缝剪刀，我也有剃头刀的。”
方嫂神色严肃起来，“……姑娘，听我一句话，走，出这个门我们不认识，按说嫂子不能这样，知道为啥还让你走吗？”
“我一拳头就打死你。”
“你和长青哥是不是要在公布会之前把武藤杀掉？”
“小翠，天儿！快来啊，打架啦……”
“我会换，药店里什么都有。”
徐妈妈看事情不对，赶紧呼唤自己的儿子。
“明天我来给长青哥换药。”
外面忽然吵嚷起来，徐天心烦意乱地停了手，听到姆妈的声音，徐天开门出来。徐妈妈
“佩服也好这一年的相处也好，统统埋到肚子里。”
不知道该怎么办，拉住儿子的胳膊往外拽，“你在家啊，快拉住老马，他力气大一些。”
“我佩服嫂子和长青哥。”
陆宝荣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工夫理会徐妈妈的话，瞪着眼睛说：“我力气大一些！”
方嫂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田丹，平时温婉和顺的她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方嫂愣了愣说：“想都不要想，说胡话。”
小翠款款走过来，两个男人顿时僵住。
田丹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恨意，“杀日本人。”
老马说：“小翠，老玻璃吃醋要同我决斗，你站在哪一边。”
“……什么事？”
陆宝荣眼镜都歪了，“打就打，你管人家站在哪一边，我又不是跟别人决斗。”
田丹抬眼看着方嫂，“你小看我了，有些事我可以做得比你们想得还要好。”
“怕你啊？”
方嫂的眼泪又顺着腮边静静流下，话里有话地说：“你小看这些事了，我们的命不是自己的。”
小翠站到了老马身边，陆宝荣瞬间很绝望。小翠抬手抽了老马一耳光，“老流氓，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方嫂，如果我那么做，哪里还会有骨气。”
陆宝荣顿觉天蓝风清，脸上笑开了花，“听到没有，以后再也不要去找她。”
“嫂子相信你是有骨气的人，叫你不要再来是为你好，日本特务有可能查到这里，把你牵进去就太冤了，回同福里过太平日子，把嫂子和长青哥忘掉。”
老马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愣了片刻才又跳脚说：“白相的时候怎么不骂老流氓，我给你花了那么多钱，还出来！”
“为啥？”
小翠不搭理他，腰肢一扭进了屋。陆宝荣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还！全部还给你两清！”
方嫂疲惫地看着田丹，感激地说：“谢谢你田丹，听嫂子的话，明天不要来上班了，以后也不要再来。”
“你说的？”
“百分七十会感染，今天晚上烧起来就会危险。”
“我说的！”
方嫂叹了一声，“生死由命。”
陆宝荣和老马分别回铺子，一场决斗瞬时无形，徐妈妈见怪不怪地说：“哎呀哎呀回家回家，没事了。”
田丹一边收拾一边说：“长青哥伤口可能会感染，如果有两支盘尼西林就好了。”
徐天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老马跟陆宝荣，手里还拿着小菜，心里头稍稍松快了些，问姆妈：“田丹没回来过？”
方长青听着听着又昏睡过去，方嫂放下报纸，心事重重下楼。田丹在打扫后库的血迹，收拾零乱的药箱和杂物，方嫂疲累地坐倒在楼梯阶上，看着田丹有条不紊的动作。
“没看见，刚刚在小翠家打麻将……”
“我拣要紧的说给你听，武藤肩膀一枪，脖子上只让子弹擦了一下，他在医院里说，公布会延迟三天照常要开……”
徐妈妈一转头看见田丹从弄堂口进来，“哎，来了！”
方长青强撑着的意志开始一点点土崩瓦解，他靠在床头。
夜幕降临，仙乐斯繁华再起，柳如丝在舞台上唱着，她看见老料带着几个手下走进来。老料坐到他惯常的位置上，侍应生倒上酒他便举杯，一连喝了三杯。小九过来与老料耳语，老料脸色非常不好，又喝了一杯起身上楼，四个老料带来的手下被小九拦住，只能待在原地。
“把那张报纸给我拿来。”
仙乐斯办公室里，七哥、金爷、土宝都在。
方嫂点点头，“挂出去，我马上下来。”
土宝说：“七哥、金哥，都是我多嘴惹的事，这批货我根本就没打算过手，只是喝茶的时候谈起来，金哥带我去看了看，我哪里知道是料总要出手的东西。”
田丹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乖顺地说：“长青哥方嫂那我先下去，要不要把盘点牌子挂到药店外面去？”
七哥坐在大班椅上，指间夹着的雪茄袅袅冒着烟，语气懒散，“你要知道是老料出手，就捂住嘴巴不跟我说了是吧？”
方嫂停了嘴。
“……那也不怪我，办事的是金哥对不对？”
“国民政府里面机构多得很，刘唐坐办公室跟着他老师王擎汉搞政治，我们是军……”
“意思我听出来了，老料骑我头上拉屎你们都觉得应该的。”
方长青和妻子对视了一眼，方长青说：“……不，刘唐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真正冤死我了。”
“你们俩和刘唐认识，刘唐是国民政府的人，你们和他是一样的？”
土宝哀哀地说。
“啥话？”
“明天货拿走，换成钱给我。”
“长青哥方嫂，我就问一句话，别的都不问了。”
土宝看了看金爷，“七哥不要为难我。”
方嫂责备地看着方长青，“你听听人家怎么说。”
金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一边。
田丹淡淡地说：“我不怕连累。”
“说话当耳边风，给你货都不要？”
方嫂赶紧帮田丹说话，“哎呀不要说了，你命都是她救回来的，不要连累田丹就好。”
土宝已经快吓破胆了，“给我一座金山都不敢碰。”
“如果走漏半个字，我杀不了你也有人会来找你的。”
七哥取出一支枪，扔到桌上，“你怕老料就不怕我？”
“长青哥。”
土宝语无伦次，向金爷求援，“我，七哥，金哥……”
方长青神志稍微好了一些，“……田丹。”
老料推门进来，土宝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扑过去，“……料总。”
方嫂赶紧手忙脚乱地配合，田丹反倒平静下来。手术很简单，田丹把子弹取出来，又小心地缝合，田丹和方嫂一人一边将方长青架到床上躺好。
老料嫌恶地甩开他，“你是啥人？”
田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渐渐冷静下来，取了棉球钳子，用戴着手套的手背碰了碰已经完全无措的方嫂，镇静地下令，“生理盐水打开，方嫂。”
“料总不认识我。”
方嫂抓过新报纸，看了两行，终于忍不住失声抽泣起来，“没死，对不起长青他没死，我们还要再来一次，对不起，长青你千万不能去……”
金爷在一边开腔，“卖黑市货的。”
田丹指着报纸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方嫂，“是这个叫武藤的吗？”
七哥看见老料进来，也不起身，“我有一批货给他，他不敢要，说是怕料总不高兴。”
方嫂跑到前面去取东西，田丹完全解开方长青的衣襟，里面露出一张报纸剪下来的武藤相片。田丹蹙眉拿过照片，对照着她带进来的那张报纸，方嫂正端着东西过来，忙不迭夺过田丹手里的相片，“不要看！”
“走走走，没你事。”
“会，以前在教会医校都学过，拿些纱布做成止血带，拿过来我做；酒精钳子，生理盐水外面最下面一格还有大半瓶。”
老料踹开还挂在他身上的土宝。
方嫂已经有了哭腔，“你到底会不会？”
土宝低着头赶紧溜，“谢谢料总。”
方嫂点点头，她帮着田丹撕开长青的衣服，伤口血肉模糊，皮肤外翻，看得田丹一阵晕眩。
金爷虽不吭声，很是紧张。
方嫂松开手，田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看了看伤口，“……是子弹打的？”
柳如丝一曲快罢，看见铁林进来坐在吧台，铁林叫过侍应生问了几句，欲起身上楼。
方嫂有些惊讶地看着田丹，田丹缓了缓心绪，“我学过护理，会简单的手术缝合，长青哥伤口在腹部，不趁早清创，动来动去万一腹腔里面有异物容易弄破别的部位。”
料总留下的四个手下过来与铁林说话，示意铁林坐着不要动，铁林无奈坐下，片刻后，他招手叫刚唱完一曲的柳如丝。柳如丝款款过来，掩饰住心中欢喜，风情万种地坐下，“……大巡捕怎么有闲心过来？”
田丹停住脚步，拔高声调，向着方嫂说：“你不要动！”
铁林不看柳如丝，只问：“料总在上面？”
方嫂扑了过去，声音颤抖地唤着方长青，田丹打起精神，想要过去帮方嫂，方嫂厉声说：“你不要动。”
“刚上去。”
徐天说完话就转身离开，田丹愣愣地喷光壶里的水，进到屋子里。方嫂反锁上门，田丹放下喷壶，心惊胆战地看着零乱的屋子，方长青倚在墙角又晕过去了。
“我哥在不在？”
田丹彻底乱了，怔愣地看着徐天，手里的喷壶还在保持角度一直滴着水。徐天面色一黯，还保持着从容与礼貌，“对不起，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天天能看到你就足够了，晚上回家见。”
柳如丝明知故问，眼神黏在铁林身上，“谁是你哥？”
徐天的心拧成了麻花，“……那就是说如果他回来，我们就没有可能在一起。”
“金哥。”
田丹不料徐天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她愣了好半晌没有作声，方嫂在里面通过门缝能清楚看见田丹的表情。田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事情上，她定了定神说：“……他不会回来。”
“不知道。”
徐天看起来下了很大决心才说了这句话，他说得极其艰涩，“我想问你，如果刘唐不回来，我们俩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柳如丝呵气如兰，凑在铁林耳边。铁林硬着身子动都不敢动，尽量让自己不触碰到柳如丝，“你，你帮我上去看看。”
方长青和方嫂紧张起来，都盯着田丹，田丹愣了一会儿，拿起门后的喷壶，然后看着方嫂，方嫂松开门把手。田丹出去，门半开着没关，田丹用喷壶给植物喷水，背对着徐天掩饰自己，面朝门里，佯装镇定，“怎么又回来了？”
“自己不会去？”
田丹站在一边颤抖着嘴唇，解释不清，正僵持着，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徐天的声音传来，“田丹，田丹。”
“老料是总华捕，不让我上去。”
方长青面无血色，语气狠绝，“不会什么！”
柳如丝轻声笑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也有不方便的时候。”
方嫂向方长青求情，“田丹她不会！”
铁林别过头去，“不帮忙算了。”
田丹浑身都在颤抖，无助地看向方嫂，“……方嫂。”
“下回能不能求我帮个大点的忙。”
方嫂站在门后，门合上，田丹面对苍白的方嫂，方长青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让你看见就不能让你走了。”
“你不怕麻烦？”
田丹向徐天挥挥手，进入药店合上门。
柳如丝笑了，眼中的风情不见，只剩下见了心爱之人的满足，“你的麻烦有多大我都帮。”
“……没啥，我进去了。”
“那下回让你帮一个大忙，现在上去看看金哥在不在。”
田丹滞住了，徐天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柳如丝的眼神，铁林视而不见。
田丹将门推开半扇，里面血泊里的方长青倚坐在地上，一支枪口黑洞洞地指着她，方长青摇摇枪口示意田丹进来。
“先说好是什么样的大忙，我再上去。”
“你进去我就走。”
铁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说。”
田丹将报纸夹在腋下，取出钥匙开门，“你走吧！”
“让我到巡捕房看看你，给你买点好东西吃。”
“噢，那进去吧。”
铁林瞪着柳如丝不说话，柳如丝又笑了，“嫌太麻烦？”
徐天和田丹到了药店后巷，田丹看到那盆花摆到了原位，笑着跟徐天说：“长青哥和方嫂在，花都摆出来了。”
铁林敷衍地说：“帮你这个忙，现在好上去了？”
金爷知道自己算是把这一关蒙混过去了，松了一口气，跟金刚说，“陪我去三角地。”
柳如丝笑着站起来，一步三扭走开。
金刚站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哥……”
老料逼视着七哥，“……货不货的我不在乎，我在乎有些人其实是一条狗，偏偏假装要做人。做狗怎么做？除了认得是谁养的，还要有两种本事，一种是摇尾巴，一种是咬人。会咬人不要紧，向主人尾巴摇得勤一点，咬了不该咬的人，主人不杀要晓得报恩。这只狗倒是好，到处乱咬给我添麻烦，不晓得摇尾巴还要从我手上抢钞票？”
七哥只抛下了这样一句话，同小九离开。
“你的意思是我养了一条狗，狗不晓得摇尾巴，还要从我手上抢钞票对？”
“你传我的话！”
老料脸色铁青。七哥笑得阴森森的，“这种狗照道理是该杀掉了。”
“七哥，我叫料总他怎么会来？”
老料盯着七哥，七哥两眼发红，屋子里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七哥气得胸口起伏，猛地站起来，“请料总晚上到仙乐斯来一趟，我请他喝酒。”
“……原来你听懂了。”
金爷举手发誓，“原样原话，我用祖宗十八代坟头发誓。”
七哥闲闲地把雪茄搁在烟灰缸上，“怎么会听不懂，不听话的狗留着没用处。”
七哥眼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你一个字也没添没少？”
“对，说不定早晚还要反咬一口。”
“他叫我早点去死……”
柳如丝推门进来，七哥喝道：“把门关上！”
“就是我同他商量那批货要不要跟七哥讲的时候。”
柳如丝看了金爷一眼，进退不得，只好反手关上门，老料慢慢站起来。
七哥呆了半天，“什么时候说的？”
“料总要去哪里？”
金爷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老七，我看你得狂犬病了，我你也想动？下面有我的人。”
“料总叫你好早点去死了。”
七哥已然癫狂，红着眼嘶吼：“这个房间里是我的人！”
七哥急了，拍着椅子扶手说：“说呀！”
老料冷笑着，“……胆子真大。”
“料总……”
“日本人我都敢杀，胆子比你大。”
“没啥不好的，他不给我活路难道我还要留余地？”
老料眯眼看他，“你承认了。”
金爷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小九，“……小九哥不好听的。”
“承不承认都一样，料总今天出仙乐斯，明天就是我的死期。”
七哥将刀子收起来，“你说，我不怪你，我们是兄弟。”
老料索性转身走到桌子边，“不错，三井的案子翻回来，你死得连骨头都找不到，我真后悔当初帮你。”
办就两边不讨好。”
“帮我不也是帮你自己，十多年的事连在一起你也说不清。”
“七哥你和料总都是大佬，我夹在中间再乱传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本来那批货交给我
“所以你留不得了。”
七哥喝道：“说！”
七哥和老料同时去抓桌上的枪，金爷拦了七哥一下，“七哥！”
金爷摇了摇头，似是有苦衷的样子，“我不好说。”
老料开枪击中七哥，他又上前补了一枪，再回身一枪把能看到下面舞池的大玻璃打出一个弹孔，柳如丝尖叫一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小九扑向七哥身边，“七哥！”
“他怎么说？”
舞池下面乱了，老料的四个手下和铁林冲上来，老料待脚步声接近，将手里的枪扔到小九面前。老料也已经红了眼，“我杀你大佬，不报仇吗？”
金爷想了想，说：“我说我现在在七哥手底下做事，去年那批他已经挣到钱了，这批货让回给你，我做兄弟也有个交代。”
小九扑到地上抓起手枪便射，老料后退一步，小九没有击中他，他随即拔出腰间的枪击中小九。
七哥不相信地问他：“你替我说情？”
老料呵呵笑了，“老虎不发威当病猫，这些把戏老子十多年前就玩过。”
“……料总那里有仓位货单，心里头明明白白知道这一批货在，我还没出手就跟我要金条，我替七哥说情，他差点没把枪拔出来。”
小九强撑起身子，还要射击，被赶进来的老料手下击毙。仙乐斯下面鬼哭狼嚎，客人四散，办公室里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为啥？”
柳如丝扶着椅子勉力站起，铁林从楼下奔上来，“……怎么回事？”
金爷看着七哥的反应，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老七和小九因为货火并，我来说和，他们说几句打起来了。”
“幸亏没有早说，要不然我活不到今天。”
铁林扭头看着办公室里的金爷和柳如丝，金爷率先点头，柳如丝面色苍白躲开料总的眼睛。铁林咆哮道：“谁先开枪的？”
七哥眯了眯眼看他，语气平和了些，“为什么不跟我说？”
老料手下站出来，“料总在这里轮得到你问！”
金爷偷偷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退开几步，脑子里已经理清楚了，说：“那批货是去年我偷偷留下来的，我心里替七哥抱不平，想等风头过去拿到台面上，多少补一些损失，也帮七哥消消心头气。”
“麦兰的管区，让铁林问清爽。”
金爷要去抓刀，七哥将刀子挪开，“说，说完了再插。”
“谁先开枪的？”
金爷扭头看着金刚。
铁林又问了一遍。
“以后还是跟哥混马路。”
“……七哥。”
金刚抓住金爷的胳膊，急急道：“哥，要插我来插。”
金爷说道。柳如丝犹自保持着镇定，点了点头，证实了金爷的话。
他眼睛盯在那把匕首上，咽了咽口水，大义凛然地走过去，“……算了，插一刀就插一刀，以后一拍两散，省得再吃力不讨好。”
“老七年纪大了，要杀小九反而叫小九先杀了。是我打死的小九。”
金爷一边盘算着一边点头哈腰地道：“七哥这是为啥？我辛辛辛苦苦没功劳也有苦劳，”
老料不慌不忙。
七哥突然掏出一把将匕首插到赌桌上，刀柄还在轻微摇晃着，“插自己一刀，再听你说。”
铁林又看向金爷，金爷说：“是，幸亏料总身手好，要不然也吃一枪。”
金爷背后渗出了汗，“听我说……”
“走了，铁林你料理场面。”
七哥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胆子够大，要瞒牢我卖我的东西。”
老料扔下一句话，一众人都离开。
金爷脑子转得飞快，“……那批药。”
铁林走向金爷，“……金哥，你和柳小姐明天到麦兰捕房做笔录，现在都出去。”
七哥脸色不善。
舞池里灯光全开，照得屋里一片狼藉，大头麻杆带着人进来，金爷指了指上面，大头拉住欲走的金爷问：“怎么回事？刚看到料总刚走。”
“你说啥急事体？”
金爷只觉得自己今晚实在是幸运，后怕地摇摇头说，“不知道，问铁林。”
赌场里面，七哥坐着，小九远远站着，金爷及时刹住自己狂奔的步子，在离七哥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七哥，介早过来……啥急事体？”
巡捕们上楼，老料的一个手下回来到金爷身边，“料总叫你明天晚上大三元喝茶。”
他跳下床，披了个外衣就奔出去。
金爷点了点头回过身，仙乐斯空空荡荡，柳如丝站在舞台一侧孤零零的，片刻，柳如丝转身隐入台后。金爷笑起来，声音呕哑，“原来这样坏事变好事……”
金爷伸手抽了金刚一耳光，金刚疼得叫起来。金爷看看自己的手，“手疼，不是做梦！”
金爷找把椅子坐下来，招了招手，那名侍应生过来，金爷顿了顿杯子，“酒。”
“七哥来了，脸色很不好。”
侍应生倒上，金爷一饮而尽，“明天叫他们把楼上的玻璃换一块。”
金爷猛地坐起，“啥！……我是在做梦啊？”
“我叫谁换？谁也不听我的。”
金刚朝他大声嚷嚷，“七哥来了，在外面！”
“今天以后都听你的了。”
金爷很烦躁，翻了个身，“滚蛋，正在做梦，梦见七哥来了。”
侍应生忖了片刻，脸上绽笑，“……晓得了！”
渔阳弄赌场的睡房里，金刚猛摇还睡着的金爷，“哥，哥，起来！”
吃过晚饭，徐天在桌子上打算盘，田丹端着脸盆从楼上下来，“徐姆妈呢？”
“绕不了太远，没啥事体我就去上班。”
“在小翠那里，白天陆宝荣和老马因为她吵了一架。”
田丹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落，“不用了。”
“皮鞋油在哪里，等下我擦一擦。”
田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在原地，田丹的片刻犹豫让徐天立即转了话头，“我绕点路陪你去药店好，你不是说昨天觉得有点奇怪？”
“算完账找给你。”
徐天脱口而出，“万一有一天他回来呢？”
“算什么？”
“我早忘掉他了。”
“菜场年终清账，带回家算，反正也没其他事。”
徐天点了点头，不说话。
田丹敛着眼睛，说，“早上你问我……”
田丹的眼圈红了，“再难过比不上爸爸妈妈的死难过。”
徐天打断她的话，“下午我想去药店接你，看到门口挂盘点牌就自己回来了。”
徐天在心里想了又想，小心翼翼地问：“……刘唐那样做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是在盘点，最近店里缺货。”
“说什么！”
“你在店里？”
徐天摸了摸鼻子，“算了以后再说。”
田丹从炉子上提水壶，往脸盆里倒热水，“在。”
“嗯？”
“我看你好像有心思，没有其他事情吧？”
徐天看到田丹这个样子，欲言又止。
“长青哥有点不太舒服，方嫂没心思开门。”
“田丹……”
“不舒服要早看医生，晚了麻烦。”
田丹不愿听到这个名字，别过头去，冷了声音，“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如果有几支盘尼西林就好了。”
徐天看了田丹一眼，“……刘唐是不是去重庆了？”
“盘尼西林药店没有？”
田丹一听是日本人，就生了恨意，“迟早还有人要去找他。”
田丹愁绪满腹，“没有，市面上都看不到。”
徐天将报纸递给田丹，“没有，在医院。”
徐天低头笑了笑，安慰道：“我想想办法。”
“那杀死没有？”
“你到哪里想办法？”
徐天草草看完全文，叹了一口气，“……谁知道。”
“试试看，几支可能找得到的。”
田丹极为机敏，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田丹端着热水，看着徐天，“……如果能找得到最好快点给我。”
“那刺客是重庆的人。”
“急用？”
“和重庆唱两个调子，帮日本人说话。”
“长青哥发烧。”
田丹不太明白，偏着头问：“啥样的新政府。”
“我明天去找。”
徐天面色沉沉，快速浏览着正文，“报纸上说是日本人要扶植新政府的筹备组长。”
田丹感激地冲徐天笑了笑，端着水上楼，关上了门。徐天放下算盘，柜子底下拖出个纸盒，从里面拿出鞋油和小刷子，又去楼梯上把田丹那双鞋拿下来，蹲到盒子边，徐天愣了愣。田丹的鞋底粘着一块白胶布，胶布上有灰色的血迹，徐天翻过另一只鞋子，跟部也有暗色，他用手指沾了点水，抹了抹暗色，送到鼻子下面去闻。
徐天眉头一皱，掏出零钱买了一份，田丹凑过去看，“武藤是什么人呀？”
正在这时，楼上门开了，田丹探出身子，“你在做啥？”
公共租界的枪声并没有传到同福里，第二天一早，同福里一切如常，用过早饭，徐天和田丹一前一后出去。弄堂口的报童一边跑一边吆喝：“看报纸，日本人武藤昨天晚上被刺杀！先生小姐报纸要？”
徐天拿着鞋子笑着看她，“我自己的皮鞋要擦，顺便把你的也擦掉。”
方长青已经疼得快晕过去了，方嫂赶紧把他扶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扶住他的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手上摸到了湿乎乎的一片，心猛地又吊到了嗓子眼，她喃喃道：“坚持一下，我去叫黄包车，长青，别睡，我们回家……”
田丹抿着嘴笑着说：“……我想送你一套西服。”
方嫂扶住方长青不断下滑的身体，“没有机会了，我打中他两枪。”
徐天摸不到头脑，“啊？为啥？”
方嫂点头又摇头，方长青脸上有些绝望，“那来找我干什么！”
田丹脸上有些红，指了指他手里的鞋，“皮鞋是你买的。”
方嫂的泪喷薄而出，不住点头。方长青抬手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断断续续地说：“确认过了？”
徐天笑着打趣，“这么久才想起来客气客气。”
方长青极其虚弱，斜斜靠在铁箱上，捂着小腹说：“干掉了？”
“你那件西服旧了。”
方嫂喜极而泣，“长青……”
“还能穿。”
巷子里十分静谧，安静得方嫂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街道上的警笛声呼喊声奔逃声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是忐忑地想找到她的丈夫。一个垃圾铁箱后，方长青伏在那里，方嫂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又提着心奔上前去，方长青还在喘息，眼睛看着到来的妻子。
“订做一件高级的，到元宝街去做。”
军警的哨子远远在响，方嫂奔行在小巷里寻找丈夫，发生枪击的那条小巷已经封住了，方嫂低头走开，她的心跳比刚才开枪时要快上无数倍，她十分慌乱地四处寻找，在旁人看来，她只是个受到惊吓的普通女人。她环顾四周，认定一个方向，她寻找着，看到墙角半个血手印，她走入更黑的一条巷子。
“你很有钱啊？”
方嫂举起枪，果断开枪，路人四散而逃，前两枪被路人撞到肩膀，子弹擦着武藤的身体堪堪而过。武藤朝人群中奔去，方嫂追上去，接近，再次开枪。一枪击中武藤肩头，一枪擦破武藤脖子，瞬间血流不止。方嫂枪里的子弹已打光，她扔了枪，扯下围巾，冷静地与路人保持一样的奔行节奏，巡捕军警护住了武藤……
田丹笑得娇俏，“难得送一次，看看你穿起来什么样子。”
武藤打开另一侧车门，弯腰下车奔走，司机举枪击中了方长青，方长青捂着小腹忍痛击毙司机，再抬头武藤已经不见了。他捂着伤口勉力行走，武藤狼狈奔到大楼附近，附近路人四窜。巡捕和军警吹着哨子跑过来，武藤惊魂未定，眼前出现了蒙着脸的方嫂。
说完，田丹关上门，徐天将目光收回到皮鞋上，他叹了一声，用湿布把田丹鞋底的痕迹清理干净。
汽车开过来，不出所料地停下，司机骂骂咧咧的下来挪货摊。方长青从另一侧过来，拉车门，却感觉到车门从里锁住了，他拔出手抢当机立断对着车玻璃里面开枪，枪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传得格外远，一时路人四窜。
徐天想同田丹解释一下早上的事情，却无从说起，好在田丹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还说要送他一套西服，这让徐天松了口气。盘尼西林，他自有办法去找，只要是田丹开了口，他便没有拒绝的可能。只是田丹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别有隐情……
路灯昏暗，照得人影绰绰，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街面的方嫂向巷口的方长青示意，方长青回身入巷子，片刻工夫，武藤的小汽车开过来。方长青将停在路边的一副货摊往路口拖了拖，货主正要吱声，见方长青将围巾拉上去蒙住了脸，赶紧识趣地返身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