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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八音盒响着音乐,徐天待音乐停止,将发条上紧,小心接上电雷管引信,然后他将整个装置弄成一个整体包好。

便衣点头,刘唐拍门。

突然响起一阵砸门声,徐天将桌面收拾好出来打开门,他愣住了,完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是田丹。

男人们都应以招呼,只有小翠报以眼色。到了徐家门口,田丹好半晌举不起胳膊,山本问那名守在门口的便衣:“在里面?”

徐天看着田丹身后乌泱乌泱的一大堆人,语无伦次地说:“……进,进来。”

田丹下车往徐家门口走,刘唐摇摇晃晃走在她身侧,山本跟在后面,沿途田丹打着招呼,“宝荣叔,马师傅,小翠姐……”

刘唐横在他和田丹之间,“不要进去了,两句话就在这里说。”

“我做不了日本人的主。”

田丹迈了一半的步子止住,忍住眼泪,口不对心,“……我要和刘唐结婚了,明天订婚,是明天吗?”

田丹缄默不语,默默流泪。车子一路飞驰,不一会儿两辆小车停到弄口,下来四五个日本便衣,刘唐下车打开门,田丹露在同福里众人的目光里,“叫他们不要过去。”

刘唐得意洋洋地看着徐天,“就是明天。”

刘唐不耐烦地看着哭哭啼啼的田丹,“要哭停下来让你哭爽快,到同福里不要让徐天看到这副样子。”

田丹嘴唇颤抖着,她贪恋地用目光描摹着徐天的轮廓,喃喃道:“忘记我。”

田丹眼泪止不住地落,从此以后她要将这个人从记忆中剥离开来,这种痛楚不亚于蚀骨之痛,原来徐天已经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这样深的印记。

徐天蒙了,他看着田丹眸中带泪,心里面的坚强壁垒一点点瓦解,“为啥?”

田丹和刘唐坐在车里,往同福里去,一路上田丹无言,她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脑子里闪过与徐天相关的画面:红宝石西餐厅初遇,徐天慌张小心的神情;同福里徐天在烟火里软言安慰她,教她点煤炉;她给徐天织围巾;俩人一起订西装量尺寸;在评弹馆被威逼咫尺惊魂;西服店门前徐天走向田丹,背后广告轰然落下……

“……因为他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夫。”

说罢铁林摔门下楼,到柳如丝跟前提起包,小白相和金刚往楼上看,金爷站在大玻璃前没有任何表情,铁林牵着柳如丝的手走出大门。

田丹这么说着的时候,眼圈又红了。

金爷神情复杂地看着铁林,“不过霸道归霸道,脾气改不掉。”

“不是都说好了,你要听我的。”

铁林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紧绷着,“……金哥,我知道你让着我不是因为我是兄弟,因为我做巡捕,麦兰捕房的巡长,以后不用让了。昨天上午我到虹口找影佐打了一架,过几天总捕房通知就下来,我巡捕做不成了,回家做老百姓。”

刘唐惹人厌烦地插话:“听你的她就倒霉了。”

“不要叫我金哥。”

田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要为我做任何事,没用的,你和姆妈好好过日子。”

金爷涨红了脸咆哮着,铁林转过身来看着他,“金哥……”

徐天急急地摇着头,“……全乱了,不听我的,全乱了。”

“你霸道,我都要让着你!”

田丹定定地看着徐天的眼睛,那双眼睛盛满了哀伤与忙乱,她从没有看过徐天这样的表情,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悲伤袭来,偏偏还要说着违心的话:“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我也和你没关系,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是要和刘唐结婚的。”

“说过了,他是我的女人。”

“你违心……”

“柳如丝带走是?”

田丹一字一句地同徐天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原来他不在,现在他回来了,我一点也不违心。”

铁林停了片刻,抬步就走,“……金哥,以后你自己小心。”

徐天情急之下攥住她的手,“明天你就可以回家!”

金爷脸彻底阴下来,“那就不用再说了。”

“哪里是家?”

“……我信天哥。”

田丹喃喃自语,徐天神色哀哀,柔声道:“这里。”

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了,只有铁林的余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金爷放低了声音,“我解释过,我和徐天你到底相信谁?”

田丹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不住地摇着头,眼泪无声而落,泣不成声,“家里少一个人,不是家……”

铁林的声音比他更高,“哪里有做哥哥要杀兄弟的!”

刘唐不耐烦地就要把田丹拉走,“好了好了,说完了,叫你死心。”

金爷声音高起来,“我们是兄弟,他这样说啥意思!”

徐天混乱的思绪渐渐归于平顺,他看着田丹依旧柔情缱绻的目光稳住心神,“好……田丹,我明白你心意,但我还是会去找影佐,不管你想不想回来,都要保重自己,我再想办法,我们肯定能在一起,我答应过的。”

“天哥也没太说你坏话,就叫我小心一点。”

“你真是疯了……”

“他怎么总说我坏话。”

“为啥不信我……你才疯了。”

“是。”

刘唐不停地催促着,“走吧!街坊邻居到辰光叫人过来发喜糖啊!”

金爷有些气急败坏,“……又是徐天跟你说的?”

众人都不吱声,只有小翠愤愤不平,“这种喜糖有啥好吃,晓得介没良心,徐先生头一年前老早找到比她好一百倍的女人了!”

金爷没说话,铁林沉着脸站起来,“事情都过去了,你说是还是不是,我只想晓得答案,说过就算了。”

陆宝荣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少说两句,老马悠悠地叹息,“人心隔肚皮,女人不好相信。”

看着金爷的这副嘴脸,铁林终究是没有耐住性子,浓眉一皱,“金哥还要问一件事,大三元那天晚上你要杀我,是不是?”

田丹含泪看着徐天,也许这就是诀别。两个人无声地交流着,将自己的心意透过眼神传递给对方,两人都决意为对方赴死。徐天的眼睛里满是悲怮,他知道田丹这样做定有缘由,徐天在向上天祈祷,自己的计划千万不要被破坏……

“……哪里有自己兄弟拆哥哥台的事情,柳如丝是仙乐斯的人。”

刘唐拉住田丹的胳膊,将她往里弄外面拽,“房间里有啥东西要拿走?”

“这件事已经定了,她是我的人。”

田丹沉默着,不住地回头望着徐天,直到徐天被人群隔开,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山本路过徐天身边,徐天看见他的衣襟上,确实缺了一粒扣子。

金爷停了片刻笑起来,“她怎么会去做你老婆。”

徐妈妈从银行回来,在弄堂口见到满满一弄人,田丹向她迎面而来,她泪流满面地唤着姆妈:“我走了。”

“做我老婆。”

徐妈妈看着她的模样,惊诧着,“哎,不是说……田丹!”

“不唱歌她要做啥?”

山本拨开徐妈妈,田丹钻进小车,两辆小车开走。徐妈妈梦游似的在里弄众人注视下,穿过四五个便衣走到家门口掩上门,“天儿……”

铁林打断他的话,“我带柳如丝来拿她的东西,以后她不唱了。”

徐天收拾好心情,仿若无事一般同姆妈交代,“帮田丹收一收楼上要带的东西,除了换洗衣服,她爸爸妈妈那张照片不要忘记带。”

“他们跟我说你带柳……”

“她怎么又走了?”

“是。”

“回来说几句话,叫我们不要忘记带她的东西。”

金爷语中带着挑衅,“……这些我都沾,那你是不是也不沾我了?”

“明天再回来?”

铁林掀了掀眼皮,压住心头怒火,“我不沾烟馆和日本人。”

徐天顿了顿,“……是,明天回来。”

“你是我兄弟,怎么会没关系?”

“我看到那个白相人也跟她在一起。”

“跟我没关系。”

“嗯……”

“影佐给我一张牌照,说不定以后再给一张,到那个时候就不用倾家荡产垫老本,生意越做越好做。”

徐妈妈心神不定地问:“到底说了些啥?”

铁林口不对心地说着场面话:“到沪西开烟馆,有本事。”

徐天扶住姆妈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你就记牢,田丹是儿媳妇,我是你儿子,我们三个谁也不会有事,最晚后天,大家离开上海到别的地方过日子,等日本人滚蛋我们就回来!”

铁林没说话,金爷笑着看他,“吓到了?换二百包烟土,二百包!吓人?沪西烟馆钞票付掉了,半年以后你哥哥就是真正上海滩大亨。”

徐妈妈坐着没动也没说话,六神无主地放空着眼神,徐天自己到阁楼上收拾。

铁林在椅子里坐下,金爷絮絮地说:“……猜猜我手里有多少钞票?一分都没有还借了高利贷三千,仙乐斯也不是我的。”

四五个便衣在徐家门口,把窄里弄塞得满满的,里弄的行人和铺子里的人都不敢抬头,有便衣晃到临街的铺子里,挑三拣四地骚扰,小翠忍不住了,“……没王法了。”

铁林推开办公室的门,告诫自己为了柳如丝,不能同金爷翻脸。金爷埋着头说:“来了,小白相说你在下面,等我算好这笔账……”

陆宝荣赶紧去捂小翠的嘴,“不要大声,都是日本人。”

小白相赔着笑脸,“铁公子说笑话,柳小姐我们捧起来都来不及。”

“日本人怎么了?”

铁林松开柳如丝的手,用眼神安慰她,“……柳小姐在这里等,我下来她少半根毫毛,拆你们的骨头。”

“没人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小白相站出来两下说和,“铁公子这样我们难办的,我和金刚都跟金爷混,你是金爷结义兄弟,还是上去说两句。”

“马路上有巡捕,叫他们来管管。”

铁林笑了笑,懒洋洋地说:“柳小姐说你放屁。”

一个便衣淫邪地盯着小翠,小翠眼睛一转,“他们听不听得懂上海话?”

柳如丝秀眉一挑,厉声道:“放屁!”

“听不懂吧?”

“柳小姐是仙乐斯的人,也就是金哥的人,铁公子不晓得?”

小翠直起嗓子,脸上带着笑,“死样活气个看你娘啊!”

“把话说清楚。”

便衣冲小翠笑,陆宝荣乐了,“……当真听不懂。”

“金哥叫我问问你和柳小姐弄在一起啥意思?”

小翠一扭屁股往里弄外出去,招呼巡街的两个安南巡捕,“快来,出事了,家门口来了一帮强盗!”

铁林将柳如丝护在身后,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你们啥意思?”

两个安南捕过来,随小翠走进里弄。

“不上去坐坐?”

巡捕房里电话响起,大头接电话,听了一句便立正,“法总!……晓得了!”

“晓得。”

大头放下电话同麻杆说,“同福里有几个日本人在徐先生家门口。”

金刚面露凶色,“铁公子,金哥在上面。”

“去看看?”

铁林和柳如丝提了一个包从化妆间过来,金刚小白相挡在道上,后面零星还有几个混混。

“日本人照会过租界,只要不扰民不带枪,叫我们不要干涉。”

“晓得的。”

“日本人在门口还不扰民?”

“问问他和柳如丝弄在一起啥意思。”

“麻杆,法总打电话没说找铁公子。”

金刚五马长枪地站出来,“我去。”

麻杆蔫了,骑上自行车就往同福里去,正看见两个安南巡捕走入四五个便衣之间。

金爷推开算盘吩咐小白相下去看牢,小白相为难地说:“我也不好动铁公子……”

小翠大声嚷嚷着:“都不是好人,弄堂来来回回门都开着,万一少东西怎么办?”

“和柳小姐一起,到后面拿东西去了。”

两个安南巡捕晃了一个来回也没敢开口问,同福里的人都看着,弄口吹了一声警哨,麻杆向两个安南巡捕招手。安南巡捕走到弄口和麻杆说了两句,都消失了。

金爷和金刚正在算烟土的那笔账,他烦躁地抬起头,“……一个人?”

小翠失望地喊着:“哎……”

铁林不管三七二十一,牵着柳如丝的手把小白相推到一边,小白相无奈地看铁林和柳如丝往后面进去,赶紧上楼告诉金爷铁林到了。

陆宝荣把小翠拉回屋里,“不要叫了,没看出来巡捕都不管……”

小白相面露难色,“金爷本来就不高兴……”

那个便衣瞧着小翠笑得更邪。

柳如丝看了看铁林,挑眉道:“我自己的东西。”

徐天将田丹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入皮包,桌上还有一些擦手油之类的女人用品,他一样样地小心收好,最后把田丹一家三口的相片装进去,到窗台看了看,那只手雷还在原地。他提着皮包下楼,把包递给姆妈,“这包是田丹的,不够用到那边再买,我看看你收拾的东西?”

“噢……哎柳小姐,拿东西最好还是和金爷说一声。”

徐妈妈不理会徐天,站起要出门,徐天看见拉住姆妈的手,“姆妈,不要出去。”

“告诉他一声我来了。”

徐妈妈眼圈泛红身体颤抖,“本来这几天就不敢出门,田丹和刘唐回来一趟又走了,门口四五个日本人管牢,就是走也要跟隔壁邻居说说灵清,不然这张脸面以后在同福里怎么见人?”

小白相只假装没看到,“在楼上,好像起来了。”

“……反正要走了。”

铁林横他一眼,“金哥在吗?”

“不是说要回来?就算不回来也不好不明不白走。”

“柳小姐要拿啥东西,昨天没来唱,金爷好像蛮不高兴。”

“你要跟邻居说啥?”

“我来拿我的东西。”

徐妈妈不知道如何回答徐天,徐天软声说,“看看你收拾的东西。”

白天的仙乐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投射出在空气中的灰尘,小白相打开门看见铁林和柳如丝进来有些惊讶。

“四五条狗堵牢门口,到底为啥?”

乱叫,“你叫我看的……”

“等下可能就走了。”

小翠“哎呀”

徐妈妈蓬乱头发,就快要崩溃了,“你叫他们现在就走。”

“你看对面那个肯定是日本人,在弄堂口两天了,不要抬头看。”

“……好,我去说。”

小翠瞪他一眼,“乱猜。”

徐天开门出来,里弄的人都看着他。徐天声音沉沉,用日语飞快地说:“影佐给你们的指令是什么?”

裁缝铺里,陆宝荣轻声地问小翠:“徐先生徐姆妈搬家,不要是和日本人有关。”

“看住徐先生家人,徐先生可以随便进出。”

徐天到纸烟店买了一盒火柴,与便衣擦身而过,进入自己家门,便衣这回不走了,守在徐家门口,拿眼睛瞪对面的陆宝荣。

“我母亲没有自由了?”

那个便衣见徐妈妈出弄口,正犹豫不决是否跟上去,见徐天开门从自家出来,往弄里进去,那个便衣转身也往弄内而来。

“从现在起不可以离开家。”

徐妈妈穿好大衣,拿着钟表盒子要去街上,小翠跟徐妈妈打着招呼,徐妈妈颔首笑着,“哎,办点事情去。”

徐天退身进屋,徐妈妈仰着脸问他:“他们说啥?”

柳如丝侧身坐到后面,铁林蹬起来,笑容恣意开心,柳如丝的手围上铁林的腰,靠在铁林的后背上,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今天的风很凉,可是吹在自行车上的两个人身上却是暖的,铁林的车子越蹬越快,浑身都有了力气,柳如丝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踏实安定过,身上的枷锁被打开了,她再也不用背负那些拿不来带不走的东西,如今只有铁林是属于她的,只有这一样便足够了。从今往后,自己就要跟这个人绑在一起,生死与共。

“明天走。”

铁林咧嘴一乐,“坐稳。”

徐妈妈彻底崩溃,哀哀地说:“明天明天都是明天!”

柳如丝看着铁林的倔强样子不由得笑了,走到黄包车边说了几句,又从坤包里递了些钞票给他,车夫拉起车远去,柳如丝走回到铁林身边,“以后坐你的包车了,还不用付钱。”

“姆妈!”

铁林皱了皱眉头,“坐不惯黄包车。”

徐天眼中亦是哀痛,他不断用手摩挲着姆妈的后背小声安抚着,“……明天。”

柳如丝衣着朴素地出来,脸上脂粉未施,她看着铁林依依笑着,“自行车放在这里,有包车。”

徐妈妈不说话,眼神空洞看着徐天,徐天回避着她的眼神去翻查桌上凌乱的物件,“……这些是你收拾的?板刷不要带了,肥皂也不要……”

铁林骑车到了柳如丝家门前,一辆黄包车歇在不远处,他摁了门铃,然后跨回到车上。

“到辰光洗衣服到哪里找这两样?”

山本靴跟一并,低头称是。“……多带一些人和刘唐田丹一起去同福里,他们有话要对徐天说,让徐天十分难受的话。刘唐和田丹回来,多留一些人在同福里,三角地菜场那边今晚加倍紧盯。”

“买就是了。”

影佐从眼镜上方瞥看他一眼,“现在抓什么也得不到,除了要他的命,他的命随时都是我的。那批药还在冷库里,他千方百计弄出来一定会运走,可能就是今晚。”

“买买买有这么多钞票?家里明明啥都有,我想把房子也带上。”

山本小声建议着:“影佐先生,抓捕徐天。”

徐妈妈要哭了,徐天从母亲收拾的包里翻出一张相片,是徐妈妈和徐父年轻时的合影,徐妈妈情绪十分低落,“……我晓得你那里也有一张,这张是我的。”

影佐勃然大怒,开始抡圆了抽那个便衣,抽累了才罢手,那个便衣硬着身子动都不敢动,脸上登时红肿,晃了几下又赶紧立正站好。

徐天抚着照片上的两个人,心情很复杂,“我那张是爸爸一个人……”

“是。”

“当年他做共产党把命弄丢了,没想到儿子老老实实做平头百姓,也会把家弄没了。”

影佐的眼神变得越发阴冷,“晚上又被徐天和铁林绑了,到天亮?”

“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等到了那边踏实下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拍张照片。”

便衣把心一横,只能说了实话,“白天也没有监视,我们被租界巡捕抓到捕房,大约六点才出来。”

“田丹会不会跟刘唐走?”

影佐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也就是说徐天昨天晚上之后的动向,我不知道。”

徐天笃定地说:“不会。”

那个跑回来的便衣站在影佐办公室直打战,山本在一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她现在就和刘唐在一起。”

众巡捕呼啦啦走完,只剩下铁林一个,他愣了一会儿,把脚从桌子抽下来晃出去,独自跨上自行车。

“有几件事还没办好……刚才还叫我帮忙把她的东西先弄好。”

铁林笑骂道:“那还站牢不动,滚到马路上去。”

“一个姑娘家能有啥重要事?”

“听到了!”

“原来家里田先生田太太那边的事,和刘唐也有点关系。”

大头脚跟一并,朝众巡捕吆喝:“大家听到没有?”

“……噢,我们去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两人一组巡街,中午换班,下午轮巡。”

“西北,朋友会照顾的。”

大头乐了,大拇指一竖,“铁硬的铁巡长。”

“你的朋友是啥人?”

铁林正了正颜色,说话声音又洪亮起来,“……今天我还是巡长。”

徐天想了想,还是向姆妈说出实情:“……共产党。”

“不要这样说,你现在还是巡长,真像麻杆说的一样,弄不好总捕房又给铁公子撑腰,法总一直给铁公子撑腰,巡长就是法总亲手提拔的。”

徐妈妈怔愣片刻,嘴唇翕动着,喃喃道:“……啥样的老子就有啥样的儿子,还是一样的命。”

“会不会说话都当好话听,大家的情分记着,以后在马路上碰到要关照了。”

徐天心下歉然,把父母的合影包回去,徐妈妈抹掉眼泪,“我看看田丹的包,你帮她弄到时候这样那样少东西……”

大头捅了麻杆一下,小声骂他:“会不会说话!”

山本在三角地菜场冷库外面看到了那辆从早上就停在这里的空货车,山本转过去,货厢和驾驶室都没人,钥匙在车上插着,有几个搬运工坐在后门边聊天抽烟。山本转开,吩咐街拐角的两个便衣盯住那辆货车。

麻杆赶紧往下接,“你倒霉,我们不倒霉。”

铁林和柳如丝一起回到铁家,老铁看了看站在铁林身边的柳如丝,“……总捕房通知下来了?”

铁林摇着头苦笑着,“出风头倒霉了。”

“没有,上午我还到捕房派巡。”

“要不是铁公子,我们麦兰捕房也不会在租界最出风头。”

“说不定你自己多想。”

大头见铁林如此神情,心里也不是滋味,“铁公子说句良心话,大家都服你,就你有骨气。”

“脱制服法总亲口说的,你不要多想。”

众巡捕不作声,铁林自嘲地笑了笑,“我跟日本人死对头,租界嫌我是麻烦。”

“以后怎么办……”

铁林环视众人,“……你们都晓得了?”

老铁叹息一声,铁林笑着说:“不做巡捕天塌下来了?”

“通知还没下来说不定是假的。”

老铁看着柳如丝念叨:“柳姑娘这个儿子我是管不好了。”

“弄回家,以后不做巡捕了。”

柳如丝也笑了,“以后我管,连您也管了。”

大头小心翼翼地问:“弄到哪里去?”

铁林把手里的大包跟老铁示意,“这些东西放在哪里?”

铁林的神情有些落寞,“……上面要把我弄走。”

“啥东西!”

“麻杆说真话,我心里面也舒服,晓得不是真骂。”

“我的首饰。”

麻杆嘻嘻笑着,“铁公子骂我们,我们心里面也舒服。”

老铁有点弄不清状况,“……你的首饰问我做啥?”

“放屁!我以前对你们不太好,经常骂人。”

“放在我那里不安全,再说房子也要退了,早点把贵重东西拿出来。”

“铁公子平时对我们像兄弟一样。”

“等过这几天,凑你高兴,我们三个人喝一次酒,她就是家里人。”

铁林看起来跟平常有些不一样,说话声音也没往常那么大,“……我平时对你们怎么样?”

“……介简单?”

铁林转了一圈,坐到椅子里,脚又跷到了桌子上。大头跟往常一样凑上去,“铁公子吩咐派巡。”

柳如丝笑得爽朗,“简单,我家没别人,1931年父母被日本人飞机炸死了剩我一个,就是要把萍萍带过来,她能帮忙干点杂活,也能帮我伺候您。”

正说着话,铁林晃进来,大家齐声立正问好,“铁公子!”

老铁懵懵地看着,铁林把老铁扶到椅子上,“总算还有喜事对?你说讨老婆重要,还是做巡捕重要?”

大头嘟囔着:“倒是想,轮也轮不到我头上。”

老铁还有些不甘心地嘟囔:“最好两样都齐全。”

“你是不是想当巡长。”

铁林腾空家里一只大皮箱,“世上没有介便宜的事都叫我占到。”

“我也不想铁公子走,再来个巡长不晓得啥样。”

“要做啥?首饰放里面也不用把东西都腾出来。”

“上面没通知下来,你乱猜。”

“另外派用场。”

麦兰捕房里,众巡捕正闹哄哄地整装打闹,大头小声地跟麻杆猜测着:“我说是不是,平时铁公子早就来派巡,到现在人也没到……”

铁林指了指柳如丝,“她在这里。”

他环视一周,打开窗子向下一看,同福里依旧是烟火嘈杂的如常样子,他在窗台外面找了一处地方,将手雷放进去。

铁林提着皮箱出去,老铁看向柳如丝,“……拿只皮箱做啥去?”

徐天一手握红册子,趴到床底打开一块地板,露出地板下面的暗格,他将红册子小心放进去,一手压着封面还不敢放手,又从暗格下面摸出半块砖压到红册子上面,这才放心将地板合回去。然后他将桌上的杂物收拾干净,从床底下取出另一只手雷揣进怀里,走到阁楼上田丹的房间里。

柳如丝把方才铁林一股脑倒在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找天哥。”

徐天嘿嘿一乐,回到房间关好门,再次打开红册子,将铁夹子拿出来,然后从床底下取出一颗手雷。他小心卸了手雷的保险,紧紧捏在手里,轻轻放入红册子里挖出的圆槽中,硬皮封面合下去,摁住压簧,然后绷好封面上的松紧带。

“他不做巡捕是不是真的?”

徐天嘱咐着,徐妈妈撇了撇嘴,“放心,别人的东西我才不会动。”

“好像是。”

“反正你也看不懂,看人家把盒子填好包好,不要打开拿出来上发条。”

老铁又唉声叹气地说:“以前总捕房我还认识老料,现在啥人也说不上话了。”

徐妈妈歪头看着,“76……”

“料啸林不是好人,到今天铁林做不成巡捕有一半因为他。”

徐妈妈接过表盒问里面装的是啥。“朋友的钟表。地址我写在纸上,让邮局的人帮忙填,这是邮费。”

“……柳姑娘,仙乐斯你还唱不唱?”

徐天将盒子拿出屋交给姆妈,“等下去银行顺路到邮局把这个寄走。”

“不唱了。”

那本新买的硬皮红册子已经被他挖出一个圆槽,徐天将一个铁夹子压紧放进去,合上硬皮封面,绷好上面的松紧带,红册子纹丝不动,勒下松紧带,封面立即被弹起来。徐天十分满意地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将那块处理过的金表拿出来,放入从钟表店顺回来的包装盒子,同时贴上亨得利的号签。

“到其他地方唱?”

徐妈妈应了一声,又回身去收拾东西,徐天环顾这个他住了许多年的家,心情愈发沉重,他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桌上乱七八糟地摊了许多零件,他坐下来,开始组装雷管引信以及定时装置。

柳如丝停下手中动作故作生气地说:“哪有做人家媳妇还出去唱歌的?铁伯,你是不是还有点嫌弃我。”

徐天勉强扯了个笑安慰着:“朋友都托好了,放心。”

“一点也没有,我儿子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徐妈妈长舒了一口气,“……不要吓姆妈。”

柳如丝开心了,“……这话你不要跟铁林说,不然他觉得没面子。”

“铁林送我们三个人。”

“啥话?”

徐妈妈听出了端倪,反问道:“送我们?”

“我攒了点钱,虽然不多,但够家里用够你们爷俩儿喝酒过一阵子的,他做不做巡捕无所谓。”

“她到家就走,铁林送你们。”

老铁愣了,柳如丝笑着把围裙摘下来系上,“吃啥?我去做。”

“我们三个啥辰光走?”

与此同时,徐天也在同福里的油烟里炒菜做饭,他端着菜出去放到堂屋桌上。徐妈妈还在收拾行李,东西摊了一地。

“……晚上之前。”

这是徐天在家的最后一餐,因果在一年前那个冬天与田丹相遇时就注定好了。徐天心里乱糟糟,但一点也不后悔,他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多年前所学基本没有实践机会,没想到最后一搏却是为爱人学以致用,这岂不是更早注定的因果。就是对不起母亲,要连累她也颠沛流离。不过还好,有田丹在左右照顾,徐天相信田丹会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

“她明朝啥辰光回?”

徐天从门缝里看出去,便衣在里弄溜达,邻人或躲避,或侧目。在同福里弄堂田丹说要和刘唐结婚的时候,徐天知道她心如刀绞,因为徐天也在做和她一样的事情:让对方远离危险,把自己置身险境,然后再图脱身。所不同的是田丹认为要让徐天死心。

“……那取出来带上吧。”

明明违心的话,她竟然傻到认为徐天会相信?这么做的后果,反让徐天更明白爱上这个女人有多么幸运,眼前的困难不过是该来的劫数,渡过劫波便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给了,从药店辞职回来的薪水也给我了。”

好吧,尽管往后每件事都没有十足把握,现在也要一件一件把它们理清。先是田先生的药,向老师那边不知是否顺利,药运出去剩下就相对单纯了,已经有了一些安排,关键要让影佐放田丹回同福里,只要人到租界就相对好办,然后靠铁林了。幸亏还有铁林,否则孤掌难鸣,天黑之后祈求一切顺利……

“她的存折给你了?”

铁林的自行车后面夹着大皮箱骑向徐家,他与便衣怒目相向。铁林下车,敲响徐家家门。

“对对,要到银行里把钞票取出来带身上,田丹的存折取不取?”

仙乐斯的办公室里,金爷正在布置取货,“我到沪西等货,你们两个再带几个兄弟,准备家伙,路上千万不能出差错。”

“……租房的事我跟小翠和陆荣叔说好了。”

“谁敢动我们的东西!”

徐妈妈动作缓慢地转过身子,她看起来老了不少,“做姆妈的跟牢儿子走,儿子还有啥对不起的,不要说了……”

金爷盯着金刚,金刚缩了缩脖子,“……出啥差错?”

徐天看着姆妈忙忙叨叨的样子,眼眶突然一红,“姆妈……儿子对不起你。”

“我全部家当换一车货,还背白老板一笔阎王债,话说在前头,出岔子就杀人了。通路证日本人发的,碰到检查给他们看证。”

徐天同二人告别回到徐家,徐妈妈正背对着门口收拾东西,“天儿,带这些东西多不多?”

小白相给金爷出着主意,“金爷,要不要从铁公子捕房里叫几个兄弟?平时我们混得还不错。”

“姆妈在收拾东西,她会同你们说的。”

“铁林不做巡捕了,再说货也是在租界外面走。”

“我要找徐姆妈说。”

山本领着八个便衣在装备枪械,影佐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语气森森,“……没有见到接药的人,不许行动。”

“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回来的,还要同你们算房租呢!”

“明白。”

“有事大家好帮忙咯,介多年隔壁邻居走掉多少可惜!”

“共产党很灵敏,和目标保持距离,稍有惊动,鱼儿不咬钩。”

陆宝荣这才意识到,徐天这是在向他交代事体,他紧张地说:“是啊是啊,田小姐这两天没看到,徐姆妈也躲在屋里厢不出来,到底出啥事了?”

“徐天那边要怎么办?”

“一成都不要,徐姆妈为啥要走啦?一点音信也没有,刚刚说你和田小姐结婚,大家还想吃喜酒呢!”

“有多少人在同福里?”

“介么一成半也好商量。”

“五个,但是租界照会不许用枪。”

徐天已经把印章房契搁在了桌上,陆宝荣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够了,顿遭小翠抢白,“够个屁!”

影佐点了点头,山本又问,“明天天亮带徐先生过来?”

“价格越高你们两个抽成越多,租房字据房钱收据宝荣叔代签都放好,这是我的人名印章,还有房契,到回来的时候算一成抽佣够不够?”

“不用,他应该自己会来。”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为啥!”

山本颔首领命,一行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入各个角落。

陆宝荣不解地看着徐天,徐天解释着:“那张启事是求租房子的,我看好像还蛮合适,我和姆妈走以后麻烦你和宝荣叔把租房的人约过来,屋里东西都现成,私人东西姆妈和田丹会带走,价钱自然谈越高越好,为啥晓得?”

铁林在徐家吃了晚饭,徐天将碗碟拿到天井洗涮,铁林就坐在徐家堂屋里眉飞色舞地跟徐妈妈讲他执勤时遇到的事情:“……明明有十几个,骗我只有两三个,我管他那么多,一脚头踢进去,呆掉了,以为这次要让他们打死。”

“我家房子要出租。”

徐妈妈被他的描述惊得大气都不敢喘,“还敢打巡捕?”

“我又不租房子。”

“人急了天皇老子也要打。”

“不要拿,是给你的。”

“那怎么办?赶紧跑。”

“在,给你拿。”

“哪有巡捕跑的道理,你猜怎么样?我喊一声抓赌,一眨眼工夫全部从窗子跳出去。”

徐天走到弄口小翠铺子门前找小翠,老胡咿咿呀呀地比画手势,意思是小翠在里面裁缝铺,徐天瞟着弄口的便衣,返身往里走,走到裁缝铺前唤小翠,小翠在里面应声,徐天走进去,温和地说:“正好宝荣叔也在,小翠前两天给你一张租房启事还在吗?”

徐妈妈抚掌乐起来,铁林也笑眯眯的,“好笑?再讲一个。”

两个便衣回到同福里弄口,其中一个往里进去,正看见徐天出来,他松了口气,折身回去报告,里弄口便只剩下了一个便衣。

徐妈妈赶紧摆手,“不要讲了,本来心里七上八下,让你讲得更加七上八下。”

“当然,你还算不太笨,我安排山本和你们一起去。”

“这两只碗拿到后天井,你不要动。”

刘唐有些为难,“就我自己带去不太好吧?”

铁林笑着站起来,把碗拿到天井给徐天。

“先带田丹到同福里去吧,让她和她的未婚丈夫告个别。”

徐天正挂着围裙洗碗刷碟,铁林看着他,方才昂扬的声调也低落了,“还要出门?”

“哪里好吃我最晓得,介么越快越好?”

“运那批药。”

“很好……你定时间,我和王擎汉先生给你出面,地点不要太远,在司令部旁边找个地方。”

“介大的事情?我跟你一起去。”

刘唐咧着嘴笑得尴尬,“我就是听话,样样事情报告,老师先生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我一个人就好,你陪姆妈再讲讲笑话。”

影佐笑起来,话里有话地说:“王擎汉多精明的人,收了你这么乖巧的学生。”

“我去帮你。”

刘唐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看到结婚启事反正也没退路,可能想通了。”

“我做事为姆妈和田丹,把她们托给你了。”

“她为什么请我?”

铁林不吭声,徐天放下碗盘正色道,“拜托了!你跟我走谁接田丹,谁送她们上船?”

“王擎汉是他们提出来的,请影佐先生是田丹说的。”

“……送到哪里上船?”

影佐想通了其中关节,王擎汉替自己做事,定是已经上了蒋方的暗杀名单,而长青药店十有八九就是一个行动据点,影佐的笑意愈发阴森得意,他想要把网张得更大一些,“他提出来要王擎汉和我出面吃你的订婚饭?”

“曹家码头,找一条前头漆成红色的货轮,船是英国公司的,编号78,管码头泊位的姓王,只要说向老师家里人带点东西,就带人上船了。船停三天,明天是最后一天。”

“也不算共事,十多年前在调查局训练班认识的,后来他讨老婆做生意开药店了。”

“明天要是田丹回不来怎么办?”

“方长青和你从前到底在什么地方共事?”

“肯定回来……如果你想帮忙也有事做,就怕你不愿意。”

“我这边王擎汉老师,影佐先生肯出个头,那就更有面子了。”

“你说。”

影佐饶有兴味地看着刘唐,“……方长青替田丹出面,谁替你出面?”

“我房间靠里右床脚有个炸弹,拔掉销子五秒爆炸。明天去宪兵司令部接田丹稍微绕点路,一点钟之前扔到王擎汉家里去。”

刘唐无所谓地说:“同我又没关系,他们通共该死,汪主席和大日本合作第二条就是共同防共。”

铁林咧着嘴笑了,这样的事情正中他下怀,“以为要在租界里面炸,日本人汉奸的地方我肯定炸。”

“田丹的父母死了,你不介意?”

“一点钟以前炸弹在王擎汉家里炸,从那里骑车到司令部差不多正好下午一点左右。炸弹盒子里有一张纸条,地址都写清楚了,地方我也去看过,从后面弄堂隔墙头把炸弹丢进去就好。”

刘唐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用手不断捋着他的三七分头发。

铁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同他们开战,晓得了!你出去几点回来?”

“是。”

“估计回不了家。如果都顺利,药运走,日本人也正好把我带走。”

刘唐一早上就敲开了影佐办公室的门,将昨晚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向影佐汇报了一遍,影佐对方氏夫妇希望参加订婚宴的请求很感兴趣,他沉吟了一会儿,问刘唐:“……田丹要求和你一起去同福里?”

“徐姆妈不晓得你等下走不回来了?”

路人躲远,便衣组装好手枪,路人刹那逃得一干二净,另一个便衣也松了绑,两人快步跑走。

“……会回来的。”

路人听到日本话纷纷快步经过,又有路人经过,便衣更加恶狠地喊起来,路人经过后聚集在一起,左看右看确定只有这两个人。胆子大的走近,便衣示意松绑,反而挨了耳光,便衣暴怒,路人三三两两过来试拳脚,其中一个便衣挣开了绳子跳起来,怀里掉出一堆手枪零件。

徐天不再说话,铁林注视着他的动作也不敢说话,只缄默地帮他添了些热水。徐天将所有碗碟都洗净擦干码在一起,转身往屋里走。

两个被绑着的便衣被扔在路边一整晚,冷得嘴唇青紫面色苍白,有晨起的人路过,纷纷侧目。便衣喊着日本话不断挣扎着,叫路人帮忙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