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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偷钻戒的贼

“明白。”

“保罗,你和市场部的安妮去和孩子父母商量一下,我们马上要在撒丁岛靠岸,看能不能带孩子下船,转诊到当地医院。”

安排好一桩桩事项,德雷克船长宣布散会。

“是的,船长。”

“丁凯,你留一下。”他叫住丁凯,问道,“姜老先生现在的情绪如何?”

德雷克看了看丁凯,正色道:“这次事件应该给所有人一个警惕,不仅要迅速找到犯罪者,严惩罪犯,还要给客人安全感,确保邮轮行程高品质的体验继续维持下去。”

“表面看起来基本还算稳定,但在我看来,好像并不是很乐观。”

奥尔森低头与德雷克耳语一阵,应该是在反映小西父母向船方控诉丁凯的情况。

“毕竟婚礼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现在戒指又丢了,代表我们船方好好关心一下姜老先生。”

“我们询问过天悦领队,”丁凯道,“小西身上没有戒指。事发时,小西撞到领队,距离姜老先生戒指盒的摆放地点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当时的情况,天悦也不是很清楚。”

“是。”

德雷克船长点点头。

德雷克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道:“不过……听说姜老先生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可不可能存在这种情况,他在病情发作时,随手放在了某个地方?”

见人到齐,船医保罗先说明小西的病情:“现在病人的情况基本稳定,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白血病属于免疫系统的疾病,根治的可能性很小,也不会有特别急性的发展,但能不能安全地走完这趟旅程……不好说。”

丁凯一时有些惊讶,他从未怀疑过姜爷爷,却也读懂了德雷克的意思,“您说的假设也有可能存在,可据我所知……姜爷爷应该不是会故意这样的人。”

他都听到了,他似乎有些理解之前王子洋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来。丁凯越过二人,冲王子洋点点头,推门进入会议室。

德雷克拍拍他的肩,道:“好好调查一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二人不忿,正欲反驳王子洋,却见丁凯面无表情地走出来,顿时一脸恼怒化为尴尬。

虽然天悦心里挂念着小西的病情和姜爷爷的戒指,可MBA班还得继续带下去。今天的课程是攀岩,她帮林老师维持秩序,却控制不住地走神。

受不了艾伦和摩根对丁凯的凭空猜疑,王子洋终于冷冷开口:“我反而觉得,丁凯这件事情处理得非常及时,一方面让赃物离不开的时候就能人赃俱获,另一方面,如若小女孩不是嫌疑犯,也能第一时间洗清她的罪名。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是谁偷走了那枚戒指呢?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而为?可惜事发地点是一个监控死角,来往的人虽然多,却不知道丁凯他们有没有找到目击证人……

艾伦的脸上写满了排斥,继续道:“从丁凯上次违背德雷克命令一意孤行,就能看出,他虽然表面不争名夺利,骨子里倒是很能逞英雄抢风头啊!”

“……做生意和人生一样,是一场长跑,没有强有力的身体素质不行的,这一次的课堂任务,就是要让大家明白健康的重要性!”林老师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摩根附和道:“确实,丁凯这种做法太急功近利,很明显地想要表现自己。像这种情况发生在欧洲舰队上,谁也不会像丁凯,以这种幼稚的做法博得好评。”

“现在同学们可以把随身携带的、不方便攀岩的东西放到前面来,我替大家保管。”

艾伦道:“丁凯真的是太鲁莽了!那个小女孩刚病发,还在急救室昏迷不醒,居然还跑去问小女孩是不是盗窃犯,这种做法真的不符合我们人文关怀的理念。”

大家陆续走到他们面前,掏出手机、钱包等物品,不过一会儿,桌上什么东西都有了。向慕德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东西放下——名牌签字笔,法拉利车钥匙,名片,口香糖,门卡,钱包。

很快,小西父母就将丁凯的恶劣行径告到船方,丁凯被通知去船长办公室开会。他刚刚走出电梯口,还未走出拐角,就听见众人议论的声音。

“向先生品味不错哦,东西很称身份。”贺彩一脸欣赏,整个人扭得跟蛇一样,而向慕德只是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他只是在遵循他内心的原则,简单,纯粹,如此而已。可就是因为太直白,往往会让人不那么舒服,引起误会。

贺彩将自己的一只口红放在桌面正中的位置,故意大声道:“咳咳,这个可是限量版的,色号很难买,麻烦老师帮我注意一下!”

可是她见过他救援归来时满身油污的模样,也知道他为了姜爷爷和胡奶奶的事情,有多费心,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声音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贺彩十分满意,拿手肘撞了撞天悦:“把你的东西也拿出来呀。”

她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和小西的父母同仇敌忾,责怪他为什么要在孩子昏迷不醒的时候,来怀疑来调查,她一定会质问他这样是不是太过冷血无情。

“我就算了吧,我给林老师帮忙。”她看了看那高高的攀岩墙,有点儿晕。

丁凯低沉道:“抱歉。”

“天悦,你也去,我这不需要帮忙了。”林老师道。

小西妈妈转头看看小西,忍不住痛哭出声,听起来悲痛绝望……

“那……好吧。”她交出一个透明小包和一个透明文件夹,透明小包里装着发票,透明文件袋里也就是船员名册和资料。

男人几近宣泄地怒吼着:“我不允许你这么侮辱我的孩子!你们凭什么就这么怀疑,她不可能偷人家的东西!你们太可恶了,她生着病哪!那个地方人来人往,风也大,你怎么不想是其他人拿的呢,这个领队也在场,要不是她鬼鬼祟祟的,小西怎么会这样!”

突然贺彩猛地按住透明小包,尖声道:“天悦!这是什么呀!”

她眼看着小西爸爸的脸颊“噌”一下涨得通红,冲过去“哗啦”一声将门大力拉开,他冲出去,挥拳就要打丁凯,丁凯闪身避过,保安上前拉扯住这个暴怒的男人。

什么是什么……她有点懵,还没来得及细看,包已经被贺彩抢过去打开。

“戒指失踪的时候,小女孩是距离最近的,所有需要问问……真的没有?”

贺彩瞪大眼睛,从包中拈起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赫然是一枚钻戒!

“……您刚才给小女孩做基本检查的时候,她身上有没有一枚戒指?”

“天哪!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枚钻戒?”贺彩举起钻戒对着阳光研究,嘴里啧啧有声,“这大小、这切工、这成色……什么情况?”

门就那样虚掩着,隐隐约约能听清,小西妈妈示意她不要说话,一时三人的注意力都被门外吸引。

贺彩的大嗓门再次成功引来众人围观。

门边突然传来些微说话的声响,很熟悉,她看了一眼,是丁凯,他身边跟着一个拿着笔记本、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他们将船医保罗叫出去说话了,神情严肃,似乎在调查什么。

她左右看看越聚越多的人群,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道:“这不是我的戒指啊!”

天悦在病房里,她才知道小西的病情原来这么严重,心里内疚得不行,除了给小西的爸爸妈妈道歉,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贺彩仔细端详着,眼睛突然睁得更大,“天呐!这好像是姜爷爷的戒指!”

可能是因为姜爷爷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小西想去叫人,于是急匆匆地往外跑,就和天悦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什么……”她怎么可能偷姜爷爷的钻戒呢!周遭的议论声渐渐扩大,似乎要将她淹没。

原来小西跑去了甲板,和一人独坐的姜爷爷说了说话,就在天悦找来之前,姜爷爷的钻戒突然消失了!姜爷爷和小西不过转身看了看海,一切的发生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明白了!你……你……你居然干出了这样的事儿?”贺彩难以置信地指着她,“是不是早就盯上了爷爷的戒指才跟爷爷奶奶走那么近?天哪,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点滴慢慢地流淌着,小西的脸色十分苍白,摘掉帽子的光头格外醒目,她就陷在枕间沉睡着,脆弱娇小。

她顿时慌了神,想辩解,却发现自己一片混乱,无从说起,她只能忙不迭地否认:“不是我!不是我!我真不知道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小西,居然是一个生着病的孩子。

她被闻讯而来的保安带去了保安室,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她努力想回忆,可是此刻,心里是一团乱麻,脑子里仿佛充满嘈杂人声,她不能静下来……她似乎只能等待,等待船方的决定。

她可能又闯祸了……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找出丁凯的号码拨出去……

门开了,是她期待的面孔,她看着他,一下子站起来,有点激动,茫然慌乱中微微有了些期待的明朗。

她登时吓懵了,眼前昏倒的孩子就是小西!她扑上去,也不敢乱动,只能拼命唤小西的名字,可是小西一点转醒的迹象也没有。

丁凯向保安耳语几句,保安点点头,出去同时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一盏略微昏暗的灯。

孩子立刻反弹倒地,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了,竟连一声叫喊也没发出。

他的表情很严肃,紧抿的唇角微微向下。

天悦一路找去,走廊里人来人往,似乎都没有小西的踪影。她转去另一个甲板,刚迈过拐角,就感觉一股大力撞到她的腿上,是一个正在飞奔的小孩子!

她内心的依赖喜悦渐渐被焦虑盖过了,忐忑道:“我的文件袋里怎么会有姜爷爷的钻戒?”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似乎越来越熟稔默契,至少算关系不错的朋友了吧,如果能帮上他,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这问题该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随时联系。”

她看着他,只觉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如果真是我偷的,我为什么把戒指放在透明口袋让人发现呢?”

“我帮你找小西。”天悦道。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洗清你的嫌疑。”他的神色依旧严峻,可眸中闪动着忧虑,“你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姜爷爷曾经给过你,他忘了?他是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

当他们回过神来,小西已经不见了。反光玻璃上,只留着一丛开花的小弹簧。

“我想不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它怎么长了腿跑到我这里!我向上天发誓,我真的不会拿任何人的任何东西!”她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有点语无伦次。

天悦走过来,也听见了,两个人碰一碰目光,顿时明白了那些涂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一个没有头发的小女孩,给自己画的各种发型。

丁凯不是不明白,没有一个小偷会这样,不做后续准备地草率下手,还蠢蠢地让所有人看到赃物。

“1209。”

“镇定点,冷静!看着我,”他扣住她的双肩,眼睛坚定清冷,“这枚戒指价值8万块,按中国法律,够上大额刑事案了。按照邮轮业的惯例,是到达下一港口后,交给当地海事局处理。你如果想不起来,就会被移交给意大利警方。”

“哪个房间?”

什么?意大利警方?她连中国的派出所都没去过,就要在异国面对这样的情景?她还洗得清嫌疑吗!

丁凯的步话机响了,他赶紧走到一边,“丁凯,我们的员工在收拾房间的时候,也发现了与甲板类似的涂鸦。”

“我真的没拿!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能无用地重复,几近哀求,“丁凯……你一定可以帮我调查清楚的,对不对,你不是安全官吗?难道你们不应该先调查吗?请你相信我!”

他们默契地悄悄尾随,只见小西在人群中转了两圈,来到空旷的甲板,小心地观察四周有没有人,然后脱下帽子,露出白白圆圆的小光头,她对着反光玻璃比比划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口红,专注地在玻璃上涂画着……

“我相信你。”丁凯的眼中尽是无奈,“但我相信你,没用。”

“她叫小西,是1209的游客。”

绝望和失落,兜头而来,她只觉得心里破开了一个无边的黑洞……在这艘船上,她能够信赖的,只有他了啊。

“她是谁?”

然而自丁凯离开后,就再没出现过。

突然,身侧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要出声叫住丁凯,他却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那个小女孩。

很快,撒丁岛近在眼前,整个游轮的游客都在兴奋中,似乎只有这小小的一间保安室,安静颓然。

那是个戴着帽子的小女孩,她举着一条色彩斑斓的丝巾,在人群中穿梭,小步地跑着,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看反光玻璃上的自己。

天悦已经在这里关了一整天了,时间仿佛静止。她感觉到孤独,不是因为只身处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而是因为她感受到的不被在乎、不被理解。她是被诬陷的呀,难道她相处过的所有人,都把她遗忘了吗?还是觉得她就是那个该死的小偷?

她默默地把PK台让出来,准备去前台确认后面的活动场地,她转过连廊,跨过门框,突然被前方一个小小的女孩吸引住。

她几乎绞尽脑汁,也没有搜刮到关于戒指的片刻记忆。

天悦左看看右看看,眼前两人对视那眼光,菜刀砍电线,火花带闪电,贺彩眼眶里都烧起绿火来,完了完了,熊凯琳这句话之后,只怕贺彩势在必得,要憋大招了。

当保安室的门再次打开,丁凯的身影缓缓出现,她注视着他,惶恐不安,却仍有着隐隐的期待,期待他说没事了,我查清楚了,你是清白的。

熊凯琳直视着她,眼眸中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这位小姑娘说得对,向总的项目我是拿定了,你最好别插手。”

可是紧接着进来了两名白人海警,“TianYue?”

“哟,凯琳姐,这么巧啊。”贺彩皮笑肉不笑。

她没有理会,定定地看着他,三方僵持着。

“快狠准,也要建立在斤两够的基础上。”突然,身后传来冷冷的女声,两人转头,竟是熊凯琳坐在他们身后的位置上。

他避开她的目光,对海警点头,“是。”

贺彩全然听不进去,道:“小屁孩懂什么?做生意就是快狠准,你还得学。”

一名高壮的海警走到她面前,几乎阻隔了她面前的所有空气,海警亮出手铐,“咔哒”一声,熟练地铐上她的手腕。

她是穷得没有积蓄的人,如果她有积蓄,一定不会这样做。

泛着冷光的金属手铐冰冷入骨,她已经被视作罪犯。

“不是,你也不能因为一个熊凯琳就这么急啊?公司的事先不说,为了争抢一个男人,你要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砸进去,这样太冒进了。”她依旧努力劝说。

“丁凯,调查的结果就是我是小偷?”连你也觉得我是小偷?她突然被刺激到了,剧烈地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

“怎么不靠谱了?向总的实力还有时间来怀疑?上海的马经理每分每秒都急着听到我的好消息。”贺彩将她拉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再说,凯撒能钓到的鱼,说明人家都上下调查了多少回了,我只是摘桃子而已,这事要成了,对宝华,对你我,好处多到你想象不到。”

在海警动作之前,丁凯一个箭步到她面前,紧紧扣住她磨红的手腕,“冷静,你这样会受伤的。”

天悦思来想去,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姐,你要不再想想?你真的要买意大利的房子?这……真的靠谱吗?”

她狠狠地挣脱,他的手掌依旧温暖有力,可是她现在只觉得讽刺。

“我就不信他还不选我!”

“Come with us.”海警捉住她两边的胳膊,半强制地拉着她走。

贺彩的反应快,就是把向慕德堵在男厕所里,一方面,代表宝华旅行社答应给他更多真金白银的获利;另一方面,贺彩要通过他在意大利置不动产,甚至连私人银行账户都给他看了,表现出十足十的诚意。

她恨恨地盯着他,一眨也不眨,眼圈不自主地发热,一阵白雾迅速蒙了上来……

“我快要急死了!”贺彩恨恨地翻了个白眼,“那个熊凯琳,是要跟我争到底了,连合作意向书都做出来了,还好我反应快!”

“我真蠢,竟然一直想着你会来证明我的清白。”她猛地转头,大颗的眼泪飞出去,蜿蜒上眼角和鼻梁。除了被诬陷的委屈,还有一种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失落。

她赶紧走到贺彩身边,一脸傻笑,“贺彩姐,你干什么了?”

丁凯没答话,只是率先走到前面,高阔的身躯挺拔,替她遮挡下走廊里游客的异样目光,“我们走海员通道。”他说。

走到附近,她突然看见贺彩偷偷从男卫生间窜出来,揉揉眼睛,是贺彩没错,是男卫生间没错!紧接着,向慕德红着脸也出来了。

海员通道的人比走廊要少的多,可是路过的海员多少与天悦打过照面,通通睁大眼睛,投来惊异的目光。

贺彩被那么一闹,整个人成了个殃瓜,事情全甩给天悦负责。不过第二次带队,天悦已经进步很多,她今天已经独立处理完工作的事,想着去咖啡厅吃一点甜品,小小地犒劳一下自己。

她第一次知道,即使自己是无罪的,可在这样众目睽睽下戴着手铐行走,也是会觉得屈辱,甚至羞愧的。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想露出自己的面容,更不想露出那软弱的泪水。

丁凯看着奥尔森远去的背影,没有回答。

行至大厅,丁凯突然停下脚步,她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也跟着停下,她向前看了一眼,却看见几乎所有MBA班的成员都在前方,似乎是集合后在等待下船。

王子洋笑了笑,用只有丁凯能听到的声音道:“华人高级海员就我们两个,既然入了这行,就得做好突破困境的准备。”

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即将从一双双怎样的目光中走过,难以置信的、探究的、嫌恶的,她没有犯罪,却已经被提前公开处刑了。

那眼神,绝不友善。丁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看来奥尔森不太满意啊。”

身后的海警推了一下她的后背,示意她快走,她无力地微微踉跄,抬眸却见丁凯的身躯。他站在她面前,离得极近,完全挡住了大厅里投过来的复杂目光。

船员们不明所以,都没有说话,一时气氛怪异。

丁凯跟海警说了几句,得到允许,便脱下了他的制服,披在她身上。他一颗一颗,仔细地扣上每一颗制服的扣子,很专注,很认真。

奥尔森似笑非笑地撇了一下嘴角,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看来新的规则要在我们船上建立了。我很期待。”说罢,他再三打量丁凯、王子洋,转身离开。

这一刻,似乎大厅里的嘈杂人声都被看不见的玻璃隔绝了,变成模糊的背景声,她盯着他浓密的双眉和长长的眼睫,心里一时涌出万千复杂的情绪,即便他在意着她的感受,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把她这个“小偷”送到陌生未知的审判庭。

奥尔森盯着王子洋,而王子洋亦回以对视,一众船员皆不敢作声,只悄悄地偷窥奥尔森的脸色。奥尔森很明白,眼前的这两个年轻华人,无形中已经站在了一边,默契非常。

她忍不住掉泪,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微微一滞。

王子洋几乎是立刻回答:“刚才安全官已经提出处理方案,我觉得安全官的提议很合理,况且以职责范围来说,我尊重安全官的方案。”

制服很长,遮挡住她戴着手铐的双腕,制服带着他的体温,还有一种淡淡的凛冽香气。他揽住她的肩,轻轻道:“走吧。”

奥尔森听罢,不置可否,转向王子洋,“说说你的建议。”

她努力地将脸转向他的怀里,不想让人看到,可是她还是听见众人夹杂着中文、英文的议论声,甚至还有手机拍照的声音……她此刻就是一只悲惨的鸵鸟,庞大的身躯藏不了,只能将头埋起来,自欺欺人。

丁凯扫视着眼前四个瑟缩的人,沉吟片刻,缓声道:“他们虽说动静大了点,但确实也是出于维护船上安全的目的,动机是好的,我建议所有参与事件的人员关一天禁闭。”

下了船,警车就在一旁。海警督促丁凯和天悦坐进后排,很快,警车便飞驰起来。

奥尔森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刚还严肃低沉,深邃的眼中泛着冷光,“丁凯,你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麻烦告诉我一下,到海事局要多久?”丁凯问。

“晚餐就不必了。我只想赶紧回去把这身奇怪的味道洗洗干净。天悦,我们走!”贺彩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天悦赶紧跟上。

“七八分钟吧。”

奥尔森毕恭毕敬地道:“两位明天是否愿意与我共进晚餐,接受我们最诚挚的道歉。”

“你也听到了,七分钟,我长话短说你听仔细。”丁凯扳过她的肩,“现在海事局已经接过你这件事的处理权,到那以后,你会被提审,记住,只说自己知道的,一个字不要多说,态度要客观。万一他们以盗窃罪起诉你,你需要一个辩护律师。”

贺彩听到男神这样说,终于想起来要保持“完美形象”,有火倒也不好继续发了。

他说了很多,可她此时深陷情绪之中,只觉得烦躁,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自顾自咬牙皱着眉,极力忍耐。

向慕德似乎只想早点离开,对贺彩劝道:“算了算了,他们也不是有意的,也是出于维护船上安全嘛。还别说,今晚也是给我留下特别的回忆了,哈哈。”

“需要我帮你找一个律师吗?”

天悦小心翼翼拉了拉贺彩,“相信船方会处理这件事的。向先生还在这儿呢。”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假惺惺地提供帮助吗?如果他真心想帮忙,为什么不把事情查清楚,让她沦落成一个人人侧目的小偷!

“我的天!还想怎么惊动啊?把全船人都绑起来?”贺彩几乎要火箭升空。

“……那,你在意大利有没有朋友或亲戚,可以帮一下你的?我可以联系他们。”

王子洋似乎刚赶来,道:“对不起!最近船上频繁出现怪异现象,他们是出于好心,希望在不惊动游客的情况下帮助处理……”

他的声音越温柔,她越气恼,她实在不能忍受这种事后虚假的关心,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吼:“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你要是证明不了我没犯罪能不能至少闭上嘴让我清静一下!”

四个人神情肃穆,低头齐声道:“对不起!”完美如演练过。

“先冷静,现在重要的是想办法……”

“我说你们搞什么鬼啊?有你们这么做的吗?两个大活人绑猪一样绑?”贺彩还是忍不住,跳脚大骂。

“你能有什么办法!从关我禁闭到现在你想了什么办法!”之前对他的信赖和期待都化作了难言的怨恨,她将手铐拉扯得哗哗作响,肆意发泄,“这就是你的办法!”

奥尔森先行,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贺彩才勉强压着怒气走出去,向慕德看起来情绪平静,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素养。

“冷静!”

刚才急匆匆赶来,路过医务室外的走廊,几个肇事者都在,正小心翼翼地站成一排,被丁凯训话,此时也能听见门外时不时传来他严厉的声音。

他竟又来捉她的手腕,她胡乱地挣扎踢打,不想和他有一丝一毫的身体接触,他被踢中,闷哼一声,撞到车门发出巨响。

好不容易约到向慕德,却莫名其妙被认为“不是人类”,天悦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不地道,她还闻到一股特别呛鼻的奇特臭味儿,看了看贺彩乌黑的脸色,没敢说。贺彩在向慕德面前,已经很尴尬了。

“别动!”副驾驶的海警转身过来,看见此番乱斗,挥舞着警棍让他们安静。

房间里的气压低到令人窒息,船医保罗给贺彩和向慕德仔仔细细做了检查,告知两人没有受到大的伤害。副船长奥尔森也在,每当贺彩冒出一两句抱怨,就立刻礼貌地道歉。

丁凯立刻从背后箍住她的手臂,侧身将她整个护住,警棍重重打在他的肩上。

结果那俩外星人不光长得像正常人类,还是一男一女,甚至格外像船上的游客贺彩和向慕德,很快天悦收到船方的通知,去医务室接人。

猛地刹车,警车立刻停了。副驾驶海警的警棍依旧对着她,“你们在干什么?”开车的海警慢慢将手移动到腰间的枪套。

“这下抓住你了吧,哈!”莱绅得意道,接过菲儿递过来的手电筒,大家一起好奇地凑近,想看看外星人到底长什么样儿。

她感觉到丁凯的手臂收得更紧了,隐隐可见几条青筋。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几乎嵌进去。

“逮住啦!”莱绅跳起来高呼,菲儿、伍月、丁香立刻对猎物呈包围之势,对着“它”就是一阵喷射。猎物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剧烈挣扎,莱绅一跃而上,身手矫健,拉起绳索就将猎物捆了个结实,并打了个漂亮的水手结。其他人赶紧过来压、按、掐……帮着制服猎物。

他快速地说道:“她只是害怕,没有攻击性,没有武器,别紧张。”

屏住呼吸,端紧射网器,手指稳稳地扣下扳机,渔网“唰”一声射了出去。

警棍“哐哐”在椅背上敲打,“警告一下,你最好让她马上安静下来,她有袭警和逃跑的嫌疑。”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甲板上出现了一团影子,缓缓地贴着墙移动,有两个绿色的点在闪闪发光,似乎就是一双外星人的眼睛!

“你再闹他要掏枪了!”他压低声音道。气息洒在她的头顶,胸膛随着说话微动。

他们已经蹲守很久了,腿麻手抖脖子酸,热热的汗从帽子里淌下来,可是外星人丝毫没有出现的意思。

她被箍得死死的,那一阵闹腾过了,也莫名丧失了力气,只是怔怔的,也不说话了。

夜黑风高,四个人影隐藏在墙角的阴影下,他们姿态专业地端着水枪,静静埋伏。水枪里是对付外星人的自创独门武器——加了芥末、咖喱粉、胡椒粉的奇臭大蒜汁!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再说一句话!”海警道。

然而又过去几天,“外星人”涂鸦事件愈演愈烈,奇怪的图案神出鬼没的,扰得大家不得清净。

丁凯点了点头,一路没有松开她。